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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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載沉說:“將軍你是繡繡舅父,同我舅父?!?/br> 康成不再說話,怔怔坐了良久,再次開口:“聶載沉,你還年輕,要知道,世道不是理想。我知道你們追求什么主義,現(xiàn)在你們看起來是勝利了,但不要以為局面這就會朝著你想的方向發(fā)展。人心叵測,再多的主義,也是爭權(quán)奪利的幌子,現(xiàn)在換了個更好聽的名目罷了。古來就是如此,今人怎能逃脫?” “多謝舅父提點。我輩盡力而為,也就問心無愧。” 康成閉目,睜眼后,說:“我到任廣州后,怕朝廷推諉不撥軍餉,幾年間陸續(xù)截留了些稅銀,以我私人之名放在錢莊里,原本想著哪天山窮水盡,勉強也還能撐個幾天。現(xiàn)在沒用了……” 他起身,腳步沉重地走到墻邊的書柜前,扭開機關(guān),從墻壁露出的一個暗格里拿出一只匣子,取出里頭的一疊銀票,連同自己的印鑒,推了過去。 聶載沉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道:“恭敬不如從命,載沉謝過將軍了。” 康成慢慢地坐了回去,拂了拂手,又閉上了眼。 聶載沉朝他躬身,轉(zhuǎn)身出了書房,找到附近那間花廳,看見白錦繡獨自在里頭。她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燈火黯淡,身影細弱,仿佛倦極了,等著自己熬不住困,就這樣睡了過去。 已經(jīng)是凌晨兩三點鐘,原本就是人最困乏的時刻。 他放輕腳步,走到了她的身畔,輕輕叫了她一聲。 白錦繡慢慢地抬起頭,睜開眼睛。 一陣夜風(fēng)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鉆進來,一下?lián)錅缌藸T火。昏暗的夜色里,聶載沉見她影子站了起來,或是沒站穩(wěn)腳,身子晃了一下。 他立刻伸手,將她一把扶住。 黑暗中,白錦繡在他肩上靠了一會兒?!奥欇d沉,我有點走不動路,你抱我?!?/br> 她聲音含含糊糊,聽起來有氣沒力。 聶載沉感到她的腦袋也軟軟地耷在自己懷里,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你累了吧?沒事了,回去了?!?/br> 他打橫抱起了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第56章 回來的路上,聶載沉開著車, 不時看一眼身旁的白錦繡。 她縮在座椅里, 腦袋微歪, 靠在車門一側(cè)上, 閉著眼睛。 時令已經(jīng)入秋, 深夜略有寒涼,他將汽車停在路邊, 脫了自己外衣蓋在她的肩上。 她沒有反應(yīng),好似睡了過去。 聶載沉繼續(xù)開車, 回到白家,停好車,下來走到她座位的一側(cè),打開了車門。 她睜開了眼, 手搭在車門上, 抬腳要下, 聶載沉已經(jīng)彎腰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困了。我抱你上去吧?!?/br> 白錦繡就沒動了。 下半夜的這個時刻,人人都在沉夢,白家寂靜無比,只有門房還醒著, 目送聶姑爺抱著小姐走了進去,轉(zhuǎn)身關(guān)了大門。 聶載沉抱著她穿過客廳,上了樓,進到房間, 將人輕輕地放在床上,替她除鞋,又蓋上被,接著脫自己的外套,轉(zhuǎn)身要掛起來的時候,白錦繡忽然從床上爬了起來,伸臂從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抱得很緊,聶載沉感到她的臉仿佛也貼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微微一怔,隨即轉(zhuǎn)頭笑道:“怎么又不睡了?