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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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面前的是署里職份很低的一個女修,約摸四十來歲,平日里總不太吭聲的。 墨熄有些意外,問道:“怎么了?” “我……方才學(xué)宮來書,說我家丫頭被長豐君的千金打了,受了點傷,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但是我還有許多卷宗沒有整理……” 她說著,臉上不由地露出尷尬又擔(dān)憂的神色。 “我、我求了好幾個同僚了,他們都有點事,就連岳公子也和朋友在東市約了酒……所以我想,能不能勞煩您……” 墨熄微微皺起眉頭。 他倒是無所謂幫她的忙,只是長豐君這個沉寂了好幾年的名字,最近好像出現(xiàn)得也太頻繁了點。 “傷的重嗎?” “聽說扭了胳膊?!迸拚f,“雖然沒有大礙,但一直哭鬧不止,長老也沒辦法。”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br> 女修本來對這位冷冰冰的統(tǒng)領(lǐng)沒有報太多希望,沒想到求了那么多人,最后居然是他答應(yīng)了,不由地睜大眼睛,頰上終于浮出些喜悅的血色。 “多謝羲和君了。卷宗的筐子都、都在那邊……”她一激動,話都有些磕巴,“我、我已經(jīng)整理好了大半,真是不好意思,居然麻煩您來做這種小事……” “無妨,令媛要緊?!?/br> 女修又道了三四遍謝,匆忙忙地走了,墨熄一個人留在軍機署里整理過往卷宗。 他位高權(quán)重,以前從來不去打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此時做起來才發(fā)覺并不容易。卷宗很多,要按年份和階位進(jìn)行分類,重要的得打上封印咒,無用的則需要進(jìn)行銷毀。他是生手,做的很慢,當(dāng)所有案卷都理得差不多了,夜色也已經(jīng)很深了。 還剩最后一箱。 這箱塵封的筐篋里是署中歷代修士的卷宗,墨熄一眼掃過去,在最邊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他垂眸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伸手取了那卷與顧茫有關(guān)的案軸,逝去軸上積灰,慢慢攤了開來。 里面有很多東西。 顧茫的出身,奴籍所屬,神武,慣用招式。 墨熄一頁一頁翻看著,厚厚的一沓,他就這樣站著,從頭慢慢往后看。忽然,那些軍錄案中掉出了一張縑絹。 縑絹業(yè)已枯黃,卷首標(biāo)著“修真學(xué)宮丙申年道義考”幾個端莊大字。 墨熄怔了一下,這是顧茫當(dāng)時修真學(xué)宮的結(jié)業(yè)答卷? 往下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跡,龍飛鳳舞亂七八糟,內(nèi)容更是讓墨熄一陣無言。 ——修真學(xué)宮丙申年道義考 應(yīng)答修士:顧茫 問:“吾日三省吾身。請弟子自省缺陷,如實作答。” 答:“本人缺錢?!?/br> 問:“重華修士在外除魔降妖,最需避免的三件事為何?如何規(guī)避?” 答:“一、謹(jǐn)防委托人沒錢。二、謹(jǐn)防委托人逃跑。三、謹(jǐn)防委托人卷錢逃跑。規(guī)避方法:除魔前先落袋為安,概不賒賬?!?/br> 問:“請書重華國自立國以來,至仁至善的三大先輩?!?/br> 答:“不知道。