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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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清寥記 作者:僵尸嬤嬤 文案 提示:非雙處,潔癖仔仔勿入。 那年族里的七公過壽,搭戲臺,擺酒宴,邀一眾親朋貴友與鄉(xiāng)紳顯宦赴會,宏煜也在。 開席時縣官到了,那章知縣是出了名的貪,隔三差五便想出各種名目索要好處,孩子們聽長輩私下罵多了,對他很是厭惡。 觥籌交盞,正要落座,意兒發(fā)現(xiàn)宏煜站在章知縣背后,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出一只腳,搭住椅子往后一勾,霎時間人仰馬翻。 這倒也罷,他偏還作出一副關切的樣子,不緊不慢上前去扶,口中嘆道:“喲,章老爺這是怎么了?”眉間笑意藏不住,輕蔑又得意,當真玩世不恭。 …… 內容標簽:歡喜冤家 近水樓臺 主角:意兒;宏煜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下弦月掛在東邊一角,月色正寂寥。意兒站在貢士隊伍里,忽聽見有人低聲議論:“快看,大理寺少卿,趙庭梧?!?/br> 她轉眼望見黑黢黢的夜色,官員們騎驢趕馬,或乘轎步行,陸續(xù)匯集到午門外。各家的隨從打了長柄燈籠,燈罩上貼有白紙,填著官職,以防值夜的巡卒盤查。 火燭潦草搖曳,趙庭梧從轎子里下來,頭戴梁冠,身穿朝服,束帶上懸掛牙牌和印綬,冷峻整肅的模樣。他接過芴板,朝文武百官里去了。 未看清那輪廓,天太暗,春夜又冷,意兒打了個哈欠,兩手揣進袖袍里,這會兒又聽人說:“長公主的車輦到了?!?/br> 安平長公主,天子胞姐,位高權重,深受圣恩。 “聽聞駙馬爺方才帶著朝服立在趙府門前,說是接公主上朝,卻不肯進也不肯走,故意讓好些人觀望……” “果真如此?不要體面了?” “啥體面,瞧瞧趙大人和長公主,若無其事,談笑自如,駙馬卻臉色鐵青,有口難言,這便是皇家的體面?!?/br> 意兒慢悠悠地撇向那幾個搬弄是非的試子,眼皮一翻,心下厭煩。來京數(shù)月,這樁私情聽了數(shù)月,她膩了,說的人倒次次新鮮。 五更時分,皇城樓上的鐘鼓敲響第三遍,掖門開,王公大臣與文武百官進入大內,三百貢士緊隨其后。 天色由黑至深藍,宮殿上覆蓋的琉璃瓦在薄霧里一重一重顯現(xiàn)。意兒初次進宮是三日前殿試,下著微雨,霧重,奉天殿燈火通明,皇家氣象威嚴,令她很是振奮。不過接連著會試、殿試,今日有傳臚,明日有宴席,再加上不久后的孔廟釋褐及朝考館選,實在疲憊。 “你們猜猜,今科鼎元究竟花落誰家?”人群里,宛州試子司徒嫣笑問。 “自然非俊伯兄莫屬了?!逼街菰囎佣趴档溃骸氨境_科以來尚未有人連中三元,今日俊伯兄怕是要做這第一人了。” 司徒嫣忙笑:“未必吧,兵部尚書的千金蔣涵月,當年做童生時便拿了縣府道三個第一,去年秋闈又是鄉(xiāng)試解元,名震京師,論才情并不比范俊伯差多少。” 杜康莞爾不語,后邊幾位試子聽完,交頭小聲議論:“本朝恩準女子參加科舉十數(shù)載,雖有近百人考中進士,可你瞧她們幾時躋身過鼎甲之列?殿試考時務策,策題涉及治國之道、武備籌邊、吏治政風、民生倉儲,女子對當朝時政的見識終究不能與男子相比的……” 在列女子不約而同往后望去,冷冽的目光充滿疑問:是誰在放屁? 那幾人清咳兩聲,拂拂袖子,避開了這個問題。說話間,隊伍已行至丹墀前,廣場四周禁衛(wèi)羅列,宮宇森嚴,欽天監(jiān)擇的吉時到了,內官揮舞長鞭,儀仗起樂,奏《飛龍引》,皇帝升殿。