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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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人紛紛驚叫著避讓,風(fēng)像刀子一般割著耳朵,唐十七聽見風(fēng)聲呼嘯,身后馬蹄如雷。他掏出驚鴻弩向后面射,幾個番子中箭落馬,又有幾個番子補上他們的缺位,唐十七狠狠罵了一聲。 前面沒有路了,唐十七在懸崖處勒停了馬,黑臉漢子見他無路可逃,剛要高興,卻見唐十七下了馬,朝懸崖飛奔,竟像是要跳崖。他追過去想要攔,唐十七跑得太快,根本追不上。他像一只飛鳥撲入虛空,風(fēng)鉆滿衣衫,獵獵作響。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以為他要墜落懸崖,卻只見他背后伸展出兩道三尺鐵骨,黑色油布綴連其上,遠遠看去,像蝙蝠黑翼。唐十七不再下落,乘著風(fēng)飛向下面的錢塘江。六和塔上有人望見,紛紛叫好。 黑臉漢子吼道:“拿箭來!” “大人,督主有令,要抓活的!” “抓個死的總比抓不到的好!”黑臉漢子張開弓,對準唐十七,弓被拉滿,像一輪月,他深呼吸,箭頭指著唐十七越來越小的黑影。錚然一聲,弦猛地震顫,箭攜裹著風(fēng)雷之勢奔向空中的唐十七。 “射中了嗎?”有番子手搭涼棚,踮起腳望。 空中的黑影抖了抖,卻沒有落下,而是乘風(fēng)滑入了對岸的密林。 唐十七肩膀上中了一箭,那箭只要下移一些,就能射穿他的機關(guān)翼,還能洞穿他的心臟。他忍著疼,跌跌絆絆回到夏侯瀲的暗巢,從此閉門不出。伽藍送來消息,說京城鐘樓有人放了靜鐵,他壓根不知道靜鐵是什么,放在一邊沒理,轉(zhuǎn)頭就忘了。 春去夏來,枯死的爬山虎又活過來,綠油油地爬滿了窩棚。葡萄架子上垂著彎彎曲曲的藤蔓,水缸里的菡萏白嫩嫩,小荷葉圓溜溜的,像水里面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唐十七躺在貴妃椅上曬太陽。最近發(fā)生了很多事,書情在西域叛逃了,新任緊那羅領(lǐng)著一隊暗樁去追他。持厭失蹤了,據(jù)說在朔北的哪座山上遇見了暴風(fēng)雪,不知道死了還是活著。 東廠還在抓夏侯瀲,只不過之前那個黑臉的緹騎再沒見到了。他們四處追查,又搗毀了好幾個伽藍妓院和行驛,刺客暗樁全送往了京師。弄得人心惶惶,沒有買賣的時候,大家都縮在家里不敢出門。黑道被牽連了一大片,各處的賭坊、酒樓、窯子都有番子隔三差五地來問話,挨個查戶帖戶籍和路引,沒有就往大牢送。大家噤若寒蟬,許多地方都倒閉了。 天漸漸涼了,缸里的菡萏謝了,剩幾根枯黃的莖梗。有一天下著小雨,雨幕蒙蒙,像細細的牛毛針紛紛地落,掉在地上,清脆地響。唐十七撐著腦袋坐在門檻上,雨幕里忽然現(xiàn)出一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男人,漆黑的刀柄在蓑衣底下若隱若現(xiàn)。 唐十七站起來,喊道:“老大!” 夏侯瀲走到寬寬的屋檐下,取下斗笠和蓑衣,甩了甩黏在臉上的黑發(fā),抖身上粘上的雨水,“給我弄碗熱湯?!?/br> “好嘞!”唐十七端來湯,興沖沖地問他,“怎么樣,弄到隕鐵沒?” 夏侯瀲進到屋里,脫下衣衫,露出身上緊實的蜜色肌rou和縱橫交錯的猙獰疤痕。他的身上纏著一匝又一匝的銀色絲線,像蠶蛹上細細密密的蠶絲。