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全子

    “今兒都三十兒了，估計是不回來了。”宋老頭看著外頭飄落的零星雪花跟黃氏說道。

    黃氏嘆了口氣，自發(fā)的給宋柏找了理由，“下著雪，外頭的路不好走?！比欢肫鹦鹤右呀?jīng)幾年沒回來了，連個信兒都沒有，她又忍不住埋怨宋老頭，“之前不是讓你去鎮(zhèn)上打探三兒的信兒么，你就顧著你那張老臉，死活不去！要是你去打聽了，不就知道三兒回不回來了？”宋老頭無奈的說道：“都到臘月了，人家鋪子忙的跟啥一樣，我都跟人家張一次嘴了，咋好在這時候再張嘴？何況，那時候冬寶能打聽到消息，現(xiàn)在都快過年了，她認(rèn)識的人說不定都回家了，上哪打聽消息去？”黃氏臉色陰沉，狠著臉咒罵道：“你就替那x妮子說話吧！她掙恁些錢，認(rèn)識恁些人，幫忙打聽三兒的事算個啥？就是人家都回家了，她家不是有車么，去趟安州算個啥，她不是經(jīng)常去嗎？三兒有出息了她就不沾光了？”

    “要去你去！”宋老頭硬邦邦的甩下了一句話，披著襖子戴著草帽準(zhǔn)備去地頭走走，他可沒臉像黃氏那樣，理直氣壯的要求人家放下這么忙的生意，去打聽宋柏的消息。

    往年這個時候，幾天下來老老小小都不得閑，要準(zhǔn)備過年的東西，雖然家里窮，可該蒸的饃，該炸的丸子什么都得做，特別是蒸饃，老二家的不沾手，黃氏和老大媳婦幾乎要忙上一個通宵，才能把一家人的吃食給準(zhǔn)備出來。現(xiàn)在呢？冬寶每年給的年禮有饃有rou，根本不用黃氏動什么手，就是串門子走親戚的禮，冬寶都準(zhǔn)備在年禮里頭了。冬寶做的村里人都看眼里，現(xiàn)在黃氏一跟別人絮叨，說冬寶和李氏的壞話，人家表面上不說啥，誰背地里不罵她貪心不足的老東西？！誰家孫女這么孝順大方，做夢都要笑醒了。

    等到過了年，林實要領(lǐng)著全子去鎮(zhèn)上念書的時候，全子不干了，說他不想念書了，想跟著林福做生意。

    這下把林福和秋霞嬸子都?xì)鈮牧恕?/br>
    “老子當(dāng)年想念書都想瘋了，家里沒錢念！你小子到好，好吃好喝的供著你，送你去念書你還不愿意！”林福氣的臟話都罵上了。

    全子倔強(qiáng)的站著，“我不是讀書那塊料，你看栓子也不念了?。》凑乙部疾簧瞎γ?，字兒也認(rèn)的差不多了，再讓我念書，不是浪費錢嗎！”

    “老子不怕浪費錢，只要你好好念書！”林福吼道。

    全子撇嘴嘟囔了一句，“你不心疼錢，我還心疼錢哩！”他知道自己爹娘有多辛苦，旁人看他們一家掙錢多，可同樣這些錢都是付出辛苦勞動掙來的，做豆腐多累啊，一斤豆腐還掙不到一文錢，連張好點的宣紙都買不到。

    “你才學(xué)了幾天就說自己考不上？”林實也有些生氣了，“你又不笨，就是沒把心思花在讀書上！”憑良心說，林實覺得弟弟比他聰明的多，他能考上秀才，靠的是勤學(xué)苦讀，而全子要肯花心思念書，成就絕對在他之上。

    家里吵翻了天，最終全子在林福和秋霞的罵聲中垂頭喪氣的跟著林實去了鎮(zhèn)上，繼續(xù)他的讀書之路。

    “得空了你好好勸勸全子。”秋霞嬸子來到鋪子里好一通抱怨后，跟冬寶說道，“不指望他能考出個啥名堂，可就這么廢了，我跟他爹心里都不痛快，至少念到他長大了再說?！?/br>
    其實冬寶能理解林福夫婦的想法，林福和她親爹宋楊差不了幾歲，宋楊去念書的時候，林福只能在家?guī)痛笕烁苫?，他肯定想和宋楊一樣，風(fēng)光體面的去鎮(zhèn)上念書，受人尊敬，可惜那會兒林家沒錢，也做不出犧牲林大姑來供養(yǎng)林福的事，林福沒能念成書，現(xiàn)在雖然在林實的幫助下會記簡單的賬，但離有文化還是差的遠(yuǎn)，如今有條件供兒子們念書了，他當(dāng)然希望兩個兒子都能一直學(xué)下去。

    “你為啥不想念書了？”等中午全子來吃飯時，冬寶拉著他問。念書總比下地干活輕松吧，而且有林實在前面辛苦考功名，林家又不指望全子能考秀才舉人的，念書又沒什么壓力。

    全子扒拉著碗里的米，含糊的說道：“我以前跟你說過，我跟我哥不一樣，我不是念書那塊料，讀了也是白浪費錢，再說了，我字兒都認(rèn)的差不多了?！?/br>
    “說實話！”冬寶忍不住扯了下全子的耳朵。

