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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戀戀浮城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阿宣早就坐在桌上等開飯了,對面是父親。白錦繡走了過去, 叫了聲爹,人就坐了下去。

    小姐午后出門的時候,穿的是洋裝,但那會兒老爺在睡午覺,看不見。老爺不喜歡小姐穿洋裝, 小姐也是知道的。劉廣本以為她晚飯的時候會換衣裳。沒想到,最后換是換了,但身上還是洋人的衣服。

    白成山看了女兒一眼,還沒說什么, 白錦繡就先開口了:“爹,我就喜歡這么穿,習(xí)慣了,反正家里也沒外人,爹你實在嫌棄的話,不要看我就是了!”

    她的語氣滿不在乎,仔細(xì)聽,仿佛還帶了點賭氣的感覺。

    劉廣不禁心下忐忑。

    小姐因為顧家求親的事,似乎和老爺起了點口角,這事他也是知道的。老爺壽日的那天,小姐懂事,人前人后沒表現(xiàn)出來,現(xiàn)在跟前沒別人了,以小姐的脾氣,怕是要借這穿衣服的由頭,和老爺鬧別扭了。

    白成山?jīng)]開腔,從女兒的身上收回目光,只道了一句“吃飯吧。”

    看起來,老爺在這一點上,似乎妥協(xié)了。

    劉廣松了口氣,忙叫人上飯。

    飯桌之上,小少爺阿宣只顧吃,忙得沒空說話。老爺似乎懷著心事,不過略略夾了幾筷的菜。小姐沒吃幾口,忽然放下筷子,抬起了頭:“劉叔,回來這么些天,我發(fā)現(xiàn)還是更喜歡吃西餐。你在廣州肯定也見過的,勞煩你叫人送些做西餐的食材過來。還有咖啡。我要咖啡豆,什么牌子無所謂,我不挑,但要加一個法壓壺——法壓壺別的地方?jīng)]有的話,叫人去德隆飯店問一聲。劉叔你常在廣州跟我哥和人吃飯應(yīng)酬,應(yīng)當(dāng)知道那里的老板,法國人弗蘭,我的一個朋友,他肯定知道哪里有。法壓壺燜煮出來的咖啡,口感才是最好的。”

    劉廣一愣。

    “對了,廚子就不必請了,簡單的西餐,我自己就能做,也不是天天吃?!卑族\繡又補了一句。

    劉廣不敢應(yīng),也不敢不應(yīng),不住地看白成山。

    白成山兩道略微帶了點花白的眉皺了皺,抬眼看著女兒,顯然是不悅了。

    白錦繡就和老父親對望著。

    “照她說的,叫人送過來吧?!?/br>
    片刻之后,白成山終于開腔,吩咐了一聲。

    “知道了老爺?!眲V急忙應(yīng)下,努力記著剛才小姐提到的咖啡豆和什么什么壺,怕自己轉(zhuǎn)頭就忘了名字。

    接下來的飯桌上,小姐沒有再說什么讓劉廣提心吊膽的話了,總算平安無事地過去。

    “爺爺,我吃飽了?!卑⑿畔驴曜?。

    “今天我去了聶大人那里玩,后來姑姑來接我,還給他們送了好多涼飲,我就跟著姑姑回來了。下回我還想再去!”

    白成山頷首:“不要自己一個人去,更不能頑皮,打攪了大人的事情。還有,布置的功課不能偷懶!”

    阿宣搗蒜似的點頭。白成山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絲笑容。

    “爹,阿宣說了,那我也順便跟您匯報一聲吧,這個假期我打算畫風(fēng)景油畫,待在家里沒素材,畫不出什么好東西,反正也沒事,明天起我會常出城的,就不每次都跟您講了,您心里有個數(shù)就行?!?/br>
    白成山盯了女兒一眼,放下筷子,從餐桌邊站了起來,雙手背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白錦繡回房,很晚了,還坐在燈前,托腮想著今天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舉動惹老父親不快了,但這就是她的目的。她既不特別中意洋裝,也不是那么喜歡西餐,但既然定下了計劃,所謂做戲做全套,自然要面面俱到。心所有愛,不想嫁顧景鴻,老父親又遲遲不答應(yīng),要是自己還是又乖巧又聽話,那就不是她白錦繡了。就是要這樣和老父親鬧上幾個不大不小的別扭,才會顯得自己也是真的生氣了。