他把絲線從身上取下來,放在八仙桌上。戴上一副銀色手套,捻起一根線。那線極細,像一道微光,在門口照進來的天光底下微微發(fā)亮。夏侯瀲將那線繃直,一只蒼蠅盤旋著飛過來,它沒有看到夏侯瀲指間的牽機絲,愣頭愣腦地嗡嗡往前飛,在經(jīng)過夏侯瀲指間之時,齊齊整整地斷成兩截,掉在桌子上。 唐十七目瞪口呆。 “修整幾日,我要回伽藍?!毕暮顬囌f,“殺弒心。” 第54章 悲去兮 夏侯瀲在廚房里舀水喝,唐十七扒在門板上,門板被蟲蛀了好幾個孔,唐十七摳著那幾個小孔,開口道:“老大,持厭在朔北失蹤了?!?/br> 夏侯瀲背對著他,沒說話,只是舀水的動作停住了。四下里一片寂靜,小飛蟲嗡嗡地飛過來,夜幕漆黑,零落的星子微微地閃,空氣里有泥土和花草的味道。 唐十七覺得忐忑,岔開嘴道:“啊,對了,老大,這幾天你可千萬別出門。你們伽藍倒了大霉了,這段時間被抓走不少人,有人說沈玦抓得那么快那么準是因為伽藍里有jian細。你也上榜了,城墻上你的畫像看見沒?前幾個月我一時大意,被東廠發(fā)現(xiàn),還中了一箭,差點嗝屁,幸虧我命大?!碧剖甙情_衣領(lǐng),要夏侯瀲看他的箭傷,“你還挺有面兒的,東廠追殺伽藍刺客,你是通緝令的榜首!” 夏侯瀲回頭看了一眼唐十七的傷,那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卻也能看出中箭時的兇險。東廠抓他的事兒他早就知道了,他不是瞎的,從天山一路回中原,沿途大小城池都貼了他的通緝令。也有別的刺客的,伽藍八部個個榜上有名。其他刺客的真容都不曾暴露,其中只有他的有畫像,也是他的最顯眼。 他瞞著伽藍去天山,這一路上都不曾宿在伽藍行驛。也幸而如此,過江之時,他路過一座行驛,看見東廠番子包圍了房舍,把里面的人一個一個拉出來,按在太陽底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番子圍成人墻不許他們靠近。番子將地上的人挨個捏了臉皮子,大約是在檢查人皮面具。領(lǐng)頭的掌班太監(jiān)逡巡了一圈,道:“督主有令,伽藍亂黨,一個不留!” 他們將伽藍暗樁和被牽連的黑道拖往江邊,一個一個扔進江水。浪頭洶涌,人像下餃子似的進去,偶爾冒出一個黑腦勺,很快被奔騰的江水吞噬。 那掌班騎馬路過他身邊,他問了一句:“敢問大人,下令追殺無名鬼的也是廠公么?” 掌班斜睨他一眼,將通緝令扔在他臉上,“督主親自批敕,還會有假?” 他把臉上的通緝令抓下來,墨筆勾的畫像,上面用朱筆寫了“殺”字,仿佛鮮血涂就,兇惡又猙獰。 此刻,他看著唐十七身上的傷疤,終于信了。原來一個不留的伽藍亂黨,也包括他。 沈玦會不會是想要尋他?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只是沈玦又不是不知道,他沒了七月半會死,他離不開伽藍。 光陰迢迢,人心易變。看著他長大的段叔可以殺他母親,昔年故友亦可成為仇敵。 他沉默著轉(zhuǎn)回去,將水瓢放在桌上,手一挪,不小心碰倒了托盤里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蹲下去把碎瓷片揀進托盤里,瓷片鋒利,在他手上劃了一道口子,他沒感覺似的,繼續(xù)揀。 唐十七忙過去攔他,卻聽見他啞聲道:“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和沈玦,是同過生,共過死的兄弟?!?