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虛驟然睜開眼。

    他眼中的熱度已降下不少，勉力撐起了身體，黑沉的眸子透出些許清明，只是身體依舊顫得厲害，蒼白而冰冷的指尖捏了幾粒穩(wěn)定劑塞進唇中，和牙齒一碰，便化成苦澀的滋味溢散開來。

    還不夠。

    連謝虛，都能隱隱聞到自己身上溢散的信息素香味了。

    穩(wěn)定劑的副作用讓他的頭疼得像要炸開來，藥瓶中零散的幾顆藥丸磕弄出細微聲響，便在他打算一氣吞下時，謝虛聽見了盥洗室拐角的盡頭，傳來一道錯愕的喊聲。

    “謝虛，”來人因為奔跑微微喘息著，那平時冷冽的音色，都因為喘息透出一股熱度來，“你在這里？”

    那張臉謝虛是再熟悉不過的，以至于微微錯愕，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拍，看著那人將半空的藥瓶搶了過來，在看到上面貼的藥物標簽和生產(chǎn)日期、以及明顯減少的數(shù)量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聲音都似飽含慍怒：“為什么吃這個？”

    “你吞了多少——”他的手指冰涼，驚駭?shù)仡澏镀饋?，握住了謝虛的手腕，“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

    來人是主角受。

    荊墨斐的容貌和星網(wǎng)上有一些細微區(qū)別，現(xiàn)實中的他五官更為深邃，一雙黑瞳燦若晨星，只是與劇情里描述的孤高冷傲不同，現(xiàn)在荊墨斐的吐息里滿是焦灼。

    荊墨斐也沒想到，竟然能在慶典里見到謝虛。

    他和自己想象中有點不同，又很是相同——一樣的強大、美麗、豁然。

    光芒明亮到荊墨斐甚至沒有生出在現(xiàn)實中接近他的想法，原本只打算多看謝虛一眼就離開，卻沒想到場上的另一個omega發(fā)情，而謝虛瞬間膚上蒸出淡粉的色澤，像是春日剛抽芽的桃花那般，鮮嫩漂亮得讓人想吮上一口。

    神色……雖然依舊冷淡，但卻勾人得要命。

    荊墨斐很清楚，部分體質(zhì)相當敏感的omega會受到其他omega的影響發(fā)情。而謝虛，當然也是如此。

    他慌張走下臺階的模樣，不知被多少別有用心的a和b看在眼里。也就是荊墨斐拜托了摯友纏住那些人，又憑借omega對信息素的敏感找到了謝虛。

    緊接著便看到了令他目眥盡裂的一幕。

    omega用來抑制發(fā)情的藥物，對身體大多都有害，何況謝虛那樣閉著眼睛要全吞的模樣——荊墨斐將藥瓶奪過來時，在確定過里面是對人體損害極大的穩(wěn)定劑后，簡直嚇得臉色煞白。

    他當真又是憤怒，又是心竅被鑿開了般的疼。

    對謝虛而言，主角受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傳過來的溫度，比體內(nèi)的虛火還更盛一層。

    荊墨斐雖然做了掩飾，但是從身體內(nèi)部析出的omega信息素味，簡直就是在給謝虛火上澆油。

    他才剛剛逃離阿維沒多久，又來了個信息素氣味可以迷惑一切alpha的主角受，迫使情勢轉(zhuǎn)向更糟糕的局面。

    “把藥給我，離我遠一點。”謝虛道，黑瞳冰冷似沉夜，聲音也飽含著上位者的威脅。

    荊墨斐自尊心極強，若是平常，他被謝虛這般一趕，說不定就黯然離開了。但現(xiàn)在謝虛被掀起的一波又一波的熱潮折騰的沒氣力了，連那樣冰冷的充滿敵意的聲音，都軟得像是omega在撒嬌。

    一股縈繞在鼻尖若有似無的香氣，在那刻猛地炸開來，荊墨斐有些頭暈目眩，只覺得手下的觸感，軟膩得像脂玉，讓他忍不住將手指掐得更深，留下鮮明的指印來。在荊墨斐意識到他這樣的作為，簡直像極了那些猥瑣a時，又猛地彈跳開來，臉上熱得和謝虛差不多了。

    兩人之間的氛圍凝滯了片刻，烏發(fā)白膚的“omega”身上，那股甜美惑人的信息素味愈加濃重起來，熏得荊墨斐都有些站不住了。他復又桎住謝虛的手，半攏著他：“我不能放你一個人?！?/br>
    荊墨斐現(xiàn)在，也不敢送謝虛去醫(yī)院了；或者說，他根本不敢送謝虛離開相對密閉的盥洗室。