剛才在路上不是困得……” 他話音未落,被她一拽,人就到了床邊,一下跌坐在床沿上,接著身上一重,被她給撲倒,仰面翻在了床上。 她手腳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身上,胳膊抱住他頭,柔軟的唇壓在了他的唇上。 “聶載沉,我要你愛我……” 她一邊胡亂地親著他,一邊含含糊糊地說。 她的舉動來得很是突然,聶載沉毫無防備。并且,與其說她親吻他,倒不如說在啃咬,聶載沉的嘴甚至被她給嚙得有點發(fā)疼。但是與此同時,在他的身體里,某種暗暗的興奮,也隨之迅速被喚醒。 聶載沉起先被她壓著,閉上眼眸,任她親咬著自己,片刻后,忽然反客為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這個晚上的她,熱情得異乎尋常,大膽更是他此前做夢也不敢想的。聶載沉仿佛被一只吸人血髓的女妖精纏住,就差把他一口口地吞吃下去,他簡直神魂顛倒,無法自拔。 其實明早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大早出門。忙了大半夜,現(xiàn)在快凌晨三點,他應(yīng)當(dāng)抓緊時間休息才對。 但他根本沒法自控。要了她好幾次,中間幾乎沒怎么歇息,直到耗盡了身體里的最后的一點精力,才終于停止。 呼吸和心跳慢慢地恢復(fù)了過來,他抱著懷里一動不動仿佛倦極昏睡了過去的女孩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天快要亮了。再過一會兒,他就該起床離開她了。 想到這個白天又要和她分開,他有點舍不得,想再看一眼她烏黑長發(fā)凌亂纏在雪白皮膚上的動人模樣,他實在沒法抵御這種誘惑。 他睜開眼眸,低頭,看向懷里的她。 她沒有睡著,竟也睜著眼眸,在仰臉看著自己。 兩人四目相對著,最后是她垂下了眼眸,伸來一只光溜溜的胳膊,纏在了他的肩頸之上,唇又貼在了他的下巴上。 “繡繡,你要不累的話……我還可以的……” 聶載沉疑心是自己還沒給她帶去同等的滿足,心里生出一絲挫敗之感。他立刻說道,跟著又振奮精神,想要向她再次證明自己。 “我不要了……” 她又停了,悶悶地搖頭,眼角忽然紅了。 “你怎么了?” 聶載沉一怔,以為自己恍惚間看錯了,抬手要捧她的臉看個究竟。 白錦繡的身體其實已經(jīng)倦極了??墒窃谒男牡咨钐巺s仿佛張著一道口子,那是身體得到的快。感所無法填滿的。他一離開了她,她就感到失落。剛才得到的快。感和滿足越多,現(xiàn)在結(jié)束了,隨之而來的空虛也就更多。 她被這樣的感覺給緊緊地攫住,無法擺脫,忽然有點想哭,又不愿流淚給他看見了,見他要捧自己的臉察看,急忙忍住,偏開臉不讓他看,飛快地爬起來,關(guān)掉了床頭燈。 天還未明,房間里陷入了昏暗。 “都怪你……你欺負人……干嘛那么用力……剛才我叫你停,你就是不?!铱煲鬯懒?,我的腰都要折了……” 她躺了下去,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埋怨,是他熟悉的她撒嬌的語調(diào)。 聶載沉放心了。 她嬌弱,怕是真的承受不住自己。他不禁懊悔。手掌貼了過去,為她揉著后腰:“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聽你的。你睡吧?!?/br> 白錦繡低低地嗯了一聲,臉貼著他,片刻后,拿開了他的手。 “你今天還有事,你自己再休息一會兒。我好了?!?/br> “沒關(guān)系,我不累?!?/br> 他柔聲道,手掌還是繼續(xù)為她撫揉著腰,力道不輕也不重,令她很是舒適。 將明未明的黎明前的夜色里,白錦繡忽然又感到自己眼睛有點熱,緊緊地閉目,一動不動,假裝已經(jīng)睡著了。 五點半,窗外天光發(fā)白了,聶載沉要走了。 他看了眼懷里沉沉睡去的她,抽開了抱著她的手臂,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隨即穿衣。 