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奴才這樣坐著,您還怎么看折子?!?/br> “無妨,朕已經(jīng)看完了。” “那……” “白日宣回yin如何,趁著你還有身子。” 他一言逼得她從額頭紅到脖頸,還要強道:“奴才不敢,那是要受主子娘娘板子的。” 皇帝在她頭上笑出了聲:“怕什么,打完了,朕讓他們把你抬過來,有朕給你上藥,保證不讓你難為情?!?/br> 王疏月?lián)纹鹕碜拥溃骸澳皇钦f真的吧?!?/br> 皇帝一把把她摁了回去。 “你犯什么糊涂。” 說完,揚起書:“好了,還早,靠著朕睡半個時辰。” 說完,皇帝順手把她放在膝上的書撿了起來,單手翻開。 “朕過會兒讓張得通送你回去?!?/br> 王疏月閉上眼睛,竹編的簾子隨著細風輕輕晃動,引得她眼前一時明,一時暗。 皇帝的呼吸平靜,周遭也漸漸安靜下來,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和王疏月頭頂他刻意放輕的翻書聲。 血涼人安靜,哪怕穿著中衣,皇帝和王疏月也淡掉了情熱,皇帝的鼻息輕撲向她的額頭,像拿午后被樹葉濾過的細風,王疏月的意漸漸有些迷了。 “主子?!?/br> “嗯?!?/br> “其實您后繼有人,我也很為您歡喜。” 翻書聲卡住。 皇帝道:“你心里不難過嗎?還歡喜。” “難過什么呀?!?/br> 她閉著眼睛側(cè)過身,將臉枕在皇帝的胸口。 “我的命這么好,還要難過,那便是連佛陀都看不下去了,我啊,要每日都樂著,好好陪在您身邊,好好地,照看著您。主子,我雖是妾,不能有主母姿態(tài),把嬪妃們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對待。但但凡我一絲力,我一定全部盡給他們,好好地維護他們。” 說著,她蜷縮起腿來,在他腿邊縮成了一團。 那極富安全感的姿勢像一只貪暖的貓兒。 皇帝看著她寧靜的面龐,不覺動容于她的話。 其實,皇帝有隱痛。 太后為了維護太子,少年時代不知冷落他多少次,言辭之中,都是要教他既做兄弟,又做臣子。甚至不惜利用他來為太子鋪路。 因此從前皇帝從來不相信,除開生母以外,還有誰能用心維護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便當年恒卓出生,太后一再要他把恒卓過寄給皇后,他都沒有應(yīng)允,雖知道成妃資質(zhì)愚笨,為人也是懦弱,未必是教養(yǎng)長子的良母,他還是把恒卓留在了成妃的身邊。 婉貴人產(chǎn)子,位低不得教養(yǎng),皇帝仍舊沒有動過過寄的心。只把二阿哥放在阿哥所照看。但王疏月卻讓皇帝莫名地起了過繼子嗣的心。一是因為看她奮不顧身地維護大阿哥,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注定這一輩子無法生養(yǎng),那么在自己百年之后,誰還能替自己來好好地護著她呢。 “王疏月,不是朕說你。你這是傻樂?!?/br> “您才傻呢。我是為了報您對我的知遇知恩?!?/br> 皇帝喉嚨里呼出一口氣來,“說得朕和你是君臣一般。知遇知恩,朕和王授文興許有點,和你,不能這么說?!?/br> 王疏月扣住他的手。 “您才是傻,有的?!?/br> 皇帝又氣又好笑的搖頭。 “算了,王疏月,你都說了朕對你不好,你今日怎么犟,朕都不罵你?!?/br> 說完,他稍微向后仰了仰,好讓她靠地舒服些。 “等過兩日,朕把前朝的事忙完,再敲打敲打周明。你安心養(yǎng)著,朕的福氣照著你,會好的?!?/br> “算了,只要主子赦我于國無功的罪,我有沒有孩子都沒關(guān)系。周太醫(yī)的藥啊,又苦又臭,再吃下去連胃都要傷了,主子,您別折磨我了,讓周太醫(yī)去照看皇后娘娘的胎吧,也讓我松快幾日,昨兒,我看著那八珍鴨子好吃,想多吃幾口,誰知,午間喝了藥,又把味敗了,結(jié)果到最后,愣是一口也沒吃下去?!?/br> “八珍鴨子?” “嗯?!?/br> 她一面說,一面還刻意砸吧了下嘴。 皇帝哂了一聲。 “張得通?!?/br> 張得通到不敢直接進來。只在竹簾子后面回話。 “奴才在?!?/br> “叫御膳房添一道八珍鴨子?!?/br> “欸,是。奴才這就去傳話。” 人影從竹簾上撤去,厚靴底子與地面兒摩擦, 聽人走遠了,皇帝低頭道:“成吧,今日朕做主,不喝他周明的藥,陪朕吃鴨子?!?/br> 王疏月笑應(yīng)道:“好,聽您的?!?/br> *** 皇后遇喜以后,內(nèi)務(wù)府和太醫(yī)院都跟著緊張起來。 皇后從前是遇過喜的,但卻莫名其妙地滑了胎兒?;实郛敃r替先帝巡視永定河,不在府中,回來后又慣常地冷臉,絲毫沒有關(guān)照女人的失子之痛。