    全子哼了一聲，不太自然的說道：“反正我知道我考不上秀才的，我一讀書就嫌煩，要是一直考不上秀才還賴家里念書，那不跟宋三叔一樣了？我才不當(dāng)他那樣的人！”

    冬寶愣了一下，說道：“胡說什么，你跟我三叔不一樣！”宋柏純粹是為了躲避勞動，為了繼續(xù)得到全家的供養(yǎng)，才念書的，讀書只是他的盾牌，借口。

    “如果到時候我年年考不上，不就是宋三叔那樣的人！”全子倔強(qiáng)的說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栓子都不念書了，他說他來念書就是為了認(rèn)字，不指望考秀才，我哥為啥等明年舉人考試后就不再考了，想去掙錢？他就是怕成……宋大伯那樣。”

    大概是怕冬寶聽了心里難受，到最后全子說話也小心翼翼的了。

    宋楊自從考上秀才后大受鼓舞，一直堅持考舉人，一年年考不上，一年年失望，到最后傷心失意，喝酒發(fā)瘋，家里經(jīng)濟(jì)壓力又大，直到落的醉酒凍死在河里的下場，坑苦了老婆孩子。

    冬寶還真沒想到這層面上，她原以為林實只是想成家立業(yè)，支撐起一個家了，她也覺得男子不管如何，都要有一份安身立命的營生才支持林實的想法，沒想到……冬寶撫額，原來宋楊和宋柏兩兄弟的反面教材例子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啊！

    “你還小，你不念書了，想干什么？”過了一會兒，冬寶問道，“下地干活，你又頂不了多大用?！?/br>
    全子笑嘻嘻的說道：“這個先不告訴你，省的你說我瞎胡想?！闭f罷，任憑冬寶怎么問他都不說，低頭把飯扒完，把碗一推，一溜煙的跑了。

    自從冬寶和全子談過后，全子頗為老實，每天按部就班的念書吃飯，秋霞嬸子還以為冬寶把他勸回來了。

    到了三月初，天氣突然熱了起來，林福去鎮(zhèn)上給林實和全子送去了春衣，順道和秋霞嬸子一起買了禮物去嚴(yán)大人家坐坐，因為嚴(yán)大人和林福很久沒見了，中午便留林福一道喝酒，兩人一喝就來了興致，一直喝到了下午。

    等到下午太陽西垂的時候，林福和秋霞嬸子才到家。

    “你們怎么才回來？孩子沐休都不在家！”林老頭有些不高興。

    林福喝的有點暈，有點摸不著頭腦，“沐休？誰沐休？倆孩子不都剛沐休過嗎？”

    林老頭怔了怔，看到孫子回家他光顧著高興了，一時忘了孩子剛沐休過。

    “爹，誰回來了？全子還是大實啊？不可能啊，孩子他爹今兒去給他們送衣裳去了，都在鎮(zhèn)上哩！”秋霞嬸子說道。

    “是全子?！绷掷项^遲疑的說道，“他回來見你們都不在家，吃了中飯就說找栓子玩去了，回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張字條，說是留給你們的?！?/br>
    林福的酒醒了一半，純粹是嚇醒的，慌忙拿過紙條看了起來，他認(rèn)字不多，但寫紙條的人也沒扯什么之乎者也，開頭兩個大字：“借條”。

    “我的老天啊，這上頭寫的啥??！”秋霞嬸子慌了，問道。要是沒啥事，全子犯得著逃課回來給他們留紙條嗎！

    看完了紙條，林福趕緊進(jìn)屋，發(fā)現(xiàn)作坊鑰匙換了地方，明顯被人動過。再聯(lián)系紙條上的內(nèi)容，林福氣的一拍大腿，罵道：“這兔崽子！”

    秋霞嬸子和林老頭跟著林福跑去了作坊，作坊里的腐竹和豆干少了不少，而洪老頭一家也過來了，說栓子推著家里的板車跟全子出去玩，到現(xiàn)在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

    “跑了！”林福又急又氣，“倆孩子推了一車腐竹豆干跑了！還留了個借條，說要賣到遠(yuǎn)地方去，掙錢了回來還給我們！”

    栓子娘當(dāng)即尖叫了一聲，暈了過去，醒來后就嚎啕大哭，扯著秋霞嬸子又是哭又是罵，說秋霞養(yǎng)了個好兒子，拐了她兒子，要秋霞還她兒子，被洪豁子給拉回了家。

    “這個兔崽子到底去哪了??！”秋霞嬸子顧不上跟栓子娘生氣，急的也想哭，小兒子也是她的心頭rou，才十三歲大，能跑哪去？

    林福當(dāng)機(jī)立斷，“我去把管事們都叫上，大家在周圍找，你去鎮(zhèn)上找嚴(yán)大人，他們有馬，跑的快！我估摸著，他們肯定是往安州去了！”雖然比起一輩子沒出過沅水的人來說，全子到過的地方已經(jīng)很多了，可他也就去過安州和魯州，魯州太遠(yuǎn)，對于沒有牲口還推著一輛沉重板車的兩個半大孩子來說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安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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