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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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老祖說這句時,都未曾偏眼看一下謝虛,偏偏耳廓上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淡紅。 …… 刑司十二長老年紀(jì)頗長,依他們在天師界的地位,少有能勞動到他們的地方。 但是在藺老祖的傳召面前,便是這些身居高位已久的長老們也不敢懈怠。 能接觸藺老祖這位天師界傳說,長老們先是覺得十分榮幸,但發(fā)現(xiàn)只是讓他們?nèi)€平日根本不關(guān)注的天師刑司分部時,又覺得有些莫名。 能勞煩藺老祖出手的事,當(dāng)然都是能動搖天師界根基的大事,刑司長老們在路上卜算了一卦,覺得那刑司分部果然有古怪,說不定里面的天師都被惡鬼套了皮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陰魂對刑司的侵略,好在被藺老祖及時鎮(zhèn)壓。 他們的神情由一開始的興奮變?yōu)閲?yán)肅,甚至滿身冷汗,思考在老祖面前應(yīng)當(dāng)用什么說辭推卸責(zé)任才好。 直到到了那個不算寬敞、權(quán)限極低的分轄刑司內(nèi)時,長老們看見了平日高高在上的藺老祖就坐在刑司軟椅上,手……還牽著一個少年。 身旁慣常帶的兩個傀儡童子也未在兩側(cè),看上去就如同一個普通天師一般。 刑司長老們在那一瞬間甚至懷疑起了面前人的身份真實性,只是被藺諶許目光輕輕一掃,那威勢差點壓得他們跪下來,長老們這才恢復(fù)了一臉如夢似幻的神情。 旁邊的小小分部司長,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天師,竟然和老祖同坐著……雖然從黑袍司長局促不安的神情看來,并非他所愿,還是被一長老斥責(zé)道:“怎可在老祖面前不敬,還不跪下!” 司長沒有一分猶豫,沉身跪下,骨頭磕在冰涼地板上的聲音叫人牙酸。 那個普通的天師,更是被這一聲嚇得滑下凳子,軟得像一灘泥,儀態(tài)全無。 長老也只敢多嘴這么一句,隨即便是深深躬腰行禮:“不知藺老祖前來,失敬之處小輩自去領(lǐng)罰!” 藺諶許這才分出目光瞥了一眼他們,慢吞吞道:“無須如此客氣,我這次來,也是為了我自己的私事?!?/br> 刑司長老們:“!!” 老、老祖的私事?! 他那雙冰冷的眸子落在謝虛身上,輕輕勾了勾少年修長的手指,又道:“我養(yǎng)的小孩,被人誣陷了什么罪名,叫刑司給捉來了,我這個監(jiān)護(hù)人當(dāng)然要出面。” 眾人還沒有從老祖竟然當(dāng)了別人的監(jiān)護(hù)人這一茬震驚中緩過來,便意識到老祖這是告狀來了,而且這一狀還是能將整個刑司都從天師界抹去的死狀。 立即有長老將腰壓得更彎一些:“晚輩治下不嚴(yán),請老祖懲治!” 十二位長老密密擠在一處,根本不敢踏進(jìn)藺諶許附近領(lǐng)域。在聽到藺老祖的話后,更是倒抽了一口氣,暗叫不妙。 這小小刑司的管理者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多么厲害,太剛正不阿了,連藺老祖的人都能不要命地抓進(jìn)刑司里。 他不想活,他們這群老家伙還想茍著一口氣。 司長面白如紙,已經(jīng)被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嘴唇翕動,也說不出解釋的話來……現(xiàn)在的狀況,也的確輪不到他解釋的位置了。 “我也并非是不講理的人,”將十二位長老一句話全喊來的藺老祖微闔著眼,慈祥地說道,“只是為了我的被監(jiān)護(hù)人,想要尋求一點公正罷了?!?/br> 藺諶許說到“被監(jiān)護(hù)人”時,語氣溫和又親昵,不像是對后輩的寵愛……反倒有一些別的意味在里面。 長老們的臉色更加凝重了。 藺諶許對謝虛道:“將事情的原委始末都講給長老們聽?!?/br> 黑發(fā)少年瞥他一眼,沒開口。 老祖輕輕按了按他的手:“怎么,在我面前反倒不愿意說了?” 謝虛對藺諶許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親近有些不習(xí)慣,眉睫微垂,正準(zhǔn)備不帶私人感情地將于檜身上發(fā)生的事重新復(fù)述一遍,就見白袍天師傾身湊了過來,那雙薄唇都親昵地好似要含住他的耳垂:“說的嚴(yán)重一點,要不然我怎么為你橫行霸道、蠻不講理,嗯?” 