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不用看,便也知道那產(chǎn)婆也是包藏禍心的。這銀針不論是扎進宋瑤身體里,還是孩子身體里,都能釀成慘劇。 楚承昭黑著臉,氣極反笑。好,好得很,這就是他那個皇祖父送來的人。 他當(dāng)然知道這不可能是永平帝授意的,但內(nèi)心還是升起一股難言的暴躁。 之前在宮里,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永平帝的年老無力,但他沒想到,永平帝居然連選兩個可靠得力的產(chǎn)婆都辦不好。這簡直不知無力了,而是昏聵了。所以也難怪他那些皇叔們,膽子一天比一天大。 楚承昭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怒火,讓玉容出去把那婆子也綁了關(guān)上。 周嬤嬤已經(jīng)急出了一頭汗,雖然她一直陪著宋瑤,但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看楚承昭和玉容她們的神情,她就能猜出一二。 周嬤嬤自己沒有生產(chǎn)過,也不是經(jīng)驗老道的產(chǎn)婆,讓她一個人幫著宋瑤生產(chǎn),她心里是沒有底的。 尤其是宋瑤身下如今這孩子依稀只能看到一點頭頂,看樣子是一時半會兒不能順產(chǎn)了。 “不怕,我已經(jīng)讓鄒鑫去請邱夫人了,最多再有兩刻鐘,他就該回來了。”楚承昭坐回了床邊,出聲安慰道。 宋瑤疼地有些無力了,還是對著他點了點頭。 三刻鐘后,鄒鑫終于帶著邱夫人回來了。之前他去請邱大夫,都是直接背上走人的,這邱夫人,就不大方便了,只能坐車過來,再走進宅子里,就比平常慢了不少。 邱夫人走得慢,他先跑進了后院,問初十:“娘子如何?生了沒有?” 初十說還沒有,然后看到了跟在鄒鑫身后的邱夫人,初十就趕緊上前道:“邱夫人快隨小的來,我們娘子進產(chǎn)房已經(jīng)快一個時辰了?!?/br> 邱夫人也沒顧上喘口氣,跟著初十就往產(chǎn)房去了。 玉容和玉珠兩個丫鬟守在產(chǎn)房外間,見邱夫人進來了,說一聲得罪,就把她仔細搜了一遍。 邱夫人給不少高門大戶接生過,也懂里頭的門道,也沒有見怪,很配合地讓她們搜身。 搜完之后,邱夫人就進了內(nèi)室去看宋瑤。 宋瑤已經(jīng)汗出如漿,發(fā)絲都黏在了臉上。 邱夫人凈了手,接替了周嬤嬤的位置,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氣道:“沒事沒事,胎位是正的。初十說娘子進來還不到一個時辰,時間還來得及。嬤嬤去扶住娘子,再來兩個丫鬟一人一邊按住娘子,我們一道幫著娘子使勁兒!” 邱夫人到底經(jīng)驗老道,吩咐起來有條不紊,周嬤嬤和輕音、飛歌得了令就各自就位。 邱夫人又看向楚承昭,“公子先出去,一會兒屋里氣味怕是不好聞。您在這里,娘子也放不開?!?/br> 生孩子失禁是常事,楚承昭在這里,怕是宋瑤會分神。而且目睹了生孩子這種血淋淋的過程,也不利于夫妻那方面的和諧。 楚承昭不知道邱夫人的擔(dān)心,只是生怕自己讓宋瑤分了心,邊往外走邊道:“那就麻煩邱夫人了?!?/br> 邱夫人來了以后,她老道地給宋瑤按壓著肚子,生產(chǎn)過程就順利了起來。 宋瑤聽著她的指揮吸氣呼氣,然后再次使力。 楚承昭再次在院子里急地直轉(zhuǎn)圈,產(chǎn)房內(nèi)宋瑤的痛叫聲一聲高過一聲,他也跟著整個人緊繃,緊張地甚至覺得胃里翻涌。 “皇上駕到——”一道尖細的嗓音突然響起。 永平帝帶著寶慶公公和幾個嬤嬤在侍衛(wèi)的簇擁下,急匆匆而來。小太監(jiān)進宮傳了口信,說是他派去的產(chǎn)婆居然出了問題,他坐不住了,點了侍衛(wèi)和幾個老嬤嬤趕了過來。 就在他剛跨進院中的時候,產(chǎn)房內(nèi)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哭啼。