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幾分鐘后她再次來到副經(jīng)理辦公室,賀陽正在檔案柜前找資料,暗沉的臉色因她的出現(xiàn)綻放光亮。 “我mama讓我來給夏太太送點心,我想你大概在這兒,就順道過來拜訪?!?/br> “你真有心,最近太忙都沒時間問候你,真不好意思?!?/br> 賀陽早想約她見面,不能錯過眼前的便利,邀請她共進午餐。 關(guān)佩珊笑道:“我剛才看到姜小姐了,你待會兒不陪她吃飯嗎?” 賀陽不知這是試探,搪塞:“她要去見客戶,最近我總是一個人吃飯,你不來我就打算隨便點個外賣對付了?!?/br> “看來為了讓你吃頓豐盛的午餐,我必須接受邀請了。” 女人得體地開著玩笑,說她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廳,但要求由她做東。 接收到熱情,賀陽欣喜,隨她來到位于圣心教堂東側(cè)的意大利菜館,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一個面相稚嫩的男服務(wù)員為他們倒水,不慎將檸檬水撒到了他的衣服上。 關(guān)佩珊基于酒店管理人的職業(yè)病板起臉批評,卻見賀陽投來制止的眼神。 “沒事,以后小心點兒?!?/br> 他溫和地支走服務(wù)員,小聲對她說:“這小兄弟是個新手,鬧大了興許會丟飯碗?!?/br> 關(guān)佩珊微笑:“你心眼真好,這么會為他人著想?!?/br> “也不是,留學時我也在酒吧餐廳當過服務(wù)員,常被顧客刁難,知道干這行的苦處,懂得將心比心。” “你在加大拿那幾年一共打了多少份工???” “十幾份吧,準許留學生從事的工作我差不多都干過,沒辦法,家里條件有限,不打工賺錢,光靠獎學金根本不夠生活?!?/br>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br> “也還好,我抗壓能力比較強,隨時想一想‘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就不覺得難受了。” 賀陽不失時機地自我標榜,實際上留學期間他的心態(tài)一度扭曲,同是中國留學生,看到那些揮金如土的富二代,他不止一次因嫉生恨,時時埋怨命運不公,為未來焦慮。日常工作生活中遭遇的不平等對待和欺辱又奠定了他出人頭地的決心,立志走一條現(xiàn)實之路,無論對事業(yè)對感情都必須“有的放矢”。 比如目前他對關(guān)佩珊動心,也出于尋找備胎的動機。交往一年,姜秀娜的大小姐脾氣令他窒息,假如將來不堪忍受,另找對象也得符合白富美標準。 關(guān)佩珊的想法與他異曲同工,這男人品行才干都尚可,將來有可能是福滿堂的姑爺,還對她感覺曖昧,認真打理這段關(guān)系,必大有用處。 二人邊吃邊聊,她忽然感應(yīng)到來自右前方窗外的視線,眼珠一轉(zhuǎn)正與那人目光相撞,是洪爽。 她立即向賀陽道“失陪”,出門與她打招呼。 洪爽等消息等得百爪撓心,已在街頭游蕩半日,正巧路過這家餐廳,發(fā)現(xiàn)這對靠窗用餐的熟人。 她早跟賀陽恩斷義絕,好奇他為何會同關(guān)佩珊打交道,停步觀望數(shù)秒驚動關(guān)佩珊,見她沖著自己來了,只好帶笑迎候。 “洪小姐,真巧啊,你事情辦完了嗎?” “還沒?!?/br> “那吃午飯了嗎?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塊兒吃吧,我那朋友很隨和,很好相處的?!?/br> 關(guān)佩珊心想洪爽和姜秀娜是姐妹,介紹給賀陽又能拉一份人情。 洪爽心思沒她復雜,當做好意婉拒:“我還趕著見一個人,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賀陽注視洪爽離去,心中不斷掀起小山般的驚濤,咒罵與洪爽的孽緣,每次找到一條新出路,她都會鉆出來攪局。 