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绷诨卮穑拔胰フ夷?？”

    遠處，有鞭炮的聲音。

    劈啦啪啦。

    “算了，在藍雨祁家好好過新年吧，”張希銘淡笑，“知道你想見我，我就高興了。哦對了，新年過得怎樣？”

    “特別好，藍雨祁爸媽很可愛，而且一切都向良性發(fā)展。”

    “良性？”

    “是啊，我有種預感，兩人會和好，會恩愛。”

    “你就是有這種魔力，有你的地方，都會向最良性的方向發(fā)展?！睆埾ｃ懹芍缘馈?/br>
    柳勤哭笑不得，“叔叔阿姨向良性發(fā)展可不是因為我，如果我有那能耐，我還考什么京華大學？和你一起考公安大學不是更好？畢業(yè)后直接到監(jiān)獄里工作，用我的魔力感化犯人，什么殺人犯強盜都向良性發(fā)展。”

    張希銘挑眉，“嘿？這個提議不錯，要不然你考慮一下和我一起考公安大學吧，公安大學一些專業(yè)也收文科生?！?/br>
    “不了不了，”柳勤嚇了一跳，搖頭如撥浪鼓，“我可沒有你那么強烈的正義感，而且……”幽幽嘆了口氣，“只有你這種生在蜜罐里的人才想去做正義的使者，我這種出生在地獄里的人，只想遠離黑暗。哪里光明，我想去哪里，哪怕是粉飾太平，我也要這假惺惺的陽光?！?/br>
    “為什么突然有這種感慨？在藍雨祁家發(fā)生了什么？”

    “沒發(fā)生什么?！?/br>
    “一定發(fā)生了，講給我聽?！?/br>
    面對如此犀利的張希銘，柳勤敗下陣來，便簡單將一整天發(fā)生的事講了出來，“現(xiàn)在叔叔和阿姨兩人得到了兒時想要的東西，所以開始了分享，這便是你剛剛說的，一切向良性發(fā)展。”

    張希銘了然，“難怪你剛剛說，只有生在蜜罐里的人才想做正義的使者，因為擁有了才懂得分享，很有道理?！?/br>
    一時間，柳勤心中充滿了幸?！松钚腋Ｖ?，不就是有那么一個人懂你、尊重你，兩人有著無限契合，你說出的話、我認同；我說出的話、你認同嗎？

    “你家呢？說說你家新年的情況，”柳勤回到房間，坐在一旁的床上，“很想聽你家的情況。”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張希銘便下意識嘆了口氣。

    “怎么？發(fā)生什么了嗎？”柳勤問。

    “嗯，我不想瞞你?！?/br>
    “說說看?！?/br>
    “我媽因為生意太忙，所以沒回來過新年，她今年獲得錦宜杰出貢獻獎，銀行給她批了一筆款項，我媽準備到魯南市開一家真正的五星級酒店，依舊名為萬家燈火，如今正在競標地皮?！?/br>
    柳勤驚訝，“真的？我的天！你mama也太厲害了，我第一次親眼目睹白手起家！希銘你知道嗎，我最佩服的便是你mama這樣的人，因為在傳統(tǒng)觀念里，成功商人都是男性，而很多女性的心愿便是嫁給有錢人，做成功商人的太太。誰說好女不如男？但你mama真的做到了！為我們女性爭了一口氣！我真的崇拜你mama！希銘你是不是也很崇拜？”

    張希銘苦笑，“從事業(yè)上來說，崇拜。但從母子的角度，我卻不喜歡?！?/br>
    “為什么？”

    “我不想要一個事業(yè)成功的母親，我只想要一個溫柔親切，可以幫我燒喜歡的菜、可以傾聽我喜怒哀樂的母親?！?/br>
    “……”柳勤怎么也沒想到，張希銘會有這樣的回答。

    在她的想象里，張希銘便是反人類一樣的存在，像神一樣，小小年紀便能掌控人生。

    但想象歸想象，真正的張希銘依舊有自己的煩惱。

    張希銘自嘲，“我媽是女強人，對自己自律，對別人也苛刻。她的精神世界里，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事業(yè)，而非家人。她不僅對自己嚴格要求，對我的要求也不低，我自認是抗壓能力很強的人，但小時也被她逼哭過無數(shù)回。知道為什么我和姜越的關(guān)系最好嗎？因為小時候，我媽忙于工作、我爸出差辦案時，我都住在姜越家，做夢都希望擁有姜越母親那樣的mama?！?/br>
    雖然兩個人成為親密的關(guān)系，但更多時是張希銘幫助柳勤，或者兩個人讀書做題，很少談及這么深層次的話題。

