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魏虞是醫(yī)者,醫(yī)者都有一副菩薩心腸,他也不例外。下了馬車魏虞便去查看傷者了,只是這里受傷的難民太多,他看到明天都不見得能看完。 問了好多人,得到的訊息幾乎完全一致,難民們都說,朝廷只撥了三百萬兩賑災(zāi)銀下來,而這三百萬兩賑災(zāi)銀已經(jīng)用完了,他們沒有錢買吃的,地里種的莊稼也被洪水沖死了,只有吃樹皮和野菜根才能維持生計。 在這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許多人難免開始埋怨起朝廷來——而今國庫充盈,四海之內(nèi)又沒有戰(zhàn)爭,朝廷作甚摳摳嗖嗖的只撥三百萬兩賑災(zāi)銀,這三百萬兩賑災(zāi)銀究竟花到何處去了,又為何花得這樣快? 當(dāng)權(quán)者真是不把他們老百姓放在眼里,只顧著在朝堂享樂,壓根不關(guān)心百姓死活,這種當(dāng)權(quán)者哪里還值得他們擁護(hù)! 一路聽下去,蕭白澤的臉黑得更徹底,他負(fù)手行走在堪比人間地獄的街道上,壓抑著怒火同林桑青道:“朕沒想到世間竟有心腸如此狠毒的官員,若非親自來民間打探,朕可能會永遠(yuǎn)被蒙在鼓里,等到這個縣城的人死絕了都不知道?!?/br> 望著身旁凄慘的災(zāi)民們,林桑青揉一揉酸澀的鼻子,亦不滿道:“他們的胃口也真夠大的,一口氣吞掉了一半賑災(zāi)銀,未免忒過分了些?!泵媲绑E然出現(xiàn)一個橫躺在地上的難民,她正要低頭去看是活人還是死人,蕭白澤突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拉著她,攙扶著她往前走,“別看,是死人?!?/br> 眼睛被他的指頭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捂住,看不到面前有什么坎坷,林桑青知道,簫白澤這是擔(dān)心她看到了尸體會害怕。 親爹死在身邊的可怕場面林桑青都看過了,又怎會懼怕一具尸體呢,但,他這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仍然讓她覺得動容。 心底霎時變得很軟和,就連聲音也不由得變得緩慢而溫和,林桑青放心的讓蕭白澤攙扶著她前行,閉目繼續(xù)道:“武鳴縣是個偏僻的小縣城,天高皇帝遠(yuǎn),他們沒想到你會親自下來賑災(zāi),所以才敢把賑災(zāi)的銀子私吞一半吧。這次你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難得到民間來一趟,你要趁機(jī)做出一些成績,好生敲敲山震震虎。” 等到離那具可憐的尸體十幾步遠(yuǎn)之后,蕭白澤松開捂在林桑青眼睛上的手,然,拉著她的那只手沒有要松開的意思。神色自然的牽著她的手往前走,簫白澤放低聲音道:“是時候肅清一下朝野了,像這些中飽私囊的貪官都得去天牢里面蹲到死,我想,饒是如此,只怕也贖不清他們造下的罪孽。” 林桑青認(rèn)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前行幾步,她規(guī)勸他道:“你先忍住怒火,咱們再待一會兒,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別的消息?!?/br> 蕭白澤輕輕“嗯”一聲,抬頭環(huán)視四野,他牽著林桑青朝魏虞所在的方位走去。 側(cè)后方的官府宅邸內(nèi),兩個著官服的人站在高臺之上遙望街道,他們看多了頹唐破敗街道上的人間慘狀,甚至其中還有一部分是他們造成的,是以他們心中毫無觸動。 