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風(fēng)停了，那沒日沒夜的雪也停了。

    一身穿破爛道袍的老頭在雪地間走著，老頭腰間別著一破酒壺，搓了搓凍的通紅的手，老頭憤憤的嘟囔道：“草木那老鱉孫，說什么有緣人，三里之外連個活人都沒有！”

    往后看雪地只有一行的腳印，老頭正欲回去，雪地里卻有東西抓住他的腳。老頭從到及小腿的雪中開始挖，一具外表看著像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尸體正扒著他腳踝。老頭伸手去探鼻息，還有氣！

    把人扒了出來，老頭一臉rou疼的從懷中掏出一瓷瓶，上好的回春丹呦，就這樣給這個丫頭片子了。丹藥服了下去，那原本微弱的鼻息也穩(wěn)定了下來，身上十幾余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快速的愈合消失。

    小九兒醒來的時候看到一老頭盤地而坐，就著酒壺的酒似乎在欣賞此處的雪景。“老人家，這里是？”她坐起來看著茫茫雪景，似是想起什么，便開始刨起身邊的雪。

    “不用挖了?！崩项^淡淡的說道：“全死絕了?！?/br>
    小九兒手頓了下，又刨了起來，直到挖到一具冰冷青紫的尸體才停下，尸體早已凍僵，粗略一掃便看出死了必超過三日。

    老頭見她久久不言語，回頭便看到小九兒正拿著一把斷劍正欲往腹中捅去！嚇的他急忙使了個定身咒：“你這女娃子，老夫好不容易救活你，尋死做甚？！”

    小九兒不張嘴，良久，一行淚滴到雪地上，化開了個小小的洞，再開口已帶哭音：“大師不用攔我，牽掛之人已入地府，我又豈能尚可偷生?！?/br>
    老頭定定的看了她會才道：“你這命是我從閻王老子那里搶來的，我這一路正好缺個伴，你和我走上一遭，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后，你若想走我絕不攔你，之后是死是活與我無關(guān)。如何？”

    直到小九兒應(yīng)了這諾，老頭才敢解定身咒。

    小九兒只從雪里帶走了自己的那柄短劍，至于雪下的尸體她沒有搬動。死在邊疆，埋土于此，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吧。

    鬼面靜靜被埋在雪里，那捏造出來的鬼面將軍也不會再出現(xiàn)了。雪地上又多了一行腳印，一深一淺，漸漸消失在天地間……

    待他們走后，雪地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下。

    一老一少停在一塞北小城外，城墻上爬上了青苔，染上了洗不去的血印。小九兒蒼白的指尖摸著那印記，心中百般滋味也說不出口。

    “這城里只有蠻族了，這里已經(jīng)不是帝國的領(lǐng)土了?！崩项^開口把小九兒拉出了回憶。

    “那……”小九兒自醒來終于笑了，眼眸亮晶晶的“那些百姓都走了啊，守了那么多日也不算白費。

    老頭看著小九兒這般模樣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可還有什么想要去做?”

    “想要什么……”小九兒低頭思索了下道:“我還想，回家看看。”

    “那我們走去看看?！崩项^打開酒壺痛飲了一口。小九兒如同提線木偶般跟在老頭身后。

    三月下旬，暖陽照在新抽出的嫩芽上。小九兒站在株老桃樹下，好像一點都沒變，但這里少了和她一起偷酒的少年，也少了縱容她的老人……

    “丫頭，我好像聞到了酒香?！鄙砗罄项^笑的猥瑣，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是在討要酒。

    小九兒從桃樹下刨出一酒壇:“這是祖父生前出征時，我埋下地里的，如今給你喝罷?！?/br>
    老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手倒勤快，接過來不撒手了?！靶【艃海@桃花釀?wù)娌诲e?！?/br>
    “老頭，喝完它我們上路?！睍r間帶走了一切，也帶著了小九兒對老頭的尊敬。

    “什么上路，一點都不吉利?！崩项^看著小九兒的眼神慢慢的沉默了“小九兒，你死志還未消嗎？”

    “什么消不消的?！泵g的斷劍，小九兒又道:“我所擁有的東西上天都收了回去，你說，我莫不是早死了罷?！?/br>
    桃花樹被風(fēng)搖了起來，沙沙沙的聲音。陽光好像沒有照暖她，宛如一具尸體。

    老頭心中嘆道，命是拉回來了，心倒沒有?！把绢^，我問你，你臨死的時候，想了什么?”

    小九兒愣住了，她想了許久道:“下輩子要一直帶著酒和劍，在這天下認(rèn)真走一遭，定不枉此生?！?/br>
    老頭心中竊喜，又道:“那你又去過哪里?江南美景可領(lǐng)略過?西域美人可見過?”

    見小九兒不言語，老頭開始趁熱打鐵:“你說你覺得早該去死，你當(dāng)初可是下了地府，早死過一次罷，你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下輩子?”

    聽著這話，小九兒難得迷茫了:“你說我死過一次了，那我現(xiàn)在又該如何？我對這塵世以無留戀之意……”

    “糊涂！”老頭打斷她的話“沒有留戀就去死?你活在這人世不是為自己而活嗎？既無留戀那為何不放下?”

    “放下……為自己而活嗎？”小九兒喃喃道。

    老頭瞇了瞇眼，決定再說個讓小九兒拒絕不了的消息:“若是你可以喚回一與你親近之人，你……還執(zhí)意如此嗎？”

    喚回……小九兒身子忍不住抖了起來，是她所想那樣嗎?“那需要我做什么?”天下從來沒有白掉的午餐。

    老頭見她眼里又有了光，不禁想老淚縱橫一把，總算從地府拉回來了。

    “你可愿修道?脫俗世之道，追心中所念?？砷L生不老，也可遨游天際，應(yīng)天道之人，也可逆天而為?！?/br>
    “修道?”小九兒似乎想起年少時所言，脫離俗世，不守女訓(xùn)。不拘泥于后宅，可在天下一人痛快而游！

    “好。我愿！”她好像又回到了年少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求您教我?！?/br>
    “既然如此，便入我門派，只是入道之后，前塵往事不能再尋。凡事間斗爭不可參與，你可能做到？”

    小九兒聽出老頭是不想讓她去邊疆打仗，她點頭道:“可?！本彤?dāng)之前的她死了罷。

    “那給你取一道名。”老頭激動的又喝了壇酒，盯著酒想了想道:“染清，沈染清如何?”

    小九兒細(xì)細(xì)品了下，沈染清，不錯。

    “那以后我喚您師父罷?！鄙蛉厩彘_口道。老頭聽著臉上有了笑紋，“好，和師父一起去修道！”

    二人出了那沈府，沈染清身上換了一襲紅衣，頭發(fā)拿木簪束起。從此小九兒就當(dāng)死了罷。

    不過，“師父，我們……去哪里?”

    “哦，昆侖?！?/br>
    桃樹下只留了酒漬，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桃樹上隱約好像冒出了個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