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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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筆!”顏以冬忍不住在心里罵道,竟然還學(xué)人說起了湖北話。 不過更讓顏以冬感到吃驚的是——楊二狗竟然傻眼了! 時間過了許久之后,他才大聲呵斥道:“你是哪個?” 不過任誰都聽得出來,這句呵斥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早就沒了剛才的神氣。 江昭陽倒是絲毫不惱,從兜里掏出了那本紅色的“國家安全部偵查證”,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是北京國家安全部來的同志?!鄙砼缘膭⒏标犻L補充道。 “板馬日的,中央來的就了不起……” “啪……” 一記耳光恒久遠,從此新仇添舊怨。 這記耳光把他整個人徹底扇蒙了,他捂著臉蹲在地上,表情驚訝地盯著眼前這個西裝筆挺,身材瘦削的男人。 同時有些懵的還有村長楊二狗帶來的幫手和趕來看熱鬧的村民。 在所有人張大了“o”型嘴不久,終究有兩三個好事者提前清醒了過來,他們叫囂著要給村長出氣。 就在這個“群眾內(nèi)部矛盾”馬上要激化成“階級矛盾”的節(jié)點上,江昭陽突然伸手拽住了楊二狗的衣領(lǐng),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后貼在他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楊二狗的表情一愣,隨后便乖乖地轉(zhuǎn)過身,朝身后群情激憤的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不要激動。 劉副隊這時也湊到江昭陽的耳邊,輕聲問道:“江隊,您看……現(xiàn)在楊虎是不是可以放了?” 江昭陽目光犀利地審度了一下眼前的局勢,隨即朝他點了點頭。 幾分鐘后,楊虎便被兩個刑警押著從一間小屋里走了出來,見到他爹的瞬間便扯著嗓子喊道:“老特……老特……” 兩聲過后,他竟然委屈地哭了起來,并且越哭聲越大,那身肥rou簡直像是用水做的一般。 楊二狗心疼地用手揉了揉他兒子的胖頭,然后便沒事人一般摟著他的肩膀朝大門外走去。 十分鐘前還無比喧囂,火·藥味十足的場面,竟然在一兩個瞬間就變得煙消云散。劉副隊一邊不可思議地嘖嘖感嘆著,一邊忍不住問道:“江隊,您剛才到底給他說什么了,這蠻砸實的孫子瞬間就徹底慫了?” 第10章 吹禪 江昭陽高深莫測地一笑,“對付這種人你一定要抓·住他的’底’,所以我剛才跟他說:你不要覺得傻·子都有免死金牌,在國家安全上,沒有誰有免死金牌!” “高啊,江隊!”老劉忍不住掏出一支煙給他點上。 “沒影的事,他們也不敢真動手?!苯殃枖[了擺手,“對了,劉隊,問你一事,關(guān)于被害人的社會關(guān)系,你們前期的調(diào)查報告已經(jīng)整理好了吧?” “嗯,整理好了。” “那一會給我一份,晚上我好好看看?!?/br> “好嘞,我一會讓人給你送屋里去。菜到了,你和顏隊先去吃飯吧!” · 等江昭陽和顏以冬吃完飯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了,因為窗外的月光很亮,他們連燈也沒開,借著月光便各自鋪好了床。江昭陽長期服役過,鋪這種單人床自然是輕車熟路,他扭頭一看,沒想到顏以冬鋪床和疊被子的手法竟然也絲毫不輸于自己。 他擰了擰眉毛,覺得有些奇怪,不過現(xiàn)在也懶得去計較這些細節(jié),趁著卷宗還沒送送來,他把西裝外套一脫,隨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顏以冬則半靠在墻壁上,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手機上的新聞,發(fā)現(xiàn)頭條新聞除了娛樂圈,還是娛樂圈,她關(guān)上手機,隨意地往屋后一看,這才猛然接受了自己已經(jīng)身處在湖北大山里的事實。 如果現(xiàn)在是北京的晚上十點,應(yīng)該是很多上班族剛加完班走進地鐵站的時刻,是很多夜店酒吧開始迎賓熱鬧的時刻,是很多父母剛剛輔導(dǎo)完孩子作業(yè),一家人圍在客廳里說話的時刻。 北京的十點鐘,或熱鬧,或誘·惑,或充滿著溫情,而湖北大山里的十點鐘,只有從樹杈后面偷偷溜進房間的月光和四周闃無人聲的孤寂,以及身旁這個陌生而又奇特的男人。 不過當(dāng)她回想起剛才的那兩句話: “人是我動的?!?/br> “你要么昂?”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到了一絲甜意。 “剛才……謝謝你!”她收了收手,低著頭說。 銀白的月光灑在了被子的一角,她聽到對面的床輕輕“吱扭”了一聲,一個沉沉的聲音在突然間響起: “謝我什么?” “謝你剛才替我解圍啊……”顏以冬別扭地解釋道。 說完她心里忍不住有點后悔,因為她覺得自己又給了這家伙一個吹噓自己的機會,他肯定會說:“不要那么自作多情,我那么做是為了組織,又不是為了你?!?/br> 誰知道對面那個黑暗中的人影竟然用一種毫無情感的語氣回答道: “沒事,不用謝。” 顏以冬:“……” · “你大學(xué)到底是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許久之后,江昭陽背對著她沒話找話一樣地問道。 “建筑設(shè)計?!?/br> “一個學(xué)建筑設(shè)計的,為什么會想著進國家安全部?” “穩(wěn)定唄。哪個女孩不想著有一份既穩(wěn)定又清閑的工作?” “穩(wěn)定?清閑?”江昭陽忽然側(cè)身坐了起來,半邊側(cè)臉暴露在月光下,眼睛里滿是不可思議的懷疑。 顏以冬也睜大眼看了看眼前“家徒四壁”的陋室,又閉上眼想了想上午那兩具渾身縫滿了黑線的尸體,再看看窗戶后面月光下猙獰的樹影,她終于承認了這工作壓根和“穩(wěn)定清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我那不是不知道嘛!”她嘟著嘴澄清道,說完便從下床的背包里掏出了兩個很小的玻璃瓶,然后甩給了江昭陽一個。 江昭陽握在手心里看了一眼,那玻璃瓶里的液體是透明的,正泛著晶瑩的光。 “這是什么?”他奇怪地問。 “礦泉水?!鳖佉远瑪Q開瓶蓋,喝了一小口。 “哪個公司這么缺德,賣這么小瓶的礦泉水?!苯殃柾虏弁犟R上打開嘗了一口,還沒等咽下去就猛然吐了出來。 “艸,你騙我!”江昭陽急赤白咧地抱怨道,“這他媽明明是白酒……” 看著他的狼狽樣,顏以冬突然一個人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小丫頭片子!”江昭陽沮喪地嘟囔了一句,隨后又拿起酒瓶輕抿了一小口,咂了下嘴,“嗯,這酒回甘還不錯,多少度?。俊?/br> “這是56度的紅星二鍋頭。”顏以冬聽見自家的“糧食”被人夸,一副心滿意得的模樣。 “我說你可以啊,把56度的白酒當(dāng)水喝?!?/br> 就這么一句不痛不癢的玩笑,卻讓顏以冬把頭垂了下去。 “還記得我過目不忘的事嗎?” “嗯?!?/br> “那其實根本不是什么‘過目不忘’,我是得了一種叫‘超憶癥’的病?!?/br> “我知道這個病!是人的記憶功能出了問題,海馬體異常,讓人對看到的東西失去了‘過濾’的能力,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對吧?” 顏以冬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說話。因為在她遇見的所有人中,他是第一個能對這個病說出個大概的人。 不過這感動依然沒能堅·挺過兩秒,便被他的另一句話完全粉碎。 他說:“怎么,你還不想得這種病嗎?你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有多渴望得這種病,尤其是在高考以前?!?/br> “嗤……”顏以冬莫名地冷笑了一下,“你想說什么?說你很理解我嗎?” 江昭陽一愣,“那你需要我的理解嗎?” “不需要,謝謝!” “嘖……”江昭陽表情痛苦地皺了皺眉。 顏以冬表情絕望地瞇上了眼,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只有當(dāng)你真正感到痛,才會知道’痛’是什么?!?/br> 江昭陽突然一愣,“我一直有個疑問,這種病是先天的,還是后天的?” “當(dāng)然不是先天的,我是在七歲的時候偶然得上的。” “哦,那你是怎么考上北大的?” “就……那么考上了啊?!?/br> “那你平時學(xué)習(xí)嗎?” “基本不學(xué),平時就聽聽課?!鳖佉远瑢嵲拰嵳f。 “嗯……嗯……”江昭陽終于感到無話可說了。 一瓶二鍋頭喝完之后,顏以冬的頭垂得更低了,每次喝完酒,她都會感到分外沮喪。 “其實……得這種病,應(yīng)該挺痛苦的吧?”江昭陽又問。 “嗯?” “不然你也不至于用白酒來緩解失眠了……” 他話音剛落,顏以冬就突然打了個哆嗦,隨后她突然用雙臂環(huán)緊了自己,等江昭陽回過神來,淚水早已鋪滿了她的側(cè)臉。 看著不遠處那團龜縮在墻角里的小小的的影子,江昭陽的心中突然劃過了一絲心疼。因為他知道,可以被一句話弄哭的女孩,內(nèi)心該是何等的寂寞。 他沒有遞紙巾,沒有上前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甚至沒有用蜜語甜言安慰她,他只是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陪著她,中間也只說過一句話: “哭吧,丫頭,哭出來就不傷心了?!?/br> 顏以冬這次仿佛真的聽了話一樣,用一只手捂著臉,默默地抹著綿·延不絕的眼淚。 她明明心里五味雜陳,明明不想把自己脆弱的內(nèi)心完全暴露在另一個人陌生面前,但她就是忍不住。這里面或許包含了酒精的催化,分手的傷痛,對命運的抱怨,以及面對一個陌生男人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難以抑制的感動。 反正不管這場哭泣的成因如何復(fù)雜,它在江昭陽臉色一變,突然穿上鞋跑出門口的那刻戛然而止。 或許是江昭陽陡然嚴(yán)肅起來的表情,讓她忽然間想起了此刻還有比哭泣更重要的事情。她也穿上了鞋,擦了擦淚,跟著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她看到江昭陽站得筆直,正一個人朝夜空中眺望著什么。 “怎么了?” “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江昭陽再次問起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