/br> 唐十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拍桌子,道:“你說這個沈玦!雖說他是朝廷鷹犬,你是江湖亂黨??珊么跏峭菜肋^的,他怎么能這么對你!唉,真是識人不淑!別介,老大,咱不和那等媚主求榮的jian宦同流合污!說不準后世還要封咱們一個反抗權(quán)閹的義俠名號!” 夏侯瀲還是沒言聲,他取來繃帶,坐在門檻上纏手。唐十七不敢說話了,夏侯瀲身上像有千鈞重壓,他坐在天穹底下的時候,仿佛整個夜幕都壓在他的肩頭。風(fēng)一陣陣地吹,葉子簌簌發(fā)響,滿世界的影子亂晃。唐十七揪著腿邊的車前草,把葉片采下來,撕成一段一段的。 “東廠和伽藍勢不兩立很久了,這么多年,伽藍殺了東廠不少人,東廠也殺了伽藍不少人。我是伽藍風(fēng)頭最盛的刺客,他是東廠提督,他要殺我也不奇怪?!毕暮顬嚨椭^說,“之前師父說我還有一線生機。”他笑了笑,“哪有什么生機,刺客從來沒有生機?!?/br> 唐十七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哎,老大,你別這么想嘛!” 夏侯瀲繼續(xù)說:“我這次回伽藍,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我在柳州、蘇杭這些的暗巢,還有票號里的銀子,都歸你了。你趁早把銀子取出來,要不然等我殺了弒心就取不了了。” “喂,老大,這多不好意思……” “你要是有空,等伽藍解散,你去山上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尸首。把我的首級砍下來,送給東廠?!毕暮顬嚲従徴f著,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無波,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仿佛在談?wù)撛趺磾匾恢浑u。 “老大,你瘋了!”唐十七叫道。 夏侯瀲握了握左手,繃帶纏著不大舒服,握拳的時候有很輕的痛感。他心里有點酸,有點痛,可是心好像被折磨久了就變得麻木了,酸和痛都不能蔓延到整顆心,像被人用指尖死死捻著一角,只有一小塊地方,但又那么真實。 “沈玦剛?cè)雽m的時候,我一心想著要救他出來,讓他繼續(xù)讀書,考科舉,當?shù)翘萌霃R的大老爺。我剛見到持厭的時候,我也想把他從黑面佛頂帶下來,讓他通人情曉世故,不要變成一把的刀??晌椰F(xiàn)在才知道我他娘的什么也干不了?!毕暮顬囆α诵Γ男艿?,像拂過枯枝的一抹哀風(fēng),“沈玦要對付的人很強,太難辦,我能幫他的不多,能幫一點是一點?!?/br> “老大,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錢財身外之物,送人也就罷了,怎么還有送人頭的?你全尸不要了?”唐十七嘆氣。 “罪孽深重之人,不要也罷?!毕暮顬嚀沃ドw站起來,背過身擺擺手,“睡了?!?/br> 唐十七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終究沒說出口。 他們這樣有今天沒明天的亡命徒,其實不大信什么神啊佛的。可是夜路走久了,也忍不住懷著幾分忌憚,有的人會把星月菩提串起來戴,有的人會去寺廟里捐點銀子,至少祈求死了別下地獄,受挖眼睛割鼻子的刑罰。 弒父之人,犯五逆重罪,當墮無間地獄。