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別有用心，旁人一看多半會認為她是無關(guān)緊要的助理。

    然而對方“尋找真相”的過程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先是將圖像截取部分，一層一層銳化清晰，再翻出她沒上馬賽克的舊照，順便還給p了個長發(fā)方便觀察，兩廂一對比，可以結(jié)案石錘了——

    何子謙昔日的“緋聞女友”和他同時出現(xiàn)在粉絲病房里。

    這個結(jié)論十分的精彩，幾乎能夠衍生出數(shù)不清的腦洞。

    果不其然，微博下的留言炸開了鍋。

    黑粉們瞬間集體狂歡——

    “我就說嘛，當(dāng)年撇清關(guān)系的那條通告太特么刻意了，同一個高中同一所大學(xué)，女方倒追，這能沒點交集打死我都不信。現(xiàn)在腦殘粉們打臉了吧？你家愛豆還在和他的舊愛藕斷絲連呢。”

    “親自給重病粉絲簽名的新聞估計也是假的，擺拍痕跡那么重?！?/br>
    緊接著自然會有不明真相的好奇路人問起前因后果，熱心解惑的網(wǎng)民群眾迅速將五年前埋沉的往事一鏟子挖了起來。

    一時間地震的新聞報道，那篇流傳甚廣的文章，殯儀館前的照片紛紛重見天日的開始肆虐。

    再看見這些東西，只讓艾笑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

    電梯升上十樓，她踩著點走進辦公室，在自己桌上放下包。

    對面坐著的年輕小姑娘突然朝這邊看了一眼，大概也是覺得動作太明顯，飛快將目光收了回去。

    艾笑隱晦地環(huán)顧周圍，神色如常地開機工作。

    ……工作是不太可能工作的，她心里吊著事，文稿敷衍地寫完一段，忍不住又登上微博。

    僅過去短短半個小時，粉絲們顯然戰(zhàn)斗力更彪悍，為了給偶像證明清白，已經(jīng)把周琦、譚悅的身份全給扒光了，試圖控評，將風(fēng)向往一邊吹。

    ——“這個女人不簡單，讀書的時候?qū)χt寶糾纏不休，現(xiàn)在還不打算放過他?！?/br>
    ——“我以為她就是想蹭謙寶的熱度，沒想到連戰(zhàn)士家屬也要利用，看小女孩好騙，特地用來她接近謙寶，簡直太有心機了！”

    ——“小meimei好可憐，哥哥叫人害死不說，現(xiàn)在還被兇手壓著吸血。”

    ……

    在這整齊的罵聲里，艾笑見到一個評論畫風(fēng)截然不同的id上躥下跳。

    ——“人家烈士家屬還沒說什么，要你們一幫人瞎cao心??！”

    ——“管得那么寬，怎么不去當(dāng)宇宙警察呢？識不識字啊？小學(xué)畢業(yè)了嗎？看不懂新聞?wù)f的‘余震殉職’嗎？看不懂就自己回去再教育，別成天一張嘴只會叭叭叭?！?/br>
    此人每條類似的留言都會回懟，和一幫何子謙粉絲撕得熱火朝天。

    她越翻越覺得對方似曾相識，一看id“我是汶寧扛把譚”。

    艾笑：“……”

    譚悅又在作妖了。

    轉(zhuǎn)眼間，粉絲們已經(jīng)把她打成了專業(yè)黑，隊形的整齊的問“多少錢一條”。

    譚悅氣得七竅生煙，馬甲也不捂了，挨個回道：“誰是黑粉了？熱搜里的烈士家屬就是我，在這件事上我可比你們有說話的立場。”

    過了一會兒，戰(zhàn)斗在撕逼前線的網(wǎng)友們不準(zhǔn)備回復(fù)她了，各自抱團：“那個噴子都開始假冒家屬了，散了吧，別跟她扯了，越搭理她越能蹦跶。”

    譚悅：“……”

