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啟注視著她，沒說話。

    謝柔以為他還在生氣，于是道：“暗衛(wèi)此番已用盡心力，縱使有謀策失誤的地方，但也未觸及底線，可否功過相抵？”

    蕭承啟皺了皺眉，沉默良久，他咀嚼著她說的這番話，緩緩道：“底線？”

    “依依，你告訴我，你認(rèn)為的底線是什么？”他看著她的眼睛，幾乎要望進(jìn)她心里。

    謝柔一怔，答道：“江山社稷。暗衛(wèi)應(yīng)忠于陛下，忠于江山?！?/br>
    “不，”蕭承啟打斷了她，“你錯了。”

    謝柔愣住，她隱約感覺今日蕭承啟格外鄭重，于是不自覺抿緊了唇。

    “少爺?shù)囊馑际?？?/br>
    蕭承啟一字一字道：“我的底線，是你。”

    謝柔怔怔望著他，不敢置信的顏色浮上眼眸。

    “依依，若你今日出事，江山再大，我要去哪里找一個謝依依？”

    他的話有千斤重，皆是他從未表達(dá)過的情意，沉甸甸的落在她心上，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聽到他這樣說。心臟躍動得厲害，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臉頰微紅，連忙將視線放到別處，緩了許久，又道：“少爺，暗衛(wèi)們年少時和你一同長大，卓叔更是你的左膀右臂，你……”

    蕭承啟淡淡道：“所以他們更應(yīng)該清楚我的底線?！?/br>
    “若以前不清楚，現(xiàn)在也該清楚了?！?/br>
    這番言辭很有天子威勢，謝柔說不出話來了。

    第37章 地久天長

    謝柔受傷不輕，之后的幾日一直窩在床上養(yǎng)病，蕭承啟每日都會來看她，有時她醒著，有時是在她睡著以后。朦朧間，她時常覺得鬢角有溫?zé)岬挠|感，似有人輕撫她的發(fā)，她以為自己是在夢里，畢竟云姑雀兒不會在她熟睡時近前侍奉，蕭承啟更不會碰她。

    那種感覺太過溫暖，她一時貪念，悄悄將身子靠近了一點(diǎn)，在那人掌心縮成一團(tuán)，于是guntang的溫度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臉頰，哄著她入睡。

    這樣的日子平靜而舒心，謝柔也享受得緊，每日吃吃睡睡，臉色一日比一日好。陽光明媚的午后，雀兒和云姑扶著她到外面曬太陽，阿雪打了個呵欠跳到她膝蓋上。

    “小姐，聽說順城的流民被安頓好了呢?！比竷阂贿吿嫠岚l(fā)，一邊同她說著。

    謝柔點(diǎn)了點(diǎn)頭，蕭承啟這次是沖著圖坦來的，流民不過是圖坦手中的工具，不足為慮，曲州刺史也不是個愚蠢之人，何時該做什么，他自會掂量。

    “少爺好厲害，吳城的流民鬧了一月有余還不肯罷休，少爺只用了十日就在暗處幫助主官平復(fù)了禍亂，不虧是……”她想說不虧是陛下，但顧慮場合不對就將最后兩字咽了回去。

    云姑也在旁笑了笑道：“誰說不是呢，而且少爺還能一心多用，每日變著法送好吃的過來，這人生地不熟的，虧得少爺有辦法?！?/br>
    雀兒忙不迭地點(diǎn)頭。

    謝柔卻聽出了點(diǎn)不一樣的味道，她靠在藤椅上瞧了她們一眼，溫聲道：“嗯，少爺最好，少爺超厲害?！?/br>
    她眨了眨眼道：“你們兩個只管夸少爺吧，旁人看在眼里，還以為你們是他派來說媒的呢?！?/br>
    云姑和雀兒噗嗤一聲笑了。

    謝柔點(diǎn)了雀兒額頭一下，假意嗔道：“快從實(shí)招來，收了他多少好處?！?/br>
    雀兒揉著額笑起來：“小姐，奴婢們是高興?！?/br>
    謝柔收回了手，淡笑不語。

    云姑道：“小姐的付出如今有了回報，奴婢們看著小姐和少爺在一起，心里也歡喜?！?/br>
    謝柔抿唇淺笑，卻又不想讓旁人猜透心思，便低頭揉了阿雪兩遍，阿雪睡得好好的被揉醒，睜開一只眼瞥了她一下，略顯氣憤的將她手指收在懷里咬了一口。

    謝柔溫柔一笑，不去管它。

    “少爺這兩日還忙嗎？”她問。

    云姑道：“看起來還好，只是前些日子動了肝火，最近在整理暗衛(wèi)營事務(wù)。”

