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很高興。

    丹楓靜靜欣賞了一會兒龍師看不慣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樣，方才泰然自若地開口道：

    “你想讓我說什么？或者說，你們真的在乎我說什么嗎？”

    “你們說我‘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不錯。你們說我‘手段強硬，性情乖張’，也不假。你們要我認(rèn)的，我都可以承認(rèn)。”

    “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我每一次決策之際，我都不吝于向你們解釋我的理由。在我年少無知，對我的‘導(dǎo)師’尚且懷有一絲尊重的時候，我也曾想過爭取你們的認(rèn)可?！?/br>
    “——不過現(xiàn)在，我不在乎了?！?/br>
    這句話說來輕描淡寫，也曾在丹楓腦海中徘徊過千百遍，但當(dāng)他隨口道出的時候，心頭似有一塊沉甸甸的巨石落了地，句尾都跟著一同輕快地上揚。

    “今日所言，本就是我與茉麗安商議后的決定。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們盡可以算在我的頭上?！?/br>
    “她是我妻，視她如我，你們隨意。請。”

    龍師：“？？？”

    請什么請，就算丹楓閉嘴，他們?nèi)乙黄鹕?，也罵不過茉麗安一個人啊?。?！

    有老婆撐腰的男人就這么囂張嗎?。?！

    龍師們也不是瞎子，看得出來丹楓嘴上說“你們隨意”，分明就是讓茉麗安隨便罵，罵死一個算一個，罵死幾個都有他來兜底。

    這兩條龍你護著我，我護著你，已經(jīng)形成了首尾相接的立體防御，他們?nèi)羰禽p舉妄動，到時候就連被哪一條叨死都不知道。

    “諸位，請容我補充一句?！?/br>
    景元就在此時找到機會，舉起手中的玉兆，見縫插針地加入了對話。

    “茉麗安這位朋友的確是異邦人，過去與持明族并無來往，我理解各位的擔(dān)憂。不過，根據(jù)最近數(shù)十年的學(xué)術(shù)交流記錄，包括玉闕仙舟的‘遍智格物院’在內(nèi)，已經(jīng)有一百三十七顆星球愿意為達·芬奇的品格和能力，以及她背后的迦勒底機關(guān)擔(dān)保。”

    “事實上，迦勒底的確處理過大量風(fēng)險性極高的宇宙災(zāi)害，就連星際和平公司都敬服他們對‘存護’的貢獻。據(jù)說，他們曾經(jīng)在短短數(shù)月的時間里，就拯救了停滯上千年的文明?！?/br>
    “就在剛才，我收到了玉闕將軍和龍尊昆岡君的消息——考慮到格物院在仙舟科技方面的泰斗地位，他們決定支持格物院的提案，同意與達·芬奇和迦勒底機關(guān)開展合作。倘若諸位執(zhí)意上書聯(lián)盟，到了元帥面前，他們也是一樣的說法?！?/br>
    “什……”

    “什么？！！”

    “不僅是曜青的天風(fēng)君，就連玉闕的昆岡君也……？不，這不可能……”

    “五位龍尊已有三位點頭，朱明仙舟如此器重應(yīng)星那個短生種，只怕也不能指望……”

    “方壺仙舟還沒有回音，冱淵君究竟在做什么？難道連她也偏袒丹楓，想要置身事外嗎？”

    龍師間一片嘩然，又有幾人猶猶豫豫想要跳反（抑或是棄暗投明），為首的濤然龍師越發(fā)臉色鐵青，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調(diào)門：

    “肅靜！肅靜！休要自亂陣腳！景元不過是一介云騎驍衛(wèi)，僅憑他一句話，就能做得了玉闕將軍和龍尊的主了嗎？”

    話音未落——

    “——那么，我能不能做這個主呢？”

    伴隨著這道寒冰般凜冽的聲音，比寒冰更為凜冽的劍光從天而降。

    劍光縱橫，劍氣如霜，頃刻間帶起罡風(fēng)漫卷，空氣中有細(xì)小的雪花和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就連拍岸的海浪都在一瞬間凝凍成冰。

    朔風(fēng)呼嘯間，一道清麗人影足踏冰雪而來，一手提著血色浮動的漆黑長劍，劍上不知縈繞著多少豐饒孽物的亡魂，光是瞥上一眼就讓人脊背生寒。

    “丹楓。白珩。景元。茉麗安。”

    羅浮劍首鏡流仗劍而立，逐個喚出好友的名字，冰冷的赤瞳中浮起一縷笑意，仿佛冬日里映雪的陽光。

    “好久不見。應(yīng)星還在忙著剝素材嗎？無妨，他的劍在我手里，我就當(dāng)他人到了。”

    鏡流沒有給龍師開口發(fā)問的機會，旋即轉(zhuǎn)身面向人群，目光如利劍一般冷冷掃過。

    “方才的消息，是騰驍將軍親自與玉闕仙舟確認(rèn)，你們?nèi)羰遣恍牛院笠粏柋阒??！?/br>
    “我此番前來，是為了傳達將軍——確切來說，是羅浮六御的另一個決定?！?/br>
    她這樣說道：

    “‘飲月君以鱗淵古海封印建木，澤被萬民，恩義如山，仙舟兒女不敢或忘。

    丹楓與羅浮云騎并肩血戰(zhàn)數(shù)百載，入死出生，俠氣崢嶸，諸軍子弟銘感在心。

    因此，在掌握他行差踏錯的確鑿證據(jù)之前，羅浮之上，不該有他和他的伴侶不能去的地方?！?/br>
    “還愣著做什么？”

    一語落地，鏡流手中劍鋒揚起，筆直指向六神無主的龍師。

    “——我說，放行?！?/br>
    龍師派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潰不成軍，但還想仗著資歷和持明自治的地位負(fù)隅頑抗：

    “我持明……持明自有族情在此，這次是六御越界了！仙舟與持明終究不是一條心，我族內(nèi)務(wù)，豈容外族干涉——”

    啪嗒。

    這一次打斷龍師發(fā)言的，不是鏡流的劍，而是一個輕飄飄、軟綿綿，沒有任何殺傷力的……

    腐爛的丑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