    她快炸了。

    艾笑對著屏幕哭笑不得，正叉掉網(wǎng)頁，不經(jīng)意抬頭的時候，瞧見隔壁文娛組的幾個編輯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目光躲閃地朝這邊打量。

    再往別處瞟，或多或少都會收獲一點異樣的眼神。

    都是做網(wǎng)絡(luò)傳媒的，她們不可能不知道今天發(fā)生的新聞。

    艾笑來公司時距離地震已過去三年，同事里除了白琰幾乎沒人記得那條過時的輿論風(fēng)波。

    她以為只要時間夠長，就不會有人翻舊賬……沒想到還是給挖出來了。

    娛樂圈真狠啊。

    桌上的手機忽然突兀的震動，艾笑劃開鎖屏。

    “喂？”

    那面的人語氣里有明顯的著急：“喂，你怎么樣？沒事吧？”

    林現(xiàn)八成不刷微博，應(yīng)該也是從支隊年輕小女孩兒嘴里聽來的八卦。

    艾笑想到這里不禁笑了下，“我沒事?！?/br>
    或許是過于冷靜的言辭讓他一時拿不準(zhǔn)她此刻的心情，總擔(dān)心艾笑會想不開，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你……真的沒事嗎？”

    “我真的沒事……”她用筆戳本子，“你放心吧，一回生二回熟，我不會為了一盤冷飯就尋死覓活給人民警察制造麻煩的?！?/br>
    林現(xiàn)靜默一陣，問道：“你現(xiàn)在在上班？”

    “嗯，在啊?！?/br>
    他卡殼似的咬了咬下唇，最后說，“好，其他的事情我會想辦法?！?/br>
    他掛得很快，艾笑也沒去仔細琢磨話里那句“想辦法”是什么意思，她用最快的速度寫完早上的新聞稿，打了張請假單找懷達去了。

    “休息這么長時間啊？”后者從一堆文件里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主編年紀(jì)不小，不太能跟得上時代的節(jié)奏，艾笑看不出他究竟對這次的腥風(fēng)血雨有沒有了解，于是也找了個不疼不癢的理由：“最近天氣好，想出去走一走?！?/br>
    好在平時工作本就是彈性制的，懷達并沒再多問，爽快的牽了字批準(zhǔn)。

    簡單的交接完手里的活兒，艾笑拎起包走人，出門前白琰安慰似的在她肩上拍了兩下。

    難得提早下班，她哪里也沒去，回家放縱地倒頭就睡。

    而另一邊，處在風(fēng)口浪尖的何子謙團隊就沒艾笑這么好命了，一群人正忙得團團轉(zhuǎn)。

    湯明媚打算花重金把這事壓下去，連著打出好幾通電話。

    雖然明擺著是對家的手筆，但說到底，找的那個宣傳公司也有問題。

    她在工作室里沒忍住破口大罵：“這種事也敢交給新人來干，我看他干脆別做宣傳，改行當(dāng)幼師算了，天天培養(yǎng)祖國的花朵。你們也是，內(nèi)容誰審核的，那么明顯的一顆炸彈沒人發(fā)現(xiàn)嗎？是不是要跟著他們一塊兒炸上天??？”

    幾個小助理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何子謙對此倒是頗為淡定，他正靠著走廊的欄桿抽煙，破天荒登上了自己的微博。

    評論里的小女孩們拼命地安慰他，鼓勵他，滿屏刷愛心，好像自己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真正受委屈的人還沒吭聲呢。

    他想。

    何子謙搜出艾笑曾經(jīng)的id，里面幾乎被清空了，只有系統(tǒng)自動發(fā)的兩三條生日動態(tài)。

    下面的留言依舊慘不忍睹。

    他知道她早就放棄了這個賬號，但看見那些掛在熱門里的回復(fù)，手指竟鬼使神差地放到了評論上。

    “我勸你不要幫她說話。”

