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女主的惡毒jiejie、我放棄了成神的資格、畫出來的初戀、皇姐、宋家表姑娘(重生)、嬌氣包快穿回來了、穿成Omega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御賜一品嬌牡丹、乖,別怕我、美婦門前是非多
夏侯霈吹茶的動作一頓,撩眼看向沈玦。 “如果他不答應(yīng)跟你走,你就會殺了我?!?/br> 夏侯霈笑了一聲,道:“我可沒說這話。” “七月半到底是什么?” “苗疆的一種癮藥,只不過性子沒有尋常癮藥那么烈,十天半月不吃就讓人生不如死,七月半每年七月半發(fā)作一次,食之便可,不食……熬是能熬過去,后果不清楚。” “苗疆……”沈玦沉吟,“沒有更多細(xì)節(jié)嗎?” “沒有?!?/br> “……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沈玦垂下頭,“他不想回伽藍(lán),你知道,他不愿意殺人。” “你還不想當(dāng)太監(jiān)呢,咋的,你能不當(dāng)太監(jiān)了?”夏侯霈不以為意。 “你!” “小少爺,你是聰明人,至少腦子比我家這傻子好使多了?!毕暮铞酥璞?,瑩白的瓷光在指尖流轉(zhuǎn),“人生在世,各自有各自的路,你們的路或許會相交,但絕對不會是同一條?!?/br> 沈玦卻笑了,“前輩不會六爻排盤之術(shù),焉得如此篤定?” “算命不會,看人的本事有點(diǎn)兒。” “哦?在前輩看來,我是何人?” “背信棄義,陰險(xiǎn)狡詐,無恥下流之徒?!?/br> “前輩倒是直言不諱?!弊雷拥紫?,沈玦用力握了握拳,嘴角的笑容卻不減半分,“不過,前輩可愿跟小侄賭一把。” “我可沒你這樣的大侄子?!毕暮铞f得毫不客氣,“賭什么?” “賭我能把夏侯瀲從伽藍(lán)救出來,還他自在,天地六合,再無人能令他卑躬屈膝,俯首聽命!” “有點(diǎn)意思……”夏侯霈撐著臉,修長手指遮住嘴邊的說不清是嘲諷還是高興的笑,“我能問問么,我家小瀲到底有什么神力,讓你這般為他籌謀。這個臭小子,連單刀殺術(shù)都使得七扭八歪,我夏侯霈一世英名,都要敗在這小子的手里了?!?/br> 沈玦垂著密密實(shí)實(shí)的眼睫,低聲道:“投我以木桃,報(bào)之以瓊瑤,如此而已?!?/br> “算了吧小少爺,我看你還是看看怎么幫幫自己吧,要報(bào)謝氏之仇可不是件容易事。” “今上年近五十,沉迷聲色犬馬,金丹長生之術(shù),非長久之相。皇權(quán)交接之時,便是魏德喪命之日?!鄙颢i掀起眼簾,雙眸直直望向夏侯霈,“前輩不敢賭么?” 夏侯霈唇邊的弧度越發(fā)深了,“賭期多久,賭注為何?” “賭期十年,你賭你的信任,我賭我的性命。十年之后,夏侯瀲未出伽藍(lán),沈玦將性命雙手奉上?!?/br> 這賭局荒唐得很,偏生夏侯霈也是個荒唐的人,定定看了沈玦許久,手一拍桌子,道:“成交?!?/br> 沈玦緩緩?fù)铝艘豢跉猓溃骸澳敲?,前輩可以告訴我更多關(guān)于七月半的事了吧?!?/br> 究竟比沈玦多吃了幾年的米,他一直都知道夏侯霈并不信任他,對伽藍(lán)諸事亦多有保留。 只不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已經(jīng)贏得了她的信任。 “七月半我知道的確實(shí)不多,能說的都說了。” 沈玦皺眉,“前輩?!?