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十二景，是白玉京最受諸武家青睞的宴飲、游樂、會武之地。

    分為江湖十二個意境，有“千里江山”“十丈紅塵”“劍試繁花”“杏花小?！薄靶帕觑嬋薄疤俳鹏础薄帮w雪青鐸”“弦月天崖”“獨釣寒江”“枕白云”“濯滄浪”“漱流霞”。

    每一處，都極盡工巧，極盡雕琢，意圖原原本本將整個江湖，濃縮于一個城池。

    在其中的俠士，似乎在一個城中，游曳了十二景，與百多武家，數(shù)百屬家之人愛恨情仇，便能體驗整個紅塵與江湖。

    蘇纓年少，自是喜愛熱鬧的年紀(jì)，無意入此間，喜不自勝。

    她直后悔為何當(dāng)初出門闖蕩江湖沒有直接來白玉京。曾經(jīng)一段江湖旅程，從西陵郊外陳巴的小店，到白馬驛滿是荼蘼香的莫川小舟上……兩個月的時間，繞在家鄉(xiāng)邊，所見所聞，竟不如白玉京走馬一日之所掠！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有機智的小伙伴已經(jīng)猜出來了。

    偃師師啊偃師師…

    燕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46章 至良辰天澤會武

    蘇纓在一個日光熱烈, 天地炙白的正午，第一次來到了白玉京的“武經(jīng)閣”。

    武經(jīng)閣素有白玉京“心臟”之稱, 有九重高樓, 佇立在城正中央，納藏書四萬卷。

    據(jù)聞, 從前江湖上所有門派的武學(xué)都收錄在內(nèi)，錦書、竹簡、壁拓、碑文……凡載有武學(xué)典籍的文字，皆被收錄在內(nèi), 應(yīng)有盡有。

    各武家子弟可憑家主的手書前來借閱典籍。

    武經(jīng)閣分上三層、中三層、下三層。

    尋常武家只有下三層典籍可供借覽，三品及以上的武勛憑銅印進中三層，能入上三層者寥寥無幾。

    按理說，蘇纓的三品武勛應(yīng)當(dāng)能躋身中三層，然而官兵卻說朝廷有明令, 后六樓的統(tǒng)領(lǐng)只能覽下三樓。明顯是為限制商賈統(tǒng)領(lǐng)而設(shè)的新律法。

    蘇纓不以為意, 在侍從引領(lǐng)下, 進了武經(jīng)閣第一層。

    迎面便是數(shù)十架巨大的書格，重重疊疊，直頂天板。蘇纓依著順序一面看去, 這一扇是拳腳功夫，按照“拳、掌、腿、指”等分門別類, 排列齊整。蘇纓抽出一本掌法, 見封面寫著《靈蛇拳》——注道：原揚州匪幫吳氏傳世絕學(xué)。翻看一看，盡是基礎(chǔ)拳法，勝在靈動, 招式好看，卻都是花架子。蘇纓又將拳譜放了回去。

    再一架通天書櫥，乃是十八般武器，“劍、槍、刀、戟、鞭、棍、斧、槊”等，蘇纓尋到刀譜，抽出一本，名為《歸元刀法》——注道：西方昆侖派刀法，口眼相授，錄為籍冊，現(xiàn)藏白玉京一冊。蘇纓翻了幾頁，逐漸感覺到不對勁。她仔細(xì)讀過燕無恤私藏的刀譜，同為刀譜，二者大相徑庭。

    手中的這本書裝訂精美，鐫錄清晰，更兼附經(jīng)脈圖，然而真正提到用刀的地方，卻之撓到皮毛，總像被人撕去了幾頁。

    譬如那刀，“風(fēng)卷殘云”一式，應(yīng)當(dāng)是攻勢凌厲密集，不給人絲毫喘息的機會，才能被稱為風(fēng)卷殘云。而《歸元刀法》中的“風(fēng)卷殘云”，不過一個起式，兩個承式，三種變化。哪里來的狂風(fēng)驟雨的氣勢？

