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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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想笑的是原來千年過去,《武道大全》只剩七冊,大約還是最靠后的七冊,當(dāng)年就沒人能練,千年后更無傳承,全然失去了發(fā)行的初衷。 想哭的是,原來當(dāng)真過去了一千年。 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夏侯山莊告辭出來的了,也許根本沒跟人家告辭,就是那么跑出來的。 明明早就有猜測,但真正面對的時候,終究不是設(shè)想時的那回事。 一步踏過虛空,人世千年已過。 我從前不是沒有想過這些東西,但畢竟我所去過的所有世界都不相通,有的更風(fēng)俗類似,歷史相近,讓我很難有切實的計算,如今偶爾重踏曾去過的世界,才將虛空的真面目一把揭開。 何為時間,何為千年,人壽只百年,能活千年者,是神是仙? 在虛空里一步走了千年的,又是什么東西? 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些志怪話本,那時候很怕妖鬼,就想著自己要是個神仙就好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直到當(dāng)真做了世人眼里的神仙,才知道神仙難過。 倘若重歸世間,認(rèn)識你的早已化成黃土,你的往事已成傳說,無人知你從何處來,無人知你何時離開,如此,人已非人。 我以往不是沒有過離愁別緒,但一年年親身歷過的時間終究和親眼看到有天壤之別,我的年歲也有千年之久,卻從未像今日這樣真真切切地明白千年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跑跑停停又漫無目的地走了多久,只知道停下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江南那么遠(yuǎn)。 我驚覺自己走了這么遠(yuǎn),竟是一點都不餓的。 原來我甚至已經(jīng)不需食人間五谷,之所以一日三餐,會覺得口渴,會覺得肚餓,只是習(xí)慣使然。 那我大約也不用睡覺。 我在一個青樓前停了下來,坐在了青樓的飛檐上,樓中正歌舞,一片歡聲笑語。 歡聲笑語里也有哀叫哭泣,宛如人間有喜樂,更有悲苦。 我沒有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沒有理。 我在那角飛檐上坐了很久。 久到身上的衣裳都染了霉斑,腳底生了青苔。 我甚至伸出手探向虛空,撥出一個扭曲的縫隙來,像個傻子似的朝里張望,被刀刃般的罡風(fēng)撲了一臉。 我垂下眸子去看飛檐底下來來往往的人,又抬眼去看袖子上斑駁的青苔和霉點,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通明之感。 我與道,第一次離得這么近。 我閉上眼,生疏地運(yùn)起體內(nèi)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用過的內(nèi)氣。 上一次真正運(yùn)起內(nèi)氣還在數(shù)百年前隋末,是和石之軒的那一次對戰(zhàn)。 我說謝曉峰天下第一太久,久到他心傲慢,人麻木,那時我卻沒能看清自己,不知道自己也和他一樣傲慢麻木。 只是他當(dāng)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不屑掩蓋,我卻習(xí)慣掩蓋。 我已經(jīng)有很久沒再練過武,也已經(jīng)有很久沒再印證過自己的道。 直到閉上雙眼,封塞雙耳,斷絕五感,我才第一次發(fā)覺天地之道已經(jīng)離我如此近,我的武道也已經(jīng)變了模樣,從涓涓細(xì)流,變成磅礴大海。 耳畔忽而傳來風(fēng)聲,風(fēng)聲中夾帶著一絲簫聲,起起伏伏,恍若碧海潮生。 海潮生兮,海潮落兮。 終年不改。 世事終歸是輪回。 我睜開了眼睛。 青樓里歌舞依舊,絲竹管弦奏著靡靡之音,飛檐下人來人往,衣衫五彩,頭頂陽光燦爛,正是好春時。 我輕敲了一下血河劍,當(dāng)啷一響,劍鳴之聲清悅宛若龍吟。 我嘴角上揚(yáng),從懷里掏出隨身的金塊銀錠,嘩嘩地朝著底下砸,聽著底下的人起初驚怒,隨即驚喜的叫聲。 我大笑出聲。 