關(guān)佩珊回到座位笑著解釋:“那是我一個朋友,快到我們酒店上班了。你看到她了吧?以前見過嗎?” 她想試試賀陽認不認識這位未來的大姨子。 賀陽念頭急轉(zhuǎn),思籌:“關(guān)總好像還不知道我和洪爽的關(guān)系,與其等那女人告狀,不如我主動坦白,免得又像上次對姜家人那樣被動?!?/br> 想罷尷尬點頭:“我不僅認識她,還和她有過結(jié)?!?/br> 關(guān)佩珊訝然,聽他供認曾與洪爽交往十年,更吃驚了,小心詢問他們分手的原因。 “其實她人很好,優(yōu)點很多,一開始我們愛得很深,不然也不會維持十年的感情。后來提出分手,是因為我實在受不了她暴躁易怒的性格,沒信心和她過一輩子?!?/br> 洪爽愛沖動,容易因發(fā)飆舉動被不了解她的外人貼上暴躁標簽。 上次在香云大酒店毆打關(guān)少凱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關(guān)佩珊聽賀陽如此形容她,只當他實事求是,追問:“那你是通過洪小姐認識姜小姐的?” “不是,姜洪兩家矛盾很深,幾乎沒來往,我和洪爽拍拖十年都不知道她是福滿堂董事長夫人的女兒,更不知道她還有個同母異父的meimei。娜娜是我在多倫多大學的學妹,我留學的第二年在一次校園活動上遇見她,今年夏天回國才偶然得知她和洪爽是姐妹,說實話,當時我的處境真的很難堪?!?/br> 關(guān)佩珊設(shè)身處地想象也替他犯窘,溫柔勸慰:“事情都過去了,剛才看洪小姐的反應(yīng)也像釋然了,你們以后還要做親戚,多給對方一點理解和體量吧。” 賀陽嘆氣自嘲:“也只好如此了,有時我覺得自己很不走運,中意溫柔端莊的女人,可每次遇到的交往對象都強勢潑辣,所謂事與愿違大概就是這樣的?!?/br> “每次?冒昧問一句,你總共交往了多少女朋友呀?” “兩個?!?/br> 關(guān)佩珊噗嗤一笑:“這么說姜小姐對你也很潑辣?” 賀陽毫不避諱地苦笑:“畢竟是姐妹嘛,基因這東西還是很能說明問題的?!?/br> 他當著別的女人抱怨女友,用心一望而知,算是對關(guān)佩珊的暗示。 關(guān)佩珊巧妙裝傻:“聽說女人對心上人霸道強勢,是由于潛意識里的占有欲,姜小姐一定很愛你才會失分寸?!?/br> 賀陽大膽推進:“這當中也存在個體差異吧,如果是你,會因為占有欲粗暴對待自己的愛人嗎?” 關(guān)佩珊保持淑媛氣度:“坦白地說我還沒遇到讓我傾心愛戀的男人,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看來你對男朋友要求很高,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呢?” “……沒有具體概念,其實我很相信緣分,說不定那天突然邂逅到真命天子,到那時自然會心動。” “原來你迷信感覺啊,那太捉摸不定了,也不見得可靠?!?/br> “也許吧,不過我始終覺得一直懷著真摯的心去等待,老天總會給我好的安排?!?/br> 她不能再讓這男人進犯了,借喝酒轉(zhuǎn)移話題。 “這香檳真好喝,還想再來一瓶?!?/br> 賀陽順著她:“喜歡就再開一瓶吧?!?/br> “好啊,可如果喝過量了,會不會妨礙你下午的工作?” “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做銷售的,這種低度酒怎么奈何得了我。” 他將關(guān)佩珊的調(diào)虎離山錯會成神女有意,想借酒開路,然而接下來她一直津津有味談?wù)撋饨?jīng),未再露出可乘之隙。 洪爽從傍晚起給冷陽發(fā)了十幾條消息,9點多方收到回信。 “我在馬蹄巷,你過來吧?!?/br> 馬蹄巷是橫貫海河路中段的一條小巷,洪爽踩著風火輪趕到現(xiàn)場,看他反應(yīng)沉寂就知大事不好。 “結(jié)果怎么樣?我是不是老豆親生的?” 冷陽滿臉難色,握住她的肩膀安慰:“洪爽,你先冷靜點?!?