謝虛:“!” 謝虛剛剛開口,聲音在那一瞬停滯片刻,又若無其事地說了下去。要不是長老們看見藺老祖親昵的動作,恐怕也會若無其事的聽下去……他們現(xiàn)在考慮的是待會走出這個門,會不會被滅口了。 因先有個面前少年是藺老祖的人的印象,所以長老們并不相信謝虛所述被欺辱的那一段故事,倒是相信了幾個小世家的天師子弟不知死活,竟敢去挑釁少年那一段……就憑他們得罪了藺老祖,還敢鬧到刑司來的本事,此事絕不能善了。 以玄術(shù)對普通人作惡、構(gòu)陷他人、不敬老祖種種罪名并列數(shù)下來,幾位刑司長老親自取來卷宗寫下評斷,并在“溝通”之下,給予重判。 藺老祖瞥了一眼,還算滿意,讓提心吊膽、面色鐵青的長老們順利舒緩出一口氣。 至于“于檜”的罪名——看著藺老祖緊張的模樣,長老們也絕不會傻到再去撞槍口了,根本連一句話都沒提。 自天師刑司建立以來,這還是頭一個罪犯“窮兇極惡”到被這么多高層判定,每一個長老都在卷宗上落下了自己的印章。 【以汪家、柳家為首的諸天師世家,剝奪再入天師界的權(quán)限,有血脈牽系者皆不可再用玄術(shù),由刑司監(jiān)督,違者受截肢刑。 以汪秦為首的諸天師后人,念尚未成年法外容情,以監(jiān)護(hù)者代受烙刑。 計財務(wù)賠償……】 那是足以讓幾個天師世家都傾家蕩產(chǎn)的數(shù)字,汪行接受不了由捕食者變?yōu)楂C物的落差,那一瞬間暴怒戰(zhàn)勝了對天師刑司的畏懼:“你們憑什么……” “就憑我便是天師界的王法?!?/br> 藺諶許道,他眼中似結(jié)了一層冰,只微微一點虛空。兩只魂釘便刺破汪行的雙肩,將他釘在墻面上,血液緩緩滲出來。 在汪行失聲痛叫時,又是一枚魂釘落在他的舌上,刑司內(nèi)頓時靜的落針可聞。 藺諶許都做完了這一切,才皺著眉拿袖子去遮謝虛的眉眼:“別看。” 他脾氣不大好,又不太愿意謝虛看見他冷血無情的一面。 “……”黑發(fā)惡鬼暗自道,我該看的都看了。又平靜地說:“濫用私刑不合規(guī)矩?!?/br> “知道了,”藺老祖竟也是好脾氣地應(yīng)下來,又側(cè)瞥向那些刑司長老:“反正沒人看見?!?/br> 長老們:“……”好的。 被長袖遮掩住的少年突然深咳了兩聲,對腥氣極為敏感的藺諶許在那一瞬便立即發(fā)現(xiàn)了,將袖擺放了下來,雪鶴緞面上沾了一點猩紅。 謝虛以掌抵住唇,雖然遮得嚴(yán)實,卻還是能看見那指縫間的一點血跡。 藺諶許面色微變。 第74章 圈養(yǎng)惡鬼的天師二十一 藺老祖雙腿有疾,下半身動彈不得,身子卻是立即偏了過去,拉下謝虛冰涼修長的手,皺眉凝重地盯著那指縫間滲出的血跡,向來冰冷倨傲的神情竟有一分無措。 十二長老何其敏感的人物,也是一眼便聞出了空氣中的奇異味道,望見了謝虛唇邊血跡和那面如白紙的臉色,不由以為那是這一通亂事將少年氣成這樣,心中一慌便膝蓋酸軟地又跪了下去。幾人連呼吸都放的輕微,生怕讓老祖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存在,遷怒于此。 只是他們半跪下去的動靜太大,那顫巍巍的身子只怕要摔散架了,讓謝虛不由的看他們一眼。 藺諶許因謝虛蒼白臉色,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一些,卻是緩緩舒出一口氣,仿佛要卸下心中負(fù)擔(dān)地說道:“沒事,他只是……病了?!?/br> 長老們依舊不敢起身,只從余光中看到藺諶許仿佛要吃人的黑沉臉色,心中叫苦:您這可不像沒事的模樣。 天師刑司不是久留之處,既然事情已經(jīng)解決過半,藺諶許便帶著謝虛回了藺家。只是路上,謝虛又咳了幾道,仿佛苛病久積的病癆子,讓藺諶許看的揪心。 ……雖然藺諶許也清楚,是這具身體活氣十不存一的緣故。只是被困于rou身內(nèi)的謝虛,難受程度卻絕不會減少分毫。 “很快就過去了?!碧A老祖難得聲音溫柔的安慰到。 黑發(fā)惡鬼將將止住咳嗽,不由側(cè)首看了他一眼,那雙清俊的面容因為那微上挑的眼角,和好似桃花般落于眼角的淡紅,變得萬分旖旎艷麗起來?;蚴且驗楝F(xiàn)在的藺諶許太過沒有攻擊性,讓謝虛感覺如同相處了許多年那般熟稔,他微抿唇道:“還不是你?!?/br> 那樣輕軟的抱怨聲讓藺諶許眼中多了點笑意,他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等用完了再換一具?!?/br> 再換一具。 