    蘇纓踱到人稀少處，抬起手，照著刀譜中稍稍比劃了一下，按照書中所載的吐納運力之法，凝一脈真力于腕間。竟然也絲毫沒有如臂指使的渾然天成之感。

    再去翻劍譜，棍法，鞭法，也不外如是，若不是蘇纓曾見過燕無恤的刀法，體內(nèi)有湛盧劍意的沛然真氣流轉(zhuǎn)，是萬萬察覺不出來這里頭的不對勁。

    蘇纓只得將其歸咎為定是一樓的典籍不夠好，棄卷而去。

    又去了挨著武經(jīng)閣不遠(yuǎn)的斂兵閣，欲擇一樣武器傍身。

    斂兵閣主是四品武勛，見蘇纓腰懸銅印，斂衽而拜，親自領(lǐng)她去了供有精品的藏兵庫。

    進屋之后，屋中清涼，不溫不燥，幾幅字畫，數(shù)張大案，橫陳了十多把刀、劍、勾、刺等物。斂兵閣主拿起手邊一對金鉤峨嵋刺，道：“此物小巧玲瓏，可出入懷袖，正適合您。”

    蘇纓拿在手中，輕巧秀氣，很是喜歡，讓人收了起來。

    斂兵閣主見她還有盤桓擇選之意，又為她呈上了袖中劍、芙蓉刀等適合女子的武器，蘇纓卻只將目光凝在當(dāng)中屋中一把比她人還高些的長刀上。

    長刀樣式繁復(fù)，雕琢龍雀盤護刀身，黑沉沉的柄，霜雪一樣的刃，其上流轉(zhuǎn)青芒，直挺挺聳然而立。

    斂兵閣主笑道：“這刀叫龍雀刀，是仿名刀大夏龍雀，用周延墟采的烏金石百煉而成，價值不菲，使些大開大合的刀法才好……要不，您看看這邊的分水劍？”

    蘇纓道：“我要這把刀?！?/br>
    斂兵閣主遲疑：“這刀有二十斤重，又長，不似……”

    蘇纓斬釘截鐵：“我就要它?！?/br>
    “……”

    是你要它還是它要你，它比你人還高呢！

    斂兵閣主忍了忍，看在銀子的面上，沒說出口。

    送了蘇纓出門，看見兩個隨從替她搬刀，馬車滾滾而去。

    斂兵閣主站在門口目送車隊走遠(yuǎn)，左右顧盼，向?qū)γ娌璺缓炔璧娜耍骸斑@就是那個……拆樓成名的清歌樓新任統(tǒng)領(lǐng)蘇纓罷？”

    “可不是么，據(jù)說一來白玉京，當(dāng)晚先是拆了撫仙樓，又請來云公子，真可謂財氣沖天吶?！?/br>
    “云公子，是……那位云公子？”

    “就是那位提不得的云公子。”

    當(dāng)下，一片抽氣之聲。

    蘇纓隔日沒有再去武經(jīng)閣，她原本就心性不定，一時刻苦用功，也不過是腦熱。粗粗看過典籍，自己雖然都不會，卻也在心中堂而皇之批評別人寫的不好，更有了不去研讀的理由，依舊日日去游曳市中。

    這日，天還沒亮，便被阿曼不依不饒的推搡起身。

    “小姐說什么要來白玉京當(dāng)統(tǒng)領(lǐng)，依我看，就是換了個老爺夫人管束不到的地方一味玩樂罷了。”

    阿曼伺候她梳洗更衣。

    蘇纓坐在妝臺前，還沒睡醒，拿著一朵蔫耷耷的鳳仙花，懨懨的低頭弄著自己的指甲。

    阿曼給她在臉上施粉黛。濃墨重彩，描眉畫鈿，又貼鵝黃，綴以翠羽。

    畫得整個人都快變了個模樣。

    又翻箱倒柜，給她尋出來最華美的衣裙，通體朱紅，衣上有匝地繁花的底，柔軟的胭褶裙，在阿曼手中一展開，一片馥郁蘇香撲面而來。

    蘇纓怔怔道：“做什么穿得這樣華美？”

    阿曼沒好氣的說：“就知道小姐不記得，昨天偃家主特意派人過來叮囑，說今天就是與太初樓武試之日，天子親至，你雖然不會再御前露臉，也要穿的莊重一些?！?/br>
    蘇纓這才想起來有這樣一件事，招呼道

    “你記得讓人給我把我的龍雀刀帶上。”

    “……你又不會用，帶著它作甚？"

    蘇纓憤憤道：“你懂甚么？我這兩天不是都在練功么？”

