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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清寥記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宏煜定定望著宋敏,聽完場面話,不由失笑,像是有些醉了,“啪嗒”扔掉酒杯,拿過趙意兒送的禮,當(dāng)眾便拆。

    “這什么?”打開來,里頭是個(gè)小漆罐,再瞧那上面印的商號:“合安記……茶葉啊?!边€是街上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那種。

    宏煜笑得冷淡客氣,隨手把東西交給童旺,接著對宋敏說:“有勞費(fèi)心了,先生請坐吧。”

    “是?!?/br>
    這邊宋敏與梁玦入席,另一桌人又來向宏煜敬酒,他今日似乎尤其的高興,直喝得酣暢淋漓,清俊的臉上染著緋紅,身子一歪,倒入姑娘懷里大笑:“我知道你們一個(gè)個(gè)的都沒安好心,想把我灌醉???來啊,接著喝?。 ?/br>
    姑娘看得心疼,指著敬酒的罵道:“行行好,照這么輪番下去,神仙也頂不住,有本事先劃拳呀,輸了我們才喝?!?/br>
    眾人起哄:“喲,怎么就‘我們’起來了?才一桌飯的功夫,海棠姑娘已經(jīng)愛上知縣大人不成?”

    “呸!我不過路見不平罷了,少拿話臊人!”

    宏煜也笑,搭著她的肩膀撐起身,搖搖晃晃,舉杯朝宋敏示意:“宋先生,你能來,我很高興,真的,敬你一杯?!?/br>
    “大人太客氣了,”她忙起身回敬:“我如何敢受?!?/br>
    “哈哈,什么不敢?”宏煜笑著搖頭:“你家趙縣丞,今兒告假,一整日沒有露面,我做壽,親自下帖子請她,她還是不來,你們有什么不敢的?”

    宋敏略愣住,想替意兒申辯幾句,還未及開口,宏煜已伶仃大醉,不省人事。

    她暗自嘆氣,只得落座,這時(shí)發(fā)現(xiàn)那宏敬宗一邊摟著妓.女,一邊時(shí)不時(shí)瞥來幾眼,目光饒有興致。宋敏視若無睹,別開臉,自顧抿了口酒。

    衙門眾人難得有機(jī)會聚在一起,也不知要鬧到多早晚才罷,梁玦已被灌得七葷八素,宋敏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先行回家。

    長夜如磐,涼風(fēng)清透,意兒此刻還沒有休息。她今日燒退了,咳嗽也好些,傍晚坐在廊下看阿照練拳,晚間實(shí)在無聊,自己悶悶地蕩了會兒秋千,直到夜里起風(fēng),身上發(fā)冷,方才回房待著。

    傷寒漸愈,思緒亦轉(zhuǎn)清明,細(xì)細(xì)想來,這兩日折騰當(dāng)真可笑,她究竟是氣宏煜無端爽約,還是氣自己一著不慎,險(xiǎn)些栽進(jìn)去,落了下風(fēng)?

    若為這兩樣,倒也合情合理。她這么驕傲,自然容不得人輕視怠慢。要說還有別的什么,也是不甘心的緣故,此番接連栽了跟頭,她如何能忍?

    對,定是因?yàn)檫@個(gè)才會失態(tài)的。

    意兒深深吸一口氣,心想其實(shí)沒什么大不了,宏煜昨夜氣成那副模樣,今日不還是派人送了請?zhí)??到底是貴公子的做派,心里再討厭,外頭仍要維持體面,不會丟了禮節(jié)。再瞧瞧她,稱病不去,實(shí)在顯得有些小氣。

    正胡思亂想著,宋敏進(jìn)屋,瞧她坐在燈下發(fā)呆,手里拿著宏煜親手寫的帖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晚上吃藥沒有?”宋敏走到跟前,摸摸她的額頭:“好容易燒退了,怎么不上床躺著?萬一又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意兒笑說:“已經(jīng)躺了兩日,骨頭都快散了?!?/br>
    宋敏打量她,遲疑道:“宏大人生辰,你沒去,他好像很失望?!?/br>
    “是嗎?!?/br>
    “唉,我倒看不懂,他剛回來,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意兒沒吭聲。

    “你這病也病得蹊蹺,”宋敏搖頭笑問:“該不會跟宏煜吵架,傷心難過,所以為情而病的吧?”

