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她繼續(xù)笑,“管它呢,反正不要我出錢修葺宮殿就成。繁光宮裝成在即,jiejie何時有時間,不如也去看看吧,繁光宮的大門永遠(yuǎn)為你敞開?!?/br> 說罷,撩袍轉(zhuǎn)身,干脆利落的離去,連頭也不回,絲毫不拖泥帶水。 梨奈編的借口很好用,倘使這個借口傳到了皇上耳中,他也不好說什么——難道要告訴所有宮人,他之所以砸繁光宮是因為醉酒失儀嗎? 簫白澤不會這樣做,他是聰明人,且是十分注意形象的聰明人。 午膳時林桑青吃了不少東西,尤其是油膩的rou類吃的最多,一只豬肘子讓她干下去半只,由此直接導(dǎo)致她接下來的兩日都食欲不振。 兩日后,被膩住的食欲終于恢復(fù)正常,繁光宮也修整結(jié)束,可以搬進(jìn)去住了。 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恰到好處。 搬進(jìn)繁光宮的當(dāng)日,忙于政事的皇上不曉得哪根筋搭錯了,竟親自來了一趟。 林桑青壓根沒有準(zhǔn)備,彼時她橫躺在新做的雕花木床上,正為那張做了柴火的破架子床哀悼,陡然聽到門口的宮人恭敬喚“皇上駕到”,才曉得簫白澤來了。 她簡單整理一下衣服,慌張迎出去,俯身行禮道:“恭迎皇上。” 早朝早就散了,簫白澤穿的是身花青色常服,袖口和領(lǐng)口都秀了青龍,針筆精致,如同臨摹一般,“聽說繁光宮修好了,朕來看看?!?/br> 他似乎總穿花青色的衣裳,不上朝的時候,穿的都是花青色衣裳,興許是喜歡這個色調(diào)。好看的人總有些特殊癖好,都有個鐘愛的色調(diào),譬如溫裕,他鐘愛的顏色是紅配綠。 紅配綠,賽狗屁。 林桑青起身,下意識的想瞇眼笑,幸而反應(yīng)靈敏,適時想起來面前這座大佛不給她這樣笑,便硬是睜著眼睛勉強(qiáng)笑道:“勞皇上走一趟,繁光宮是臣妾自個兒挑東西裝的,其實并沒有值得看的地方,跟您的啟明殿不能比?!?/br> 不置可否,跨過門檻,簫白澤一壁朝里走,一壁問她,“這里的東西都是你親自挑的?” 她點點頭,厚著臉皮道:“有些是,有些不是,皇上若覺得哪些東西有品味,就是臣妾挑的,沒品味的就不是了?!?/br> 換下破舊的窗戶紙后,繁光宮內(nèi)亮堂不少,簫白澤抬眼打量殿內(nèi)的陳設(shè),從東看到西,從南看到北,似乎想起了什么,臉色陡然沉下來。 他在繁光宮里來回走了一圈,摸摸庸俗的屏風(fēng),看看顏色浮夸的花瓶,在放置桌椅的地方停下來,臉沉得更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斷更這么久,很抱歉啦,謝謝一直等著的天使們?(???e? 第23章 御女方氏 林桑青不理解他突然變臉的原因,難道是她重修宮殿用的錢太多了?還是他和梨奈一樣,也覺得那架屏風(fēng)很難看? 還沒等她考慮出可能性大的結(jié)果,簫白澤如猛虎一般猛地靠近她,速度奇快無比,揪起她的衣領(lǐng)子,語氣急切而凌厲道:“你是誰!” 瘦弱的男子有著令人吃驚的臂力,林桑青瞬間騰空,腳后跟不著地,衣領(lǐng)子被他緊緊抓住,勒住了脖頸子,霎時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一時忘記了反抗,蹬著腳,斷斷續(xù)續(xù)而又無比清晰道:“林……林桑青?!?/br> 無論是原本那個她,還是侍郎君家的小姐,都是林桑青啊。 簫白澤沒有要撒手的意思,目光中流露出讓人害怕的莫名情緒,似乎有怨恨,也有憤怒。緊隨其后的白瑞驚惶上前來,他不敢去掰開簫白澤的手,緊張得在原地干跺腳,聲音顫抖道:“皇上!我的爺哎,您快撒手,您拽著的是林大人的女兒,是林昭儀??!可別把她勒死了!”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又過了一會兒,簫白澤終于恢復(fù)冷靜,撒開拽著她衣領(lǐng)的手,踉蹌著往后退,捂著胸口咳嗽起來,“咳咳咳……” 該是情緒波動太大,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了。 