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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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兒讓小木匠的心又沉了下去——且不說啞巴能不能正常表達(dá),就算能,也未必會站在他這一邊啊。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放棄,說要找啞巴當(dāng)面對質(zhì)。 畢竟啞巴只是說不出話,卻能夠聽懂別人的話語——很顯然,他這并不是先天性聾啞,而是后天性的失聲,而他之所以如此,很有可能是吳半仙動的手腳,給他下的藥。 瞧見小木匠堅持,旁邊又站著劉家去北平學(xué)堂讀書回來的二公子,胡保長不敢怠慢,叫人將被綁住的啞巴叫了過來。 被人推搡過來的啞巴鼻青臉腫,口鼻處還有鮮血,顯然是之前被屈孟虎打的。 但當(dāng)面對質(zhì)的時候,這家伙卻并不配合,不管小木匠怎么講,他都不理,像是聽不懂任何的話語。 瞧他這犟牛勁兒,旁邊有些不耐煩的屈孟虎又捏起了拳頭來。 不過有外人在,他到底還是沒有動手。 小木匠看著這個水潑不進的啞巴,氣憤地喊道:“啞巴,啞巴,你就沒有個名字嗎?你知不知道,你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是吳半仙給你吃的藥。你本來可以說話的,本來可以自己找活路做,回頭賺夠了錢,還能夠討個婆娘,你對吳半仙,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恨么?” 他痛心疾首地大聲喊著,然而啞巴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表情麻木。 他就是不肯配合。 小木匠沒辦法了,嘆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的力氣都消退了許多。 啞巴被人帶下去了,小木匠默默地看著,感覺某一刻,那個臟兮兮的漢子雙肩似乎繃得很緊,顯然他的內(nèi)心里還是有掙扎的。 但他最終選擇了吳半仙。 或許,他是選擇了現(xiàn)實,畢竟在這亂世,混口飯不容易。 至少跟著吳半仙,有飯吃。 人被帶了下去,胡保長看著小木匠說道:“人我們帶回去先看著,不過這個事情,得等吳半仙回來,到時候再當(dāng)面對質(zhì),你要是想起什么來,也可以跟我們講,我們會跟縣上報過去的?!?/br> 他帶著人離開了,臨走前,還跟劉知義點頭哈腰了一下。 很顯然,他之所以如此好說話,都是沖著劉知義的面子。 胡保長帶著人走了之后,劉知義對著屈孟虎說道:“走吧,去我家,家父讓廚房準(zhǔn)備了酒菜,就等著你開席了呢?!?/br> 屈孟虎聽到,沒有回答,而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低頭,心中顯然對劉家還是有一些嫌隙。 他瞧在眼里,立刻說道:“我與十三是多年未見了,好多的話要說,今天就不叨擾伯父了,明日,明日我一定登門拜訪?!?/br> 劉知義有些意外,不過他是讀過書的人,知曉分寸,瞧了旁邊的小木匠和洛富貴一眼,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們兄弟重逢,我就不打擾了——可曾想好去處?” 屈孟虎說道:“不知道啊。” 劉知義指著鎮(zhèn)子?xùn)|頭:“那邊有個老田頭的館子,做得一手好狗rou,豬雜碎也是頂不錯的,你且去那兒吧,回頭我讓人給你們送壇子好酒來?!?/br> 屈孟虎點頭,說好,麻煩了。 幾人分別,那劉小芽走得依依不舍,她看了看小木匠,又看了看帥氣俊朗、苗人打扮的洛富貴,最后瞧向了新式打扮的屈孟虎,少女心事,不知從何處說起來。 屈孟虎第一次來這兒,地方不熟,但小木匠卻知曉去處,帶著他和洛富貴,來到了老田頭的館子。 