在利益面前,人命什么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個子矮的是本地的縣令,喚作戚汝,個子高的是戚猶外雇的師爺,喚作皮英,他二人在武鳴縣一手遮天,完全把自己當(dāng)成了這方貧瘠土地上的皇帝和國師。 “大人?!本G豆一般的眼珠子從街道上掃過,在林桑青幾人身上停留幾瞬,皮師爺思慮須臾,朝身旁的戚縣令擠眼睛,“您看街上那幾個人,穿得那么干凈講究,頭發(fā)也梳得紋絲不亂,周身更是繚繞著富貴之氣,肯定不是咱們武鳴縣人。您說,他們會不會是朝廷派來打探消息的?” 戚縣令有一把公鴨嗓子,說話的時候嗓子里總像卡著一口痰,“甭管他們是來干什么的,”顛一顛肥碩的肚子,他轉(zhuǎn)身走下高臺,“只要覺得可疑,便趁早想辦法把他們解決了,免得后續(xù)再生出什么事端來?!?/br> 皮師爺奉承的“哎”一聲,招手喚來左右侍衛(wèi),他搓著手笑嘻嘻道:“走,再帶上幾個兄弟,咱們找樂子去嘍。” 第101章 101條斑點(diǎn)狗 時辰邁向正午,消失了半天的烏云又不知從何處卷土而來,天色瞬間變得灰暗無光,看這樣子,等會兒可能又要下雨。 魏虞此番出門匆忙,加之沒想到武鳴縣受傷的災(zāi)民會有這么多,他只帶了很少的藥具。左不過才看了幾個災(zāi)民,帶來的所有藥具便都用完了,他沒辦法再繼續(xù)救治難民。 見蕭白澤與林桑青攜手而來,魏虞滿臉愁悶的迎上前去,一籌莫展道:“受傷的村民太多了,僅憑我一人之力恐怕幫不了他們,阿澤,”他對蕭白澤道:“你下道懿旨,從附近調(diào)派一些大夫過來吧,官兵也需要一些,街上暴斃的尸體得及時掩埋,不若過幾日天氣暖和起來,不知會不會生出什么傳染病。一旦有傳染病流傳開來,不消說武鳴縣,附近的幾個縣子可能都會被殃及?!?/br>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調(diào)來糧食,讓受災(zāi)的民眾們吃一頓飽飯,同時,也要從附近叫一些大夫和官兵過來,光吃飽飯不行,還要給受傷的難民包扎傷口,并把暴尸街頭的尸體掩埋起來,防止滋生出傳染病。最緊要的是,武鳴縣不能久留,看樣子還有幾天雨要下,洪水很有可能卷土重來,得想辦法勸這些民眾搬到附近的幾個縣城去住才行。思慮周詳,蕭白澤沖魏虞點(diǎn)頭道:“好,我等會兒讓宣世忠和附近的官府聯(lián)系。” 宣世忠?林桑青想了想,宣世忠似乎是駕駛他們那輛馬車的車夫,途中他聽過蕭白澤喚過他“世忠”。 看來蕭白澤并不是沒有打算,駕車的那兩位車夫肯定都不是普通人,這個宣世忠她便有所耳聞,他是統(tǒng)領(lǐng)御林軍的二把手,據(jù)說功夫很好。 她正在思索另外一個車夫是什么身份,身后突然傳來道溫柔親切的女聲,在一片哀嚎痛哭聲中,這道溫柔親切的女聲煞是特別,讓人忍不住想靜下心來傾聽她說話,“噎住了?”像鄰家大jiejie一般,和柔溫順,“來,喝口水吧,慢些喝,不要嗆著了?!?/br> 林桑青好奇的回過頭,只見離她幾步遠(yuǎn)的地方有位年歲正當(dāng)好的姑娘,她蹲在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子面前,仰著臉輕聲細(xì)語的與他交談。 小男孩左手拿著饅頭,右手拿著水壺,咬一口饅頭喝一口水,該是餓了很多天了。 姑娘顯然不是本地人,武鳴縣人的皮膚偏向黝黑,然而她卻白得像一張紙,膚色和蕭白澤差不多,甚至比蕭白澤還白一些。 她穿的衣裳也很考究,上頭的繡花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針腳穩(wěn)而不亂,繡工格外出挑。