/br> “不過,”夏侯霈馨馨然笑開,“城南吉祥客棧的掌柜葉發(fā)財(cái),花柳胡同窯子老鴇紅三娘和她的干女兒紅巧姐,酒糟胡同的賣酒郎朱開,啊,對了,還有詹事府司經(jīng)局校書原子美,都是伽藍(lán)暗樁。名字我給你了,接下來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沈玦頷首。 當(dāng)真好謀算。伽藍(lán)暗樁,七葉伽藍(lán)的最底層,便是棄了也不可惜。夏侯瀲曾經(jīng)說過,暗樁對伽藍(lán)所知甚少,就連伽藍(lán)山寺在哪都不知道,他就算抓到了他們,也不能對伽藍(lán)造成什么影響。故而,他只能研究他們身上的七月半,除此之外,再干不了別的事情。 如此一來,就算他生出歹心,想要對伽藍(lán)乃至夏侯瀲不利,也無門道可循。 “多謝前輩?!鄙颢i道。 “行了,我得帶他走了?!毕暮铞畔虏璞?。 沈玦一愣,“這么快?!?/br> “夜晚好行路嘛?!?/br> “前輩打算怎么走?”沈玦站起身,問道。 “還能怎么,一路殺出去?!?/br> “……”母子倆不管不顧的性子倒是一樣。 沈玦嘆了聲,道:“我知道一條密道,屋外深井,直通宮外景山。” 夏侯霈意外地轉(zhuǎn)過頭看沈玦,“原來那張地圖在你手里?!?/br> “不在,”沈玦道,“在我腦子里。” 夏侯霈拍了拍沈玦的肩膀,不無可惜地說道:“要是你是我兒子該多好,人和人的差距咋這么大呢?行了,后會有期吧,小少爺。在宮里多照顧著點(diǎn)兒自己,別讓小瀲擔(dān)心。” 她胡亂給夏侯瀲套上衣服,大概是七月半的緣故,被這么一番折騰,夏侯瀲竟然沒醒。 還沒有長成的少年人,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間,身子仍有些單薄,談不上頂天立地。如今余毒未清,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像紙片捏成的人兒。瞧他眼皮緊緊閉著,嘴角殘留了一點(diǎn)淡淡的血絲,像沒有洗盡的胭脂。 沈玦憋住想要抱他的念頭,輕輕拭去他嘴角的殷紅,“后會有期,夏侯瀲?!?/br> 我們一定還會再見。 夏侯霈把夏侯瀲扛在肩頭,踏著滿地月光走向枯井。 沈玦想起百寶柜里的靜鐵,忙拿出來,喊道:“前輩,靜鐵!” 夏侯霈扛著夏侯瀲往枯井走,無所謂地?cái)[擺手,“送你啦!” 沈玦抱著黑刀,守在窗前,目送夏侯霈帶著夏侯瀲躍入井中。只那么一下,衣袂翻飛間,人就不見了,連腳步聲也未曾聽得。庭院里霎時間安靜了,只余零蟲不知疲倦地唱。 好靜,好靜。 他好像又回到和夏侯瀲重逢以前,一個人在皇宮里掃雪的日子。滿院的月,不恰似滿院的雪么?沈玦輕輕呼出一口氣,好像看見呵氣成冰,白煙裊裊。 那樣寒冷的日子,他一點(diǎn)兒也不想回去,可終究還是回去了。 茫茫月光下,花葉搖曳成影,衣衫單薄的少年眸光寂寂,目若哀鴻。 第32章 千機(jī)刃 密林婆娑,風(fēng)吹過,排浪直翻到天邊。這片林子十分老了,里頭的樹干都粗似水桶,得有兩三個大男人合抱才能抱住。葉子疊著樹枝,樹枝疊著葉子,嚴(yán)絲合縫,偶爾才有一星半點(diǎn)兒的陽光漏下來。 夏侯瀲在林間跳來躍去,猴子似乎都不如他得心應(yīng)手。下一步該落在哪根樹杈上,手該搭在哪根伸出的枝葉上,他都心里有數(shù),閉著眼也不會掉下去。 很快,他來到一處墓地。 墓地很大,足有上百個墓碑和上百把殘刀。密密麻麻地?cái)D在林子里,有的背靠大樹,上頭落滿了鳥糞和落葉;有的墓碑已經(jīng)斷成了兩半截,旁邊零零星星散著腐爛的果子;還有的雖保存完好,也無人問津。 