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周嬤嬤欣喜的聲音緊接著從屋里傳了出來。 聽到孩子的哭聲和周嬤嬤的話,永平帝和楚承昭都是面上一松,兩人面容雖然不怎么相似,但此時松開眉頭,嘴角微微揚起的細小表情卻像到了極致。 “臣參見皇上。”院子里的太醫(yī)和下人跪了一院子。 “好,好,都免禮!”永平帝把楚承昭扶起來,笑著道,“寶慶,都看賞!” 就在院中一片謝賞聲中,產(chǎn)房內(nèi)又傳來了宋瑤的尖叫聲—— 永平帝的笑僵在了唇邊,茫然地看向其他人:“出了何事?” 飛歌跌跌撞撞地從產(chǎn)房內(nèi)跑了出來,“公子,娘子先生下了一個,如今肚子里還有一個,但是……但是娘子流了好多血……” “竟然是雙生子?”永平帝回憶起了曾經(jīng)的那位因為雙生子難產(chǎn)而死的宮妃,眉頭都蹙了起來。 就是因為當(dāng)年那樁事,所以張?zhí)t(yī)幾人雖然懷疑宋瑤懷的就是雙生子,但都沒有往上報,就怕再次發(fā)生慘劇,惹得永平帝不悅,卻沒想到永平帝居然親自過來了。 三個太醫(yī)哪里知道里頭生的是永平帝的親曾孫,他們根本瞞無可瞞。 他們再次跪下,對著永平帝請罪。 周嬤嬤快步從屋里出了來,“娘子脫力暈厥過去了,邱夫人請?zhí)t(yī)移步進去施針。”周嬤嬤雖然比飛歌鎮(zhèn)定不少,但眼眶已經(jīng)通紅,顯然宋瑤的情況很不好了。 “還不快去!”永平帝吩咐之下,三個太醫(yī)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跟著周嬤嬤進了產(chǎn)房。隨行而來的老嬤嬤也跟著進去幫忙。 楚承昭也要跟著進去,卻被永平帝一把抓住,“承昭,你不能去!” 產(chǎn)房不吉利的說法,古來有之,里頭雖然是永平帝的親曾孫,可他更在乎眼前的親孫子。 “您別攔我!”楚承昭眼睛充血,看著可怖極了。 可永平帝依舊沒有松手,還讓寶慶公公等人把楚承昭團團圍住。 楚承昭如困獸一般狠狠瞪著眾人,寶慶公公背后發(fā)寒,只能陪著小心勸道:“圣上都是為了您好!” 產(chǎn)房內(nèi)靜悄悄的,院子里也靜悄悄的,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幾個太醫(yī)進去了片刻,張?zhí)t(yī)滿頭大汗地出來稟報道:“娘子失血過多,扎了針也沒有醒過來,怕是,怕是……” 楚承昭耳朵嗡聲一片,那種無力心痛的感覺再次席全身。他腳下一軟,跌坐在了一眾侍衛(wèi)的包圍圈內(nèi)。 難道……人力終究勝不過天意嗎? 第43章 “我進去看看他!”楚承昭閉了閉眼, 哽著嗓子說:“總不好讓她就那么一個人……” “承昭。”永平帝輕嘆一聲, “你進去又有什么用呢?徒增傷感罷了。” 當(dāng)年他也很寵愛那個懷了雙生子的宮妃, 無奈最后她和孩子都一道去了。永平帝當(dāng)時就是親自守在產(chǎn)房外, 那宮妃不是立刻死去的, 而是血崩而亡, 他守著她,看著她的血一點點流干……如今每每想來,心頭還是鈍鈍的痛。 楚承昭沒有理會永平帝的話, 踉蹌地站起身往產(chǎn)房去。寶慶公公和侍衛(wèi)們只得去看永平帝,永平帝揮手讓他們都散開了。 進了產(chǎn)房,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楚承昭大腦一臉空白, 機械地往床榻前走去。 周嬤嬤和邱夫人坐在床前輕聲啜泣,輕音抱著一個襁褓和飛歌站在一塊, 也都紅了眼眶。 楚承昭張了張嘴,只覺得嗓子眼像被堵了一團棉花,半點兒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周嬤嬤站起身,讓出了位子。楚承昭在床頭坐下。 宋瑤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神情柔和放松, 除了臉色慘白了一些和身上的血腥氣濃重了一些, 和睡著了并沒有什么差別。 楚承昭拿起床頭的濕帕子把她額頭的汗珠都給擦了, 目光描摹著她姣好的五官。 她比他還小幾個月呢, 如今還不到十八歲。 她這么年輕,鮮活,會耍脾氣會撒嬌, 像一道明媚春光。 