想到光這具身體便引出來的麻煩,謝虛十分頭疼。 在前開車的藺家司機(jī)聽見兩人間這樣親昵的調(diào)情語調(diào),有些汗顏,還以為他們說的是……那樣的事。頓時只一心盯著前面的路段,恨不得自己變成了聾子,才能少聽一點要命的東西。 謝虛的存在雖然藺家不少人都清楚,但一是錯過了熟悉的最佳時期,再湊上去難免讓人覺得諂媚;二是拿不穩(wěn)謝虛在老祖心中是什么地位,像這種情人,說不定老祖也只是圖個新鮮,并不怎么放心上,湊得關(guān)系近了反而不妙。 但是藺老祖去天師刑司這么一趟,還將刑司十二長老都喊來的事已經(jīng)傳的人人皆知,更別提老祖的行跡并非如此容易窺探,能讓眾人知曉,定是因為他允許消息流傳出來——最終效果很好,現(xiàn)在誰都清楚,少年是讓老祖放在掌心中慣著的人,哪怕不刻意前去拜見熟絡(luò),也絕不會有人像那不知死活的刑司一般,去觸謝虛的霉頭。 藺老祖上了心。 他傲氣這么多年,卻為一個少年折了腰,是讓天師界許多高銜天師都難以置信的事。 在回到藺家之后,藺諶許便將自己的指戒交給了謝虛。 黑發(fā)少年面色蒼白至極,只因剛剛咳了點血,唇瓣顯得異常猩紅誘人。他眼睫低斂,只微垂首便能看見在自己掌心中安放的冰涼的指戒,秘銀制成的環(huán)面映出少年人的眉眼。 謝虛實在有些奇怪,他顰著眉,望向藺諶許。 “戒指……” 還沒等他話音落下,便聽藺老祖答道:“給你。” 謝虛繼承了天師體系的傳承,自然清楚像藺諶許此種身份,指戒背后蘊含的更多是權(quán)力象征。藺諶許將指戒給他,便是同意他插手藺家的事,可以謀取屬于藺老祖的那部分權(quán)力。這比任何誓言都更加讓人動心,才猶讓謝虛覺得古怪。 指戒冰涼的溫度渡過來,一時讓謝虛產(chǎn)生“燙手”的錯覺。 藺老祖神情平靜至極,好像方才交出去的并不是那足以讓藺家眾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權(quán)力,而是一件討情人喜歡的小飾品般。 謝虛近日來黑發(fā)長了許多,只微微側(cè)首,便能見到墨緞一般的發(fā)自臉頰兩側(cè)滑下來,那雙黑眸沉如深淵,實在瞧不出欣喜神色。沒能收到想象中的回應(yīng),藺老祖奇怪地問道:“你不想要嗎?” “我要藺家的權(quán)力有何用?”白得近乎透明細(xì)瓷般的指尖捏著指環(huán),謝虛微微皺眉。 藺諶許答:“你有實權(quán)的話,若再碰見今日的事,天師刑司不敢動你?!?/br> 謝虛殷紅的唇微微彎起,沒等他出聲反駁,又見藺諶許接著道:“你也可以用這份權(quán)力……幫你想要幫的人,比如那個許家的小天師?!?/br> 黑發(fā)少年的神情這才微微頓住,又鎮(zhèn)定下來:“我為什么要幫他?” 藺諶許皺眉,因為焦慮,指尖緩緩敲打著手邊的物件:“卜算如此?!?/br> “……”這個世界天師的能力,實在比謝虛想象中還要神鬼莫測些許。他沉思著要如何隱瞞過去,卻見藺老祖驟然靠過來,那雙眼與他對視時,隱隱透出奇異的金色色澤。 “不要騙我,”藺諶許道,聲音驟然沉下來,“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幫你。” 不計理由,不計原則。 似是讀出了這樣的潛臺詞,謝虛心神有些悸動。 于他而言,在位面所遇見的人應(yīng)當(dāng)都只屬任務(wù)npc,卻偏偏有npc要打破規(guī)則的限制,強(qiáng)硬的突破以致連他也無法等閑看待對方的存在。 謝虛平靜地望向藺老祖,只粗略估算了一下對方在世界位面的影響度,心中千言萬語只剩一句—— 你怎么不按劇情來。 …… 那個名為“謝虛”的老祖情人,已經(jīng)越來越為藺家子弟熟知。 謝虛插手了藺家權(quán)力紛爭,分薄走人脈、資源,甚至自己挑了一批好苗子養(yǎng)著,讓那些真正姓藺的人眼紅不已,卻別無他法,哪怕要挑人排擠暗害,也要看看謝虛背后站的人是誰—— 實在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哪怕藺老祖將整個藺家都給小情人玩,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先前藺家子弟都很是意難平,因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消息,說那謝虛……不過是抱上了老祖的大腿,本身是個連天師試煉都無法通過的廢物,至今還未受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