隨即抬劍破開虛空。 虛空裂,日光湮,天昏地暗,風(fēng)云變色。 明明是這樣奇異的景,底下的人卻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里,滿地爭金。 仿佛有什么東西把我和這個世界分隔開了,我站立的地方一地罡風(fēng),頭頂天光破碎,底下的人視而不見,歡聲笑語。 我明白了。 此地非我來處,更非我歸處。 來處可歸,歸處可往。 破碎虛空,原本就該是真真正正地破碎虛空。 我抬起頭,望著全然破碎的天光,已成一片虛空的頭頂,驀然明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穿梭時間的界限,破碎虛空的定則,天光碎裂如星河,我拋卻一身凡軀,歸向來處。 無數(shù)個時間的碎片里,我睜開雙眼。 山洞里熟睡的我。 帝踏峰前緊閉雙眼跪伏的我。 補(bǔ)天閣的寒冬,死死蜷縮在被褥中的我。 無數(shù)個時空里,和情人相依的我。 同時睜開了眼睛。 我道已成。 自此三千世界,無數(shù)輪回,我即是我,唯一存在。 我站在虛空之中,望著漫漫流過的星河,呆坐許久,目光忽而投向星河的來處。 比起那些纏綿悱惻,公子王侯,我更想去見的,是一對我已經(jīng)快要忘記容顏的普通夫妻。 我這一生,已經(jīng)強(qiáng)到可以不再有任何遺憾。 …… “寶寶,寶寶?!?/br> 溫柔的呼喚從頭頂傳來。 頭頂很涼。 我忽然想起我小時候是個賣相極差的半禿,天生的,而非后來營養(yǎng)不良。 謊話說了一千遍,連我自己都忘了真相。 襁褓中的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人都是會有遺憾的。 ——正文完 第152章 番外.歸來篇(1) 我出生在安史之亂那年的冬天。 第二年叛軍攻進(jìn)長安,天子出逃, 大多數(shù)文武官員和世家貴戚也提前得到消息, 甚至來得及收拾細(xì)軟。 我爹是個四品官,在大唐官職絕不算小, 但大廈傾倒之際, 就連天子也只能急匆匆逃亡,誰也不會去管一個四品官員的死活, 原本那些記憶我已經(jīng)很模糊了, 但如今親身經(jīng)歷一遍, 方知他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 如今是安史之亂的第三年,我三歲,我爹剛剛被從牢里釋放出來。 他投降了。 我對大唐絕沒有什么忠誠之心, 更不覺得一個能拋下臣子出逃的皇帝有什么值得忠誠的必要,但我爹不一樣, 如果可以, 他大約更愿意和那些拒不投降被砍下腦袋的熱血之士一起上刑場。 但他和別人總歸是不一樣的,他比別人多了一些兒女情長, 絕不肯屈死牢中,留我和娘兩個人孤零零在世上受人欺辱。 從牢里回來的那天, 他喝了不少酒。 我知道自那之后, 他常常會在夜里喝酒, 甚至?xí)蕖?/br> 在我灰暗的童年記憶里,總是記得那繚繞的酒氣,還有夜半時常傳來的哭聲。 但他從不在我面前哭。 我娘也總是一副憔悴的樣子, 但她對著我的時候,總是笑盈盈的。 我爹是執(zhí)掌半個戶部的官員。 故而他出獄之后很快被叛軍派去主管錢糧。 我坐在搖籃椅里,有些發(fā)愁地握了握白生生的小手手。 我已成道,即為唯一,故而雖然只有三歲,我也仍舊能發(fā)揮出全盛時期的實力,但我沒法當(dāng)著人用出來,就像假如突然有個奶娃娃告訴我,他有移山填海之能,我照樣會當(dāng)他是瘋子。 我絕不肯被親爹親娘當(dāng)成瘋子看待。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分外想念一個人。 方應(yīng)看。 之所以想起他,絕不是因為喜歡他,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最不喜歡的人就是他,但他偏偏又是最能讓人有安全感的那一個。 這是智力上的差距。 老天爺已經(jīng)給了我許多,所以不肯給我再多,我有時候能把很多東西看得很透,但絕不代表我就有那個攪動風(fēng)云的智力,實力倒是有的,但歷史告訴我們,光有實力去攪風(fēng)攪雨,沒那個智力,到最后充其量是個攪屎棍。 比如呂布。 我絕不肯做呂布,故而我需要個諸葛亮。 二十歲的方應(yīng)看太陰狠,三十歲的方應(yīng)看正籌謀天下順帶籌謀我的命,四十歲的方應(yīng)看初定風(fēng)云但剛做皇帝很新鮮可能不想來搞事,我決定選擇五十歲的方應(yīng)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