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酒店面朝大街,路人抬頭望見大蟲繭般掛在電線上的男子,都被這幕鬧市奇景驚動。不一會兒街道上鋪起大片頭發(fā)編織的黑絨毯,人們像待哺的雛鳥高昂著頭,目不瞬移,全神貫注,技藝超群的雜技演員也很難獲得如此高的關(guān)注,吸引那樣多的鏡頭。 洪爽不敢再看樓下景象,室外的暑氣仿佛盡數(shù)灌進心里,喘氣都能聞到熟rou的味道。 冷陽生怕她沒熟透似的,遞來手機,屏幕上的微博頁面掛著“人民北路二段七彩酒店有人跳樓”的實時快訊。 她兩只眼珠被死死黏住,真想死機重啟。 “你是不是快暈了?要不要把肩膀借你靠會兒?” “我想先打暈?zāi)惆?!?/br> 她揪住冷陽衣領(lǐng)使勁搖晃,好像他是一只簽筒,用盡全力就能搖出逢兇化吉的上簽。 冷陽一個勁兒求饒,提醒:“你還不趕快通知你爸媽,這件事你一個人搞不定啊。” 二叔被警方控制,黃丹云懸空示眾,事件已升級成洪家二十年不遇的大震動,是 得趕緊和父母通氣。 她躲到安靜處打電話,聽說黃丹云私會情婦,被他們報警抓捕又跳窗跌落,掛在了電線上,曾淑琴嚇得心驚rou跳,氣得頭疼腦熱,大罵不知好歹的混賬女婿。 洪爽藏著更要命的話沒說,讓她把手機交給洪萬好。 “老豆,你千萬別嚷啊,其實報警的人是二叔?!?/br> 手機里啪的一聲,想必父親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接著又聽見曾淑琴促急詢問:“怎么了?” “沒、沒什么,你先別慌?!?/br> 洪萬好哄住老婆,問洪爽:“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這個“他”當(dāng)然是洪萬和。 洪爽已考慮好了,二叔東躲西藏主要為避繼母這個大債主,一家人不可能老死不相往來,況且現(xiàn)下情行已是網(wǎng)兜包雞,露毛亮爪,不如早點向曾淑琴坦白,再同家人合力化解雙方的齟齬。 “二叔剛才氣得要打黃丹云,被警察帶走了,這事鬧得挺大,樓下好多人圍觀,還有記者。我估計大姐很快會知道,你和媽最好趕在她之前來派出所,萬一她情緒激動也好勸勸她?!?/br> 下午三點四十分,消防官兵救下電線上的被困者。黃丹云左腳踝扭傷,先去醫(yī)院治療,再被帶回派出所。 審訊中他否認與那女子從事錢色交易,可當(dāng)警察質(zhì)問二人的關(guān)系,他又期期艾艾。 警方出警需要留口供做筆錄,他和女方確曾發(fā)生過性行為,必須如實交代二人的關(guān)系。已婚男性和妻子之外的女人上床,除開嫖\娼,其余的都算出軌。 在犯罪和失德之間,男人識趣地選了后者,供認女子是他的情人。白紙黑字,還加蓋了派出所的公章,他再多一百張嘴也賴不掉了。 洪萬好夫婦趕到派出所,曾淑琴一見洪萬和,雙手便化作球拍左右輪發(fā)。 洪萬和像冷卻的煤球,毫無酒店時的狂躁,瘟雞似的任打任罵,噴出鼻血才稍做躲閃。 “大嫂,等我擦一擦再打,免得弄臟你的手?!?/br> 曾淑琴被洪萬好和洪爽聯(lián)手架住,恨自己沒有長長的象鼻子能進行遠距離抽打,激動詈嘯:“你這個癟犢子還敢回來,殺你的刀老娘還留著,回頭就磨快了來削你!” 又吼問:“李愛玉那臭娘們呢?她也是害死我兒子的兇手,老娘連她一塊兒削!” 