小男孩身上臟兮兮的,姑娘卻絲毫不在意,從廣袖中掏出一張手帕,她替他擦拭臉上的泥水,言笑晏晏道:“你現(xiàn)在正是長個頭的年紀(jì),要多吃東西才能長得高,雖然現(xiàn)在沒有吃的,但你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熬過這一劫,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br> 男孩吃完了一只饅頭,許是沒吃飽,他把手上粘著的饅頭碎屑也舔干凈了,姑娘起身從放在身后的行囊中又拿出一只饅頭,塞到他的手上,溫柔笑道:“沒吃飽吧,來,再吃一只?!?/br> 轉(zhuǎn)身取饅頭的那一剎那,林桑青看到了她的相貌,這位氣質(zhì)不俗的姑娘有著一張沉魚落雁的美麗面龐,她便好比是天上的嫦娥,是掌百花的仙子,是傾城又傾國的佳人,上天格外眷顧她,給了她任誰也無法比擬的仙姿佚貌。 同為女子的林桑青都看得癡了。 美,看了她的正臉之后,林桑青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字。 她一直以為柳昭儀夠好看的了,然而今天看了這位姑娘的容貌,她才發(fā)現(xiàn)柳昭儀的美麗根本毫無看點(diǎn)。柳昭儀美則美矣,可是整張臉都寫著算計兩字,面前這位姑娘的美顯得很有內(nèi)涵,她美的不張揚(yáng),卻又讓人難以遺忘。什么國色天香閉月羞花這類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 小孩子心思單純,乍然出現(xiàn)一個好看得過了頭的漂亮jiejie,給他水喝又給他吃的,他不禁想到了母親曾經(jīng)給他講述過仙子的故事,“jiejie,”小男孩抬起消瘦的面龐,睜著眸光清澈的眼睛對好看姑娘道:“你是天上的仙子嗎?” 姑娘低低笑一聲,溫柔善良道:“不是哦?!?/br> 姑娘這樣子笑一笑,林桑青的心都好像要融化了,她忍不住邁步上前,噙著和藹的微笑與她道:“姑娘人長得好看,心腸也很好呢,真像九天上的仙子下凡助人為樂來了,難怪這個孩子要問你這句話?!?/br> 簫白澤沒有松開牽著她的手,是以林桑青邁步上前時,他也一并跟過來了。 眸光在他們牽著的手上停留一剎那,姑娘抬起水光潼潼的眼眸,淡淡望他們一眼后,復(fù)又垂首心境平和道:“什么好不好的,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我人微言輕,不能真正幫到他們什么?!?/br> 哇,這位姑娘長得好看就算了,為人還這么謙虛,真是人美心善啊。在心底嘖嘖嘆上一聲,林桑青感慨道:“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然很好了,像魏先生,他的醫(yī)術(shù)很好,所以他到這里第一件事情便是救死扶傷。于魏先生而言,救死扶傷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雖然幫助的人不多,但起碼他有幫助人的想法,比那些在官府里邊兒吃酒喝rou、凡事不問的官員們強(qiáng)多了。” 魏虞束手立在簫白澤旁邊,他不知林桑青這番話是在夸他還是在貶他,所以他識相的緘口不言。 額角的碎發(fā)被清風(fēng)吹動,蓋住了眼前的視線,林桑青抬手把碎發(fā)掖進(jìn)耳后,又道:“姑娘也許覺得自己做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也許就是這微不足道,便可以挽救一個瀕臨死亡的生命?!?/br> 掖到耳后的頭發(fā)又被風(fēng)吹了出來,林桑青正要再抬手把它掖回去,簫白澤手快一步,替她做了這件事。 