但最不要臉的三個是——” 后面被當(dāng)年憤怒的閱卷長老用法術(shù)燒出了三個洞,因而墨熄無法得知顧茫當(dāng)時究竟寫了哪三個人的名字。 墨熄看著這張答卷,那熟悉的字跡還尚且青澀,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沉悶,就這樣出神地看了良久,忽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 “不好??!” “快來人??!落梅別苑那邊出事了?。。 ?/br> 落梅別苑?! 墨熄一驚--顧茫?! 事出突然,他趕過去的時候,值夜的護(hù)衛(wèi)隊只抵達(dá)了二十余人,正擺成狩魔陣,滿臉戒備地盯著落梅別苑遙遙欲墜的大門。他們每人身上都掛了彩,腳下的青石板路更是因為先前的打斗而四分五裂,周圍的街巷也好不到哪兒去,好幾戶商鋪都坍了,磚瓦零落,斷木冒著焦煙。 領(lǐng)首的修士一見墨熄,立刻喊道:“墨帥!” “怎么回事?” “是顧茫!顧茫不知怎么回事,身上忽然爆發(fā)出很強的邪氣,整個人都狂暴了!” “他人呢?” “剛剛被我們打傷,這會兒正藏在落梅苑的重門后面,不敢貿(mào)然再戰(zhàn),我們也是,在等增援!” 墨熄朝那吱吱呀呀的大門看去,果見那門后的陰影里隱約杵著個人,黑暗中一雙眼睛發(fā)出幽幽光澤。 顧茫顯然也在緊盯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墨熄盯著那雙狼眼,問道:“他的靈核不是已經(jīng)被廢了?為何忽然又能打能戰(zhàn)?” “我們也不知道啊!”領(lǐng)首的修士都快哭出來了,“這人的身法真是邪得要命,當(dāng)初要是一刀咔擦了那多干凈,何苦關(guān)在這落梅苑里養(yǎng)虎為患,唉!” 旁邊的小修士氣憤道:“我看他就是裝傻!什么靈核被廢腦子被毀,看他方才那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 “就是!他要是真沒靈力了,我臉上這條疤又是誰打的?” “君上干嘛還留他一條狗命?。 ?/br> 正七嘴八舌地控訴著,忽聽得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馬蹄繁雜,墨熄回頭,只見十二騎高階修士簇?fù)碇惠v鏤金馬車,從薄雪里咯噔馳來。 “望舒君到!” 鏤金車輿的暖簾被撩開,隨侍將踏腳,羅傘,熏爐紛紛備好,又過了一會兒,里面才慢吞吞地露出那張病態(tài)清瘦的臉來。 “喲,好熱鬧?!蹦饺輵z一眼瞧見墨熄,“羲和君又在呢?!?/br> 墨熄不打算和他啰嗦,只道:“顧茫出事了?!?/br> 慕容憐冷笑一聲:“這個我自然清楚,我也正是為此而來?!?/br> 他說著,慢慢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紅漆大門不遠(yuǎn)的正前方站定,緊接著他默念法咒,左手掌心散發(fā)出灼灼藍(lán)光。 “去。緝拿孽畜?!?/br> 隨著他一聲令下,那藍(lán)光化作一道鎖鏈,疾速游向大門,只聽得“砰”的一聲!足有五寸厚的門板被整個擊穿,轟然倒落。門板后頭躲著的顧茫猝不及防,立刻就被這藍(lán)光靈鏈死死鎖住。 慕容憐又叱道:“回來。” 鎖鏈猛地一勒,只聽得嘩啦啦的碎響,顧茫踉蹌跪于地面,很快就被鏈子拖到了慕容憐跟前。 “不過是條瘋狗作祟?!?/br> 一只繡著月隱暗紋的緞面寬口鞋踩上了顧茫的臉。 慕容憐淡淡地,“又何必勞煩墨帥親臨?” 顧茫被他縛著,眼神混亂,周身靈流暴虐,口齒咯咯作響。 “放開——我……” “放開你?”慕容憐冷笑,“什么時候輪到你跟我發(fā)號施令了?!