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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為妃三十年在線閱讀 - 第114節(jié)

第114節(jié)

    “啊……”

    恒卓壓根沒想到王疏月會當(dāng)著皇帝的面兒問他,抬頭又見皇帝竟看著自己。

    忙道:“兒臣……還差筆力?!?/br>
    何慶很想笑,手上失了限,險些勒著皇帝的腰。

    王疏月望著大阿哥臉,以及皇帝逐漸攀紅的耳根,忽覺將才的冷清一掃而光。宮室里燈光融融,炭火熏烤著人臉,透出紅霞來,每一人對來年的期許都映在臉上,無憂無懼。她身處其中,深覺:風(fēng)雪無可避,但人心尚可依。

    “欸,朕走了。”

    “我送送您。”

    “坐著,別動!”

    王疏月依言坐好,撐著下巴看向他。

    他背后是耀眼宮廷華燈之陣。大雪若蓋,覆于道路。天地之前除了燈火和影子,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他卻只穿著朱色的常服,人之氣質(zhì),一半融入煙火氣,一半游在九重天。

    所謂風(fēng)雪無可避,人心尚可依。

    此人,此景,為之注解。再無可辯駁之處。

    “主子,您去吧。顧好冷暖。別喝多了。”

    “你記著,朕留出來的位置,不準(zhǔn)動?!?/br>
    “好,不動?!?/br>
    “你也不要給朕亂動。貼什么福字……梁安,看好你們主兒?!?/br>
    “啊……是是是。”

    “好。我也不動?!?/br>
    第103章 漁家傲(三)

    除夕那夜,聽了大半夜的北風(fēng)。

    第二日,大年初一,皇帝于子起駕出宮,去堂子祭天祭神。這堂子本是滿族民間的神廟,大清入關(guān)以后,禁止民間私設(shè)堂子,只有皇家可以造。如今全國唯一的堂子位于玉河橋東,長安左門外。路途較遠(yuǎn),皇帝大夜冒雪而出,回程時雪駐風(fēng)止,云散見星光。

    皇帝去奉先殿祭過祖先,又在太和殿升座。

    王授文和程英向皇帝獻(xiàn)賀表,宣禮官念畢就已經(jīng)過了辰時,群臣山呼萬歲,各就其位,和皇帝一起喝新年第一杯早茶。因直隸災(zāi)情還未穩(wěn)當(dāng),皇帝心情并不上佳,因此例行的太和殿午宴,也進(jìn)行得有些沉悶。

    翊坤宮里此時卻很熱鬧。大阿哥今日不用上學(xué),梁安便跟王疏月提議說,午間吃暖鍋。金翹一面替王疏月?lián)Q手爐一面道:“今日御膳房不好叨擾,忙著太和殿的事呢。翊坤宮小廚房的人,我昨兒看著都讓調(diào)走了好幾個。要我看,咱們主兒的飲食都是有規(guī)矩的,你還是別帶著小主子鬧了?!?/br>
    梁安道:“這有什么要緊的,橫豎我看那銅鍋子是現(xiàn)成的。主兒吃不得辛辣,咱們索性拿整雞吊出湯來,配野雞胸rou,豬里脊rou,再來兩三盤青葉兒菜,就著熱熱地吃一鍋子,又熱鬧又簡單。多好”

    大阿哥難得不上學(xué),如今王疏月有身孕,不能帶著他去雪地里撒歡去,他正悶著,聽梁安這么繪聲繪色地說著,愣是聽出了趣兒,口舌生津,五臟俱暖。忙回頭拉著王疏月的手道:“和娘娘,兒臣想吃暖鍋。”

    王疏月剛好捂暖了手,見他過來玩鬧,便抬手理了理大阿哥掙亂的領(lǐng)口,含笑道:“吃吧。去年你還對那暖鍋子沒什么趣呢,跟和娘娘說,不如烤的兔rou好吃,今年倒是經(jīng)不住梁安說?!?/br>
    說著,又對金翹道:“你去小廚房吩咐,我聽梁安那樣說,也不麻煩,難得年節(jié)里大阿哥聽著開心?!?/br>
    金翹站直身子,看了梁安一眼:“主兒如今身子貴得很,奴才看還是慎重些好,這暖鍋子一來,動用的器皿又是從前不大用的,小廚房的人今兒也不齊全,難免有毛手的人,若出了差錯,奴才們還怎么活?!?/br>
    這話一說完,大阿哥也垮了臉,坐在炭火旁不再說話。