    從信息素的味道來看，謝虛馬上就要進入第一波情潮，到時候整個慶典的alpha都會為他瘋狂……荊墨斐簡直不敢想象，那些瘋子會做些什么。

    受到omega信息素影響的謝虛……簡直快軟的又要倒在地上了，他的神智昏沉無比，縱是生理上再堅韌的反抗，也被這種軟刀子磨得消弭了。

    荊墨斐也察覺懷里的“omega”肌骨柔軟無比，像是輕輕一捏，就能溫軟地倒在他懷里。他要是個alpha，現(xiàn)在就算是定力再好，也要心猿意馬做一回偽君子了，但他是個omega，除了心疼外，也只能毫無作為。

    不……并不是毫無作為。

    荊墨斐作為一個十分小心謹慎掩藏身份的o，身上是隨身攜帶著omega抑制劑的。此時他也顧不得暴露身份，將上裝夾層中的抑制劑取了出來。

    抑制劑的產(chǎn)品包裝采用的是低溫保持，在拆開外殼時，那種涼意讓謝虛驚醒過來，眸中映出了明晃晃的針尖。

    對他而言相當危險的藥物，就這么擺在眼前。

    謝虛清醒了不少，他意識到了荊墨斐的意圖，竭力地伸出手，試圖勾住那支高危藥物，把它摔破。

    那手軟塌塌勾著，像是美人從簾帳里伸出的雪白肢體，雖然好看，卻沒有半點攻擊性。

    荊墨斐的聲音有些嘶?。骸皠e怕，這是抑制劑，我馬上給你注射，很快就會過去了?！?/br>
    謝虛：“……”

    他怎么想，這玩意都像是omega抑制劑。

    謝虛信息素的味道，雖然類似于omega，但他本質(zhì)上是個a。抑制劑里的成分，都是根據(jù)o的信息素添加成分，一旦注射，不僅會將謝虛略有好轉(zhuǎn)的信息素紊亂癥推向爆發(fā)，更會讓大腦產(chǎn)生正處于ao結(jié)合期的錯覺。

    總之這支抑制劑對謝虛而言，和精神毒素相比也沒差別了。

    謝虛的唇微一張，便會發(fā)出難以抑制的喘息來。不過此時強烈的求生欲，還是讓他緊盯著荊墨斐，勉力用一只手按住他。

    “……我不能被注射抑制劑?！?/br>
    “我是alpha，不是omega?！?/br>
    “我現(xiàn)在的情況，是因為信息素……”紊亂癥那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喉中便滾上一股腥氣，是剛剛服用了太多穩(wěn)定劑的后遺癥。

    第一波情潮也順勢欺上。

    荊墨斐簡直要被牽連的發(fā)情期一起到來，他也被懷里guntang、軟膩的身軀驚得慌了神，根本來不及細思謝虛的話，連忙要將那支抑制劑注射進去。

    謝虛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被沖擊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雙目覆上一層霧氣，眼角通紅。便是在這種情境下，他也微微側(cè)過頭，拿那雙殷紅的唇，死死咬住了荊墨斐的手。

    最后的、無濟于事的抗拒。

    血液頃刻間流下來。

    荊墨斐甚至離連眉都沒皺，他溫聲道：“疼就咬我，不要忍著?！?/br>
    然后那支抑制劑，以一種極不容掙扎的趨勢，一點不剩的，打進謝虛雪白后頸的“腺體”中。

    謝虛：“……”

    他現(xiàn)在簡直疑心，荊墨斐是刻意報復了。

    那抑制劑在最初被注射進去后，的確帶來了一瞬間的清明，緊接著，就是十倍、百倍、千倍的反噬。

    從來只聽醫(yī)療師告誡，還從沒真正犯過這種錯的謝虛，開始品嘗起苦果。因為潛意識的自我保護，他微微蜷縮成一團，神智已經(jīng)徹底混沌了，謝虛只能聽見隱約間，荊墨斐慌亂的喊聲。

    “謝、謝虛……”

    “滾開?！?/br>
    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分外鮮明的出現(xiàn)在他混沌的意志里。

    第167章 罹患信息素紊亂癥后(四十)

    謝虛困倦的思維稍微清醒了些。

    膚上挨著一層涼意，被熱度熬干的身體和神智下意識渴求著，泛著通紅色澤的手指，輕輕勾了勾身邊的物什，像是貓崽在撒嬌一般。

    “不要怕?！?/br>
    身體很快被涼意包裹。

    謝虛微睜開眼，那雙黑瞳好像覆著半透明的一層薄膜般，又如半掩著霧氣，折射出的世界都是光陸怪離的。他只能意識到，自己被人抱起，而主角受僵在邊緣，距他如同劃著一條鴻溝。