    謝柔沒有什么表示，那天他說的話她還記得，感動和忐忑都有，不過擔(dān)憂倒是消了不少，想想也對，只要她這個出主意的人沒事，暗衛(wèi)們約莫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

    之所以每日都問，其實(shí)不過是……她想他了。

    “小姐，奴婢們算著日子，再過半個月就開春了，少爺說，春日行路最好，那時流民之事也處理完了，路上清靜，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謝柔輕聲應(yīng)了。是呀，回家……

    用過了午膳，謝柔舍不得院子里的陽光，讓云姑幫忙拿了毯子鋪在藤椅上，她抱著阿雪繼續(xù)賴在上面，聞著雪和梅花的香氣昏昏欲睡。

    忽然膝上一輕，似是阿雪被人移開了，她沒有摸到熟悉的軟毛，一下子睜開眼睛，口中喚道：“云……”等到看清眼前的人，她的話倏地斷了。

    身旁的矮凳上，坐著熟悉的玄色身影，他正一手揪著阿雪的后頸將它提起來，看見謝柔醒來，他微怔，而后道：“阿雪胖了?！毖酝庵馐窍訔壦兀瑫旱街x柔。阿雪聞言似乎聽懂了，怒視于他，四腿亂蹬。

    謝柔被他逗笑了，嗔道：“少爺，一只貓能有多重?！?/br>
    蕭承啟挑了挑眉，將它放在桌子上，他哪里是覺得它胖，只不過他發(fā)現(xiàn)，自從有了這個小東西，謝柔整日都將它抱在懷里，不管去哪都帶著。這只貓還是譚清遠(yuǎn)那廝送的，這可不像話。

    “傷好些了嗎？”他轉(zhuǎn)頭問。

    謝柔看著阿雪跑遠(yuǎn)，道：“有云姑和雀兒照料著，過幾日就能大好了?！?/br>
    蕭承啟眉間陰云聚集，謝柔余光瞄了一眼，忍俊不禁，她唇角翹起，柔聲道：“也多謝少爺，這些天送來的東西我都很喜歡。”

    蕭承啟彎了彎唇。

    “聽雀兒他們說，”謝柔接著道，“那日還是少爺帶人尋我回來的，這幾天我一直睡著，都沒來得及道謝?！?/br>
    蕭承啟道：“你我之間不必客氣?！?/br>
    謝柔并非有意拿捏，只是習(xí)慣了禮數(shù)，何況她極在意他的想法，故而說話的時候很小心。蕭承啟過去幾年在皇城里和她相處也聽習(xí)慣了，然而如今心態(tài)變化，這些禮數(shù)擺在兩人之間就顯得陌生，隱隱有種疏離感，蕭承啟一念及此，好不容易舒坦的眉又皺起來。

    眼下她這個樣子好像變成了從前的皇后，還不如醉酒那日自然。他打定主意靠近她，于是心思就活絡(luò)起來。

    “若道謝也可以，依依，你打算拿什么謝我？”他問道，神情十分認(rèn)真，和以往沒什么不同，仿佛單純是好奇罷了。

    謝柔見他發(fā)問，直接怔住，因?yàn)閾Q作以前的他，是不會這么問的。

    蕭承啟耐心地等著她回應(yīng)。

    謝柔的臉頰微微紅了，上一次他千里迢迢跑來救她，她是怎么謝他來著？好像是……

    “少爺，你……閉上眼睛好不好？”主動做這樣的事，她一個女子到底是有些害羞的，可是她不想讓他失望，也想給他一個答案：那些歡喜還在，她對他的心一如往昔。

    若親吻是獎勵，我便用自己來謝你。

    沒有紗簾，她隨手拿了一方絲帕，簡單的系在發(fā)上，遮住自己半面容顏。深深呼吸一刻，她微傾身體向他靠過去，這一次她的吻沒有落在臉頰，而是緩緩的、確定的落在他的唇上。