    人生本就是吃苦受罪的過程，哪怕再幸福的人，都有遺憾、不滿的一面。

    柳勤實在沒想到，張希銘也有這樣的一面，心疼，比當初看見姚香林任性、藍雨祁極端，還要疼。

    等了半晌，張希銘非但沒繼續(xù)說下去，反倒是試圖岔開話題。

    柳勤趕忙道，“給我講講，好嗎？”

    張希銘頓了一下，“我不想說?！?/br>
    “為什么？怕我笑話你？”

    “當然不是，我怎么會怕你笑話我？”

    “但我認為，你想說下去，”柳勤輕輕道，“你這么自律的人，如果真不許想說，怕是一個字都不肯說。一旦說出來，要么是想說，要么是憋得太久了，忍不住想傾瀉一下?！?/br>
    “……”

    “有時候說出來，心情會輕松很多，”柳勤卻突然想到了什么，“抱歉，我能收回剛剛的話嗎？我不應該逼你，說與不說都是你的自由。”

    張希銘輕笑，“我不說，并不是怕你笑話，而是怕成為祥林嫂。你要知道，傾述這個東西就像閘門，要么不開，但如果開一次，就很難再關(guān)上?！?/br>
    柳勤點頭，“你說得沒錯，確實像閘門，但你卻忘了閘門存在的意義。枯水期閘門關(guān)閉儲水、洪水期卻要打開泄洪，你的閘門要關(guān)閉一輩子嗎？關(guān)閉一輩子的閘門，還有什么意義？”

    “你這歪理……我說不過你?！?/br>
    “我說的是事實，只要閘門不壞，便永遠能正常工作，該關(guān)閉的時候關(guān)閉、該泄洪的時候泄洪。如果閘門真的壞了，時刻開著，便更有意義——它能提示主人，該看醫(yī)生了。”

    第692章，因為我嗎？（五更）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總行了吧？”張希銘笑道，“這個時候就應該把姚香林弄來，看看你們兩人誰更能說?！?/br>
    “我，”柳勤立刻回答，“只是我平時懶得說罷了。”

    “好，那你想聽什么？”

    “姜越的母親是什么樣的？”

    想起柴阿姨，張希銘眼中便多了溫暖，“柴阿姨在縣政府工作，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三觀正、有見識、人又耐心溫柔。她不像其他母親那樣嘮嘮叨叨，姜越有了好成績，柴阿姨為其慶祝；姜越有了煩惱，柴阿姨認真傾聽；姜越犯了錯誤，柴阿姨不會馬上批評，而先問清楚事情的因果、聽完姜越的委屈和初衷，這才下判斷。無論姜越在外打架也好、闖禍也罷，柴阿姨都不會立刻批評。給我印象特別深，是初二時的一件事，姜越和同學打架，柴阿姨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當時我們所有人認為姜越慘了，但無論教導處主任多么暴跳如雷，柴阿姨都把姜越拉到一旁，溫柔地問事情的來龍去脈?！?/br>
    柳勤見過姜越母親一次，只記得起是一位很有氣質(zhì)的女性，很溫柔、很親切。

    張希銘繼續(xù)講，“姜越說，挑釁的不是他，但班主任和教導處主任卻認為是姜越的問題。當時柴阿姨和單位請了個假，在學校里整整呆了一天，挨個去問目擊者，最后搜集了足夠證據(jù)證明挑釁者不是姜越，是被揍的那名同學，還要求班主任將被揍同學的家長請來，給姜越道歉，否則姜越不會給任何人道歉?！?/br>
    柳勤驚訝，“好棒！”

    “是的，”張希銘也露出艷羨的目光，“后來被揍的同學家長來了，聽說孩子被欺負，哪肯聽什么緣由，直接就鬧開了。因為我是班長，所以一直守在辦公室。那同學的家長也不是善茬，直說柴阿姨不講理，以權(quán)欺人，要到縣政府舉報。我當時以為柴阿姨會息事寧人，但柴阿姨卻沒有，主動打電話到紀檢委，將電話遞給被揍同學的家長，讓其舉報，當時那家長都嚇傻了?！?/br>
    “柴阿姨太棒了！”柳勤倒吸一口氣，“后來呢？后來呢？”