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耳垂上擦過,心底似乎有一道電流“刷”的竄過去,林桑青下意識抬頭看向簫白澤,四目相對間,那道電流竄得更厲害了。 林桑青被電的心慌意亂。 不曉得是被她這番話開解了還是怎么的,好看姑娘的面上再度浮現(xiàn)動人微笑,“夫人很會說話呢?!辈煌床话W地夸贊林桑青一句,她抬頭望望烏云密布的天空,好心提醒他們道:“看你們的打扮似乎也不是本地人,現(xiàn)在武鳴縣隨時有可能再次爆發(fā)山洪,你們不要在這里多做停留,等會兒便走吧。這里最近不適合富家子弟游玩。” 夫人……嗚嗚,聞得好看姑娘這樣稱呼她,林桑青難過得快要哭了——她有這么顯老嗎?她也想被人叫做姑娘?。?/br> 她正想試探著問一問好看姑娘,能否也以姑娘稱呼她,話都到嘴邊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去,身后冷不丁傳來一聲呵斥,“你們是什么人!” 這聲呵斥來的很是突然,她遲疑轉(zhuǎn)過身,只見有七八個持兵器的官兵站在他們身后,領(lǐng)頭的作儒生打扮,左不過他的容貌著實(shí)令人無法恭維,儒生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愣是顯不出氣質(zhì),反倒有些不倫不類。 綠豆大小的眼睛轉(zhuǎn)動兩下,皮師爺搖動著手中的白羽扇,笑里藏刀道:“看你們行蹤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安好心,走,和我到衙門里走一趟?!?/br>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加之說話的口氣蠻橫,定是官衙里的人。有意思,林桑青與簫白澤對視一眼,二人的唇角不禁都浮現(xiàn)嘲諷的笑意——滿街的難民在哀嚎痛哭,不見他們出來幫助,幾個外地人出現(xiàn)在街上沒多久,他們竟然如此迅速的便出來查看,難道民眾的性命還比不上幾個來歷不明的外地人重要嗎? 蕭白澤此番是微服出巡,沒有提前和當(dāng)?shù)氐墓俑蛘泻簦澍Q縣又遠(yuǎn)離皇城,這些人肯定從未看過蕭白澤長什么樣子。綠豆眼的小官兒不知他口中這個“鬼鬼祟祟的外鄉(xiāng)人”就是當(dāng)朝皇帝,所以態(tài)度才這樣蠻橫,不知他若知曉簫白澤的真正身份之后,態(tài)度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林桑青清楚,現(xiàn)在還沒到吐露簫白澤真正身份的時候,將唇角嘲諷的笑意藏起來,她換上虛偽的微笑,對領(lǐng)頭的綠豆眼小官道:“官爺說的這叫什么話,我們不過是在街上走一走,幫助幾個受傷的難民罷了,何來行蹤鬼祟一說?” 皮師爺不悅瞪眼道:“還敢狡辯?本官說你們行蹤鬼祟,你們便一定行蹤鬼祟,狡辯也沒有用的?!彼斐鲋割^點(diǎn)了點(diǎn)人數(shù),“一二三四,四個人,”回身招呼手拿兵器的官兵,“你們一人帶一個,把他們?nèi)哆M(jìn)大牢里頭去,等戚大人有空的時候再審問?!?/br> 抬起波瀾不驚的眼眸,簫白澤終于松開拉著林桑青的那只手,冷冷橫皮師爺一眼,他問,“你叫什么名字?”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大名,王八眼一瞪,皮師爺態(tài)度蠻橫道:“呦呵,你還敢問我的名字。那好吧,死也讓你死的明白些,本師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皮英二字便是爺?shù)拿M?!迸率挵诐蓻]聽清,他還特意重復(fù)一遍,“皮英,記住了沒?” 不等蕭白澤回應(yīng),他對著身后招一招手,示意官兵們上前來,“帶走帶走?!?