那是刀冢。 伽藍(lán)歷代刺客能找回尸骨的都葬在此處,墓碑刻上其人平生殺幾人,殺何人,又為何人所殺。他們的佩刀插在墓旁,活著的時候要替他們殺人,死了也要跟在主人身邊受風(fēng)吹日曬。大部分刀早已銹得不成樣子了,似乎輕輕一掰就能折斷。 他小時候很怕來這個地方。這里頭埋得都是混世魔頭,驚世惡棍,每把刀都飽嘗鮮血。他總覺得這兒肯定得飄了不少煞氣沉沉的厲鬼,要不然就是從外面飄過來討債的冤魂??傊皇莻€好地方。 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兒就是個破落的墓地而已。 伽藍(lán)刺客大多無父無母,無子無女,連來拜祭掃墓的人都沒有,整個墓地不曾修葺過也不曾打掃過,比路邊的野墳還不如。 夏侯瀲從樹上跳下來,在刀冢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 “各位叔伯兄弟,英雄好漢,前輩老友,晚輩是第十二代住持弒心佛陀座下夏侯瀲,眼下馬上就要出發(fā)去徽州府刺殺一個老將軍,手上沒有趁手的兵器,只好來這兒借把刀。俗話說的好,江湖相逢就是兄弟,更別說咱們都是伽藍(lán)的人。希望諸位多多包涵,莫見怪!我一定會好好對待您的刀,早晚擦一遍,晚上給它供奉雞鴨魚rou。對不住,對不??!” 拜完之后,夏侯瀲站起身,沿著墓地外圍走了一圈。里面的就甭看了,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刀,別對陣殺敵的時候嘎蹦一聲給他斷了,那就真是歇菜了。 最外圍有一座新墓,墓邊的刀單槽直刃,黑檀刀柄,內(nèi)斂含光。墓主名喚唐嵐,死于去年正月,他倒不是刺殺死的,而是被仇家圍殺而死。夏侯瀲以前在過年的時候見過他幾面,印象里是個不茍言笑的男人,有傳言說他是唐門叛子,被住持救了才入伽藍(lán)。 夏侯瀲一眼相中了這把刀。先是在這墓前叩了三個響頭,然后道:“唐嵐前輩,晚輩斗膽借您的刀一用,日后定然為您掃墓祭祀。對了,這里是我?guī)淼囊话堝X,您在下面別虧待自己,買個女使丫鬟什么的,想吃什么用什么托夢給我,我一定燒給您?!?/br> 夏侯瀲燒完紙錢,把手往身上擦了擦,站起來拔刀。這破刀有些分量,插得還挺深。夏侯瀲小心翼翼地把刀往上提,忽然不知怎的,竟不小心掰動了刀柄。一根細(xì)如牛毛的寒針自刀柄尾部彈射而出,擦著夏侯瀲的鼻頭射入上方的枝干。 夏侯瀲嚇了一大跳,忙松開手,跌倒在唐嵐的墓前。刀身處“千機(jī)”二字映入眼簾。 “前輩,您不想借我刀就罷了,犯不著要我的命吧。不過,我還真就是個倔脾氣,您不給,我偏要!”夏侯瀲跳起來,摩拳擦掌,使勁兒扭動刀柄,直把里頭的銀針都射干凈了,才把刀拔出來,收進(jìn)帶來的牛皮袋子里,背在身后,原路返回。 山大得很,高入蒼穹。山腳是伽藍(lán)村,里頭住著農(nóng)夫和習(xí)刀的小孩兒,有時候刺客們下山會在那里補(bǔ)給。沿著羊腸山道到達(dá)山腰就是伽藍(lán)山寺,刺客們的小屋零零落落分布在山寺周圍。晚上從山上往下看,像茫茫黑夜散落天邊的星子,每一盞燈底下都是一個抱著刀的刺客。但大多數(shù)時候,山腰上除了住持和夏侯瀲是沒人在的。整個山寺像噤了聲,不見一?;?。夏侯瀲像游鴉一樣飄蕩在空蕩蕩的山里,尋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看漫天的星辰,看得累了就睡,醒來又是白天。 