    她一遍遍地想著接下來的計劃步驟,十分興奮,加上天氣也有點熱,這個晚上,很晚了還遲遲沒有睡著。

    這一夜,在古城之外巡防營的營房里,和住在城里白家大宅中的白家小姐一樣,聶載沉也是遲遲無法入眠。但他的心情和那位白家小姐相比,卻可謂天差地別,迥然不同。

    來自山后的陣陣夜風(fēng)吹散了郊外野地白天殘余的炎熱,空氣變得涼爽了起來,但躺在營房床上的聶載沉,卻還是汗津津的。

    光著的背上皮rou仿佛粘連著身下的草席,他每翻一次身,背部就發(fā)出一道仿佛皮rou被無情撕開的輕微的撕拉之聲。月亮漸漸升到了郊外夜空的中間,半個月影投在了這間平屋的窗頭上,夜色顯得朦朦朧朧,以至于總叫他的耳邊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下一刻,那個白家小姐就會伴著門外不知哪里發(fā)出的刷刷的風(fēng)吹草動之聲,自顧自地強行闖入他的世界,打亂他那原本明晰的生活。

    大約是白天流了太多的汗,聶載沉懷疑自己中了些暑氣,人有點頭昏腦漲,第二天早上起來,這種感覺還是沒有完全退去。這直接影響了他整個上午的狀態(tài),給官兵繼續(xù)講授昨天未完的課目時,旁人或未察覺,但他自己卻感覺得到,他心不在焉。

    所幸他有著很強的自控力,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全身心地投入訓(xùn)練。但這樣的狀態(tài)卻沒能持續(xù)下去,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再次心神不寧了起來。營房口,或者別的任何地方,發(fā)出的任何一點異常動靜,都能叫他立刻變得緊張,心跳一陣加速。

    時間一刻一刻地流逝,日頭也一寸一寸地西斜。

    中午過去了,這個下午終于也過去了。傍晚,這一天的摔打和訓(xùn)練暫告結(jié)束,白家小姐并沒有像她昨天說過的那樣,會再來這里找他。

    她始終沒有現(xiàn)身。

    聶載沉覺得自己終于徹底地放松了下來。

    他叫來營官和另幾名領(lǐng)隊官,交待今晚要趁涼爽夜間加訓(xùn),隨后回往自己住的地方,半路遇到了那個前些天曾照他吩咐引白小姐去休息的老兵。

    老兵因為腿腳不便,在伙房做事,白天不必去校場參加新軍課目的訓(xùn)練。

    “聶大人?!崩媳ξ爻藗€身。

    “白小姐下午又來了,還給您送了好些東西,有吃的,也有用的。白小姐還親自幫大人您收拾了屋子呢!我說我?guī)退心^來,白小姐又不讓,說不好打攪你。她幫您收拾完地方,就自己一個人走了,叫我看到您的時候說一聲,記得早些把她送來的東西吃掉,免得化了!”

    聶載沉的心咯噔一跳,身體血管子里的血液,突然間又加快了流速。

    她原來已經(jīng)來過了?

    “聶大人,白小姐對您可真好啊!”

    他顧不上老兵投向他的帶了幾分曖昧的目光,急匆匆趕到住的地方,推開了門。

    他睡的床上,原本的那張草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厚厚的水涼牛皮席,席子上有幅料子看起來像是柔滑絲綢的薄薄的蓋被。桌子的中間,則靜靜地擺著昨天他看到過的那只可以盛冰保溫的食盒。

    這天晚上,巡防營的夜間cao練結(jié)束時,已是晚上九點多。

    聶載沉帶著整個白天留下的灰土和汗水,再次回往他住的地方時,忽然停了腳步。

    他遲疑了下,掉頭回去,從騎兵隊里牽了馬,翻身而上,在月色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那道緩坡前的溪河邊,下了水,從頭到腳地沐浴了,這才重新回到營房。

    他進(jìn)去,走到床前,慢慢地坐了下去,摸了摸身下那張光滑而水涼的新席,視線就落在了對面桌上那只他還沒開啟過的食盒上。

    他不知道里頭裝的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他其實非常不希望她往自己這里送這些東西。但是問題是,她已經(jīng)送了過來,天氣又這么熱,他不吃掉的話,就會餿掉,不但浪費,萬一到了明天她再過來,發(fā)現(xiàn)她送的吃食還原封不動,她會不會又要生氣,沖他大發(fā)脾氣?

    聶載沉的眼前浮現(xiàn)出那張總愛翹著下巴看自己的漂亮臉孔,不再猶豫了,立刻起身來到桌前,掀開了食盒的蓋子。

    冰盒里裝的是碗乳白色的廣式椰汁涼糕,涼糕的上面,還撒了一層桂花。旁邊是把潔白的調(diào)羹。

    他要是傍晚就吃的話,當(dāng)時有冰鎮(zhèn)著,涼糕應(yīng)該會非常清涼可口,但放到了現(xiàn)在,碗周圍的冰塊早化光了,涼糕看起來也有些塌了下去,顫巍巍的。