/br> 有句古話說得好,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微服私訪是能聽到許多身居高位聽不到的東西,但正是由于是微服私訪,手中的權(quán)利無法行使,遇到仗勢欺人的小官時只能和普通的民眾一樣應(yīng)對。 林桑青當(dāng)了半輩子普通民眾,見多了當(dāng)官的仗勢欺人的場面,受她老娘耳濡目染多年,她有辦法應(yīng)對他們。 幾個官兵拿著兵器氣勢洶洶上前而來,大有若不老實(shí)束手就擒就拿刀劍捅死他們的氣勢,林桑青正努力琢磨該用什么法子拖延時間,那位擁有一張閉月羞花臉龐的美人兒突然站起身,兩瓣殷紅嘴唇輕啟,沉眸呵斥那幾個官兵道:“住手!” 沒料到會突然有人站出來,幾個官兵一愣怔,當(dāng)真頓足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林桑青等人也怔住了——美人兒這是要做什么,她再好看也不能和官兵們對著干啊,官兵們可不會因?yàn)樗L得好看就網(wǎng)開一面。 使勁將那雙綠豆眼睜到最大,皮師爺仔細(xì)看了美人兒幾眼,待認(rèn)清眼前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后,皮師爺舔舔嘴唇,忙露出討好的諂媚笑容,“啊,是季二小姐啊,您也在這兒呢!”他忙不迭賠罪,“恕下官眼拙,光顧著和這幾個來歷不明的外鄉(xiāng)客扯皮了,竟沒看到您也在這里,下官給您賠罪,呵呵,給你賠罪?!?/br> 眼光轉(zhuǎn)到蕭白澤幾人身上,態(tài)度一瞬間恢復(fù)之前的惡劣,“這幾個外來戶不知安的什么心,行蹤鬼鬼祟祟的,居心不可謂不叵測??h上的難民本來就人心惶惶,下官恐他們趁著洪災(zāi)散布甚不好的言論,致使民心更加渙散,這才叫官兵把他們帶回去審問?!?/br> 美人兒就是美人兒,連生氣的樣子都那么好看,“我親眼所見,他們并未做什么鬼祟的事情,的的確確在幫助災(zāi)民不假。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冤枉好人,仔細(xì)我告訴父親,治你們一個濫用職權(quán)之罪?!?/br> 皮師爺似乎熱得很,他使勁搖著手中的白羽扇,面上的笑容看上去很心虛,“二小姐切莫動怒,下官這不是……這不是為了縣子的安寧著想么……”一個人能擁有這么多張臉,皮師爺不去學(xué)習(xí)變臉真是屈才了。 抬起似蔥段一樣纖白的指頭,美人兒扶扶頭上搖晃的珠花,冷著臉道:“皮師爺為了縣子著想是好,可也不能昏了頭,不問來歷就把人捉回去啊?!彼ь^掃蕭白澤一眼,“這幾位是我的朋友,特意從平陽城過來陪我的,皮師爺若將他們捉了去,今后我該如何在朋友們面前立足?” 皮師爺訕訕笑笑,“原來是二小姐的朋友啊,下官唐突了?!彼笆滞撕螅澳敲聪鹿龠@就回去向戚大人稟明情況,萬望二小姐及您的朋友們大人有大量,饒恕下官的唐突之罪?!?/br> 給官兵們使個眼色,皮師爺將白羽扇別在腰間,灰溜溜撤回到衙門里面去了。 不問古往還是今來,有權(quán)有勢始終好處多多,再囂張跋扈的人遇著了權(quán)貴也得認(rèn)慫,當(dāng)然,權(quán)貴們也有懼怕的東西,那就是權(quán)利比他們還大身份比他們還貴重的人。 這幾乎是個惡性循環(huán)。 什么事都沒做便躲過一劫,林桑青覺得很慶幸,她其實(shí)很討厭動腦袋想事情,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個混吃等死的窩囊廢。 雖當(dāng)了幾年權(quán)傾天下的帝王,蕭白澤卻還記得該守的禮數(shù),這位季二小姐幫了他,他理應(yīng)向她道謝。