這是一處臨街的破舊木樓,一個老頭,帶著一孫女過活,老田頭好手藝,那亂七八糟的豬雜碎往砂鍋里一燉,下面擱一火爐,咕嘟嘟一煮,香氣四溢,勾得人饞蟲都要出來。 幾人在館子里坐下,等到那加了半膀子狗rou和豬雜碎的大砂鍋端上來,大家都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來。 而這時大勇也奉了劉知義的命,端了一壇子酒過來。 他不敢停留,放下就走,生怕被小木匠算賬。 屈孟虎叫那胖乎乎的田家孫女弄來三個粗陶碗兒,將有些渾濁的酒液倒上,端起杯子來,開口說道:“開席立言,這碗酒,先敬新認(rèn)識的朋友洛老哥——若是沒你老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不定我就只能給我這小兄弟收尸了。這杯酒,您隨意,我先干為敬?!?/br> 他一口喝下,小木匠也趕忙喝了,那洛富貴是個爽快性子,也不推辭,開口大笑,說好,干。 一碗酒罷,大伙兒又倒上,這回小木匠搶了先,給兩位分別敬了酒。 幾碗酒下肚,屈孟虎趕忙喊道:“停,餓一天了,先吃口菜,不然就浪費田老倌這么好的手藝了?!?/br> 三人連忙動筷,嘗了一下那已經(jīng)翻滾了的燉rou。 這里面是一鍋大雜燴,放了辣椒和花椒,還有香料,那rou早就燉了的,此刻一入口就稀爛,rou汁混著辣油劃入胃中,將酒勁兒壓下,油脂散開,滿滿的幸福感頓時就油然而生出來。 “好吃!” 三人齊聲高呼,隨后相視一眼,不由得大笑起來。 酒下肚,又吃了rou,席間的氣氛頓時就熱烈許多,就連一開始還顯得有些生份的洛富貴也話多了起來。 幾人一開始聊的,還都是小木匠和他師父的這事兒,屈孟虎出主意,說這事兒不能著急,得等,等到他師父魯大緩過勁來,事情自然就解決了。 隨后屈孟虎開始問起了洛富貴的事兒來,他說老哥你這身手有點猛啊,不知道是哪里人士。 洛富貴說他不是本地人,是苗疆的,湘西黔東交界,十萬大山的門戶,一個叫做敦寨的苗寨子,他過這邊來,是走親戚的,沒想到正好碰上了。 他說他瞧得出人的善惡,那個叫做虎逼的小子,一臉兇相,身上帶著殺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他本來也不想管的,在這亂世,出門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不知道為什么,就看著甘十三這后生有眼緣,而且十三這小兄弟就算是那么危險了,還知道關(guān)心他人,這人品杠杠的。 想到這個,他不管怎么樣,都要出手幫一下啦。 酒是好酒,實打?qū)嵉募Z食酒,度數(shù)高,鍋里燉的rou也是噴香,而三人越聊越是投機,小木匠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不再拘謹(jǐn)。 這一頓酒足足喝了三個多小時,那酒喝光了,屈孟虎又托了店家再去沽來,夜已深,屈孟虎邀洛富貴一起,去鎮(zhèn)子上找家住處,徹夜長談,那洛富貴卻站了起來,朝著兩人拱手,說今天相遇是緣分,不過他的確得趕往縣城,就先告辭了。 屈孟虎與小木匠一起挽留,說十八里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不近,還要過那崗子,要是碰到野獸,或者剪路的蟊賊,那可劃不來。 洛富貴卻哈哈一笑,豪爽地一揮手,說憑我這等本事,誰人敢攔我? 言罷,他高歌唱著,揚長而去:“桐樹結(jié)籽彎枝頭, 啊汝, 條條枝頭滿山溝, 眾人協(xié)同細(xì)細(xì)摘, 啊株, 細(xì)細(xì)摘來細(xì)細(xì)吹……” 第十六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洛富貴踏歌而去,小木匠和屈孟虎兩人站在館子門前的青石板街上,聽著那男子高歌而走,漸行漸遠(yuǎn),也沒有再多挽留,反而覺得這人是個真性情,將來必然是個不凡之人。 