闭f著掌上一緊,鎖鏈嘩啦一聲往他手心中收攏,連帶著把顧茫也拽起來。慕容憐就勢一把抓住他的頭發(fā),強迫他看向自己。 兩張同樣蒼白異于常人的臉對上,幾乎鼻尖貼著鼻尖。 慕容憐說:“我是主,你是奴。顧帥,怎么餓了你一個月,你還是不長記性?” 顧茫:“……放開……” 慕容憐那張清秀的臉龐上閃動著某種近乎變態(tài)的光澤,他剛想開口,忽見得顧茫瞇起眼睛,慕容憐咯噔一聲,身為修士本能的警惕讓他驀地松開顧茫,迅速往后疾掠! 幾乎是在同時,顧茫周身再次爆裂出華光璀璨的劍陣,這一次的陣仗比先前要震撼得多,那一柄柄光劍每一把都有數(shù)丈高。離慕容憐最近的那一把在瞬間脫離劍陣,徑直朝著慕容憐心臟直刺而落! “主上小心!” “望舒君當(dāng)心!” 周圍的侍從紛紛驚呼,慕容憐身法雖差,但好歹有所提防。他立刻抬手,面前嘩地凝起一道冰墻,劍撞墻上,剎那冰晶碎裂,炸作齏粉。慕容憐得以借此緩沖,往旁邊閃了閃,光劍最終沒有刺中他,只是在他衣袍上擦出一道口子…… 慕容憐落下地面,瞪向顧茫。 顧茫喘息著,一把扯掉了慕容憐勒在自己脖頸上的鎖鏈,“砰”地一聲擲落在地。接著他仰頭咽了咽喉嚨,雙手緊捏成拳,強悍的靈力從他足下源源不斷地狂涌而出,竟逼得周圍幾個靈力不高的小修士當(dāng)場不支跪落,口吐鮮血! “不好!他又要狂暴了!”領(lǐng)首的修士大驚失色,“快阻止他!” “結(jié)陣!應(yīng)戰(zhàn),應(yīng)戰(zhàn)!” 可是顧茫身邊的靈流已太過強大,非但rou身不能靠近,就連法咒都擊不破那些光劍圍就的領(lǐng)域。 眼看著顧茫要再次暴走,慕容憐手中凝出一枚藍(lán)光熠熠的符咒,擲出去喝道:“水鬼,起!” 陰風(fēng)乍起,十余個水藍(lán)色的鬼影從地上爬出來,尖叫著朝顧茫的劍陣涌去。一個水鬼被光劍削成碎片,很快就有另一個水鬼接上去,前仆后繼,滾滾不絕,如此雖然困難,但倒也逐步逼近了顧茫的周身。 慕容憐厲聲道:“給我把他拿下!” 水鬼們呼嘯而起,裹挾著風(fēng)雪尖叫著撲向顧茫,誰知顧茫只是一抬手,指尖剎那爆出一團劍光,竟在眨眼間就將這十來個鬼影盡數(shù)削成碎片! 而后他驀地抬頭,藍(lán)眼睛狠狠盯向慕容憐,自漫天細(xì)雪里大步行來。 慕容憐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后退去半步,低喝道:“你做什么?!” 顧茫不答,但他背后忽地有一團孤狼的幻影騰起,幽藍(lán)如電火,將他的氣勢襯得極為駭然。 墨熄見狀,厲聲喝道:“慕容憐,后退!” 慕容憐也想后退,可某種從未感知過的邪氣將他釘在原地,令他動彈不得。而顧茫已經(jīng)一步一步地從雪地里緩慢走來,慕容憐看著他,忽然感覺此刻的顧茫就像行將撲殺的狼王,悍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顧茫!……你敢!你想做什么?你好大的膽子!” 顧茫當(dāng)然“敢”,他驀地抬手,掌心中轟地燃起一叢火球,徑直朝著慕容憐砸去! 只聽得轟轟轟一連幾聲爆裂,每一個火球都在地上砸出尺許深坑,剎那間滿地殘磚飛濺,不得不御風(fēng)而起,避至空中才能躲開他的攻擊。 慕容憐的面色愈發(fā)陰毒,一張因吸食幻劑而極度病態(tài)白皙的臉上居然泛起一絲憤怒的紅,他立在半空中,朝顧茫咬牙道:“你這個不知悔改的賤種……” 由他說什么,顧茫根本面無表情,他一揮手,這次五個指尖都躍起了五簇火焰。 “剛剛打你,是因為你踩我頭。” “……” “現(xiàn)在打你,是因為我餓了。” 慕容憐不可置信道:“因為什么??” “你不讓我吃飯?!鳖櫭R蛔忠活D鏗鏘地說,“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