抬手作了一揖,他謙卑有禮道:“多謝姑娘?!?/br> 美人兒漫不經(jīng)心打量他一眼,秋水瞳瞳的眼眸微微眨動,半是認(rèn)真半是玩笑道:“你是帶頭的吧,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將來可要還給我?!睆澫卵嫫鹆鴹l編制的籃子,“我從來不說謊話的,十九年來一句謊話都沒有說過,今兒個卻為你們幾個不相關(guān)的人破了例。” 她這番話里的認(rèn)真與玩笑都摻和得恰到好處,比例分明,讓人一時分不清她是認(rèn)真的還是僅僅玩笑而已。 簫白澤沒有搭話,他這人向來古怪無常,正兒八經(jīng)的話他都能當(dāng)耳旁風(fēng)來聽,更何況是半真半假的話。 魏虞垂著腦袋默默回想,在過去的二十多載中,他只聽到過一次“季二小姐”這個稱呼,不知他聽到的季二小姐與眼前的季二小姐是否是同一人。抬起頭,他詢問美人兒,“姑娘莫非是當(dāng)朝宰相的義女,季如笙季二小姐?” 后者驚訝抬眸,“公子怎會知曉我的名字?” 嗨,果真是。 魏虞郎朗輕笑道:“這天下有幾個姿容冠絕的季二小姐呢?”還剩半句話他沒說出口——又有幾個季二小姐能夠僅憑幾句話就讓底層的小官嚇得冒冷汗——大抵只有季相所認(rèn)的義女,季家的二小姐季如笙了。 經(jīng)魏虞這樣一說,林桑青頓覺豁然開朗,靈臺一片清明。難怪當(dāng)美人兒提起她的父親時那位叫皮英的師爺懼怕得直冒冷汗,夾著尾巴灰溜溜便逃走了,原來美人兒的父親是季相啊。 眾所周知,季相膝下無子,唯有當(dāng)朝淑妃季如霜這一個女兒。坊間傳言,有一年季相去某個位于南方的小水鄉(xiāng)視察,回來時帶了個姿容冠絕的小姑娘,他認(rèn)那個小姑娘為義女,為她改名“季如笙”,讓她和彼時還是季家大小姐的淑妃以姐妹相稱。 當(dāng)年林桑青還小,只聽得街坊鄰居議論季相認(rèn)的義女是個美人胚子,真比天上的仙女還要好看,又道她不知幾生修來的福分,能給宰相做義女。她當(dāng)時不解什么樣的容貌能比她家墻上掛著的仙女jiejie還好看,今日終得一見,方知街坊鄰居們沒說假話。 有雨滴落在腦門上,照天氣陰沉沉的架勢,約莫雨會越下越大,可見這場春汛還沒過去。 林桑青擦去腦門上的水滴,噙著客氣的微笑與季二小姐道:“姑娘不在府中享樂,作甚到這險惡之地來,您看看這鬼天氣,還沒晴朗多會兒呢便又開始下雨了,雨若是越下越大,山洪可能還會出現(xiàn)?!?/br> 把竹籃往手臂上挎一挎,季二小姐迎風(fēng)站得筆直,“平陽城里都是金錢的銅臭味,你們聞不到嗎?”風(fēng)吹動她的發(fā)梢與衣衫,愈發(fā)襯得她超凡脫俗,不似凡世之人,“我在鄉(xiāng)下長大,喜歡溪流和高山,討厭鬧市的熙攘喧囂,偶然聽義父提及此地正遭逢洪災(zāi),我想在家中閑著也無事可做,倒不如來幫幫逢難的百姓們。正好,也能看看我日思夜想的高山流水?!?/br> 視線觸及哀鴻遍野的地獄之景,她長嘆一口氣,神色哀傷道:“卻沒想到這里竟然貧瘠至此。” 林桑青亦隨著她嘆氣,“這里有高山也有流水,卻不是姑娘日思夜想的那種高山流水?!?/br> 季二小姐不置可否,兩道遠(yuǎn)山眉微微蹙起,她問林桑青等人,“整個縣子幾乎都被洪水淹過了,這地方又偏僻,沒有客棧可住,我現(xiàn)在住在官府中,你們要來一起同住嗎?” 林桑青將頭轉(zhuǎn)向簫白澤,征求他的意見。 簫白澤敷衍道謝,“多謝姑娘好意,我們有落腳的地方。” 季二姑娘略頷首示意,挽起臂間的竹籃,她輕移蓮步,款步姍姍的朝身后的官府走去。 剩下的半日時間,林桑青等人都泡在這座被洪水淹過的縣城中,除了幫助落難的災(zāi)民外,順便盡可能的打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