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撅起嘴，“我沒有絕望，我就是不想吃苦藥了，太苦了，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又沒苦你的嘴巴?！?/br>
    第一百九十三章

    楚寔掐了掐季泠的腰, “那行，從現(xiàn)在起你喝一碗苦藥，我就吃一片黃連如何？”

    季泠沒敢應(yīng)，她知道楚寔是言出必行的人, 他既然說了出來就不會耍賴。她可沒想著讓他吃黃連呢，只能悻悻地道：“楚寔, 楚衡業(yè), 你就知道拿捏我?！?/br>
    楚寔笑道：“我拿捏你什么了？是夫人舍不得我吃苦是不是？”

    季泠恨恨地道：“我舍不得你吃苦, 你卻舍得我吃苦呢。”

    楚寔摟著季泠貼在她耳根子邊道：“我這是為了誰？你我長年在外, 旸哥兒也從沒養(yǎng)在你身邊過，我是擔(dān)心你, 你知道么？”

    這樣的話楚寔跟季泠說過好幾次了，她也知道楚寔將來必然是要往那個位置上坐下去的, 到時候有沒有子嗣關(guān)系可就巨大了。然她的確是什么野心都沒有，心中早就是打定了主意的, 如果楚寔不在了, 她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季泠不知道這是不是情深到了無懼生死，她只知道在楚寔外出的日子里，她眼前的顏色好像都會黯淡幾分, 周遭的一切都再不能讓她由衷的歡悅, 因?yàn)樯倭巳烁窒怼?/br>
    回首往事的時候，季泠都會驚訝，她的心竟然不知不覺就被楚寔攥在了手心里，然則卻再無以前的惶惑, 只會覺得心里有這個人真好。

    季泠不說話，楚寔卻讀得出她的心思。

    “傻瓜，我比你大那許多，又日夜cao心，我……”楚寔的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季泠的手指點(diǎn)上了。

    “表哥，你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我平日說一句你就吼我，你自己卻是百無禁忌的?！奔俱霰г沟?，“我不喜歡聽，你以后別說了行不行？”

    楚寔將季泠的手拿下來握著，“那你答應(yīng)我不要放棄希望，即便不為其他的，我也盼著咱們能有個孩兒，我親自給他開蒙，教他寫字、念書、騎馬、射箭如何？”

    他怎么可能會有功夫教孩子？季泠知道楚寔在哄自己。

    季泠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臉，轉(zhuǎn)身去了里間。

    楚寔看著季泠的背影將南安叫了進(jìn)來?！跋炔欧蛉顺鋈サ臅r候是不是遇到蔣昌宗了？”

    南安點(diǎn)了點(diǎn)，“是?！?/br>
    楚寔瞥了南安一眼，“叫人在書房后面重新開一扇門，今后夫人若是過來，就從后面進(jìn)來?！?/br>
    南安應(yīng)了“是”，“屬下立即下去安排，最多十日必然將門開好?！?/br>
    楚寔點(diǎn)點(diǎn)頭。

    南安退出去之后才松了口氣，他先才有些為難，畢竟蔣家如今對楚寔還是大有可用，他也不知該不該把蔣昌宗剛才的失態(tài)告訴楚寔，若是說了，只怕后面事兒就多了。這位大夫人在楚寔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南安太清楚了，那是一絲一毫也不許有人覬覦的。

    虧得這位如今還沒有孩子，若是生得一個兒子，將來和旸哥兒之間只怕有得爭了。南安甩甩頭，什么有得爭？估計只要不是傻子，那就是鐵板釘釘?shù)氖聝毫恕?/br>
    這日季泠又在喝藥，卻從窗戶看見周容帶著丫頭走進(jìn)了院子，這可是稀客了，她回來這么久，周容可還是第一次上門。

    來者當(dāng)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原來如今有聰明人眼見著朝廷局勢要動蕩，可他呢又不看好楚寔，就想著將京中的產(chǎn)業(yè)變賣了回老家去。

    京郊外一處莊子，還有一片山的果園全盤出售，要價四萬兩銀子，價格卻也公道。周容想把它買下來，將來嫁女兒的時候作為嫁妝，定然是極長臉的事兒。

    可是四萬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目，周容手里只有一萬兩銀子，這才想起了季泠。周容原本也想不考慮找季泠的，可她在京城熟人雖然，卻都不是能互通三萬兩銀子的交情，因此這才找上了季泠。

    季泠聽周容說完，只略沉吟了一下便道：“行，我讓任貴跟你去辦吧。”

    任貴是楚寔請來的內(nèi)院管家，季泠若是遇到這種事通常都是交給他去辦。

    周容來之前想過許多，多半都是季泠如何拒絕她的言辭，卻沒想到她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所以周容有些不確定地道：“大嫂，你這是應(yīng)下了？”

    “是啊，你約了賣家什么時候？”季泠問。

    “可三萬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目，大嫂不用跟大伯商議一下么？”周容問。

    季泠笑道：“沒事兒的，表哥若是知道，定然也會同意的，你直管辦去就是了，這樣的機(jī)會也難得?！?/br>
    周容看季泠那模樣還有什么不理解的，三萬兩銀子，季泠一句話就能定下來，可見大房有多富，但即便這樣，三萬兩卻也不少，她不用問楚寔就能定下，看來這位大夫人的地位真是了得呢。