現(xiàn)在山寺靜靜的臥在黃昏里,烏沉沉的舊瓦染上一層金色。正值年中,大部分刺客都在外頭奔波,有的或許已經(jīng)不知道死在那個犄角旮瘩了。山寺孤零零地落在古木的簇?fù)砝铮癫粫f話的笨拙老漢,一半的建筑已頹敗了,露出粗糙的烏木骨架,隱隱還能看出燒過的痕跡。 那是他燒的。小時候放鞭炮,炮仗竄到山寺前面的草垛,正好住持不在,下山化緣去了,等他回來,寺廟的一半已經(jīng)成了灰燼。夏侯瀲被吊在山門底下吹了一夜風(fēng),從此以后再也不敢摸鞭炮。 他順便打了一只山雞,爬上山路,經(jīng)過山寺的山門,繞過一段荊棘叢,朝自己家跑去。他家是用竹子搭出來的竹樓,沒有待客的地方,主屋被隔成兩半,夏侯霈和夏侯瀲一人一半。唯一的廂房用來堆雜物了,廚房搭在棚子底下。 夏侯霈還沒有起床,夏侯瀲把山雞拔了毛,洗刷干凈,放進(jìn)鍋里。他和這鍋是老相識了,打從八歲起,他就掌握了站在板凳上保持風(fēng)雨飄搖的平衡,兩手握著大勺炒菜又能夠不栽下去被大鍋順便煮了的訣竅。 他是跟貓兒狗兒似的被夏侯霈養(yǎng)大的,平平安安順順當(dāng)當(dāng)長到如今實(shí)在是很不容易。八歲以前是他最快活的時候,那會兒夏侯霈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山上,每回下山都帶上他。夏侯霈去刺殺的時候,他就被寄放在客棧酒樓的掌柜那,一覺醒來夏侯霈就回來了,還常給他帶烤紅薯。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門檻邊上啃紅薯,夏侯瀲嘴巴嫩,紅薯太燙,常常要吹上好一會兒才敢下口。夏侯霈卻是個不怕燙的,騙他說幫他吹,結(jié)果一張嘴,半個紅薯就不見了。夏侯瀲哇哇大哭,夏侯霈笑得直打跌,變戲法似的,又從背后掏出個紅薯遞給夏侯瀲。 夏侯霈干過的壞事不止這一樁。她以嚇唬夏侯瀲為樂。從小,他就被告知小孩子喝茶會變黑,喝酒會變笨,洗澡不洗干凈身上的胰子沫沫會長爛瘡,掉了的牙齒沒有及時長回來滿嘴牙都會掉光。就這樣,夏侯瀲提心吊膽地長到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做滿嘴牙掉光的噩夢。 這都是往事了,八歲以后,夏侯霈再也沒把夏侯瀲帶下山。 山雞的香味把夏侯霈給勾了起來。她沒有束發(fā),一頭黑亮的長發(fā)潑墨似的散在身后,踩著木屐走到鍋邊上,大手一伸就撕下來一只雞腿。 “刀術(shù)不行,廚藝倒是不錯。趕明兒我跟那老不死的說說,讓你去村子里當(dāng)個廚子得了。” “滾!” 夏侯瀲又炒了倆菜,擺上一壺小酒,夏侯霈吃得心滿意足。酒酣飯飽,夏侯瀲瞅著時機(jī)差不多了,試探著開口:“娘,我想……” 夏侯霈沒等他說完,手一揮:“免了,別想。” “我還沒說呢!” “知道你要說什么,”夏侯霈一邊剔牙一邊道,“想讓你娘我陪你去把那個小少爺弄出來是吧。” “真不愧是我娘,果然母子一心。”夏侯瀲諂媚地給她斟酒。 “算了吧你,人壓根不想出來。” “那是他一時鬼迷心竅。娘您不知道,他是天生讀書的料,那個戴圣言戴先生,您聽過吧,夸他是‘美質(zhì)良才’,‘文追韓柳,詩比李杜’,他不去讀書,豈非可惜?”這些其實(shí)都是戴圣言夸本朝大家李東陽的話,夏侯瀲把它們栽到沈玦身上,就盼夏侯霈能同意。 夏侯霈不為所動。 “我找秋師父陪我去?!毕暮顬嚵炭曜?。 “你以為秋老弟就能答應(yīng)你?”夏侯霈“哼”了一聲。 夏侯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