洪爽哀聲求情:“媽,二叔已經(jīng)跟阿玉分手了,他也被那女人騙慘了?!?/br> “慘是他自找的,全天下都知道那娘們是騙子,他偏要去捧臭腳,可惜命賤死不了,反倒連累家里人。要不是這對賤人使壞,你弟弟今年都滿九歲了!” 提起夭折的兒子,曾淑琴悲從中來,洪萬好最怕揭這塊傷疤,絞盡腦汁想不出勸辭。 洪萬和已噗通跪下了,含淚懺悔道:“大嫂,你句句都罵得對,我對不起你和大哥,應(yīng)該千刀萬剮。世間最歹毒的事就是害人家絕后,我比這還歹毒,是害自己的大哥絕后。這些年我在外面事事不順,不停被人整被人坑,但我知道這是報應(yīng)嘛,沒臉去求神拜佛,心想倒霉就當(dāng)還債。這次回榕州,主要還是放不下老媽,我讓她cao心一輩子,再不抓緊時間盡孝,就更罪大惡極了。本來想掙到錢還給你和大哥再求你們寬恕,現(xiàn)在也沒做到,如果打死我能讓你好過,你就動手吧?!?/br> 洪萬好趁妻子尚在抽泣,苦口勸說:“打死人要槍斃的,你總不能撇下我和孩子們?yōu)檫@個死仔陪葬嘛??丛趮尩姆萆橡埶幻鼏?,大不了以后讓他為家里做牛做馬,終身當(dāng)長工,賠我們的損失。” 曾淑琴怨罵:“他就是做奴隸,也賠不了我兒子的命!” “別這么說嘛,我們的兒子肯定孝順,不想看你一輩子難過的?!?/br> 洪萬好將妻子交給女兒,走到弟弟跟前作勢推他腦袋,厲聲叱罵:“你這個蝦頭仔,咸魚放生,不顧死活,為個女騙子把我們家害得好慘。不看在老媽份上,我真想把你剁碎喂狗!你現(xiàn)在對著洪家祖宗發(fā)誓,是真悔過還是撒謊糊弄我們?” 洪萬和明白大哥在給他遞上岸的繩子,抹淚道:“大哥,我要是不知錯就不會跪在這里任你們打了?!?/br> 洪萬好賣力哼了一聲,向妻子彰顯對仇人的憤怒,再嚴肅教訓(xùn)洪萬和:“當(dāng)年你那樣害我,我本來很想廢了你。但想到小時候?qū)W校里的飛仔看我不順眼,放學(xué)帶人來圍毆我,你替我擋了幾棍子,被打得頭破血流,回家還騙爸媽說我是為了救你才跟人打架。剛參加工作那年你又把全部積蓄借給我開店,自己窮到頓頓吃咸魚白菜。街上的混混找我麻煩,你拎著菜刀和他們火拼,替我震住了場子。俗話說,知恩不報非君子,我只當(dāng)報恩,不找你算賬了。但你嫂子沒欠過你的情,這輩子都是你對不起她,以后凡是她的話你不準不聽?!?/br> 洪萬和諾諾連聲,曾淑琴情知丈夫的話都是說給她聽的,有婆婆在也不可能真和小叔子勢不兩立,只好再吐他幾口唾沫泄恨。 洪爽見氣氛緩和方敢參言,讓長輩們消消氣,想想如何處置黃丹云。 洪萬好已通知洪悅,并派洪巧去她家照看琳琳,對洪爽說:“這事應(yīng)該先聽你大姐的意見,等她來了再說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腸公子 2個;西藍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yuuuuuuuuu 2瓶;冬日的暖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4章 “黃丹云,虧我女兒成天把你當(dāng)大爺伺候,你卻在外面搞女人,你還是不是人?” “是啊,我們大妹哪點對不起你,你實在太過分了!” “姓黃的,我侄女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又是外企的高級白領(lǐng),你一個窮光蛋鄉(xiāng)巴佬娶到這種老婆簡直是中大獎,還不知道珍惜,跟外面的賤貨鬼混,香的不吃專愛吃屎!” “黃丹云,你不想別的也該想想孩子啊,要是讓琳琳知道她爸爸搞外遇搞進派出所,她會是什么感受?” 