    王疏月摸了摸他的額頭:“這就不開心了?!?/br>
    “金姑姑說得有道理,還是和娘娘您的身子重要,兒臣不吃了。還是吃烤兔rou吧?!?/br>
    王疏月將他拉到身旁的:“別聽你金姑姑的,和娘娘不能陪你吃,但晚些啊,和娘娘讓你皇阿瑪來陪你吃?!?/br>
    “啊?可是皇阿瑪今晚要賜宴蒙古宗親的?!?/br>
    王疏月刮了刮大阿哥的鼻頭:“那也沒什么,讓他賜宴回來,陪著咱們大阿哥再吃一頓也沒什么不可以啊。”

    大阿哥被王疏月逗樂了。

    “那皇阿瑪豈不是要撐著了。”

    梁安也樂了:“也就是主兒,敢?guī)е≈髯舆@么說皇上?!?/br>
    王疏月直起身:“皇上又不在,家常沒人,還不準(zhǔn)我們樂樂。”

    里面正熱熱鬧鬧地說笑著,外頭小太監(jiān)傳話道:“主兒,周太醫(yī)來了。給主兒請平安脈?!?/br>
    “快請?!?/br>
    周明進(jìn)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低頭提著藥箱,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連請脈的時候也皺著眉頭。

    金翹看出了端倪,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周太醫(yī),難道是我們主兒……有什么不好的嗎?”

    周太醫(yī)忙舒開眉頭,垂手回道:“這到不是,主兒雖然之前的懷像不算太好,但好在貴主兒心放得寬,心里頭沒有郁結(jié),加上底下人照顧得也好,如今過了七月,胎像不算太穩(wěn),但就娘娘目前的身子來說,也是很難得的了,臣會更加經(jīng)心為娘娘調(diào)理,好讓娘娘臨盆時,安泰些。”

    金翹松了口氣,“那便好了,奴才瞧著您愁眉苦臉的模樣,還以為不好呢,您吶,如今也會嚇人了。”

    王疏月收回手腕,見他又沉悶著在想什么,便開口輕聲問道:“太醫(yī)院出了什么事嗎?”

    周太醫(yī)猶豫了一下,終是搖頭開口道:“到不是太醫(yī)院出事,是長春宮的小主子出事了。早間孫淼親自來傳的話,說是起了疹子,高熱不退,今日當(dāng)值的太醫(yī)都過去了,還不知道是什么癥候。”

    王疏月低頭看向周明,見他的手指在袖口處來回搓揉。脫口道:“大人猜呢?!?/br>
    周太醫(yī)忙道:“臣萬不敢猜?!?/br>
    話音剛落,太醫(yī)院的小太監(jiān)丁榮慌慌張張地撞進(jìn)了明間。

    “周大人,出大事了,院正大人請您趕緊去長春宮?!?/br>
    ***

    那日是個大放晴的雪后天。

    長春宮的隔扇風(fēng)門,竹紋裙板盡皆合閉。皇后怔怔地坐在明間之中,手靠著滾茶都不知道。孫淼進(jìn)來傳話時,才發(fā)覺其手背上已然燙出了三個大泡。

    “娘娘啊,您的手……”

    “三阿哥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娘娘您先別慌,周太醫(yī)已經(jīng)過來了,咱們?nèi)f歲爺那么大的鬼門關(guān)都是在他手底下過的,小主子也一定能過。您的手燙傷了,奴才讓太醫(yī)來給您看看吧?!?/br>
    “本宮不要緊,不要去擾太醫(yī)們,讓他們好好顧著本宮的三阿哥,顧著三阿哥!”