    “那名家長見柴阿姨無所畏懼，何況所有證據(jù)都指向自己的孩子，便沒有舉報，更讓被揍的同學給姜越道歉，柴阿姨這才讓姜越給被揍的同學道歉?！睆埾ｃ懮敌?，“知道嗎，我目睹了全程，內(nèi)心的羨慕無法言喻。人都說兒不嫌母丑，但我卻真的希望柴阿姨是我的母親?！?/br>
    柳勤鼻尖一酸，“我愿意用十年陽壽換這樣的母親，不，用二十年，哪怕是三十年都行。我真的……想要一位好母親?！?/br>
    張希銘想到柳勤的母親，更是心疼，“從那以后，姜越再也沒打過架，哪怕被人挑釁，也沒打過?！?/br>
    “因為姜越知道，他沖動打架的后果和風險，很有可能由自己最愛的母親來承擔？”

    “是的。”

    “柴阿姨真的好棒，以后我也要做柴阿姨這樣的母親。”

    “好，你有這覺悟，我就放心了?！?/br>
    “……”為什么柳勤有種自己被占便宜的感覺？

    還有一段距離，張希銘并未打車，而是慢慢向家走著，“再說我家吧，我過去的日子……就不累述，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有‘兩位’父親，我崇拜‘他們’尊重‘他們’，但遺憾沒有一位可以聆聽我煩惱、對我溫柔的母親。因為競拍地皮，我媽不僅今天沒回來，未來一個月怕是都回不來，一直往返于魯南市和錦宜市準備各種材料?！?/br>
    柳勤垂下眼，“我更想去見你了?！?/br>
    “其實還有一個壞消息……算了，大過年的不說這個?！?/br>
    “我想聽?！?/br>
    “……”

    “說吧，無論還消息還是好消息，只要與你有關(guān)，我都想聽?！?/br>
    張希銘猶豫片刻，而后垂下眼，“年后，我爸要調(diào)到魯南市工作了?！?/br>
    “這是好事，叔叔升遷了，”柳勤心里酸溜溜，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就說嘛，張叔叔這么有正義感的警察，怎么可能埋沒在錦縣這個小縣城？而且你們應該去魯南，這樣你爸爸mama才能團聚，你和香林姜越也能團聚，你們又可以重新三人行了?！?/br>
    張希銘目光悠遠，語調(diào)卻堅定，“我會留在錦縣，一直到高考結(jié)束?！?/br>
    “呃？”柳勤一愣，瞬間，心底的驚喜緩緩綻放。

    她努力用理智壓抑這份喜悅，言辭告訴自己，這種竊喜是不應該的，但依舊忍不住的開心。

    “你自己留在錦縣？能行嗎？”

    “有什么不能行？我自己住的時間還短？自從讀了高中，我媽就經(jīng)常不在錦縣，一個月能見一次就不錯；我爸經(jīng)常出差，最長的一次，我自己在家住了一個多月?！?/br>
    “但那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住不覺得空蕩蕩嗎？”

    “我家又不是只有這一套房子？回頭找一套小的住，不就行了？”

    “……”柳勤嘴角抽了抽，“喂，這天還能不能好好聊了？怎么說著說著就開始炫富了？”

    張希銘哈哈大笑，“我可沒有炫富，說的都是實情。再說，這些房子我只能使用，我媽買的房子和我無關(guān)。”

    “早晚是你的?！?/br>
    “現(xiàn)在不是?！?/br>
    “好吧，”柳勤才不去違心地勸，她巴不得張希銘留在她身邊，“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要聽實話。”

    “你問。”

    “你留在錦縣，你爸媽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少不得戰(zhàn)爭?！?/br>
    “那決定你留在錦縣，是因為我嗎？”

    張希銘嘴角抽搐，“你說呢？實話告訴你，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學校門衛(wèi)大爺，我和大爺是忘年交投緣得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br>
    “呵呵。”

    “冷笑什么？你能明知故問，還不讓我胡說八道？”

    “行了行了，我錯了還不行？”

    有些話題能談開，有些談不開，有些更是點到為止。

    兩人是極有分寸的人，一個未說通、一個未點透。

    “柳勤?！睆埾ｃ懙?。

    “什么事？”柳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