    “怎么可能?”意兒聞言沒好氣道:“你試試,雷雨天,風(fēng)又冷,在亭子里待一整宿,誰扛得?。课矣植皇氰F打的?!?/br>
    宋敏眨眨眼:“什么意思?你為何在亭子里待了一宿?”

    意兒覺得丟人,撇撇嘴,起身走到床邊,脫了鞋,鉆進(jìn)被窩,若無其事地打了個(gè)哈欠:“我好困,敏姐你也回去睡吧。”

    宋敏見她如此,想了想,未再多問,悄莫聲息地走了。

    ——

    次日清晨,意兒在去二堂的路上遇見宏敬宗,她心下郁悶,勉強(qiáng)上前作揖,喊了聲宏三叔。

    “這不是趙家的二小姐么,”對方撇著她:“如今你乃朝廷命官,穿著品服,我可不敢受你的禮?!?/br>
    哦。既如此,意兒費(fèi)事周旋,略點(diǎn)點(diǎn)頭,客套完,自顧要走。

    這時(shí)宏敬宗突然把她叫?。骸暗鹊龋艺猛阏f一聲,宏煜今早回不來,衙門里若有什么事,等下午或明日再找他吧?!?/br>
    說完不待回應(yīng),大搖大擺地走了。

    意兒不明所以,正納悶,聽見宏敬宗和小廝旁若無人地說話。

    “我家大人昨晚沒回來,怕是吃醉了,還沒醒吧?”

    “他?。窟@會兒正在溫柔鄉(xiāng)里酣睡呢,哪里起得來?”

    小廝“啊”了聲。

    宏敬宗笑:“你不知道嗎,秦館新調(diào).教出來的姑娘,才十六歲,嫩得一掐就化。初夜五百兩是貴了點(diǎn)兒,但我們煜兒喜歡,那點(diǎn)銀子也不算什么?!?/br>
    宋敏聽得十分厭惡,回身冷冷瞪了眼,眉頭緊蹙,再望向意兒,一時(shí)不知如何開口。

    意兒面無表情,仿佛什么也沒聽見那般,大步朝二堂里去。

    ——

    宏煜爛醉如泥,一夜昏沉,直睡到日曬三竿才醒。

    醒來四肢仍舊乏力,他迷迷糊糊翻身,摸到一個(gè)嬌軟的腰肢,柔若無骨。

    他早起有了反應(yīng),正巧摸著舒服,于是上上下下揉了幾把,聽見姑娘嬌咽的喘息,撈入懷中,聞到一股脂粉香,摻雜著帳中暖香,又俗又膩,令人霎時(shí)清醒。

    宏煜睜開眼,撐著胳膊起身,垂眸打量身下的人兒,問:“你誰???”

    “……奴家是初桃?!?/br>
    他皺眉掃向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個(gè)陌生的地方,瞧這擺設(shè)與品位,定是妓院無疑了。

    昨夜醉酒之后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竟一點(diǎn)想不起來。宏煜按按額頭,這時(shí)聽那初桃說:“這里是南城秦館,宏老爺買了我的初夜,將我送給大人?!?/br>
    呵,好個(gè)三叔。

    宏煜啞聲笑了笑,又問:“我碰你了嗎?”

    姑娘臉紅,輕咬下唇:“還沒有,大人醉得厲害,躺下便睡了。”

    他沒說什么,翻身下床,初桃忙服侍他穿鞋更衣,又喚堂倌打水洗漱,收拾完,飯也沒吃,只讓她自個(gè)兒歇著,人就走了。

    童旺守在門口打瞌睡,冷不丁被踢了一腳,他猛地驚醒,倉皇間看見宏煜高大的身影,穿的仍是昨日那件衣裳,黑緞繡著白鶴,英挺尊肅,實(shí)在清俊得很。

    童旺揉揉眼,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忙跑過去跟上。

    第35章

    宏煜下午才回簽押房辦公,縣丞廨的書吏呈上兩份已受理的狀子,落款處有趙意兒的簽字和印章,他撇了眼,目色冷淡,直接用鎮(zhèn)紙給蓋住。

    傍晚在三堂門前遇見,兩人默默的都沒說話。

    昨日趙意兒缺席生日宴,令他失望透頂,像被一塊石頭壓在胸口,至今仍不舒服。原想諷刺兩句,哪怕再吵一架,還能稍微爽快些??裳劭此袂槭桦x,似乎連跟他作對的興趣都沒有,就那么客氣地點(diǎn)點(diǎn)頭,算打過招呼,然后徑直離去。

    這是要?jiǎng)澢褰缦薜囊馑紗幔?/br>
    宏煜面色陰沉,不由得暗暗冷笑,心想我欠你了啊?