    周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兒，總覺得季泠就是故意在炫耀，她隨隨便便就能拿三萬兩出來，而一萬兩對自己來說就是全部的能動用的銀子了。

    “是我多慮了，大伯那么疼大嫂，定然是大嫂說什么都答應(yīng)的。”周容笑道，“先才進(jìn)來時，我見大嫂在喝藥，大嫂是哪里不舒服么？”

    季泠搖搖頭，也不好意思說是治不孕的藥，她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還如此求子，多少是難為情的?？伤植幌腧_人，所以只能不接話。

    “是藥三分毒，沒哪兒不舒服大嫂還是少吃藥好些呢，哪怕食療也比吃藥好?！敝苋菟坪跏呛靡鈩竦?，但話說了一半，卻突然換了語氣道：“呀，該不會是……”說著她就好像知道大秘密一般捂住了嘴巴。

    季泠的臉“唰”地就紅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旸哥兒今年已經(jīng)十四歲了，過幾年就要成親生孩子，季泠就會升級做人祖母了，可卻還在求子，這事兒能不讓她臉紅嗎？

    周容低聲道：“哎，大嫂這是吃的哪家的藥?。俊?/br>
    既然已經(jīng)被周容說了出來，季泠再隱瞞就做作了，只能硬著頭皮道：“表哥說是玉和堂的。”

    周容看向季泠道：“大嫂請的大夫，吃的藥都是大伯找的人么？”

    季泠點(diǎn)點(diǎn)頭。

    “大嫂吃了多久的藥了呀？怎的至今也不見效？”周容關(guān)切地問，“大伯找的大夫想必都是名醫(yī)，這可不該呀?！?/br>
    季泠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吧?！奔俱龅故强吹瞄_。她自然也曾盼著有個自己的孩兒，可她也知道楚寔如今身份不一樣，若將來真有那么一天，為著那個位置多少父子相殺，多少手足相殘，她想著已經(jīng)快成年的旸哥兒，心思也就淡了。這幾年的苦藥可都是楚寔逼著她喝的。

    周容卻不知內(nèi)情，只道季泠就是嘴上說說，“瞧大嫂的氣色上佳，又還年輕，且不該一直懷不上孩子，難道是……”說了一半，周容卻又不再接著說了，只臨走時回頭勸季泠道：“大嫂不如自己找個大夫看看吧?！?/br>
    這話聯(lián)想著她前頭說的，可就不算委婉含蓄了。

    季泠簡直是被周容的話給驚著了，因?yàn)樗龔臎]往那個方向想過。

    可是人最怕的是起疑心，再加上點(diǎn)兒想象力，很容易就嚇到了自己。

    季泠坐在榻上，以手撐在大引枕上托著歪著的頭想事兒。她的確是吃了很多的藥，可一直不見效。難道說真是楚寔動了手腳？

    可為什么呢？

    季泠又想起了生得跟傅氏有五分相似的旸哥兒。當(dāng)初她剛嫁過來時，楚寔就暗示過她不要對孩子動壞心思，蘇夫人也敲打過她。旸哥兒可是大房的長孫。

    所以是為了旸哥兒么？

    季泠嘆了口氣，心里倒沒升起多大的怒氣，只是有些難以言喻的悲哀。她這一生前半段就不提了，后面卻像是老鼠進(jìn)了蜜罐里，再不知足老天爺怕都看不過去了。這件事也不能怪楚寔，他待她已經(jīng)極好，所做的也是為了讓家里不生亂子。就連季泠自己都不能肯定，若她真有了孩子會不會升起去爭一爭的心思，所以還是不生才好。

    楚寔回房的時候，季泠正在燈下打絡(luò)子，見他進(jìn)門就把線都收到了笸籮里。

    楚寔柔聲道：“怎么了？誰惹我家阿泠不高興了？”

    季泠道：“我沒有不高興啊?！?/br>
    楚寔捏捏季泠的臉，“你每次有心事都會打絡(luò)子，難道你自己沒發(fā)現(xiàn)？”

    季泠愕然，她還有這等習(xí)慣？

    楚寔摟住季泠道：“所以別讓我瞎猜了，阿泠，咱們夫妻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么？”

    以前的確沒有，可今日的話卻是不好跟楚寔說的。季泠便只好把周容說的買莊子的事兒拿出來講。

    楚寔的態(tài)度果然是，“你做了決定就好?！?/br>
    在季泠這兒套不出話來，楚寔也不強(qiáng)求，哄著她睡了，見她睡沉了，這才起身將長歌叫了進(jìn)來?！胺蛉私袢帐怯龅绞裁词聝毫?？”

    長歌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周容那遮遮掩掩的話一句不漏地復(fù)述了一遍。

    楚寔蹙蹙眉，說了句“老太太看人是極準(zhǔn)的?！碑?dāng)初季泠那樣的出身，老太太都愿意讓楚宿娶了她，卻死活不同意楚宿娶周容，可不就是看準(zhǔn)了周容的心性不好么。