皇后傷了心,夫妻情意越發(fā)冷淡。后來也不曾好好調(diào)養(yǎng),仍撐著打理府中的事,因此虧損了身子。 她原本對孩子沒什么指望,這才把大部分的心力都給了成妃的大阿哥。誰知,緣分這個東高不好說,越不刻意,到越是有緣。她這個原本僵冷下來的人,因為這個腹中的生命,又有了些生氣兒。 這日午后,順?gòu)搴褪鐙鍋碚埌?,二人正陪著說話。 孫淼進來道:“主子,太醫(yī)遣周太醫(yī)過來給您請脈了。” “周太醫(yī)?” “是,是周太醫(yī)?!?/br> 皇后疑道:“之前不是定的李太醫(yī),怎么又換了?!?/br> 順?gòu)宓溃骸跋胧腔噬峡粗刂髯幽锬镞@一胎兒,周太醫(yī)是出了名的穩(wěn)妥?!?/br> 淑嬪笑了一聲:“順?gòu)逭f是皇上松的口,到不如說是和妃娘娘松了手?!?/br> 順?gòu)蹇戳怂谎郏骸澳阌帜盟f事,惹主子娘娘不快。” “我是過得沒意思,主子娘娘,您知道我的,從前我們還有點臉子,誰又敢抱怨,如今……您看看,翊坤宮那么個地方,‘和’這么個封號,還有皇上的人和心,都叫她和妃占全了?!?/br> 她說著竟紅了眼睛。 “成娘娘好歹有大阿哥,順?gòu)逡灿泄鳎m然說是養(yǎng)在外面,但也是個血脈,妾是罪臣之女,家中親人散盡,全靠皇上的恩情活著,可是皇上……連讓妾代父贖罪的機會都不肯賞了。” 她說得傷情,畢竟府中宮中一路走來,相處了這么多年,她從前何等矜驕的一個女人,如今這副模樣,皇后喉嚨也哽了。 順?gòu)宓溃骸爸髯幽锬锎笙?,淑嬪鬧什么晦氣。沒得傷娘娘情緒,龍?zhí)ビ姓`,你怎么擔待?!?/br> 淑嬪忙站起來跪下。 “奴才失言,請主子娘娘責罰?!?/br> 皇后嘆了一口氣:“孫淼,去把淑嬪扶起來?!?/br> 說完,示意宮女端了一盞茶給她:“跟周太醫(yī)說,本宮這兒有事,讓去稍間里候候?!?/br> 說完,平下聲對淑嬪道:“你得明白,君恩不長久。何況,皇上不是拘于兒女小情的人,你從前是風光的過的,皇皇上也跟本宮說過,你有幾分靈氣,只要好好地守著本分,好的日子未必不會再來。即便是皇上那里冷了,本宮也是看著您們進府,入宮,無論如何,也會保全你們在宮中的體面。至于和妃,那是她的福氣,你怨懟她,也是怨懟皇上,這是不敬的,本宮不責你,但你自己好好地想明白。” 第65章 青玉案(一) 淑嬪流了眼淚。 她有一段天生的文弱風流姿態(tài),舉手投足之間與王疏月是有些相像的。 皇后看著她垂淚模樣,發(fā)覺在對女人審美上,皇帝的喜歡的也許就是脆弱的身子和,單薄的命數(shù)。 “別哭了,本宮還不至于苛責你們?!?/br> 順?gòu)逡驳溃骸澳憬駜涸趺戳?,平時你是最要強的,如何難受成這樣。娘娘這里還為你拖著周太醫(yī),你也該知道輕重?!?/br> 誰知淑嬪的眼淚卻止不住了。 掩面痛哭起來。 皇后忙叫讓打水取帕子,一面又向她身旁的宮女沁兒問道:“你們主兒怎么了?!?/br> 心兒手指絞纏在一起,面上也擔憂得很,支支吾吾地漲紅了臉。 順?gòu)宓溃骸爸髯幽锬锛葐柫?,就是關(guān)照你們主兒,有什么說出口,總有娘娘做主啊。你們主兒不說,你也跟著糊涂嗎?” 心兒忙跪下道:“我們主兒昨日遭了主子爺申斥?!?/br> 此話一出口,淑嬪便哭得抽了肩膀。 “為何事遭申斥?!?/br> “昨兒是主兒父親的忌日,主兒心緒不好,因衣裳上的污處,打了幾個辛者庫的奴才,其中一個受不住差點死了,這話也不知道怎么傳到皇上耳中,就……” “行了,本宮知道了。” 皇后念著畢竟和她相處了這么久,且淑嬪待她向來尊重,即便過去在皇帝面前得臉,也從不在皇后面前有任何的逾越,如今見她傷心成這副模樣,到也有些心疼。 “這已經(jīng)是對你寬恕了,你看前一朝靜妃,因為責打?qū)m女至死,被先帝爺貶了答應(yīng),架到西三所去住著,皇帝如今只是申斥,又不曾公然褫你的體面,你好好請個罪,又不是過不去?!?/br> 淑嬪抬起頭來,妝容已經(jīng)被眼淚融了一半。她帶著哭腔道:“那身衣裳是前年生辰,皇上賞妾的緞子織造的。沾染了臟污妾是心疼,但妾不是故意打死人的,是施刑的人手太重。而受刑的人身子又太弱才至如此??墒牵噬线B給妾一個面圣自辨的機會都沒有,就下旨申斥……妾……?!?/br> 皇后安撫著淑嬪,放緩了聲音:“本宮知道你對皇后的心,也知道前幾日是你父親的忌日,你心里不快。這樣吧……” 她側(cè)面問孫淼道:“辛者庫那宮人叫什么,等她好些,仍叫她來,給淑嬪請罪?!?/br> 孫淼道:“那宮女叫李善,宮里人都叫她善兒?!?/br> 淑嬪一怔,“什么,善兒?從前和妃宮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