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想起了剛剛離開的虞長老,這會兒是打從心里覺得虞長老高大威猛又厲害了,連忙歇斯底里地:“長老??!虞長老!??!” 哐地撞開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說來也奇,那個吃眼睛的男人居然一動也不動,仿佛無所謂似的由著她狂奔而出,沾著血液的嘴唇咧開,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冷笑。 “長老——!啊啊啊?。?!” 玉娘跑到臺階邊,看到下面的情形,腿一軟,噗通一聲栽倒,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從一樓……到木階……居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全、全是尸體…… 只有青樓的大廳中央還圈困了三四個妓女,也全部嚇破了膽,縮在一起,漂亮的臉上滿是淚水。 而一品要員——承天臺的虞長老居然就橫尸在樓下的一張桌子上,雙眼只剩下兩個血窟窿。 玉娘連連搖頭:“……不……不……” 為什么出了這么大的動靜,禁軍會沒有覺察? 為、為什么她明明就在房內(nèi),一墻之隔,卻沒有聽到外面人的慘叫呼喊?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個聲音在她身后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世上又不止重華一國有自己的秘術(shù)。我想不讓別人聽到動靜,多得是辦法?!?/br> 腳步聲咄咄。 那個裹著繃帶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手里拎著花鳥牡丹紋茶壺,仰起頭,咕嘟咕嘟倒了大半進去,而后呷了呷嘴,隨手將壺一丟。 砰的一聲砸的粉碎! “你不用怕。我暫且不會殺你?!蹦腥寺掏痰刈哌^來,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扯著她,慢慢踱下木階,把她和那四五名幸存的女子丟在一起。然后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們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血溜溜的眼珠子將她們挨個看過去。 沉默半晌,他忽然開口:“你們。互相打量彼此的臉,我給一炷香的時間?!?/br> 說完,一抬手,砰地將青樓的大門隔空合上。 然后又一揮手,滿地死尸里竟然起來了三個,其中就包括了虞長老。他們扭扭歪歪,步履蹣跚地朝大廳中央走近。 玉娘是這些姑娘里唯一還能說得出話的,其他幾位的魂看上去都已經(jīng)駭沒了。 “你……你……你……到底……” “你是想問,我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替她說了下去,而后嗤地冷笑一聲,“我不是說了嗎?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我要你們互相打量彼此的臉?!?/br> “然、然后……呢?” “然后?”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摸著下巴,思忖著,一時沒有作聲。 竟好像她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居然把他問住了似的。 這時候那三具被他召起的尸首已經(jīng)挨近了,沒有眼珠的虞長老伸出手,去拉玉娘的胳膊,玉娘崩潰尖叫:“不!別碰我??!別碰我!?。 ?/br> “嚇到姑娘了?”男人慢悠悠道,轉(zhuǎn)眼看向虞長老,“老東西,你怎么死了還不忘動手動腳?!?/br> 虞長老抬起頭來,發(fā)出咯咯的聲音,仿佛在跟男人哀哀解釋著什么似的。 可男人只是哼了兩聲,一抬手,驀地一股黑氣疾掠而出,擊中虞長老的額頭,虞長老瞬間癱軟在地,痙攣著,抽搐著,最后竟化作一泡血漿。 “啰里啰嗦,令人生厭?!?/br> 另外兩具尸體似乎是有所感知,腳步更僵硬,動作也更謹慎了,它們慢慢地踱過去,最后搬了六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擺在那幾位青樓姑娘身邊,然后做了個鞠躬的動作。 男人開口道:“請坐吧?!?/br> ——若不是他滿身血腥,剛剛犯下那么多歹事,他這種語氣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有禮。 “怎么,還要人扶?” 姑娘們雖然嚇得神智渙散,但其實他的話還是每一句都聽進去了,只是整個人都像是被凍住了似的,緩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連忙屁滾尿流地自己爬起,一個個往椅子上坐,說什么也不愿意讓這個繃帶男或者那兩具尸體碰到自己。 玉娘哽咽道:“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什么人?” “不急?!蹦腥苏f,“等你們照我說的做了,再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自會讓你們知道的?!?/br> 頓了頓,又道:“哦。對了。順便提醒姑娘們一句,不用指望有任何人能來救你們。我在門上施了個結(jié)界咒,一時半會兒誰也覺察不了?!?