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您瞧，這是薄被的樣品，您摸摸手感，夏天蓋又輕薄又透氣。您再看這個，這是厚被的，春秋蓋正好。咱們還能把這兩樣做個子母被，疊在一塊兒一起蓋，就像這樣，厚實(shí)吧，保管您冬天一點(diǎn)不覺得冷。”龐六郎賣了好些日子蠶絲被，這些話術(shù)一句比一句溜，嘴皮子翻著的同時，還拿著樣品給人演示，路過的一個客商頗有興趣地駐足聽著。

    “我給您說，這子母被一條管四季，可劃算了。我給您算筆賬啊，細(xì)麻的薄被一條三百文，厚被五百文，冬被，就子母被合起來這厚度，要八百文，統(tǒng)共得一千六百文呢?？蛇@子母被一條只要八百文，便宜了一半，您說劃不劃算？”龐六郎一邊說，一邊仔細(xì)觀察對方神色。

    那客商沒說話，但摸被子的手慢了下來，似乎也跟著龐六郎算了起來，還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

    “一條鴨絨被可不止這個價吧？昨天有個賣鴨絨的，一斤就好幾百文呢。您給自己來一條，再給家里老人孩子帶幾條，兩條給您一千五，三條兩千二您買了回去，保管老婆孩子耶耶阿娘都喜歡?！饼嬃沙藙僮窊?。

    “行，給我來個……”客商往懷里一掏，卻變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兄弟，我這貨還沒賣出去，身上沒錢吶。”

    龐六郎往他指的地方一看，果然有輛大車，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萌嵌棺印?/br>
    大涂縣這帶的糧食，要么直接跟農(nóng)戶買，要么去楊公子的糧鋪，倒少有其他客商買賣的。大家習(xí)慣了這樣，所以即使別的客商運(yùn)了來，也較難打開銷路。

    這位也是這個情況。

    “我從北面定州而來，本打算來這賣豆子，但銷路實(shí)在不行，我還想要么回去，要么再往南面碰碰運(yùn)氣。你這蠶絲被以后還有嗎？”客商問。

    有是有，可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準(zhǔn)，當(dāng)然是今天立馬把生意做了更保險。

    “您要賣豆子是吧，您跟我來，我知道誰要買?！饼嬃烧f，宋菽的豆油坊常常要買豆子，前些日子才聽他抱怨豆子消耗得越來越快，想買頭騾子來運(yùn)。

    那客商本還猶豫，禁不住龐六郎那張巧嘴，答應(yīng)過去看看。

    半個多時辰后，他們是從人堆里把宋菽撈出來的。

    也不知道是誰把豆沙饅頭的消息漏了出去，今天饅頭一發(fā)售，竟然連縣城的諸多攤販?zhǔn)充伓家藖恚幌率艺宜労献鳎枷Ｍ屋哪芟窠o望海樓供貨那樣給他們供。

    一連串生意擺在面前，本來是高興事，宋菽卻一時半會兒下不了決定。

    龐六郎跟他還算熟，宋菽見他有事找，立刻把宋阿南頂?shù)搅饲邦^，趁機(jī)脫身。

    宋阿南：“……”

    “六郎，蠶絲被又賣完了？”宋菽擠出人群，帶他回宋家院子。

    “昨兒就賣完了，都跟您又訂了三條，您可別忘啦?！饼嬃傻溃拔疫@兒遇見個人，他有一車子大豆要賣，我瞧著靠譜，就給您帶來了。”

    大豆？

    宋菽的豆子跟別人一樣，要么跟附近的豆農(nóng)收，要么去楊公子的糧鋪買。這一帶豆農(nóng)很少，所以大多是郭老大他們?nèi)コ抢镔u油的時候帶回來的，最近這么個帶法是越來越不夠了，所以他正想買頭騾子，這樣跑一趟能帶更多，也輕松。

    “就跟那兒呢。”龐六郎指著宋家院子旁的樹下站著的客商。那人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留了撮小胡子，站在樹下躲太陽。

    龐六郎帶著宋菽過去，把馮逸介紹給他，又指著宋菽說他就是宋四郎，大涂縣的名人。龐六郎好一通吹，把宋菽之前那點(diǎn)事全說了，搞得宋菽都有點(diǎn)不好意思。

    “久仰久仰，在下定州馮逸。”馮逸拱手。

    “呵呵，不敢當(dāng)?！彼屋幕囟Y。他一定州人，怎么就久仰了？

    “我本以為大名鼎鼎的宋四郎怎么都要跟我一般大，沒想到是個還未弱冠的小郎君，失敬失敬?！瘪T逸那句久仰真不是瞎說，宋菽的名頭在大涂縣那么響亮，過路客商都知道，這些人走南闖北的，把宋菽這個名字也帶去了大江南北。

    普通人可能不知，但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多半還是聽過一些。

    經(jīng)馮逸這么一說，宋菽才知道自己的名聲居然已經(jīng)傳得這么遠(yuǎn)了，突然有了一種成為公眾人物的惶恐之感。

    有點(diǎn)可怕，宋菽連忙把話題扯回來：“聽說馮兄有一車大豆要賣？”

    “對對對，停在悅行市呢，我的人看著?！瘪T逸本來對龐六郎介紹買家這事不怎么當(dāng)真，所以也沒讓馬夫跟著，如今見到是宋菽，自然愿意賣給他。

    宋菽點(diǎn)頭，剛好豆油坊的石三郎給他送油來，他叫住石三郎，讓他跟著馮逸走一趟，把豆子帶回來。

    “今天饅頭坊忙，實(shí)在有些走不開，對不住，得先失陪了?！彼屋墓笆?，與馮逸說。

    馮逸忙道無事，又客氣了一番才目送宋菽離開。

    剛才他已經(jīng)見到了饅頭坊的盛況，也是感嘆，做商賈的誰不希望賓客盈門，輕輕松松就把生意做了。光就這一點(diǎn)，宋菽這個年輕的小郎君就比他強(qiáng)。

    石三郎又帶了兩人，跟著馮逸去把那一車豆子拿了回來，價錢自有李賬房跟他談。馮逸有意賣宋菽面子，價錢上也頗有些優(yōu)惠，拿到錢后直接跟龐六郎買了三套子母被，因制被還需兩天時間，他干脆尋了個接待往來客商的村民家住下，也想好好瞧瞧這聲名遠(yuǎn)播的相河村。

    另一廂，宋菽回到饅頭坊。剛才他很沒義氣地把宋阿南頂?shù)搅饲懊?，這會兒宋阿南見了他，理都不理，還耍著脾氣。

    宋菽正琢磨著，怎么讓他消消氣，李管事又來了。

    上一次李管事來相河村時，騎著高頭大馬直奔宋家門前，氣派地很。這一次，他未到村口就下了馬，跟無數(shù)進(jìn)村做買賣的攤販一樣，一步步走到饅頭作坊，見了宋菽笑得見牙不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