唐十七知道,夏侯瀲不是不信,不是不怕,他只是認定了他的宿命是骨橫朔野,是魂逐飛蓬。 他放棄了今生,也放棄了來世。 ———————————— 山寺越發(fā)破了,瓦片掀了一半,朽爛的椽子光禿禿地露出來,像腐尸的骸骨。墻原本是黃色的,上面用紅墨畫著佛字?,F(xiàn)在漆掉了,斑斑駁駁,像老女人涂著厚厚脂粉的臉。上面還有許多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黑腳印,有一半是夏侯瀲小時候的杰作。沿著墻長著一溜雜草,一星星紅的黃的小野花點綴其中。 寬寬的屋檐底下,擺了一個紅漆矮桌和兩個小板凳。桌子的漆掉了許多,有一只腿短了些,墊了幾塊磚頭在下面,勉強保持平衡不搖晃。桌子上放了個紫砂小壺并兩個缺了口的青花瓷碗,那是住持最值錢的玩意兒,夏侯瀲很少見他拿出來用。窮慣了的人是這樣,有了好物件,藏著掖著,當寶貝供著,生怕沒了,自己就更窮了。 弒心依舊披著他那件黑袈裟,籠著手坐在小凳上,一副等了很久的樣子。夏侯瀲在他對面坐下來,住持執(zhí)起茶壺,茶湯注入夏侯瀲的茶碗,沫子在熱氣裊裊的沸水中上下翻滾。 “你知道我來干什么?你在等我么?”夏侯瀲低聲問。 “喝茶?!睆s心不回答,自顧自地從地上拿起一桿銅煙斗,煙斗也很久了,但看得出保存得很好,那比胳膊還長些的煙桿上還油光光的發(fā)著亮。他填了煙葉在鍋頭里,吧嗒咂了口煙嘴,吐出一串白霧來。 夏侯瀲有些驚異,他從不知道住持會吃煙。 夏侯瀲喝了一杯茶,他不懂品茶,只當水喝,苦澀的液體順著腔子流進胸膛,整顆心都在guntang的茶水里跳動。雨下起來了,是牛毛針一樣的細雨,秋天的時候,山里總喜歡下這樣的雨。他和住持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坐著喝茶抽煙斗,煙的味道甜絲絲的,并不嗆人??吹竭@樣的場景,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們是情深義重的父子,而不是仇深似海的仇敵。 他看著對面的男人,弒心眉目深邃,垂下眼的時候,眉宇的輪廓在眼睛上映下陰影,胡須盡白,皺紋很深,那是長期思慮的結(jié)果。他的心出乎意料地靜,仿佛今天他只是來和弒心喝喝茶,聊山里什么時候下雨什么時候干旱這樣的閑話。 “你原本選擇的是我,為何要讓持厭去?” 弒心抬起頭,看滿山的細雨蒙蒙,道:“你要記住,你放下的包袱,有人會替你背。從前是你的母親,你放跑了謝家少爺,是她替你承受鞭刑。如今是你的哥哥,你不愿去朔北,他替你奔赴殺場。那個傻孩子,為了完成你的愿望,不惜向我撒謊?!睆s心吐出一個煙圈,言語間不知是欣慰還是失望,“他竟然會撒謊了啊?!?/br> 心麻麻地疼,他記起來那天持厭問他想不想要當住持的話,記起持厭坐在黑面佛頂孤零零的吹塤。他想起來持厭哀涼的眼神,風(fēng)鉆進那個孤獨的刺客的袍袖,像一只蒼白的飛蛾。 他怎么沒看出來呢?持厭那個腦子缺根筋的家伙,是在向他告別。 “你怎么知道,我要殺你?”夏侯瀲沙啞著嗓音問。 “你還太年輕,做事情不仔細,以后要記得改。案牘庫的宗卷很久沒有人翻過了,落滿了灰塵,卻獨獨迦樓羅的宗卷是干凈的。除了你,沒有人會去翻迦樓羅的宗卷?!睆s心道,“我了解你,小瀲,我知道你必定會來找我。至于持厭,他想去,就讓他去吧。” “原來是這樣?!毕暮顬嚨皖^笑,“從看到宗卷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必定要來殺你,所以你一直在等我。