小木匠平時沒怎么喝酒,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喝了,卻完全沒有醉的感覺,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發(fā)熱,胸腹之中有一股氣息在激蕩著,那種快意和恣然,是他這些年來從沒有感受到的,他伸手過來,抓住了屈孟虎的右胳膊,然后問道:“老八,老八,我往日并未覺得什么,但今天這一遭,突然覺得,像那洛大哥一般,當(dāng)真瀟灑。” 屈孟虎伸手過來,攬住了他的脖子,將他邀回店里去,然后故意瞪眼道:“怎么,你覺得我不夠瀟灑?” 小木匠連連擺手,說怎么會,我覺得吧,你和他,都瀟灑。 屈孟虎拿著竹筷,往火爐子底下扒出一塊烤紅薯來,小心翼翼地揭開外面燒得漆黑的表皮,將里面黃津津、熱乎乎的紅薯rou咬了一口,怕燙地哈著氣,等吞下去,滿足地回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你呀你,和好多人一樣,只曉得別人人前顯貴,不知曉人后受罪……” 小木匠說道:“這世道,誰人不受罪?我還不是一樣?!?/br> 屈孟虎說道:“說起來,我看你的身體很不錯,為什么跟人打架的本領(lǐng)反而越來越回去了?當(dāng)初咱們打過一場架,你撓我一臉,差點兒把我搞哭呢?!?/br> 小木匠說起他師父給定下的規(guī)矩,屈孟虎有些不屑。 他說道:“命格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還會被尿憋死?你不說別人,光說我,我抓周的時候,家里人請了麻衣神相的當(dāng)家人給我算命,那人只瞧了我一眼,就說我命格詭奇,天馬行空,十三歲恐怕要遭災(zāi),過不了那一坎。后來我快到十三歲的時候,家里人不讓我出門,害怕我出事,我半夜翻墻,直接偷著逃走,跑南洋去了,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他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突然哭了起來:“麻痹的,老子倒是沒事,回家一瞅,屈家從上到下,男女老少,一百零八口子人,硬是他媽的沒得一個活下來?!?/br> 他張嘴,連著爐灰和碳化的紅薯皮,以及里面熱騰騰的紅薯,一口吞了下去,雙目發(fā)出刀尖一般的光芒來,喃喃說道:“沒得一個活下來,他媽的……” 看著仿佛無所不能的屈孟虎此刻低著頭難過,小木匠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的確,這個兄弟,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啊。 他張了張嘴,剛想要憋出點兒安慰的話語來,結(jié)果屈孟虎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抹眼淚,咧嘴說道:“哎呀我艸,這紅苕烤了之后,賊拉好吃,來來來,十三我們好久不見了,別提這種傷心事,你也來嘗一嘗。” 兩人吃完,屈孟虎叫田老倌來會賬。 弄完之后,他問小木匠,這鎮(zhèn)子上哪兒有旅店,今晚就先在那兒湊合,明天再去劉家打秋風(fēng)。 小木匠領(lǐng)著屈孟虎來到鎮(zhèn)子上唯一一家旅店,這兒兩層樓,分前后院,一樓大通鋪,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車馬店”,二樓有單間,屈孟虎出錢,兩人要了個房間,在院子里的井邊洗了把臉,又擦了一下身子,酒勁下去了,回到了房間里,繼續(xù)又聊了起來。 兩人分開這些年,偶爾會有書信聯(lián)系,但寥寥幾句也講不清楚,此刻躺在木床上,說的是分別之后彼此的經(jīng)歷。 小木匠這里其實沒啥可講的,這些年也就是跟著師父到處蓋房子,頂多也就能說一些平事時遇到的稀奇事兒,不過大部分都沒有什么兇險,十分寡淡,反倒是屈孟虎這邊,他的經(jīng)歷可就豐富許多,去過南洋,又在英國人的殖民地港島待過,見過大世面,還跑去北平讀書——這小子也不是正經(jīng)上學(xué),一邊學(xué)一邊搞事,鬧著鬧著,因為頗有領(lǐng)導(dǎo)力,結(jié)果名氣大得很。 