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十二皇子說:“大伴方才不還說父皇忙著政務(wù)嗎?怎么光攔著我們,反倒給一個小小侍衛(wèi)通傳?” 十三皇子幫腔道:“就是,難不成方才大伴是故意為難我們?” 寶慶公公愁的頭都快炸了,這兩個小魔星真的是半點分寸沒有!要不是礙著身份,他都想把他們倆的嘴給堵上了! 他們正僵持著,忽然就聽御書房內(nèi)一聲清脆地響動。 寶慶公公一聽,就猜著是永平帝發(fā)了怒摔了茶盞。 兩個皇子頓時氣焰全消,十二皇子縮了縮脖子說:“其實我那本書也沒全爛了,粘一粘還是能看的。小十三,我這回不同你計較了。” 十三皇子也跟著道:“那我也算了,我那刀鞘上的寶石找人鑲嵌回去也是一樣的?!?/br> 兩人哥倆好地攬著對方的肩膀,立刻開溜。 御書房的門從里頭打開,小太監(jiān)出來說永平帝宣楚承昭和厲景琰覲見。 進了御書房,楚承昭和厲景琰對著永平帝見了禮。 永平帝的臉色很不好看,雙眼都因為盛怒冒著血絲,手邊的奏折和茶盞都摔到了地上。 楚承昭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厲尚書,心中不禁想到:難道厲尚書不止上報了他外宅的事,還上報了其他大案,所以永平帝才會這般震怒。 也難怪他那么想,畢竟雖然前一夜他外宅被人偷襲放火,但沒有人員傷亡,對他本人是大事,放到日理萬機的永平帝面前,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楚承昭心中急切,行完禮就恭聲道:“臣家中女眷受驚,想延請?zhí)t(yī)出宮醫(yī)治?!?/br> 永平帝聽了便點頭對著厲景琰道:“你去拿朕的腰牌,請?zhí)t(yī)院請醫(yī)正。” 厲景琰應(yīng)了一聲是,楚承昭謝過永平帝,便也跟著厲景琰一道往外走。 “承昭留下?!庇榔降鄢雎暤溃澳懔粝?,朕……有話同你說?!?/br> 楚承昭雖然心中記掛宋瑤,但也不好說什么,只偏過頭看了厲景琰一眼。厲景琰低聲同他說了一句‘莫要擔心’,便領(lǐng)命而去。 永平帝讓厲尚書和其他宮人也退了出去。御書房厚重的大門再次被關(guān)上,書房內(nèi)只剩下永平帝和楚承昭兩人。 萬籟俱寂,永平帝神情慈悲地看著他嘆息一聲,“孩子,你過來?!?/br> 楚承昭不知道為何心頭突然一陣狂跳,總覺得可能要發(fā)生什么重大變故。 ………… 宋瑤已經(jīng)不知道在黑夜里掙扎了多久,她蹲在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不看,不想,不聽。她想,不如直接死去??偤眠^讓恐懼把自己逼瘋。 就在她在崩潰的邊緣徘徊的時候,屋外天色倏忽亮了,甚至還下起了雨。 宋瑤迷茫地看著雨越下雨大,把門外的火完全澆熄,而后便是雨過天晴,和煦的陽光照得屋內(nèi)透亮溫暖。 宋瑤松了口氣站起身,試著去推門。那門輕輕一碰就打開了。 她走到屋外,哪里還有什么大火,什么焦土,一切都還和平時一樣。 庭院正當空一道絢爛虹橋掛在天邊,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臥在虹橋之上閉眼假寐。而在金龍旁邊的云層之中,一條紅色錦鯉正在歡快暢游。 宋瑤在夢里見過它們,到現(xiàn)在仍記得第一次夢見它們時那暢快舒朗的心情。 她明白過來,原來現(xiàn)在是在做夢。 金龍和錦鯉瞧見了她,從空中躍下。 盡管知道是夢,宋瑤還是心中一急,連忙快步過去伸手要接。 剛把它們攬到懷里,宋瑤就猛地從床上驚醒了。 守在床頭的周嬤嬤眼睛都哭得紅透了,見她醒了就連忙道:“諸天神佛保佑!娘子可算是醒了!” 床前還站著一個宋瑤并不認識的老者,手里拿著一根銀針。見宋瑤醒了,老者收起銀針,為她把了脈,道:“這位娘子只是受驚過度,被夢魘著了,如今燒也退了,人也醒了,便沒有大礙了。再吃幾副溫補定驚的藥,不久便能好起來?!?/br> 宋瑤睡得太久了,腦子還有些懵,她看著空落落的懷里,心里不禁一陣失落。 周嬤嬤送了醫(yī)正出去,而后才擦了眼淚進來溫聲問宋瑤:“娘子餓不餓?想吃什么,我去讓人立馬給做?!?/br> 身體四肢的感官慢慢恢復(fù),宋瑤感受到了疼痛,總算是有了真實感。 周嬤嬤愛憐地看著她,眼淚又不自覺地留了下來,“我的傻娘子,怎么那么傻呢。昨晚那種情況,你自己躲起來就好。你要是有個萬一,老奴真是……” 宋瑤看著自己被包成兩個豬蹄的手,笑著說:“嬤嬤說的才是傻話,我自己躲著,把你扔下算怎么回事?” 說著話,宋瑤爬起身,然后感覺到了身上的刺痛,又倒回了床上。 