怎么就突然這么沒了生氣呢? 她明明那么幸運的,在那場蓄意的大火中,都躲過了一劫。 老話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嗎? 為什么不給她一點福氣呢? 楚承昭回憶起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眼眶不由酸澀發(fā)脹。 他的眼淚落了下來,砸在了宋瑤的臉上。 宋瑤的眼睛在眼皮下動了動,然后竟睜開了。 她睜開了眼,就看到紅著眼眶,眼睛里泛著淚光的楚承昭。 “公子怎么哭了啊?”宋瑤抿唇偷笑。她方才經(jīng)歷過一場身體被撕扯開一般的劇烈疼痛,終于生下了一個孩子后,她身體一松,正準(zhǔn)備歇口氣,卻被另一場更可怕的疼痛淹沒了。 而后她便失了意識,再醒過來,她的身體一點兒也不疼了,只是覺得有些冷,有些麻木。 “我沒事兒了呀,已經(jīng)不疼了。”宋瑤笑著安慰楚承昭,心里想著她這生孩子的還沒怎么哭呢,倒是他這個陪產(chǎn)的先哭上了,不由又彎了彎唇角。 宋瑤的臉色呈現(xiàn)一種不自然的紅暈,比往常還顯得光彩照人。她轉(zhuǎn)過臉,看到了床前站著的周嬤嬤等人,她的目光落到輕音抱著的襁褓上,神情變得越發(fā)柔和:“我想看看孩子?!?/br> 飛歌忍住嗚咽,快步抱著孩子上前。 宋瑤想坐起身,只是身上實在沒力氣。楚承昭一言不發(fā)地扶起她,讓她靠在了他懷里。 楚承昭伸手接過孩子,給宋瑤看。襁褓里的孩子閉著眼睛乖乖地睡著,她臉紅紅的,卻不怎么發(fā)皺,好看得不像剛出生的嬰兒。 “這是女孩兒呀?!彼维庪m然沒有打開襁褓看孩子的性別,但是看著這個面貌清秀可愛的孩子,她就想到了那條小錦鯉。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撥了撥孩子軟嫩的臉頰,“她怎么這樣乖?” 周嬤嬤擦了擦眼睛,道:“姑娘可乖了,只生下來的時候哭了一嗓子,后頭輕音給她擦洗的時候就沒哭了?!?/br> 宋瑤彎了彎唇,又問周嬤嬤:“還有一個孩子呢?是不是還在擦洗?” 周嬤嬤不忍地側(cè)過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她如何回答呢?還有一個孩子還沒出生,還在宋瑤的肚子里。 “我說錯什么了嗎?”宋瑤疑惑地看向楚承昭,總覺得他們的反應(yīng)都很奇怪。 沒有人回答她。飛歌最先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她道:“奴婢去請?zhí)t(yī)進來,娘子如今都醒了!肯定是能好了!” “我已經(jīng)沒事兒了啊。”宋瑤不解地看著飛歌哭著奔了出去。 正說著話,她感覺到身下黏濕一片,便伸手往下一摸,再抬手,手掌上便是整片的血紅。 她嚇了一跳,目光下移,看到了自己仍然隆起的肚子,笑容僵在唇邊,他訥訥地道:“原來,我還沒有生完嗎?” 這句話像泄掉了她所有的精氣神,臉上那不自然的紅暈迅速退去。 楚承昭將孩子交給周嬤嬤,飛快地扶著宋瑤躺下。 宋瑤顫著手撫上了自己的肚子,眼淚滾了下來,落進了鬢間,她說:“怎么辦呢?公子,還有一個孩子還沒有出來呢。” “沒事的。沒事的?!背姓汛缧娜绺?,他伸手替宋瑤抹去了眼淚,可他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無力地道:“孩子和你都會沒事的?!毕裨诎参克?,也像在安慰他自己。 飛歌拉著張?zhí)t(yī)進了來,張?zhí)t(yī)看到宋瑤醒了過來,先是一喜,而后便嗅到了空氣里濃重?zé)o比的血腥氣,再看到那被染紅了的薄被,他心道一聲不好,這娘子雖醒了但很有可能就是回光返照。 他躊躇著不敢上前,他已經(jīng)為宋瑤施過針了,也喂了止血的丹藥,可如今這血卻越流越多,這人明顯就是要不成了。 “張?zhí)t(yī)你去啊,我家娘子都醒了!”飛歌哭著催促。 張?zhí)t(yī)出了一額頭的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