/br> 他說完,慢慢扭過頭,望著青樓緊閉的大門口。然后舔了舔嘴唇,眼中的赤紅愈發(fā)幽深,最后忻然一笑:“那么,我們開始罷?” 誠如這個繃帶男所說,或許是因為今夜落梅別苑已經(jīng)引走了禁軍的注意,又或許是因為他的秘術(shù)實在了得,城北出了這樣的事,一時卻無人知曉。 重華王城,目前仍是寧靜的。 司掌各個要職的一品修士陸續(xù)來到了御階前,墨熄早就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慕容憐來了之后,別的地方不站,偏選了個和他并肩的位置,立在金鑾殿外。 風雪中,墨熄的側(cè)臉顯得愈發(fā)冷峻。慕容憐瞥了他兩眼,轉(zhuǎn)而目視前方,輕聲冷嘲道: “羲和君,你還真在這大雪里一直等著呢?” 墨熄沒作聲,緘默著由薄雪覆上他的肩頭。慕容憐停了一會兒,得不到他的答復,又道。 “說起來,我問一句,之前你在落梅別苑外那么生氣,是不是因為你覺得顧茫其實沒傻?!?/br> 墨熄閉了閉眼睛,臉上隱隱有黑氣爬上:“……” 偏生慕容憐毫不識趣,繼續(xù)囂張道:“不過依我對你的了解,我很懷疑,如果沒有人阻止你,你真的就會掐死他嗎?” “……” “你對他——” 墨熄霍然轉(zhuǎn)頭,怒道:“慕容憐你煩夠沒有?!” 雪夜寂靜,殿前莊肅,羲和君忽然暴怒,把在場修士全都嚇了一大跳。齊齊抻長脖子往他們倆人那邊看去。 慕容憐被拂了面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正想說什么,就在這時,朱漆雕門開了,傳稟的官吏出來,朝這些重臣行了禮。 “諸位神君,君上有請。” 慕容憐咬牙低聲道:“姓墨的你給我等著瞧!” 墨熄怫然往前,腰間配著的刺刀閃動,把慕容憐丟在了后面。 第23章 搶人 大殿內(nèi)燈燭通明, 龐碩的炭盆內(nèi)正燒著旺火。盆身兩側(cè)立著兩只鎏金瑞獸,都被施過法咒,一只張口往炭盆內(nèi)吐氣,大叫一聲:“君上威震九州!”將火焰燎得更熾。另一只也張著口,跟著喊一聲:“君上洪福齊天!”卻是把騰起的焦煙盡數(shù)吸入腹內(nèi)。 這兩只愛拍馬屁的金獸是慕容憐進獻的, 深得君上歡心。但墨熄覺得只有智障才會喜歡這種破玩意兒。此時兩只馬屁精正好完成了一呼一吸的動作, 各自打了個金屬聲的嗝, 蜷在了炭盆邊不再動彈。 墨熄掃了一眼殿內(nèi),幾乎整個神農(nóng)臺的藥修都在,而顧茫就被扣押在正殿中央, 周圍是宮內(nèi)最拔尖兒的修士在鎮(zhèn)守, 有人給他做了催眠, 他已經(jīng)睡了過去。 當今君上則靠坐在鋪著緗色軟靠的王座上,皂服冕冠, 面如冠玉, 眉目氣韻甚是不羈,這會兒正閉目養(yǎng)神。 聽到衣衫綷綵和步履匆匆聲, 他睜開眸, 往下掃了一眼。 “都來齊了?” 侍官答道:“回稟君上, 承天臺的虞長老還沒來。” 君上冷笑一聲:“老東西年紀也是大了,傳音雪鸮也叫他不醒。我看他這個承天臺一品掌事的位置是可以退而讓賢了?!?/br> “君上息怒……” “孤有什么好怒的。”君上翻了個白眼, 坐直了身子, 一揮緗色廣袖, “諸君入座?!?/br> 滿殿應道:“謝君上?!?/br> “夜半傳你們?nèi)氲? 孤知道你們心中不爽,或許正在暗自將孤罵的狗血淋頭?!?/br> 一名老貴族屁股才剛剛挨在凳子上,一聽這話,忙噗通跪地道:“君上這是哪兒的話?” “好了好了別跪了,啰里啰嗦一堆君威臣綱,煩不煩。罵了就罵了吧,只要別讓孤聽到,隨便罵?!?/br> 幾位老貴族面面相覷。 他們這位年輕的君上,脾性非常古怪桀驁,令人琢磨不透。 他雖然明確站在貴族守舊派的陣營,甚至繼位沒多久就摘掉了重華最大一位奴隸出身的將軍,但自己行事風格卻一點兒也不規(guī)矩,時時刻刻都是一副“孤要令僻新天地”的架勢。 “知道你們想回去睡覺,想回去哄女人,以及宿娼。”君上懨懨地,“那就長話短說?!?/br> 眾人:“……” 太荒唐了,九州二十八國,不知哪個國的君上會是這般做派。 “神農(nóng)臺長老。” “臣在!” “你把顧茫今晚的情況,還有判完的癥狀,全都給孤報來?!?/br> “是!” 神農(nóng)臺的領(lǐng)首修士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將今晚顧茫忽然靈力暴走的事情說了,又道:“顧茫體內(nèi)的靈核確實已經(jīng)損毀,周身沒有什么靈力,但是……” 君上問:“但是什么?” 那名藥修低頭道:“胸腔內(nèi)卻有股很強的邪氣?!?/br> 君上思忖道:“……邪氣……” “是的,下官判斷顧茫暴走正是因為這股邪氣,可惜重華國一向善養(yǎng)正道,從不去觸碰那些歪魔邪道,所以神農(nóng)臺對此也知之甚少。唯一只知道燎國定然對他的心臟動過手腳,但如果想要細辯,恐怕還得……”他面露為難,聲音逐漸輕了下去。 君上道:“你不用怕,但說無妨?!?/br> 藥修又作一禮,說道:“恐怕得等顧茫死后,剖胸以查其心?!?/br>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想立刻知道他身上出了什么毛病,就得馬上宰了他?” “……是的?!?/br> 君上忽然罵道:“廢物!” 神農(nóng)臺長老嚇得立馬跪地:“君上,下官無能……” “你是無能!孤要個死人做什么?他身上那么多燎國法術(shù)的痕跡,活著還能拿來細究,死了能派什么用場?埋著玩嗎?” “君、君上……” “再想別的辦法!” 神農(nóng)臺長老道:“可、可顧茫已經(jīng)癡傻,那些法術(shù)痕跡微乎其微,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