群臣行五拜三叩之禮,傳臚大典開始,皇親貴胄與文武百官陪立如儀。 貢士們站得遠,瞧不見前頭的動靜,只聽內官宣讀制誥:“乾德十八年三月十五,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br> 接著拆卷唱道:“一甲第一名,平川范俊伯——” 鴻臚寺官復又高聲傳唱兩遍:“一甲第一名,平川范俊伯——” 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高瘦青年,經過尚書千金身旁略微停頓,接著由禮部堂官引至御前,拜謝殿上。 司徒嫣顯然極為失望,低聲嘟囔:“怎么不是蔣涵月?”。 意兒也相當懊惱:“怎么不是我?” 聞言,司徒嫣和杜康回頭打量她,只覺得此人沒有自知之明:“你會試考了一百三十三名,竟然妄想殿試能進鼎甲?” 意兒挑眉:“一百三十三名又如何?我敢擔保,方才唱名,即便是蘇仲揚,必然也期待唱到自己的名字呢。對吧蘇兄?” 蘇仲揚微怔,遲疑地張口:“這個……” 杜康不明所以,小聲問司徒嫣:“蘇兄怎么了?” 司徒嫣尷尬起唇:“他……會試倒數(shù)第一。”說著瞪向意兒:“你這死促狹,忒壞。” 意兒心里舒坦,悠然一笑。 鼓樂聲長久不絕,傳臚大典仍在繼續(xù)。蔣涵月最終高高的考中了榜眼,是本朝第一位躋身鼎甲的女子,大家都知道,她將名留青史。 鼎甲唱完,二甲三甲進士只宣讀第一名,且只讀一遍,不需出列。唱名結束,禮部儀制司官捧皇榜出御道,一路傘蓋鼓吹引導,至東長安門外張掛。狀元范俊伯率諸進士觀榜,方才禮成。 古人詩言: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意兒今日隨狀元游街,終于見識到金榜題名之風光,感嘆古人誠不欺我。 只是風光之后前程如何,尚未可知。 她回到客棧,累得腰酸腿疼,宋敏在前門迎她,拱手笑道:“恭喜二小姐,高中二甲九十三名?!?/br> 意兒笑著作揖:“多謝敏姐數(shù)年教導。”四下一瞧,又問:“怎么不見阿照?” 宋敏道:“方才京花子前來報喜討賞,阿照給了一吊錢,他們嫌少,吵罵起來,被阿照打了出去?!?/br> “她人呢?還在打?” “買酒去了?!?/br> 意兒恍然大悟:“我說怎么回來的時候有幾個鼻青臉腫的在背后瞪我呢。” 兩人往客棧里走,意兒回房更換常服,那身進士袍在釋菜禮后仍需送國子監(jiān)交收。宋敏已備下好菜,沒一會兒阿照提腳進來,額頭冒著細汗,嘴里直嚷:“作死的,會寶樓的羊羔酒竟賣到八錢銀子!八錢!” 意兒眼里發(fā)亮,伸手笑道:“好丫頭,快給我滿上,只等你這酒呢?!?/br> 阿照落座,語氣微喘:“我的好jiejie,可省著點兒吧,咱兜里沒多少銀子了?!?/br> 意兒望向宋敏:“果真到了這步田地?阿照竟同我哭窮?!?/br> 宋敏笑說:“京城物價高昂,你又大手大腳慣了,哪里曉得這丫頭心里多著急?!?/br> 意兒暢快地吃了杯酒,辣得雙目迷離,好不舒坦?!爸弊魃?,”她勾起嘴角笑:“真到了山窮水盡,有阿照在呢,叫她去東街瓦肆里搭棚子,摔跤耍拳也好,舞刀弄槍也罷,憑她的身手,難道不比那些演雜戲的強?” 阿照聽了一時怔住,抿緊了嘴,憋得好一會兒,雙頰通紅,暗暗嘀咕:“我堂堂溪山派弟子,伏羲掌正統(tǒng)傳人,豈能去街上雜耍表演,做那乞食之人?” 意兒忍笑:“你算哪門子傳人?”她眉梢上挑:“我的大女俠,好生坐下吃酒吧?!?/br> 說笑半晌,意兒醉了,昏幽幽解了外衫,歪在床頭打瞌睡。宋敏見阿照仍悶悶的,上前輕拍她的肩:“怎么,當真惱了不成?