    他走在后面睨著那道背影,突然生出強(qiáng)烈的沖動(dòng),想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jià)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如此才能緩解心頭之恨。

    但他知道他不能。

    兩人默不作聲行過穿堂,正要進(jìn)入內(nèi)宅,突然屋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大約近日雷雨,加之此處門墻尚未修繕,瓦片潮爛了,竟嘩啦啦砸下來。

    宏煜眼疾手快,兩步上前拉住意兒,又下意識用胳膊去擋,“啪嗒”一響,那破瓦將將砸中他的手臂,碎落在地。

    意兒嚇一大跳,肩膀微顫,忙仰頭望向屋檐,驚魂未定。

    宏煜眉頭擰起,痛感明顯,他甩了甩手,淡淡看著她:“你當(dāng)心些。”

    意兒目光轉(zhuǎn)到他臉上,蜻蜓點(diǎn)水般停留片刻,接著垂眸去看他的胳膊,嘴唇微動(dòng),似乎想說什么。

    宏煜沉默凝視,在等她開口。

    意兒頓了頓,按捺道:“你沒事吧?”

    不冷不淡的語氣,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宏煜心沉下去,別開臉:“無礙,謝你掛心?!?/br>
    她低眉默然,接著又說了句無關(guān)緊要的:“屋頂漏了,待會兒我讓人來修?!?/br>
    “嗯?!?/br>
    兩人再?zèng)]了言語,意兒埋頭往前走,心里揪了下,她暗暗掐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宏煜回房,命童旺拿藥來敷,掀開袖子,小臂創(chuàng)口已然出血,四周紅腫,瞧著十分滲人。

    “這是怎么弄的?”梁玦瞪大眼睛:“快請大夫吧?!?/br>
    “不必,”宏煜若無其事地看著皮rou裂開,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反正手?jǐn)嗔艘矝]人在意,痛死活該?!?/br>
    梁玦愣住,張張嘴:“這話說誰呢?”

    宏煜沒應(yīng)。

    他悶頭想了想,遲疑問:“趙縣丞又怎么了?”

    宏煜蹙眉:“你不在宋先生跟前獻(xiàn)殷勤,跑來這里做什么?”

    梁玦納罕:“我住在這里,還能去哪兒?”

    “去隔壁啊,”宏煜嗤笑:“你的魂兒不是早被勾走了嗎,趁早搬過去吧,都走了好,誰也別搭理我,大家樂得自在?!?/br>
    梁玦尷尬地扯扯嘴角,訕笑道:“瞧你說的,我豈是那等重色輕友之人……”

    宏煜置若罔聞,等童旺敷上藥,用紗布包扎妥當(dāng),他晃晃胳膊,自嘲說:“還好傷在左臂,否則寫不了字,那可耽誤事了?!?/br>
    梁玦嘆氣,這時(shí)又聽他問:“我三叔呢?”

    “在院子里喝酒。”

    “昨晚還沒喝夠嗎?”宏煜搖頭輕笑:“傳飯吧,我餓了,吃完早些睡,累得很?!?/br>
    童旺便命人準(zhǔn)備晚飯去。

    此時(shí)意兒正在房中坐立難安,方才的那幕揮之不去,她縱然對宏煜失去期待,但一碼歸一碼,到底心懷愧疚,更不想欠他什么,于是找出金瘡藥和兩瓶清露,讓丫鬟送去隔壁。

    宋敏在廊下撞見:“還是交給我吧。”她決定親自走一趟,順便和宏煜談?wù)勊鸵鈨旱氖?。小丫鬟原想趁機(jī)出去逛逛,這會兒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頭。

    黃昏里夕照漸濃,內(nèi)宅四下幽靜,風(fēng)里夾著炊煙,地上寥寥幾葉梧桐,秋色凄清,叫人心里忽然一陣荒涼。

    宋敏走進(jìn)院落,看見宏敬宗正在廊下逗弄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