洪家人說要冷靜,面對渣男火氣卻像煮沸的滾水頂開壺蓋噗噗往外冒,你一言我一語數(shù)落。 黃丹云和他們感受一致,但一張嘴敵不過四張,等到洪爽罵完這句才成功搶話,兇巴巴質(zhì)問她:“我也很想知道啊,要是琳琳聽說自己的二姨報假警把她爸爸送進派出所,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公然的要挾如同直接用鞋底抽洪家人的臉,洪萬和再次揎拳擄袖上陣,被一旁的民警攔住,洪萬好也在妻女阻止下厲吼:“有本事你再說一次!看不把你腦袋擰下來!” 曾淑琴攥住丈夫胳膊,行動理智,嘴巴可沒留情,惡聲惡氣罵道:“黃丹云,我勸你回頭想想自己的來歷,當(dāng)年你剛從鄉(xiāng)下來榕州,住在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在電子市場賣手機,一個月工資不到4000塊,還要幫你哥哥jiejie還債,剩下的錢連飯都吃不飽,跟我們大妹結(jié)婚后才過上好日子。你現(xiàn)在吃的穿的住的,工作單位還有你老家的新房子,全是我們家出的,畜生還知道結(jié)草銜環(huán)呢,做人不懂得感恩,老天都不會放過你!” 黃丹云最恨妻子家翻舊賬,欠債的沒法跟債主做親戚,壓力總會轉(zhuǎn)化成反感,他從洪悅那里取得的越多就越是嫌棄她,把她當(dāng)做枷鎖和負擔(dān),恨不能擺脫,受激下暴露心聲。 “洪悅真這么優(yōu)秀,怎么當(dāng)初二十五六了還嫁不出去?” 洪爽不能讓長輩在派出所吃虧,搶先責(zé)罵:“黃丹云你少得了便宜賣乖,我jiejie當(dāng)年一心鋪在事業(yè)上,沒時間談戀愛,心地太純良才會被你騙到手!” 洪萬好跟著叫嚷:“是??!嫁人晚是因為我女兒太優(yōu)秀,沒碰到配得上她的男人!” 他吵架水平還不到青銅級別,送上門去給人練級。 “呵呵,照這么說,她后來嫁給我是虧本大甩賣了?多半是干了虧心事才不得不自貶身價?!?/br> 渣男肆意詆毀猶如火焰燎燒,洪萬好兇性爆發(fā),掙開壓制撲上去揪住他。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說我女兒壞話就殺了你!” 黃丹云從沒在岳父跟前挺胸抬頭,今天既已撕破臉,又有民警撐腰,索性揚眉吐氣干一架,冷笑:“我說的是事實,洪悅跟我的時候早不是處女了,她還墮過胎,這些你們都不知道吧?” 他向洪家人潑灑鐵水,燙得他們心驚膽戰(zhàn),毛焦火辣。幸虧民警出手快,洪萬好僥幸脫離犯罪邊緣,掙扎著烏拉哇啦狂吼。 曾淑琴替他動手,揪住黃丹云頭發(fā)撕他的嘴,忿懥道:“混賬東西,敢潑我女兒臟水,你是不是吃屎上癮了!” 洪爽見父親和二叔都被控制,不會出亂子,騰出手來拉住拼命抽打黃丹云的繼母。黃丹云想趁勢還手,拳頭尚未伸直,被她抓住手腕擰了個麻花,疼得嗷嗷直叫。 她無視民警勸阻,押著渣男抵向墻壁,聲音的力度不遜于手上的力道。 “你這樣侮辱我jiejie,以為她沒后臺是吧?我們這些娘家人都是她的后臺,一人一刀就能把你捅成蜂窩!” 洪萬和助威:“什么一人一刀!