周嬤嬤連忙把她扶起,“大夫說娘子的手被燙傷了,老奴已經(jīng)為娘子上過藥了,只是得過幾天才能好。老奴給娘子更衣的時候,還瞧見了你身上多處擦傷……”說著周嬤嬤又不忍起來,“娘子這般為了老奴,老奴真是……” 宋瑤前一夜光顧著擔驚受怕,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受傷??芍軏邒咝褋砗髱椭龘Q衣裳,可是見識到了她身上多處小傷口。宋瑤一身皮rou像最好的玉,那些個小傷口雖然不多嚴重,看起來卻是格外觸目驚心。尤其是她一雙膝蓋全部磨破了皮出了血,罩褲都粘在了膝蓋上。周嬤嬤給她換褲子的時候,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在密道石階上爬行的可憐模樣,心都疼得快揪起來了。 “我挺好的呀?!笨吹街軏邒呖薜膮柡?,宋瑤就對她笑了笑,“嬤嬤別傷心了,都是小傷,過幾天我就能生龍活虎的了?!?/br> 她越是這般,周嬤嬤心里越是難受,但也不想讓她跟著傷心,就擦了眼淚道:“對,娘子說的沒錯,咱們否極泰來,往后娘子和小主子都能好好的。” 提到孩子,宋瑤就把自己的豬蹄子放到了小腹上。 她不止一次地夢見了金龍和錦鯉,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朦朦朧朧地感知到,那就是她的孩子。 若是換做以前,她可能會很是開心,畢竟這寓意是這么美好??上氲匠姓盐磥肀┚纳矸荩植唤麚鷳n起來,難道她腹中的孩兒日后…… ………… 楚承昭渾渾噩噩地從御書房里出來,永平帝和他說的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他一時之間實在接受不來。 怎么會這樣呢?現(xiàn)在的他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居然是……但是一旦知道這個事實后,以前一些他想不通的事情,也終于豁然開朗,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侯爺只悉心教導他一人,卻不肯讓他和其他孩子一樣稱呼他為‘祖父’。怪不得他參加宮中侍衛(wèi)選拔,是永平帝親自督辦,還破格將他擢升為一等侍衛(wèi)。怪不得資歷尚淺的他被欽點成徹查隆讓太子舊案的領(lǐng)頭人。怪不得他和宋瑤發(fā)生了糊涂事,還有了孩子,永平帝卻沒有怪罪于他……怪不得,兩淮的案子明明已經(jīng)塵埃落定,卻有武藝高強的賊人意圖謀害他的家人。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那被刻意隱藏的身份。 永平帝紅著眼睛和他說:“孩子,皇祖父欠你太多,可實在沒有辦法,當年你父母橫死兩淮,皇祖父派人幾番徹查都無果。你的那幾個皇叔都長成了,皇祖父老了,只能用這種法子保你周全?!?/br> 他說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可是誰問過他呢? 問他想不想要改頭換面,在侯府里受盡白眼的‘周全’。 原來他是有家人的,侯府的那些不是他真正的血親,他最看重尊敬的老侯爺也只是奉命行事才對他好,整整瞞了他十七年。他真正的血親們高高在上,如在云端。而他為了所謂的‘周全’,在泥地里匍匐了十七年。就在他進御書房的前一刻,還因為身份懸殊,受到他血親的嘲弄鄙視。 他們十三四歲,還無憂無慮,如同孩子一般,為了一本書、一顆寶石就能吵得不可開交。他呢?他好像是沒有童年的,因為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庶子的身份,他自小刻苦勤學,學著謹言慎行,學著戴上面具,只是為了能生存下去…… 可是憑什么呢?憑什么呢?他出生不曾低人一等,他本該是執(zhí)棋的人,憑什么就成為了可以被隨意撥弄的棋子? 震驚,怨懟,悲傷,各種負面情緒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楚承昭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暴燥,這種暴躁讓他難受,讓他瘋狂,讓他想要摧毀一切。 “公子?你想什么呢?” 楚承昭聞聲回神,便看到了趴在床上對他揮手的宋瑤。原來在他失神的時間,他已經(jīng)回到了御賜的宅子里。 宋瑤的手裹得像豬蹄,不方便動。周嬤嬤給她背上換了藥以后,她就趴在床上享受周嬤嬤的喂食。 剛吃完了半碗酥酪,楚承昭就回來了。 他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進屋之后只是站著,一言不發(fā)。 