大口大口的新鮮空氣涌進(jìn)肺腑,林桑青重重喘著粗氣,也開始咳嗽起來,“咳咳咳……”該咳嗽的是她好嗎,簫白澤的衣領(lǐng)又沒有被拽住,他咳個屁??! 梨奈聽到了動靜,從偏殿匆匆趕來,忙攙扶住她,憂心忡忡道:“小姐!” 林桑青擺手,“無礙,去拿把剪刀來,我把領(lǐng)子鉸了?!笨春嵃诐梢院笤倬臼裁矗?/br> 白瑞也趕緊去扶著簫白澤,后者給了他一個眼色,示意他不用攙扶。白瑞當(dāng)即明了,攏著袖子站在他身邊,苦著臉念叨道:“皇上啊,您可別再這樣了,魏先生再三交代,您一定得保持平和的心境,有什么話得好好說,心平氣和的,萬萬不能激動啊?!?/br> 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篇墨影,簫白澤默然不語,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 皇上不會……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隱疾吧。林桑青偷偷打量著他的神情,在心底暗暗嘀咕。是他親手砸掉了繁光宮,決絕而干脆,絲毫沒有猶豫,也是他同意撥銀子修繕宮殿,現(xiàn)如今木已成舟,他作甚擺出這副難看的樣子。 殿內(nèi)寂靜無聲,宮人們都不敢大聲喘息,一顆瓜子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良久,簫白澤終于抬起頭,先看了林桑青一眼,眸色深沉難解,“是朕沖動了。” 喲?皇上不是一向霸道的嗎,竟然也會主動說自個兒沖動。脖頸處還疼著,任誰被這樣無緣無故提著衣領(lǐng)子拽起來,都會覺得生氣。 林桑青心中有氣,但是她明白,這股氣不能讓簫白澤看出來。淡淡一笑,她揉著脖頸道:“誰還沒個沖動的時候,臣妾理解您,只是皇上下次動怒前,請先給臣妾一個信號,我好遠(yuǎn)遠(yuǎn)躲開,免得受到波及?!?/br> 胸膛的起伏漸漸平穩(wěn),簫白澤看了看床榻里面懸掛的帷帳,眉頭登時一皺,比女子還完美三分的面容上布滿嫌棄,“你從哪兒找的這塊帷帳?”轉(zhuǎn)身朝外走,嫌棄道:“丑死了,趕緊換掉它?!?/br> 林桑青俯身頷首,“是,臣妾等會兒就將它換掉?!?/br> 梨奈說這個帷帳丑,簫白澤也說它丑,看來,這個帷帳是真的丑……換掉就換掉吧,她記得庫房里還有塊鳳穿牡丹的料子,拿來做帷帳也很雍容華貴。 前朝事物繁雜,簫白澤是個十分盡職的皇帝,從繁光宮出去后,他接著處理朝政去了。 白瑞在繁光宮磨蹭了一會兒,簫白澤都走出殿門了,他還抱著拂塵不動彈,似乎有話想要問林桑青。 在桌子前坐下,林桑青倒了杯溫水,笑呵呵地同白瑞道:“白公公,還有事嗎?” 似乎就等著她問這句話,白瑞掃一掃拂塵,滿臉堆笑道:“白瑞斗膽問一句,娘娘您……是怎么想到將宮殿裝飾成這個樣子的?” 她啜口茶水,“唔,這個啊,隨便裝裝唄,隨心所欲,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反正庫房里多得是這些東西,沒特意去講究配色。” 白瑞頓一頓,望著她意味深長道:“娘娘,繁光宮沒破落以前,就是這個樣子的。桌子擺放的位置、架子上的貔貅、床榻被褥的顏色,這些幾乎都分毫不差。” “啥?!”林桑青險些說出臟話! 難怪簫白澤要揪著她的衣領(lǐng)子問她到底是誰,她無意中將繁光宮裝成了破敗之前的樣子,疑心重的人自然會懷疑她曾經(jīng)來過這里、看過這間宮殿的陳設(shè)。 而戶部侍郎的女兒林桑青,自小生長在宮外,從來沒看過繁光宮內(nèi)破敗之前的樣子。 幾乎在瞬間,她倏然想起簫白澤砸繁光宮那日喊出的那句話:我要?dú)Я怂嬖诘暮圹E。 