    謝懷恩是一個成熟、年長的alpha，雖然他沒有從事機甲軍工方面的職業(yè)，但是他的精神力體質(zhì)遠勝于正當役的alpha軍官，此時精神力幾乎是壓倒性的宣泄出來，讓荊墨斐被壓制的一身冷汗。

    尤其是謝懷恩現(xiàn)在的神情，冷漠的如同殺人如麻的屠夫，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tài)，高高俯視著他。

    因為那誘人的信息素味的影響，荊墨斐只能勉力控制住暈眩感，此時微咬著牙，望向面前明顯是alpha的男性，很難想象到有alpha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著生理上的鎮(zhèn)定。

    謝懷恩冷冷地捏碎了手中的微型監(jiān)控器母端——他像瘋狗一般從遙遠的邊緣星系趕來，卻撲了個空，得知謝虛去了王都星系參與求生的線下慶典，便又立即調(diào)轉(zhuǎn)星艦，最后甚至比謝虛提前一步趕到慶典星球。

    但這個時候他又像是清醒了過來，后悔、怯懦、畏懼像毒蛇一般纏繞著他；謝懷恩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偏執(zhí)，他齷齪的渴求連一刻都等不下去，恨不得立即就將那些心思展現(xiàn)在謝虛眼前。

    然后長久的囚禁住自己的珍寶。

    可那是謝虛，是重視的親人，是讓他恨不得剜出心臟的戀慕之人。

    最后的理智讓他克制，心底接近扭曲的占有欲，讓謝懷恩在謝虛的身上安上了監(jiān)控器。

    那個開關(guān)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謝懷恩一直不敢打開。

    也就是現(xiàn)下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謝虛的病，知道謝虛在經(jīng)歷著什么——當按下開關(guān)時，聽見的卻是謝虛微弱的掙扎，飽含痛苦的喘息，兩人間斷續(xù)的對話。

    謝懷恩要瘋了。

    他現(xiàn)在捏碎了監(jiān)控器，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后悔。

    后悔沒有不顧一切，將謝虛綁在自己身邊。

    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我知道你是誰，荊墨斐，對吧？”謝懷恩道，“艾菲爾軍事學院三年級生，實戰(zhàn)系。當然，是以beta的身份入選的。”

    荊墨斐全身巨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的alpha。

    謝懷恩本沒有必要強調(diào)他的第二性別，除非是他知道……

    最后的僥幸被謝懷恩冷漠的聲音打破：“或許因為你是個隱瞞第二性別進入特殊院校的omega，所以覺得謝虛和你一樣，因為某種特殊的理由聲稱自己是a，又不負責任地拒絕注射omega抑制劑?！?/br>
    “你錯了?！?/br>
    “他的確是a，因為信息素紊亂癥，所以會被誘導出類似o的發(fā)情期?！?/br>
    “他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囚禁在醫(yī)療室里，接受各種研究治療和注射，其中一些方法很痛苦——直到近兩年，才略有成效，可以勉強外出了，”謝懷恩微掀起唇，那神情嘲諷至極，“現(xiàn)在一切都毀了?！?/br>
    荊墨斐的瞳孔因為驚駭微微擴散。

    他甚至一時之間，還沒有辦法消化謝懷恩的說法，只是在意識到的那一刻，心底的涼意頓時洶涌，他的血液冰涼，連昂揚的興致都被情緒上的低落壓了下去。

    “或許你是出于好意——你也的確是出于好意，”謝懷恩輕描淡寫道，從神色上來看，甚至并不能看出他有多在意，“但是謝虛出事了，我不會放過你?！?/br>
    這句話中的威脅意味很重。

    謝懷恩說完時，舌底便涌上一層腥氣。

    他很清楚，若說起鞭撻的對象，謝懷恩根本不想將一點注意力放置在荊墨斐的身上，他要痛恨、要鞭撻的人，只有自己。

    荊墨斐現(xiàn)在，同樣是滿臉痛苦了。

    沉默許久后，他聲音都有些嘶啞。

    “我會負責?！?/br>
    謝懷恩唇角近乎是嘲諷地抿了抿，讓他相當英俊的面容上添了些刻薄，正要開口時，謝虛拉了拉他的袍角，唇間發(fā)出含糊不清的音調(diào)。

    像在說“熱”，又像在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