宋瑤看他這樣子看的發(fā)毛,只能出聲喊他。看他回過神了,宋瑤又接著和周嬤嬤耍賴道:“我現(xiàn)在不想喝藥。我這才剛醒,難得沒覺得犯惡心,但是喝完了藥保管要吐,好嬤嬤,求求你了,讓我先吃些好吃的,等消化完了再吃藥成不成?” 周嬤嬤也是為難,擰著眉頭道:“這藥早些喝,娘子的身體才能早些好起來。娘子乖一些喝了,老奴給你拿了果脯蜜餞,都是最甜的,保管你不覺得藥苦?!?/br> 宋瑤委屈巴巴地嘟了嘴,“這藥聞著就覺得苦,再甜的蜜餞也解不了啊!” 說歸說,她也知道周嬤嬤是為了她好,還是乖乖地就著周嬤嬤的手咕咚咚灌完了湯藥。 周嬤嬤笑開來,夸孩子似的哄她:“娘子真乖,喝完了藥明天就全好了!” 宋瑤夸張地吐了吐舌頭,對著周嬤嬤‘啊’一聲張開嘴。 周嬤嬤連忙把另一只手里的蜜餞塞到了她嘴里。 宋瑤邊咂摸著蜜餞邊嘟囔:“我就知道嬤嬤騙我,這藥的苦味根本壓不??!”又翻身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娘的乖寶寶,要不是為了你,我可不吃這種苦頭!” 楚承昭心頭驟然柔軟起來,他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有什么好怨懟的呢?老天對他還是垂憐的。 第30章 看宋瑤這模樣, 周嬤嬤終于被逗笑了, 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娘子好好趴著, 等背上的藥干了老奴再給你上膝蓋的藥?!?/br> 宋瑤趴好, 哼哼了兩聲。 楚承昭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在床邊挨著宋瑤坐下了。 宋瑤現(xiàn)在看到楚承昭已經(jīng)完全不害怕了,差點不明不白地死了,現(xiàn)在她只慶幸活著真好, 而且和可能遇到的危險來說,現(xiàn)在的楚承昭可靠又值得信任。她看到他現(xiàn)在只覺得有些尷尬,本來自詡心理素質(zhì)過硬的, 結(jié)果前一天被他問了兩聲,她就完全崩潰了, 還對著他又叫又罵的。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就好像小時候在保育營里,她被別的孩子欺負,然后打了起來。她拖著一身傷打贏了, 正沾沾自喜呢。溫柔的保育員阿姨看見了, 問她疼不疼。她想說不疼, 但是眼淚卻先掉了下來。讓她覺得溫暖又酸澀。 而且宋瑤隱隱覺得, 這場大火并非偶然, 很有可能針對的并不是她,而是楚承昭。她甚至在想,或許按著原文軌跡, 楚承昭沒有把整個庫房送給原來的宋瑤。那么原身不知道密道的事,和周嬤嬤肯定是都逃不脫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后來的暴君楚承昭。 現(xiàn)在她氣運爆棚,不止自己躲開了,連帶著周嬤嬤都好好的?;蛟S楚承昭的性格能一直保持現(xiàn)在這樣。 “太醫(yī)呢怎么說的?”楚承昭問周嬤嬤。 周嬤嬤道:“太醫(yī)給娘子開了一副藥,老奴喂娘子喝下了,太醫(yī)又給娘子施了針,沒多會兒娘子就醒了。太醫(yī)說娘子已經(jīng)無礙了,再多喝兩副溫補定驚的藥就沒事了。公子回來之前,老奴剛送走太醫(yī)和厲公子?!?/br> 楚承昭點了點頭,又看向宋瑤,“身上可還有不舒服?” 宋瑤晃動著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兩只豬蹄,問他:“你覺得呢?” 楚承昭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然后又板下臉,故作嚴肅道:“乖乖喝藥,好好養(yǎng)傷。嬤嬤心軟,你可得自己有分寸?!?/br> “知道啦?!彼维幨栈厮季w,嘟嘟囔囔的。 楚承昭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宋瑤的凌亂的發(fā)髻早就被周嬤嬤拆了,加上病種昏迷的時候出了一頭的汗,滿頭的青絲本就亂糟糟的,楚承昭這一揉,宋瑤的頭發(fā)更是亂的不能看了。 她偏頭躲開,楚承昭卻揉上癮了似的,她躲,他的手就跟著她的頭動,像揉寵物似的,就這么足足揉了她快半刻鐘。 這人到底是未來皇帝,孩子她爹,宋瑤也不敢太放肆,不情不愿地讓他揉了個夠。 半晌過后,楚承昭的手終于離開了她雞窩似的發(fā)頂。 宋瑤無語地用自己的豬蹄子扒拉著腦袋,胡亂地把凌亂的發(fā)絲都挽到了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