白錦繡慢慢睜開眼眸,望著朦朧晨光里那道就要離開的背影,忽然輕聲問他:“聶載沉,你什么時候帶我回家去看你母親?” 這句話,從新婚夜開始,就盤繞在她的心里。每次看到他,她都想問,卻又總是問不出口。這會兒忽然再也忍不住,就這樣脫口問了出來。 他的背影一頓,片刻后,慢慢轉(zhuǎn)身,望著床上的她,神色顯得有點遲疑。 “繡繡,我……” 白錦繡看出了他的猶疑,頓時膽怯了。 其實并不是昨夜才被丁婉玉的話給提醒。而是她自己,在心里也這么隱隱懷疑。只不過之前,疑慮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而已。 難道真的是他母親不愿他娶自己,這才不來婚禮? 話是問出了口,但她真的不想從他的嘴里聽到任何她不想聽的話,更害怕他說出什么可怕的答案。 一問完,她就后悔了。沒等他再說下去,立刻從被窩里爬了出來,一把抓過他的衣服,朝他丟了過去。 “算了算了,我就隨口問問的。你現(xiàn)在太忙了,我知道的,等什么時候你有空了,你再帶我去好了。何況路應(yīng)該很遠,來回也要好久,我現(xiàn)在其實也有很多事的。我不急?!?/br> 她朝他扔完衣服,就又躺了回去,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這樣說道。 聶載沉接住了她丟給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躺回去的她。 “昨晚真的好累啊……” 白錦繡掩嘴打了個哈欠。 “你收拾了就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我困了,要睡覺?!?/br> 她閉上了眼睛。 聶載沉看了眼時鐘上的時間,繼續(xù)穿衣。很快穿好,他洗漱了下,走了回來,見她已經(jīng)翻了個身,緊緊地裹著被子,面朝里一動不動,睡去了。 他在床前看了她一會兒,走過去將窗簾拉緊,不讓一點兒光線漏進來,然后出了臥室,輕輕地帶上了門。 耳畔沉寂了下來。 片刻后,白錦繡從床上爬了下去,赤腳跑到窗前,拉開窗簾的一道縫,悄悄地看了下去。 他出了客廳,身影出現(xiàn)在庭院里,朝著大門走去。 庭院里停著兩輛汽車。一輛是她剛回來時父親買給她的那輛很拉風(fēng)的勞斯萊斯,另輛是結(jié)婚時置的別克汽車,黑色,外形沉穩(wěn)。父親的本意就是讓他代步用。 兩輛汽車都停在門房的旁邊,看門的老李已經(jīng)起來了,遠遠看見他出來了,笑著迎了上去,朝他躬了個身,遞給他保管在自己那里的車鑰匙。 白錦繡看到他笑著和老李說了兩句話,擺了擺手,沒有接車鑰匙,出了大門。 他已經(jīng)走了,她在窗簾后又站了好久,慢慢轉(zhuǎn)身,走回到床邊,把自己重重地撲在枕上,閉上了眼睛。 她睡到了下午,懶洋洋地爬了起來,收拾好下去,看見父親坐在客廳里,大哥和劉廣正在向他稟事。 “……爹,舅舅一家已經(jīng)安全離開廣州,明晚就能到香港。那邊的接應(yīng),我都已經(jīng)安排好,沒有半點問題,爹您放心就是了?!?/br> 白成山沉默良久,唏噓一聲,沒再說什么。 就如同舅父一家的離開,是那么的突然,卻又是早已注定的一個結(jié)果,舊的時代,也這樣突然地被宣告了死亡。 沒多久,一個普通的清早,伴著一陣震天動地般的鞭炮之聲,一個大消息如同插翅,迅速地傳遍了整個廣州城。 清廷覆亡,民國成立。 消息剛來的那段時間,報紙上天天都是歡慶新民國到來的各種報道。而在廣州的街頭巷尾,最大的變化,是龍旗紛紛被拆,一夜搖身變?yōu)樾戮斓呐f警招搖過市,大聲吆喝,督促家家戶戶抓緊在門口改掛新的旗幟,以表歡慶。滿大街都是扎堆爭著剃頭剪發(fā)的民眾,剃頭匠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廣州最忙碌的人,現(xiàn)在自然不止剃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