    阿曼笑：“還學(xué)人家練功呢。小姐昨晚還差點用那刀把院子里的花苗都撅了，那是刀，又不是鋤頭?！?/br>
    今日的武試名“天澤會武”。

    一月之前，便張貼了皇榜，朝中奉常司還為此祭告天地，擇選良辰吉日，欽定太初、清歌二樓各派出十位年輕子弟比試會武。

    勝的一樓，獎勵十個六品武勛——這是自白玉京建城以來最令人心動的獎賞，一經(jīng)散布，震動群豪。

    六品武勛，等用于撫順?biāo)镜耐⑽?，若放在以往，要各種朝廷組織的小武試中“百戰(zhàn)勝”的年輕人才有希望獲得。一年也不過十來個，分到每個樓，也就一個，還要十家爭搶。

    天澤會武一次拿出十個武勛，叫白玉京的一百二十武家都紅了眼。

    雖說以實力最強的太初樓對戰(zhàn)很弱的清歌樓，有內(nèi)定太初獲勝之嫌，但是十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擺在眼前，就算是當(dāng)清歌樓去搏一搏，也有不少武家愿意舍命嘗試。

    太初樓的統(tǒng)領(lǐng)云未晏，更是成了風(fēng)頭無兩、炙手可熱的紅人。

    太初樓十武家，三十個屬家，無比獻上珍寶，籠絡(luò)巴結(jié)，希望能得到統(tǒng)領(lǐng)的青睞，讓自己兒孫有一戰(zhàn)成名的機會。

    蘇纓暮時到的會武之地。

    此次天澤會武在去年剛落成的九守殿。樓宇恢弘，玉階有千數(shù)，熾紅燒霞毯綿延數(shù)里，數(shù)千守備巡衛(wèi)戒嚴(yán)，幾步一崗，刀戟為門。殿前眾武家的車馬更是水泄不通，一個時辰也往前挪不了多少里。

    蘇纓有武勛，又是此次對陣的清歌樓統(tǒng)領(lǐng)，不必殿前解刀，走側(cè)邊“靈霄道”。

    華衣曳地，拾級而上。

    兩個隨從，在身后抬著二十斤重的龍雀刀。

    刀要交給黃門一同保管，比試時方能請出來。數(shù)個宮娥將蘇纓帶入偏房，仔細(xì)摸索，又將她貼身安放的峨嵋刺取了去。

    就連發(fā)上的金簪，都要先解下來代為保管。

    蘇纓得以進入九守殿正門的時候，渾身上下已摸不出一點尖銳的物事。

    九守殿高入云霄，宮門敞闊，天人一樣的仙娥出入其中，五丈寬，兩丈高的紅銅編鐘撞出清風(fēng)雅樂，金盤上盛滿了瓊漿玉液，瓜果珍饈。

    殿內(nèi)寬敞博大，宮娥挑著宮燈在前，為蘇纓引路。

    她只有武勛，沒有實職，不可靠近主殿。

    宮娥引路去了側(cè)殿。

    落日時分，宴席將開，火紅的暮光與燭火亮光交織，回廊漫長，又因背著光的緣故，格外昏暗。

    宮娥似乎看見眼前有人，偏開身去，躬身行禮。

    蘇纓側(cè)讓開，只見一高大青年，鶴姿竹態(tài)，身著青玄相間的官服，腰懸三品青綬，面容白皙，清瘦俊朗。他與身后的下屬低語，聲音低沉，沒有看見蘇纓。

    蘇纓卻清楚的看見他飄逸如仙的側(cè)顏。

    當(dāng)即，如遭雷擊一般怔在當(dāng)場。

    蘇纓回過頭，見他的身影轉(zhuǎn)入拐角，問宮娥：“這位大人是？”

    宮娥深深低頭，留給她一個昏昏暗暗的額頭：“這位是撫順?biāo)镜乃矩?。?/br>
    蘇纓慢慢點了點頭，隨著宮娥繼續(xù)往前走，她感到一股涼意，聚在心間，又慢慢的發(fā)散，往四肢百骸。她的手指開始微微的顫抖，腳下如踩入深深的軟棉，前方回廊，仿佛通往幽暗深邃的修羅境——

    “這位是撫順?biāo)镜乃矩?。?/br>
    他分明是已經(jīng)“死去”的李攬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能還有一更。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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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舉盛會群雄畢至

    蘇纓記得, 在莫川上和燕無恤一起的最后一夜，他曾經(jīng)說過——

    刺殺孫止水一事, 從起意, 到刺殺，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知曉。然而不知道為什么, 朝中之人會很快就知道了這是青陽子的傳人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