    湯明媚的聲音驀地從背后響起，“你這會兒但凡手滑摁一個贊，以后就算渾身長嘴都洗不清，大家今天的辛苦也全白費了?！?/br>
    何子謙握著手機頓了片刻，隨即他按下鎖屏鍵，轉(zhuǎn)過身來時臉上還是那種不以為意的笑，“我知道?！?/br>
    *

    因為沒有早睡早起的習(xí)慣，艾笑這一覺很長，睜開眼已經(jīng)是下午五六點鐘了。

    枕邊的手機一直在響，她迷迷糊糊地放到耳畔：“白琰？”

    “喂，你在干嘛？”對方隨口客套一句，緊接著進入主題，“我跟你說個好消息，熱搜撤了！”

    艾笑意識慢慢清晰，“撤了？”

    “對?！彼f，“撤得特別快！”

    “下午你回去沒多久，有人就爆出當(dāng)紅女星晨瑤吸毒的事，那消息可帶勁了，跟坐了直升飛機嗖嗖往前竄，三兩下把你倆那點雞毛蒜皮頂了下去。”

    艾笑在電話聲里下床打開筆記本電腦。

    “晨瑤的公司還想壓熱度，中間好幾次掉熱搜，不過不曉得是得罪了哪家金主爸爸，沒一會兒又給刷到了第一?！?/br>
    白琰越說越興奮，感慨道：“這事兒可真是來得太及時了，完完全全幫你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你放心，我看鬧得不大，現(xiàn)在網(wǎng)上鋪天蓋地占滿了晨瑤的黑歷史，沒人關(guān)注你了?！?/br>
    她坐在桌前瀏覽微博，瞳孔中映出首頁紛繁的動態(tài)。

    那個爆料的知情人士甚至只是一個注冊不到一天的小號，連頭像也沒有。

    “你說會是何子謙干的嗎？可我記得他們家好像沒這么能剛啊……哎，不管怎樣算是擺平了。公司里文娛那幫傻逼反正你也跟他們不熟，不用搭理，咱們自己組里和諧就行。孫皓跟小雯人都不錯……”

    白琰還在喋喋不休，艾笑滾動著鼠標(biāo)滑輪，營銷號們正在大肆轉(zhuǎn)發(fā)，熱詞一個接著一個往榜單上竄，看著看著，目光卻不自覺柔和了一些。

    她想她大概知道是誰了。

    第42章

    和白琰的通話結(jié)束后，艾笑抱著腿坐在電腦面前，在百度百科中搜索著有關(guān)“思妙科技有限公司”的信息。

    “思妙”的前身還不叫“思妙”，是一個與她目前混飯吃的地方逼格高不到哪里去的小網(wǎng)站，她們老板是個俗人，開公司就是為了賺錢，故而特地取名“鑫龍”，沒別的意思，一個字圖個多金，另一個字圖個氣勢。

    當(dāng)初的“思妙”也一樣，叫“騰瑞”，寓意飛黃騰達，年年祥瑞。

    2011年的初夏，林爸爸帶著公司遷到帝都，業(yè)務(wù)轉(zhuǎn)型的同時也另外換了一名字正式上線。

    不知道是不是新名新氣象，思妙的發(fā)展出奇順利，并在短短七年里逐漸占據(jù)了互聯(lián)網(wǎng)視頻網(wǎng)站的半壁江山。

    她點開林爸爸的個人百科，林現(xiàn)與他約莫有七八分像吧，身形很清瘦，即便是采訪的照片也一副不茍言笑的正經(jīng)表情。

    如果林現(xiàn)當(dāng)初沒去當(dāng)兵……年老之后多半就是這個樣子。

    奇怪，他為什么要去當(dāng)兵呢？

    艾笑合上電腦，砰得一下倒在綿軟的床鋪間，對著天花板沉思。

    家里既然有錢，他完全可以退伍回來繼承皇位，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個犄角旮旯做刑警。

    還沒看出來林現(xiàn)有這么深的軍警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