她想,他口中那個“她”,應(yīng)該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 看來簫白澤果然十分厭惡那個“她”,不單砸了“她”住過的宮殿,還十分介懷將它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 白瑞離去后,林桑青在板凳上坐了許久,屁股都有些疼了。半晌,她讓梨奈喚來楓櫟,捧著涼透的茶水問她,“楓櫟,你在這宮里的時日比我長久,應(yīng)該知道不少事情,你告訴我,繁光宮以前是什么樣子的?” 楓櫟恭敬地候在一邊,語氣溫婉恬淡道:“回娘娘,奴婢進(jìn)宮的時候,繁光宮已經(jīng)呈現(xiàn)破舊之象了,是以,奴婢并不知繁光宮以前是什么樣子?!?/br> 她點點頭,又問,“那,繁光宮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楓櫟為難道:“繁光宮被封了近十年,也是娘娘您要入宮,皇上才讓人把繁光宮打開,里頭曾經(jīng)住過什么人,奴婢當(dāng)真不知道。” 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撓了撓頭發(fā),林桑青揮手示意她退下,“下去歇著吧?!?/br> 楓櫟彎腰答“是”,恭謹(jǐn)退去了。 坐在板凳上的屁股微抬,林桑青暗暗琢磨,她只是宮外的尋常女子,與簫白澤毫無交集,自然不會是那個“她”。她將繁光宮裝得和破敗之前一樣,一定只是巧合。 這世間的巧合多了去了,連借尸還魂的事情都能發(fā)生,那么發(fā)生個把件巧合的事情,也不值得驚訝。 新?lián)Q的雕花木床睡起來十分舒坦,鋪上柔軟的床墊之后,如躺在棉花上一般,以前的架子床不能和它比。林桑青美美睡了一夜,早上起身時,還賴著不愿爬起來,將梨奈氣得干跺腳。 她真的要**在這深宮中了。 磨磨蹭蹭起床,她在梨奈的幫助下梳洗完畢,想想秋光短暫,酷冷的寒冬即將到來,花朵兒會一日比一日凋零的多,到時候只會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她決定珍惜好時光,趁著秋光尚存,多到御花園里走一走。 且,更主要的是,她想結(jié)識一個人。 木槿月季開滿眼,因著深秋的緣故,花朵雖然照常掛在枝頭,卻不知怎的,顯得甚是頹唐,只有各色菊花精氣常在,飽滿的花朵盛放如云,為這深秋帶來些許生機(jī)。 林桑青在園子里晃悠了幾圈,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那道淺橙色身影出現(xiàn)在御花園中,她的精神頭才瞬間起來,拽拽梨奈的衣袖,摩拳擦掌道:“走著,魚來了?!?/br> 梨奈不明就里,跟著她家主子靠近那道淺橙色身影,愣了愣,才想起來她是誰,隨即低頭行了一禮,“方御女萬安。” 林桑青雙眸含笑,望著方御女語氣熱絡(luò)道:“方j(luò)iejie也來御花園賞花?” 沒錯,林桑青想結(jié)識的,正是因為做桂花糖蒸栗粉糕十分拿手,而因此被蕭白澤封為宮妃的方御女。 她提前打聽過了,方御女名喚方舒玉,今年二十,與真正的她同歲,比侍郎家的小姐大三歲,所以,她得喚她一聲jiejie。每日早膳過后,方御女都會到御花園里散步半個時辰,她似乎很討厭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每每出來散步,皆是獨(dú)身一人,從來不讓宮人們跟著。 似乎沒想到她會主動過來和她說話,方御女驚了一驚,忙俯下身子,手足無措道:“昭儀娘娘……萬安。” 林桑青抱著手臂站在她對面,像民間算卦的神棍一般,用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神看著她,語調(diào)神秘道:“你不喜歡皇上,不想做皇上的妃子,你亦厭惡這座深宮。” 猛地抬起頭,方御女驚慌道:“娘娘怎么知道!” 林桑青jian詐笑笑,“喲喲喲?!彼贿^是信口說這么一句話,想詐一詐她,沒想到方御女連掙扎都不掙扎,直接就落進(jìn)了陷阱里。 看到她笑得如此jian詐,方御女才曉得自己說錯了話,“你——”咬咬嘴唇,欲蓋彌彰道:“我喜歡皇上,我想做皇上的妃子?!?