    孫淼忙寬她道:“娘娘,咱們小主子是皇上嫡子,日后還有更大福氣要承接,絕不會有大礙的,您此時萬萬不能慌啊,院正大人已經(jīng)去太和殿稟告萬歲爺去了,您得等著萬歲爺過來,給咱們小主子做主?!?/br>
    “做主?做什么主,你這話是什么意思?!?/br>
    “奴才……”

    孫淼欲言又止。

    明間的門赫然被推開,外面白茫茫的雪光混著驚心動的梅香猛撲進(jìn)來,幾乎刺盲皇后的眼睛。

    太后扶著杜容海的手跨進(jìn)明間。

    “你們都退下去,哀家有話跟皇后說。”

    孫淼等不敢多停留,掩門退到了外面的雪地里。

    纏枝蓮花紋的仿古山水屏風(fēng),在太后臉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她從皇后身邊行過,在正座上坐下。

    “皇后?!?/br>
    “兒臣……在?!?/br>
    “哀家當(dāng)年是看走了眼,才把你送到皇帝身邊。這么多年,你這個皇后當(dāng)?shù)茫约旱牡匚?,自己兒子地位,自己家族的地位,一樣都沒有護(hù)住,如今,連自己兒子的性命眼看著都要丟了!”

    這一句話,讓皇后猛然想起了陳小樓那一句:“割喉潤嗓”的話,此時若不是割喉流血,她的喉嚨當(dāng)真干得吐不出一個字。

    啞然,無話可辯。

    皇后怔怔地扶著椅背,顫坐下來。手邊的滾茶如今已經(jīng)溫了,她端起來,牛飲般地灌下兩三口,方從喉嚨里掙扎出聲音來。

    “兒臣是無能……可兒臣這一輩子,走不到皇帝的心里去……勸也勸了,鬧也鬧了,最后落得無詔不得入養(yǎng)心殿,我和皇上……是彼!此!棄!絕!”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后四個字。背脊陡然生出一陣惡寒。一下子從背后纏繞到胸口,引得她抑制不住地顫抖。

    太后被這四個字氣得氣緊,不由喝斥道:

    “荒唐啊荒唐!時清,你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棄絕你,你也絕不能夠棄絕皇帝!當(dāng)年在府上的時候,哀家聽說你們也是琴瑟和鳴,他敬你,你敬他,如今,是因為有了王氏……”

    “皇額娘,您別說了!”

    皇后凄聲打斷她的話,緊接著,慘然道:“是我的錯,我見皇上喜歡她,又想她是漢人出身女人,無非做個內(nèi)宮之寵,不會威脅滿蒙之親,不會禍及大統(tǒng)繼承,才讓她入宮伺候,我……我沒有想過,皇上會為了她把我們母子……”

    她越說越心痛,不由地彎下腰去,伸手捂住臉,聲如錦帛撕裂般,又尖又痛。

    “可我又能如何,皇額娘,我也是皇帝的奴才?;实蹢壗^我,也都是我的過錯,我不如王氏那般體貼圣意,至使帝后之情,若掌心之沙。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我對不起皇額娘……對不起我們科爾沁部……我這一輩子,通共只剩一個三阿哥,如今又要去過鬼門關(guān)……這都是我的報應(yīng),都是我的報應(yīng)?。∪簟裟苣梦颐Q他的命,皇額娘,我早就奉上去了啊……”

    “什么報應(yīng)?皇后在胡說什么!”

    太后掌拍幾案,震落案上的一盆冷梅的花朵。

    皇后沒有抬頭,仍然捂著臉,瑟肩痛哭起來。

    太后仰起頭。長嘆了一聲:“時清,身為皇后,你無失德之處,如何會有報應(yīng)報在子嗣身上?!?/br>
    皇后泣言:“若不是兒臣失德,失帝心,三阿哥又何以如此……”

    太后冷聲道:“你再有如此荒唐之言,才真是失德!你給哀家聽好了,欽天監(jiān)已為三阿哥觀象,言有“月宿沖陽”之象重現(xiàn),又見火宿沖犯太子星,輕則太子失位,重則禍及帝星。大阿哥這一災(zāi),不是你這個額娘失德,而是有人德不配位,庶兒沖犯太子!”

    皇后的耳心中尖銳地響了一聲,刺得她不禁宮聳起了肩膀。

    “欽天監(jiān)真有如此卜言?”

    “監(jiān)正已經(jīng)去太和殿請見皇帝了,這一回,皇帝若是為了維護(hù)王氏,不肯為你們做主,那皇后也該想想,如何自己為咱們?nèi)⒏缱鲋?!?/br>
    第104章 漁家傲(四)

    王疏月等到梁安回來,已過了午時,是時婉貴人也聽說了長春宮的事,來王疏月處探問,正坐在炭盆旁與王疏月說話。

    梁安甫一進(jìn)西暖閣,便撲跪了下來:“主兒,出大事了,三阿哥遇了痘劫,這會兒整個長春宮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