也正因為如此,劉知義方才會對他另眼相待,盛情相邀來這兒玩。 屈孟虎跟小木匠講南洋的華人和洋人,講那兒的建筑和風(fēng)土人情,講自己為了學(xué)英語和葡萄牙語,跟著一個傳教士到處跑,給人家當(dāng)仆從,還講到自己見過的外國妖怪,一種靠吸人血維生的可怕邪物,講他在廣府做生意,那里有一所軍事學(xué)校,全國各地有志氣的年輕人都跑去那兒讀書,還講到自己去北平求學(xué),結(jié)識了許多厲害人物,還拜過北派武林的大師學(xué)武,他跟一個京師大學(xué)堂圖書館的管理員很熟,沒事兒就跑去那兒看書…… 大學(xué)堂的書賊多,他廢寢忘食地讀,還到處蹭課。 小木匠有限的人生中,都是在西南幾省跑來跑去,而且常年都待在工地里,他的世界,就是眼前的世界,他認(rèn)為世界就是這樣的,然而屈孟虎的講述,卻仿佛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戶,他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 這世界上,原來除了堂堂中華,還有美利堅、法蘭西和英格蘭這些國家,東洋原來叫做日本國,南洋卻是分成了好多國家,而這些地方,則是那個叫做“歐洲”的殖民地。 歐洲,又分成了好多個國家,人家有一種叫做“科學(xué)”的東西,船堅炮利,遠(yuǎn)遠(yuǎn)比中國更加強大。 屈孟虎講的這些,讓小木匠為之驚嘆,他躺下去了,又坐起來,坐久了,又躺下去,最后越發(fā)感覺到興奮,忍不住說道:“這輩子要是能夠去一趟那什么歐洲,也不算是白活?!?/br> 屈孟虎卻不屑地說道:“其實吧,那幫洋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說的,是他們的朝廷,許多個人還是不錯的,但朝廷很兇惡,他們欺負(fù)了非洲,就是我們說的昆侖奴,又跑來欺負(fù)我們中國人,很可惡的,只可惜我們國人不團結(jié),唉……” 他拍著大腿,忍不住大聲高呼起來:“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話音未落,旁邊傳來顧客的罵聲:“吵什么吵,三更半夜的,鬼哭狼嚎,不要睡覺么?明天要不要干活……” 那人越說越激憤,屈孟虎一臉無奈,回聲說道:“曉得咯,曉得咯,不說了?!?/br> 屈孟虎念著詩詞,情緒本有激昂,眼中都噙著淚水,給這么吼一下,頓時就郁悶不已,與小木匠說道:“十三,不說了,不說了,咱們且睡,明日再說?!?/br> 小木匠今日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身體有些超負(fù)荷,先前情緒激動,倒也并不覺得,此刻這般一說,疲憊就涌上心頭來,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眼睛一閉一睜,天光大亮,小木匠伸了一個懶腰,感覺這是近日來,自己睡得最舒心的一次。 他爬起床來,發(fā)現(xiàn)屈孟虎不在房間,心里打鼓,趕忙走出來,聽到屋后有聲音,他下了樓,在院子里瞧見了屈孟虎,瞧見他正在洗漱刷牙,滿嘴泡沫,小木匠走上前,瞧見他手中的牙刷,與平日里用的并不相同,而那牙粉也十分先進,輕輕一刷,嘴里滿是白色泡沫。 屈孟虎漱口過后,告訴小木匠,這玩意是西方人的牙刷,還有牙膏,是西方人用來清理口腔衛(wèi)生的,十分好用。 他帶了多一套,去房間取來,給小木匠。 小木匠瞧得稀奇,仔細(xì)打量這玩意的結(jié)構(gòu),尋思著自己或許可以仿制出來呢。 兩人洗漱完畢之后,有人找了過來,卻是劉府的家生子大勇,他受二公子的委托,過來看一眼,若是兩人起床了,便去劉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