/br> 第24章 胸大無腦 放下端著的手臂,林桑青眨眨眼睛,笑而不語。一個人在食物面前的表現(xiàn)是不會騙人的,若她喜歡皇上,那日中秋家宴,她會像淑妃和柳昭儀一樣,小口小口吃著菜肴,時不時抬起頭,沖皇上拋個媚眼,偶爾皇上回望她們一眼,便即刻變得含羞帶怯,兩側(cè)臉頰像涂了胭脂一樣紅。但她記得,那日中秋家宴,方御女全程低著頭,看也不看皇上,一門心思都放在面前的各式菜肴上,似乎覺得那些菜肴比皇上還要好看。 不想承認(rèn)就算了吧,聽她方才的口氣,與其說是在欲蓋彌彰,倒不如說是在自欺欺人。也許她和她一樣,有不得不留在宮里的理由,但待在不喜歡的地方、做不喜歡之人的妃子太痛苦了,她便只好這樣麻醉自己。 她喟嘆一聲,親自扶方御女起來,“這里又沒有旁人,無需拘泥于這些繁縟的禮節(jié),咱們就像在宮外一樣,見面打個招呼就行。你也別喚我昭儀娘娘了,喊我青青吧,多么親切呵,沒有距離感?!?/br> 方御女垂首猶豫道:“這……臣妾不敢。” 她笑一笑,挽起手臂上滑落的披帛,別有用心道:“聽說阿玉你做糕點很好吃,尤其是桂花糖蒸栗粉糕,更是得到了咱們皇上的親睞,那么,阿玉做糕點的手藝是跟誰學(xué)的?” 這才是要她結(jié)識方御女的真正原因! 以前在家里,上頭有蠻不講理的娘親管著,她雖然喜歡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卻只能偶爾吃一塊,還要趁娘親不注意偷偷吃。如今她進(jìn)了宮,成了昭儀娘娘,身邊又恰好有做栗粉糕的行家,她一定要彌補(bǔ)過去的遺憾,吃個夠!能吃到吐才最好! 方御女的長相并不十分漂亮,也沒有妃嬪們該有的氣度,像在巷子里長大的普通女孩兒,沒有讓人一眼能記住的地方。但,她的眼底清澈如湖水,閃爍著質(zhì)樸和自然,一看就沒有心機(jī)。 微微仰臉,不難掩飾語氣中的驕傲,方御女迭聲道:“跟我娘學(xué)的,我娘以前是宮里的御廚,做菜可厲害了,煎炸鹵煮樣樣在行,皇上和他寵愛的妃子都喜歡吃我娘做的菜。娘辭去御廚的職位之后,便將畢生所學(xué)都教給了我,所以說,我的手藝和娘一樣好呢。” 林桑青故意撇嘴,“我不信你和你娘的手藝一樣好,不若怎么你娘當(dāng)了宮里的御廚,你卻只是個小廚娘?” 方御女該是很滿意自己的手藝,聽到林桑青這樣質(zhì)疑她,忙辯解道:“那是我娘的運(yùn)氣好,碰到了這天底下最好的主子,所以才能當(dāng)上御廚。我做的糕點和娘一樣好吃的,只是生不逢時而已,真的?!?/br> 唔,林桑青漸漸覺得,方御女天真得過了頭……她們僅是初次見面,連話都沒有說幾句,她竟然敢在她面前說出“生不逢時”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不怕她在簫白澤面前揭發(fā)她。 這世上,竟還有心性如此單純的人兒,簡直讓人驚訝。 唇角揚(yáng)起一抹狡黠笑意,她故意用激將法激她,“我不信,你年紀(jì)這樣輕,經(jīng)歷的人生閱歷也少,做出來的菜肴能有多好吃?除非你做道糕點給我吃——也不用麻煩了,就做桂花糖蒸栗粉糕吧,嘗過味道好壞之后,我才會相信你的話?!?/br> 梨奈一直似木樁子杵在旁邊,聽到有吃的,立馬來了精神,插話道:“我也不信?!?/br> 一連被兩人質(zhì)疑,實在難以容忍,方御女握拳沖動道:“好!娘娘且容臣妾回去準(zhǔn)備材料,明天我定送桂花糖蒸栗粉糕去您的宮殿,是好是壞,娘娘您一嘗便知。” 目的達(dá)成,林桑青低眉淺笑,“那我等著你?!?/br> 天邊掠過一朵浮云,她抬頭望了會兒,覺得鼻子有些發(fā)癢,醞釀片刻后,捂著嘴巴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方御女和梨奈有些相像,一樣的容易相信別人,輕輕激一下就上套了,她們倆可以考慮組個組合,名字都替她們想好了,就叫胸大無腦二人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