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開頭還猶豫，吳十一郎拍著胸脯說：“炒菜我來做，你們讓客人挑澆頭就行，不用出一文錢，有人要咱們再結(jié)賬?！?/br>
    賣湯餅的幾人想，既然不用出錢，試試也無妨。

    “那你得派人送來，不能讓客官等?！庇钟腥苏f。

    “沒問題，包我身上?！眳鞘焕杀ＷC。

    找誰來送呢？

    他住的那條巷子有好幾家貧戶，他找來那幾戶的小郎君小娘子們，讓他們幫忙送菜，每十次能拿一文錢。聽到有錢帛可拿，幾個半大孩子都高興極了，當(dāng)下點了頭。

    吳十一郎起頭的澆頭湯餅飛快出了名，之后又有幾家主動加入。如今，他每天忙得連去趟茅房的空閑都沒有，一整天都不敢多喝一口水，不停顛著鍋炒菜。每天入夜后又渴又累，但看著一文一文銅錢飛入自己的口袋，再渴再累也覺得舒心。

    半刻不到，剛才來要韭黃的小子又沖進(jìn)來，喊著要兩碟野菇，一碟野菜。

    這小子是吳十一郎的鄰居，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喊他二狗子。他家貧，附近差不多大的小子們都不與他玩耍，還總愛笑話他和他娘。自從跟吳頭干起了這跑腿送菜的活計，他每天都可賺幾個銅錢，給他娘買些吃食，家里的糧缸子也終于不再是擺設(shè)。

    每天傍晚后，湯餅攤子逐漸冷清起來，二狗子卻不閑著，他跟著吳頭一起到褚老門前學(xué)做菜。

    褚老已經(jīng)六十有三，有些耳背，但那手做菜的功夫一點沒荒廢。他曾是宮里的御廚，幾年前請辭后，來到大涂縣定居。

    原本褚老說了，往后再不干廚子，只在家逗逗孫兒養(yǎng)養(yǎng)鳥。宋四郎教做菜那幾天，他兒媳去了，學(xué)了好些菜回來，褚老一瞧，技癢了。不僅催著兒媳一樣樣教他，還自己開發(fā)出來好些。

    這炒韭黃，就是褚老開發(fā)的。

    他也學(xué)著宋四郎，天天傍晚在自家門前擺灶，將自個兒想出來的新炒菜，一一教給來學(xué)的眾人。因著自己耳背，他把兒媳也叫上，讓她在一旁幫襯著。

    吳十一郎每天都來，除了他還有不少人，每天都把褚老和他兒媳婦圍得水泄不通。這些人里有靠炒菜營生的，也有想給家里換換口味的，甚至不少大戶人家的廚子也跑了來，為自己添門手藝。

    這天下午，望海樓的甲師傅，也裹著臉跑了來。

    他們少東家這些天可慌了神，雖說與宋四郎合作后，他們的翠玉饅頭銷路很好，連帶著樓里生意也更旺了幾分?？烧l也沒想到，宋四郎的饅頭不過是個開始，他那層出不窮的新花樣，讓他這個當(dāng)了二十多年廚子的人都大呼不懂。

    這不，今天傅老爺子發(fā)話了，叫他過來瞧瞧。

    跟宋四郎一農(nóng)家子學(xué)，他有些拉不下臉，可若是跟褚老學(xué)，倒也沒啥，只是這人忒多了，他總有些望海樓大師傅的驕傲放不下，便只好裹著臉來。

    他左拱拱，右扭扭，終于殺出一條血路，鉆到了褚老的灶臺前，認(rèn)真瞧起來。

    *

    傅家大宅里，傅文端著剛煎好的湯藥，走進(jìn)傅老爺子的寢房：“阿耶，聽說您讓我們的甲師傅去褚老那里了？”

    “對，我讓他去的?！?/br>
    “您說褚老到底怎么了？我們請他來樓里指導(dǎo)，許了那么多金銀，他眼都沒眨就否了。怎的這會兒卻肯白教人？”傅文耐心地將湯藥吹涼，才端到傅老爺子跟前。

    傅老爺子接過湯藥，說：“大約是宋四郎的胸襟氣度，讓他有所感悟?！?/br>
    “氣度？”傅文不懂，教個菜而已，怎的就談上氣度了。

    “我問你，如果你會宋四郎那些手藝，你怎么做？”傅老爺子把湯藥一飲而盡后問。

    “當(dāng)然是在望海樓賣。”傅文想都沒想就說道。

    “可宋四郎卻選擇把它們教給所有愿意學(xué)的人?！备道蠣斪诱f，“你看這大涂縣，是否比幾個月前更熱鬧了。汪掌柜的蔥油餅，咱們的翠玉滿堂，還有那些油條攤子，炒菜鋪子，吳十一郎的澆頭湯餅，哪個不是吸引眾多客商停留，哪個又不是出自宋四郎之手？

    “身懷絕技卻不藏私，而是大方與人分享，旺一方之商業(yè)，這胸襟氣度又豈是尋常人物可比。”，傅老爺子看著自家小兒子的眼睛，認(rèn)真道，“假以時日，他必成一方巨賈?！?/br>
    “阿耶對此子評價頗高。”傅文道，他倒不會因此而不高興，只是他阿耶見識廣博，甚少對人有如此高的評價。

    “你要多多與他交往，若能讓他欠我們一兩份人情，將來必定收獲豐厚?！备道蠣斪诱f完，閉上眼。

    傅文知道他乏了，端起藥碗，悄悄退下，腦子卻沒停，反復(fù)咀嚼著阿耶剛才的話。

    同一時間，相河村。

    豆油坊的生意一天天好起來，宋菽數(shù)著那一枚枚進(jìn)賬的銅板，只覺得天也更藍(lán)了，草也更綠了。

    今天郭老大進(jìn)城，他讓他專程帶了幾根大棒骨，這會兒已經(jīng)熬了近兩個時辰。

    饅頭坊與豆油坊下工的時候，都接到了六娘的傳話。

    一走進(jìn)宋家院子，里面香氣撲鼻，只見他們的東家宋菽笑咪咪地從灶間走出來，手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