老禿驢,你太自負了,以前我或許打不過你,可現(xiàn)在,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我并不期待你死在我的手下,你畢竟是我的孩子?!睆s心嘆道,“我只希望你能夠變得強大,做你應(yīng)做的事。伽藍有很多秘密,小瀲,如果今天你殺了我,證明你已經(jīng)足夠強大,伽藍的秘密就會對你開放?!?/br> 怒火在胸中翻涌起來,夏侯瀲強壓著心中的憤恨,道:“秘密?不就是你在朔北的敵人么?那是你的債,不關(guān)我的事!是你的懦弱害了你的先輩,為什么要讓我和持厭替你還債!因為我們是你的兒子?可笑!老禿驢,我夏侯瀲沒有父親,只有娘。她叫夏侯霈,是橫波的主人,天下第一刀。夏侯瀲,姓夏侯!” 夏侯瀲站起來,橫波水銀一般瀉出漆黑的刀鞘,他舉起刀,檐外蒙蒙細雨落在刀刃上,細細密密,波光點點,“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各人有各人的債,今天,我是來向你討債的!拔出你的步生蓮,弒心!” “不必。我老了,老人家應(yīng)該喝喝茶,抽抽煙。我就用這桿煙斗吧,它和我是老朋友,讓它看看,你的刀術(shù)究竟走到什么地步?!?/br> 弒心驀然抬起眼,蒼老的額頭筋節(jié)畢露。他猛然一拍矮桌,力量太大,矮桌頓時四分五裂,木屑橫飛中,紫砂壺和兩個小杯騰空而起,夏侯瀲揮出孤厲的一刀,刀刃同時沒入壺腹和杯身,茶具整整齊齊斷成兩截,鋒利的刀尖在弒心面前劃過。 弒心迅速后退,立在雨中。黑色袈裟被雨沾濕,包裹著他瘦削的身軀,像一棵孤生的枯竹。他嘆了一口氣,似在惋惜他名貴的紫砂壺。 夏侯瀲步入雨中,雙手握緊橫波,黑色麻衣在行走間抖動。 他緩緩調(diào)節(jié)著呼吸,一步一呼,一步一吸。腳步越來越快,呼吸也隨之加快,淅淅雨聲中,他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走到第五步的時候,吐息調(diào)節(jié)到最完美的狀態(tài)。一瞬之間,他突然發(fā)動,沖過蕭瑟的雨幕撲向黑衣的僧侶,兩袖向后延展翻飛,像在雨中顫抖的黑色暗蝶。 “錚——”,金鐵相擊的清麗脆響,弒心僅僅舉起那根破舊的銅煙桿,竟止住了橫波狠絕的一擊。弒心輕輕搖頭,煙桿按下橫波刀刃的同時滑過夏侯瀲的右手腕,打在夏侯瀲的肩井xue上,肩膀像被毒蜂蟄了一下,痛麻的感覺從那一點開始蔓延整只臂膀,他差點握不住橫波! 他極力握緊橫波,卻來不及揮出下一刀。弒心反握煙桿,一拳擊中他的面龐。天旋地轉(zhuǎn),他栽倒在地,嘗到血和土的腥味。 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身體從里到外的發(fā)寒。 他竟然沒有在弒心的手下走過一招!可他用的僅僅是一桿破煙斗! 弒心依然站在原地,憐憫地看著夏侯瀲,“小瀲,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差距啊。你忘記了,持厭的刀術(shù)是我教的。你忘記了,即使是你的母親,也勝不過我的步生蓮。雖然我的右手受了傷,但對付你仍是綽綽有余。因為你的刀術(shù),實在是太差了!” “閉嘴!”夏侯瀲爬起來,抹干凈臉上的血和水。 他再次沖鋒,雨水在他腳下濺射出去,泥點沾濕鞋襪。他的雙眸閃爍著兇猛的狠意,憑著一腔向死而生的孤勇,斬向弒心。 橫波在他手中不停翻轉(zhuǎn),刀光幾乎籠罩了他們?nèi)恚P錚的聲音不斷響起,像剛勁的琴弦不斷被撥動,那不僅是兩股強勁的力量兇猛地對撞,更是夏侯瀲的每一擊都被弒心封??!