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剁成rou醬!” 曾淑琴接力:“他這么壞,rou里長蟲,血里流膿,狗都嫌臟啊!” 洪萬好補刀:“豈止是狗,連蒼蠅都會被毒死!” 一家人配合默契,惹得警員們暗暗發(fā)笑,一位年長的領(lǐng)導(dǎo)看不下去,喝止:“你們要吵回家去吵,別把派出所當(dāng)菜市場。” 不料被曾淑琴拉住評理:“警官,這衰仔跟我女兒結(jié)婚時一無所有,房子車子工作全是我們幫他搞定的?,F(xiàn)在我女兒都懷二胎了,他天天借口不回家,跑去外面亂搞,剛才還生安白造侮辱我女兒,你說這種人該不該坐牢?” 警官苦惱:“假如是事實,你們當(dāng)然可以譴責(zé)他,但這種事是家庭矛盾嘛,找警察也沒用啊?!?/br> 洪爽正色道:“警官,我懷疑這渣男不止外遇,還家暴我jiejie,如果找到證據(jù),你們管不管?” 她以為黃丹云壞成這樣,洪悅必定會跟他離婚,打算不擇手段整治他。 黃丹云明白她的意圖,怒叫:“臭三八,這么心黑當(dāng)心嫁不出去!” 洪爽將他的手腕多擰了十幾度,逼他叫出豬聲。 “恩將仇報污蔑我jiejie,你的心才黑過下水道!” “是不是污蔑自己去問你jiejie,你們家把破鞋包裝成寶貝塞給我,我還想找你們賠償損失呢!” 洪爽理智崩散,想乘怒扭斷人渣的胳膊。 洪悅搶先趕到,呼喊著救下丈夫。 她已大腹便便,來時緊趕慢趕,跑得汗流如注,一些濕透的發(fā)絲亂七八糟粘在臉龐上,仿佛剛剛遭受凌虐,沒說兩句便撐住酸痛臃腫的腰身直喘粗氣,情狀凄涼至極。 洪萬好夫婦心疼無比,連忙扶住她安慰。 洪悅鎮(zhèn)靜得像一根立柱,微微用力抽回被二老握住的手,看向黃丹云的眼神比微積分還復(fù)雜。凝神數(shù)秒后對父母說:“老豆,媽,我跟琳琳說很快就回去的,你們也先回家吧。我晚點會過去?!?/br> 洪萬好怎放心讓她單獨和渣男相處,要求同行。 洪悅抵不過老兩口的固執(zhí),不得已露出本意:“我想和小黃好好談?wù)?,你們在我們不好開口啊?!?/br> 她秉持和平主義,令洪萬和萬分燥惱,搶上來急嚷:“大妹,這爛仔壞徹底了,你聰明就趁早離開他,用不著跟他廢話!” 洪悅雙唇緊抿,柔和的臉龐起了棱角,曾淑琴看出她正壓抑憤怒,忙斥責(zé)小叔子:“你別添亂了,大妹心里有主張,就依她吧?!?/br> 說著悄悄扯了扯丈夫衣擺,洪萬好也閉嘴了。 黃丹云蹲在一旁面似青鬼,洪悅過去輕聲說:“我們回去吧?!保Z氣竟帶著一絲乞憐。 洪爽距離最近,聽得最清,像被蒙住了口鼻,胸口窒悶。當(dāng)洪悅走時,她趕上去拉住她加意叮囑:“大姐,你小心點,有事馬上打電話?!?/br> 仿若無意中觸到冰塊,她被洪悅生冷的眼神凍得乍然一顫,心頭激蕩著驚疑的波濤。目送jiejie默然離去,像在目睹漸漸沉沒的船只,產(chǎn)生莫名的無力感。 回到家中,獲悉消息的鄭傳香和洪歡也加入對黃丹云的聲討大軍。 洪歡說:“黃丹云違章駕駛那么久,大姐一張罰單也沒開給他,這回直接翻車,四個輪胎都撞飛了,大姐要是再忍,就不是圣母成賤女了?!?/br> 洪萬好氣狠狠道:“你大姐一定會跟那爛魚仔離婚的,讓這種下三濫的人當(dāng)女婿,我都沒臉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