    “我知道了，做得好。以后再有這樣別有居心的話，你且記下來告訴我。”楚寔道。

    次日用過早飯，季泠照例送楚寔出門，楚寔卻坐在榻上沒有起身的跡象。

    “表哥今日不用去書房么？”季泠問。

    楚寔將季泠拉到身邊道：“昨日，二弟妹說的話你聽進(jìn)去了？”

    季泠一驚，忙道：“沒有。”

    “為著她一句話，你就疑了我？”楚寔?zhàn)穯枴?/br>
    季泠求饒地看著楚寔，知道自己起了疑心很是對不住他。可人若是能管住自己的所思所想，也就不會有那許多煩惱了。

    可這有多傷人，季泠也是知道的。

    楚寔放開季泠，“季泠，你……”楚寔指著季泠的鼻子道：“你可真是個小沒良心的?！蹦呐職獾迷賽阑?，楚寔也沒舍得重罵季泠，就說了這么一句，便走了。

    季泠望著楚寔的背影，自己也是難受，就那么趴在小幾上不說話。

    長歌勸道：“夫人，你這回是真?zhèn)档男牧?。?/br>
    季泠何嘗不知，但周容是真的打蛇打在了七寸上，讓人明知道她不懷好意，可卻還是忍不住往她說的那個方向去想。

    季泠都知道的道理，楚寔?zhàn)匀幻靼祝烹x開院子轉(zhuǎn)身就對南安道：“去把二弟找回來，不管他在哪里，都給我找回來?！?/br>
    楚宿到的時候，楚寔第一句就質(zhì)問他，“你媳婦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跑到你大嫂面前挑撥離間，說她至今沒有孩子是我動的手腳?！?/br>
    第一百九十四章

    楚宿驚了一跳, 沒想到周容會說那樣的話。

    楚寔說完，似乎怒氣也就消失了，他重新坐下道：“阿宿，那是你千方百計娶回來的人, 我看在你的份兒上不動她。不過你自己要是教不好自己的媳婦，今后就不要怪人替你教她?！?/br>
    “大哥, 阿容她這些年是有些不像樣子, 可定然不是有心的, 我會回去好生跟她說的?！背薜? 即便他對周容有再多的不滿，可那也是他曾經(jīng)最愛的人, 也是他子女的母親。

    楚宿沉著臉走進(jìn)二房的主院時，周容也沒起身迎接他, 只瞥了他一眼，然后讓蕙蘭把娥姐兒帶下去玩兒了。

    楚宿看著娥姐兒蹦蹦跳跳地走遠(yuǎn)了才開口道：“你跑到大嫂那兒嚼舌根去了？”

    周容的臉色一變, 先是一愣, 繼而是浮起自嘲的笑容，不知道自己對楚宿為何還會存著幻想。她揚(yáng)起下巴道：“怎么，難得到我院子一趟, 一進(jìn)來就為了你大嫂抱不平來了？”

    “你這是什么話？”楚宿皺起眉頭。

    “你不明白么？還是心里有鬼裝不明白？她那張臉, 是不是跟你死去的心上人一模一樣啊？你看著她就想起我的不是了是不是？”周容尖聲道。

    楚宿完全不知道周容怎么能往哪方面聯(lián)想?！澳銐蛄税赡?，我來找你是因?yàn)榇蟾缯业奈遥艺f你在大嫂跟前挑撥離間的時候，我都替你臉紅, 阿容，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如今為何心思如此歹毒？”楚宿有些痛心疾首。

    “我心思歹毒？”周容的心都碎了，“我是在她跟前說了，可是難道不是真的么？我是為她好，讓她少受你們這些男人的騙。一面花言巧語地哄人，另一面卻下狠手?！?/br>
    “你在胡說什么？你有任何證據(jù)嗎？就跑去大嫂跟前胡說。大哥絕對不是那種人?！背薜?，“我看你是見不得人好才是真的。當(dāng)初阿泠到底礙著你什么了？你要那么對她？在咱們這樣的人家里，居然差點(diǎn)兒就餓死人，你怎么做得出那種事來？如今大嫂又礙著你什么了？你又要跑去說三道四?！?/br>
    “終于說實(shí)話了是吧？你至今還為著她怪我是不是？你心里既然有她，為何又要來娶我？害得我處處被人笑話，居然是個平妻?！敝苋堇湫α艘宦暎拔铱蓻]你想的那么惡毒，我不過是不想見到她而已，哪里就要餓死她？是她自己裝柔弱、扮可憐，連沒吃的了都不說一聲，就等著你發(fā)現(xiàn)呢，瞧，你一見著了，可不就同情上了么？”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背逇饧睌牡氐溃骸懊髅魇悄阕鲥e了事，卻把什么都怪在阿泠身上。”

    “是啊，我就是做錯了事，我錯得最離譜的就是居然相信你說的，會一輩子對我好！”最后一句話周容是吼出來的。

    兩人自然是不歡而散，楚宿所謂的“教妻”最后也不過是被周容給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