/br> “冷靜”一詞就像燒紅的石頭,直接讓她心血沸騰,抓住他驚叫:“我和老豆沒有血緣關(guān)系嗎?我真是野種?” 對別人,尚可巧舌如簧偷換概念,對象是洪爽,冷陽只剩無奈,一低頭將她的心也帶沉了。 “報告在哪兒,我要看!” 他摸索外套內(nèi)兜,遞上折疊成豆腐干形狀的報告,這玩意像堅硬的鉛球在他胸口頂了幾個小時,相信此刻又會令一個人窒息。 洪爽哆嗦著展開那張紙,“確認無血緣關(guān)系”的紅章猶如炮彈轟得她魄散魂飄。掙扎多時,末日終究降臨,她撐不住失聲慘哭。 冷陽抱住她傾塌的身體,仿佛地震中的災(zāi)民,唯有祈愿震波早早結(jié)束。 之前他還想學福爾摩斯在縝密的線索中找出漏洞,還洪萬好清白,僥幸全被這一錘定音的鑒定結(jié)果粉碎了。 “二妹,你怎么了?!” 鄭傳香和洪巧突然從出現(xiàn),讓他吃了記冷箭。 老太太晚飯后由洪巧陪著去朋友家竄門,回家路上聽到洪爽的哭聲,趕來見她被冷陽摟抱痛哭,驚急質(zhì)問:“冷陽,你把二妹怎么了,害她哭成這樣?” 冷陽趕緊抓過洪爽手里的報告塞進衣兜,鄭傳香又對此訊問,事情眼看要崩盤,他急中生智哀求:“阿洪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洪爽!” 鄭傳香連連跺腳:“你怎么害她了?快說呀!” 洪巧先上前扶過洪爽,見她哭得昏天黑地,真是從未有過的悲狀。 “二姐,你怎么了?別嚇我和嫲嫲呀?” 冷陽倉促打好腹稿,哭喪道:“這段時間我不停求洪爽原諒我,前天她終于答應(yīng),說只要我治好病就跟我重新開始??墒墙裉煳胰メt(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什么啊?!” “發(fā)現(xiàn)我不僅有梅毒,還感染了艾滋,剛才那個就是診斷報告?!?/br> 他豁出命來自黑,只求保護洪爽。 鄭傳香和洪巧像兩只點燃的爆竹嚇炸了,急忙扶洪爽回家,起步時喝令冷陽跟隨。 一行人將混亂帶入家中,洪爽先甩開眾人哭奔上樓。 鄭傳香煩亂地坐下,指著冷陽向懵頭轉(zhuǎn)向的人們解說:“這衰仔找二妹復合,二妹心軟答應(yīng)了,讓他先把病治好。誰知他不止有梅毒,還得了艾滋!” 洪萬好等人恰似滾油淋頭,齊聲驚叫著。 洪歡立馬閃開數(shù)米,恐懼道:“聽說艾滋病毒會摧毀人的免疫系統(tǒng),隨便生點小病就會死,167,你還沒孩子,你們家估計要絕后了?!?/br> 洪萬好悲憤地揪住冷陽:“衰仔,誰叫你不學好!搞成這樣對得起師父和梅姐嗎?” 曾淑琴和洪悅急忙拉開他。 “你別打他,他有艾滋,沾到血會傳染的!” “老豆你生氣也沒用啊,還是先去看看二妹吧!” 三人匆忙上樓去了,鄭傳香心智未失,叫住試圖跟從的冷陽:“你先顧好自己吧,醫(yī)生說沒說你還剩多少日子???” 冷陽踧踖:“這個病只要按時服藥,注意保養(yǎng),壽命和正常人差不多。” 鄭傳香嘆氣:“你別欺負老太婆不懂科學,我知道得了這個病就像每晚都遇猛鬼拍門,活到100歲也是一輩子擔驚受怕?!?/br> 洪歡另有關(guān)注點,正色道:“167,你那么有錢,萬一哪天病發(fā)掛了遺產(chǎn)留給誰?。课叶愀阆嗪靡粓?,這次為你傷透心,你是不是該考慮把她列入繼承人名單?” 洪巧勸她別這么露骨,遭到駁斥:“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二姐和艾滋病人交往過,要是以后被愛嚼舌根的人非議,說不定這輩子都找不到對象了,于情于理167都該對她做出賠償。我說話是直接,但只有這么做才能幫到二姐,像你遇事拉不下面子,只會被人坑到底?!?/br> 冷陽疲于應(yīng)付,任她們?nèi)ヅ呸?,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洪爽拖著行李箱快速下樓,洪萬好等人緊隨其后苦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