漫天的雨伴著漫天的落葉,他們在紛紛葉雨中激烈地交鋒,夏侯瀲以迅速的連擊斬向弒心,弒心在格擋的同時后退,他們很快繞了庭院整整一圈。但夏侯瀲連弒心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他反應(yīng)過來,這樣迅猛的連擊已經(jīng)幾乎拼盡他的全力,而弒心卻不緊不慢如閑庭漫步。 在第二圈的開頭,當一枚枯黃的落葉劃過二人中間之時,夏侯瀲的刀刃斬開了那枚落葉,與此同時,破風(fēng)之聲迎面而至,他看見煙鍋穿過兩半落葉的縫隙,然而他的頭顱被重重一敲,像一個大鐘在腦海中被撞響。 視野一片模糊,他的頭發(fā)著暈,鐘聲不停在耳邊回響,沉重又緩慢,他覺得他的心跳似乎也變慢了。他跪在地上,前撲,冰涼的落葉粘著他的臉頰。冷,沁骨的冷。 “你的刀術(shù)一直都很差勁?!睆s心嘆氣,“夏侯霈太縱著你,別人練刀的年紀你卻在爬樹、掏鳥巢、燒我的山寺。我費盡心機,甚至殺了夏侯霈,想要讓你變強。你的確變強了,可還遠遠不夠。” 夏侯瀲咳出一口血來,撐著地面,再次爬起來。他的額頭流著血,臉上粘著灰黑的土屑,像一個灰頭土臉的喪家之犬。 “滾你丫的蛋!”他啐出一口血痰,吼道:“再來!” 第三次沖鋒!夏侯瀲合身撲向弒心,兩個人的身形粘滯在一起,一樣的黑色,一樣的瘦挑,像兩道墨跡沖和在一起。夏侯瀲拼盡全力出刀,燕斜、斬月、蛇步,凜冽的刀光籠罩了他們?nèi)砩舷?,織成一張密網(wǎng)。然而,弒心的煙鍋仿佛是從天而降,從斜刺里如鬼魅一般驀然出現(xiàn),狠狠擊打在夏侯瀲的xue位上。先是大腿、膝蓋,然后是胸口、肘關(guān)節(jié),手腕、脊背,全身上下,無一幸免。 痛!胸口像壓著石頭,悶得難受。夏侯瀲吐出一口血,嘶吼著斬下一記縱劈。弒心的煙鍋劃過橫波的刀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然后擊在夏侯瀲的手臂上。 橫波脫手而出,夏侯瀲摔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你打不贏我的,還要繼續(xù)嗎?”弒心低頭看著他。 夏侯瀲沒有力氣說話,他努力伸著手指,夠上橫波的刀柄。手上已經(jīng)分不清是泥污還是血跡,黏黏膩膩。他撐著地,奮力爬起來,雙腿的痛楚蔓延上來,他強忍著,一下呻吟都沒有發(fā)出。一次爬不起來,就爬第二次。他試了三次,終于拄著橫波站起來。 “再來!”夏侯瀲嘶聲大吼。 于是一次次沖鋒,一次次被打倒。他像一個執(zhí)拗的孩子,一頭倔強的牛犢,不知變通,不知投降,不知屈服,被揍了一頓,用牙也要咬回去。他第二十六次被打倒在地,第二十六次吃了滿嘴骯臟的落葉,咸腥的味道充盈整個大腦。手腳的xue位都被弒心的煙斗打過,發(fā)著軟,發(fā)著麻,像無數(shù)只小蟲在血脈里鉆。 站起來,站起來!他咬著牙,含著淚,第二十六次站起來,拖著橫波跌跌絆絆地朝弒心走過去。 伽藍刀·斬月! 刀光洶涌如潮,排山倒海一般涌向弒心。弒心面不改色,直至那如山一般沉重,如月一般孤冷的刀勢近至眼前之時才抽出煙斗,打在夏侯瀲的小肘上。橫波哐當一聲落地,弒心揮拳,夏侯瀲面門中拳,鼻血噴濺,整個身體后仰,倒在雨中。 全身像破碎了一般疼痛,似乎只要翻個身,骨骼都會吱吱嘎嘎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