你還不清楚她的性子,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姐,即便自己出去拋頭露面,也絕不會讓咱們掙錢養(yǎng)活她的?!?/br> 阿照道:“我心里怎會不知?就是氣她那德行,這都火燒眉毛了,她還笑得出來,睡得著覺?!?/br> 宋敏搖頭:“哪里就這么要命了?” 阿照打個小酒嗝,扶額道:“我也不明白,御史大人那么清正的官,怎會有如此嬌氣的侄女?” 宋敏笑:“她雖是商家小姐,然這幾年跟著御史大人在外輾轉,也吃過苦的,只是不放在心上罷了。” 阿照接話:“既然家里有錢,去年秋闈,她怎么不順道回去看看?” 宋敏默了會兒:“你還不知道,她當年是和家里鬧開了的。”話至于此,忽而打住,再沒了下文。 次日意兒去禮部參加恩榮宴,參與考試的所有執(zhí)事官員一同赴宴,禮部尚書代皇帝出席,席間有教坊司奏樂,好不熱鬧。 諸進士四人一桌,開懷暢飲,意兒吃著酒,聽周遭所談之事,無非幾日后的朝考館選。 “若能考中,選為翰林院庶吉士,今后的仕途便能通順些,若不中,還不知怎么個去處?!?/br> “譬如甲辰年的殿試第四名,趙庭梧大人,入翰林習學,不待散館便授了翰林編修,一路晉升,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而與他同榜的非翰林出身的那些個,如今還在各州縣衙門慢慢熬著呢?!?/br> 有人道:“那趙大人會試前曾在長公主府中做過三年幕賓,有長公主做靠山,扶搖直上,豈是旁人能比的?” 當晚意兒回去,猶自思忖許久,同宋敏說:“過幾日朝考,我并無把握選入翰林,要么留在京中某部當差,要么外放州縣衙門,依我自己的愿意,最好不要留在京城。但若外放,做個正印官,掌一縣之政令,我卻……有幾分膽怯。若做個佐貳官,我又不愿受那夾縫氣?!彼龁问謸晤~,用簪子輕挑燈燭:“到底不比在姑媽身邊,今后都得靠自己了?!?/br> 宋敏瞧她傷神的模樣,好笑道:“總算有你煩惱的時候。” 意兒輕嘆:“人家同你談心,你還取笑我?!?/br> 宋敏頷首:“不敢不敢。其實御史大人命我隨行,正是為你排憂解難的,你只管施展抱負,無需擔憂其他?!?/br> 意兒默了半晌,莞爾哼道:“那倒也是,憑我的聰明才干,定能立一番事業(yè),到時讓父親好好瞧瞧,他看不上的女兒,如今比他兒子還強?!?/br> 宋敏垂眸不語。 釋菜禮后不久便是朝考,意兒果然成績不佳,未能選中。又幾日后,三月底,朝廷授官的詔書下來,她被封了從七品的縣丞,外放清安府平奚縣,十日內啟程。 意兒去吏部領了告敕和官服,回到客棧,讓阿照準備行囊,這幾日便上路。 阿照犯難:“此去平奚,半月路程,恐怕盤費不夠?!?/br> 意兒不知在想什么,又聽阿照道:“我聽聞那杜康借了上千兩京債,打點各部關系,要不咱們也……” 意兒咋舌:“上千兩?他不過封了七品知縣,年俸五十兩,拿什么還?” 宋敏打了打扇子:“二小姐忘了還有常例呢,哪個當官的是靠薪俸過活的?再者韶亭地方富庶,素來是個肥缺,去年被流放的張禮,曾在韶亭縣做通判,不過半年便搜刮了八千兩雪花銀?!?/br> 意兒冷笑:“杜康若有那心思,只管等死吧?!?/br> 說著忽然想起什么,找出她姑媽前日寄來的信,揣入袖中,轉而告訴阿照:“我出去一趟?!?/br> “去哪兒?” “取銀子?!?/br> “???” 她不待阿照細問,出門下樓,離開客棧,穿過兩條大街,來到一座府宅門前。 四五個看門的家丁打量她:“小姑娘找誰?” “我找趙庭梧,煩請通傳一聲?!?/br> 那幾人笑:“好大的口氣,竟敢直呼我們老爺?shù)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