    她耳朵有點(diǎn)燙，緊閉的雙眸長睫微顫。

    蕭承啟卻在親吻時悄悄睜開了眼睛。他的姑娘可愛得緊，平日里智珠在握，唯獨(dú)在這件事上猜錯了，她還以為是暗衛(wèi)將她送回來的。

    她不知道他吃了一顆世上獨(dú)一無二的“解藥”，自那日起便可以觸碰旁人了。

    蜻蜓點(diǎn)水般的吻如何能彌補(bǔ)過去八年錯過的時光？

    自然……是不夠的。

    他暗自抬眸，輕輕一笑，在她將要縮回去的瞬間，突然伸手，一把拉下她的面紗，隨后欺身而上，低頭呷住她的唇！

    絲帕落在雪上，吻落在唇上。世間萬籟俱寂，徒留心跳的聲音。

    彼此的溫度慢慢攀升、交融，從唇蔓延到全身，她震驚的睜大眼睛，惶然無措的看進(jìn)他眼眸，深情幾許，仿佛從魂魄里迸濺出來，將她一把點(diǎn)燃。

    突如其來的深吻險些讓她癱軟在藤椅上，他卻不許她退下，牢牢攬住她的身子。她被親得眼神迷蒙，不知今夕是何夕，緋色無邊無際，連身上都燙了起來。

    他的吻初時略顯生疏，但有些東西，嘗到了一點(diǎn)甜頭就能喚起本能，他很快就熟練了。

    一聲輕.喘控制不住地從她唇間溢出，她被他團(tuán)團(tuán)抱在懷里，發(fā)絲微亂。

    “少爺……”待兩人稍停，她呢喃細(xì)語，聲音小得像貓。

    蕭承啟望著女子水光瀲滟的唇色，第一次嘗到上.癮的滋味，他的眼眸幽深，指尖點(diǎn)在她唇上。

    “依依乖，叫聲夫君來聽聽?！彼曇粑?，滿含期待。

    謝柔沉浸在暈眩感里，如墮夢中。

    第38章 歲月有你

    緩了好一陣子謝柔才回過神，意識到他在說什么，雖有幾分羞惱，但更多的是驚喜與訝異，圍住她腰身的手臂太過堅固，根本不容她挪動半分。

    蕭承啟唇上還殘留著她的味道，久久不散，看著女子紅透的臉頰，才知道原來親昵有這樣大的威力，可以讓素日淡定的姑娘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亦可以讓山河盡消，只留下他們兩個。

    “依依?！彼智椴蛔越麊玖怂宦?，唇近耳畔，夾雜著渴求與期盼。謝柔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乳名從他嘴里說出來已然變了味道，雙頰燙得幾乎要化掉。

    蕭承啟抱著她不愿撒手，越發(fā)覺得她可愛，只是最想聽到的兩個字還是沒聽到，他有點(diǎn)不甘。要說他這個人，于感情一事上開竅晚，但和謝柔相處卻不是一兩天了，她的心思他已經(jīng)能猜到大半，于是他暗自壓住自己上翹的唇角，眉頭微蹙，道：“怎么，你不愿？”

    那模樣謝柔曾見過，有點(diǎn)可憐有點(diǎn)小心，將她捧在手上不知該怎么好，謝柔最受不住的就是他這個樣子。

    生怕他再說出什么來，她趕忙掩住他的唇，連心理準(zhǔn)備都來不及做了，輕喚了一聲：

    “夫君?！?/br>
    心口種下的期待瞬間開出了花，蕭承啟又想親她了，快活之余還不滿足，又求她：“娘子，再叫一聲好不好？”

    謝柔拿他沒辦法，被哄著叫了一連串夫君，直叫到兩人都習(xí)慣了為止。她窩在他懷里，又是好笑又是歡喜。

    幸福來得突然，她好像還沒做好準(zhǔn)備，卻又似早已為這一日準(zhǔn)備好了。也許在她喜歡上他的那天，就曾幻想過今日吧？

    蕭承啟擁著她，下頜貼著她的發(fā)頂，認(rèn)真地道：“依依，這些年我知道你很辛苦，是我不好。從前八年你是朕的皇后，從今往后你是我的娘子。”

    謝柔心頭被酸甜充滿，聞言眼眶微紅，忽然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蕭承啟看到她的神情頓時心疼，其實(shí)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把心里話告訴她的，更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明白這份心意，如果在過往年月里他愿意多想想，她也不會過得這么辛苦。

    她聽完很長時間沒有言語，半晌卻含淚微笑，搖了搖頭：“其實(shí)不是的。陛下，你從來都是我的夫君?！?/br>
    蕭承啟一怔。

    謝柔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溫柔地道：“歷代選秀，被選中的秀女都將皇上視為枕邊人，是要一生陪伴的。我不知其他人如何，但我從入宮那刻起就已將陛下視為夫君?！?/br>
    蕭承啟手臂一顫，想起那些年里，她一遍又一遍對他說的話，她說她會一直陪著他的，只不過彼時兩人年幼，她沒有直言，他沒有深思……想到此處，他嘆了口氣，將她抱得更緊了。

    “以后，有我?！辈粫僮屗粋€人獨(dú)守坤元宮了。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再做一個皇后?！彼值?。

    謝柔看向他。

    蕭承啟抿了抿唇，忽的躲開她的視線，低聲道：“很多女子在自家夫君面前十分散漫放肆，依依，你也可以對我……放肆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