    他拿起調(diào)羹,小心地挖了一勺,放進(jìn)嘴里。

    還殘余了些冰水涼氣的涼糕,吃起來還是又彈又軟又滑,不用吞咽,仿佛就滑下了他的喉嚨,嘴里卻還余著一股淡淡的椰奶香氣,甜絲絲的。

    聶載沉又吃了一口,忽然有點后悔自己沒早吃。端起了碗,幾口就吃光了。

    第18章

    這個叫人提心吊膽又一驚一乍的一天, 終于就要過去了。

    身下的牛皮席平整而涼滑,絲被被他的手指不小心擦過時,他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上皮膚的粗糙, 稍用力些, 怕就要勾壞了它的經(jīng)緯。還有那碗他差點錯過的甜絲絲的涼糕。

    每一樣, 都是能給人的身心帶來愉快之感的東西。

    但這種愉快的感覺, 在他這里, 卻沒能持續(xù)多久。

    他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則。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這一回, 他可以被迫幫她做自己不該做的事——當(dāng)時那樣的情況之下, 他根本就做不到選擇沉默,或者置之不理。他無法接受。

    他總是忘不了那天在香港那間女校的門口, 他第一次看到她拎著只相較于她顯得有些重的大箱子,在夏天日光斑駁的樹影下, 朝著校門口走來時的一幕。

    像她這樣的人,即便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她也不該、更不能真的找別人一道做出那樣的事。

    那太委屈,也太玷污她了。

    即便現(xiàn)在重新再來一遍,他別無選擇, 大約還是只能開口阻止她。

    但現(xiàn)在,因為她送來的這些東西,令他感到了一種加倍的沮喪。

    這些都是因為自己違心地做了原本不想做,也不該做的事而換來的。

    打個不怎么恰當(dāng)?shù)谋扔? 他覺得自己正在同流合污。

    和她同流合污就算了,還因此而獲取好處?

    想到這里,牛皮席仿佛開始刺背了,絲被在他這里就是多余,至于那碗已經(jīng)被他吃下去了再也沒法吐出來的涼糕……

    出于不浪費的目的,最后一次了。

    他一下就坐了起來,借著夜色,將才躺了一會兒的那張牛皮席和絲被都收了起來,隨后直接躺在有點硌背的床板上,閉上了眼睛。

    等下次她再來,他就向她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叫她把東西拿回去,往后更不必再送吃的來。他不需要。

    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心里終于覺得舒服了些。

    第二天的下午,與前天差不多一樣的時間,聶載沉在校場里,一個士兵跑來對他說,白家小姐再次送涼飲過來了,叫人卸下東西送去伙房,隨后她往后營方向去了。

    邊上的幾個人又全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著他。

    聶載沉微微一個晃神,轉(zhuǎn)頭叫營官繼續(xù)帶著人訓(xùn)練,自己立刻過去,一出校場,身后沒了注視的目光,拔腿狂奔,很快到了住的地方,一腳跨進(jìn)去,見她似乎也剛進(jìn)去,就站在中間,戴著太陽帽,手里提著的東西也還沒放下,眼睛看著光禿禿的床板,一動不動。

    “我昨天特意給你送過來的席子和被呢?你為什么不用?”

    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抬起空著的手,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戳著光床板扭頭問他。

    在她那帶著幾分不滿的語氣逼迫之下,聶載沉的一顆心跳得厲害。

    “我昨晚有用的……”他勉強替自己辯解。

    “那現(xiàn)在為什么收起來了?”

    她看了眼被他放在桌上的已經(jīng)卷好的席和邊上那副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絲被,咄咄逼人。

    聶載沉實在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昨晚想好的那些關(guān)于原則的說辭,這會兒忽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只剩下道道熱汗不停地往外冒。

    她狐疑地盯了他一眼。

    “哦,我明白了?!彼约汉鋈环滤祁D悟。

    聶載沉的心猛地一跳,頓時緊張起來,卻聽見她說:“你不會是惜用,怕弄臟了,白天才收了起來吧?”

    他松了口氣,胡亂點頭。

    白小姐看著他,笑了:“聶載沉,你還真是傻呀!臟就臟了,有什么關(guān)系,擦洗一下就好。你要是自己沒時間,和我說一聲,我也不介意幫你的。每天這樣來回地鋪,多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不用白小姐你幫。”聶載沉急忙拒絕。

    白小姐覷著他尷尬的樣子,抿嘴一笑:“還不鋪回去?桌上我要放東西了?!?/br>
    “好,好……”

    聶載沉面紅耳赤,喃喃地應(yīng)了幾聲,急忙上去,抱起席子,連同絲被一道放回在了床上。

    白小姐的注意力總算從那張床上跳了過去,摘下太陽帽,把手里提著的食盒放到了桌上,打開蓋說:“家里只有一只冰盒,昨天放你這里了,今天就不能給你帶涼品。不過我給你做了蟲草花燉乳鴿,是清燉的,加了幾顆枸杞子和干貝,味道還可以,正適合這個天氣吃,清補益氣。這會兒湯也溫溫的,正好吃,全涼了口感反而不好。你來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