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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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謹(jǐn)——!” ———— 刺客走進一個窄窄的胡同,他平日的衣裳藏在別人家門口疊放的簸箕里,他四下望了望,找到自己的衣裳,把刀放在一旁,脫下黑色箭衣,換上洗得發(fā)白的灰色棉布襖子。 有一個人從黑暗里走出來,拿走他的刀,刀身輕推出鞘,“剎那”二字映入月光。 “持厭,你不該放他走?!?/br> 持厭沒有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別以為你是迦樓羅,就可以觸犯伽藍(lán)的規(guī)條。殺人取頭,你該取他的頭顱?!蹦腥岁幧卣f,“身為你的‘鞘’,我會把一切都告訴閻羅的。” “隨你?!?/br> “持厭,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別忘了,你和我們一樣,我們都是依靠極樂果才能活命的人。不,你比我們更低等,你連你的‘剎那’都必須上繳。沒有刀的刺客,無異于任人宰割的魚rou?!蹦腥说穆曇暨b遙響在身后,越來越遠(yuǎn),“記住,有買賣的時候到門頭溝生藥鋪來取你的刀,我現(xiàn)在在那里當(dāng)伙計?!?/br> 持厭剛回到云仙樓,就聽見園子里各處男男女女的嬉笑,又滑又甜。他目不斜視地離開,走到后院里,從吉祥缸里舀水洗手,剛剛殺人沾上了血,要快點洗掉。洗完手回到柴房,屋子里沒有點燈,也沒有生炭火,黑暗涼陰陰的匝著人,他站了一會兒,從床底下的包袱里拿出一封被老鼠啃了一半的信。 那是夏侯霈留給小瀲的遺書,他從朔北回來的時候,在小瀲家的竹樓里找到的。夏侯霈的字很差,看起來很費勁兒。他研讀了三天才完全明白夏侯霈的意思。夏侯霈要小瀲去找一個叫“小少爺”的人,她說她在那里給他留了一線生機,還在京里買了一套三進三出的宅子給他娶媳婦兒用。 持厭這幾天走訪了好幾個街坊,去打聽了每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墒敲總€宅子里都有一個小少爺,他跟蹤了所有小少爺,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關(guān)小瀲的蛛絲馬跡。 或許“小少爺”只是一個代號吧,就像“迦樓羅”一樣。持厭抱著膝頭坐在黑暗里發(fā)呆,眼神變得空茫。 “夏侯!要死啦!你又偷懶是不是!”鴇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 持厭醒過神來,忙把遺書藏起來,出門去洗衣裳。 鴇兒在他身后碎碎叨叨:“哎喲,先前看你老實才給你活兒干!沒想到見天的偷懶,這衣裳攢了有三天了吧,你怎么還沒洗完!你前頭那個,也叫夏侯,人家一天洗三盆,你呢,你一盆洗三天!怪不得人家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你就只能在這兒混日子?!闭f著剜了他一眼,“我告訴你,今天不洗完別想睡覺!累死老娘了,應(yīng)付完那幫死男人,還要應(yīng)付你!” 持厭默默往大盆里倒水,那盆兒大得能裝下一個成年男人,里面裝滿了樓里姑娘們的衣裳,堆積如山。昨天看門的幾個打手說自己洗衣裳太累,要他幫幫忙,也把他們的衣物扔了進來。衣裳太多,他白天要找弟弟,晚上要殺人,清晨還要給阿雛拎洗澡水,實在沒時間。 不過他什么也沒說,悶著腦袋在洗衣板上搓。鴇兒用帕子點他額頭,“要不是看你人老實,我才不留你下來!” 說完她就走了,留下持厭一個人在雪地里搓衣服。持厭一件一件地洗,夜里黑,月光不夠亮,有些地方的污漬他看不大清。洗了半天,盆里的衣裳還是小山似的堆著。不知道前面那個小廝怎么做到一天洗三盆的,大概是因為他自己笨吧。持厭枯著眉頭,繼續(xù)搓。 “夏侯!你meimei來找你了!”阿雛的聲音響在身后,持厭疑惑地回過頭。 阿雛牽著一個小女孩兒跨過垂花門朝他走過來,那女孩兒手里拿著一個吊睛白額的老虎大風(fēng)箏,正朝他笑。 百里鳶喊了聲:“哥哥!” “夏侯,你不是說你進京來是找弟弟的嗎,怎么又變成meimei了?” “我哥哥腦子笨,老是說錯?!卑倮秫S走到持厭邊上,把風(fēng)箏拿給他看,“哥哥,有壞蛋把你做給我的風(fēng)箏弄壞了。我聰不聰明,我找到一個狗洞,就鉆出來找你玩兒了,你幫我補補吧。” 持厭沒有接,只低頭看了看老虎頭上的裂縫。 阿雛在百里鳶面前蹲下,小姑娘長得漂亮,干干凈凈一張臉,瞳仁又大又黑,阿雛越看越喜歡,覺得她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包松子糖放在她的手心,笑道:“給你吃糖?!?/br> “謝謝漂亮jiejie。”百里鳶低頭看著裝滿糖果的荷包,這荷包在女人的懷里待久了,泛著一股撲鼻的香味,百里鳶皺皺鼻子,心里有一點厭惡,想要扔掉。 “哎喲,這小嘴兒怎么長的呀,甜死我了!”阿雛笑得很開心,“jiejie就喜歡別人夸我漂亮!來,香一個!” 百里鳶明顯愣了一下。 阿雛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在她臉上啵了一口,笑嘻嘻地道:“真香!”阿雛拍拍裙擺站起來,“好啦,jiejie回去睡覺啦,你也早點睡。記住不要亂跑,這里很危險的。你要是亂跑,被mama看到,會被抓的哦。” 百里鳶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哦”了一聲,不知道有沒有往心里去。 “我居然被親了。”百里鳶嘀咕了一聲,抬起頭看持厭,道,“你在干嘛?” “在洗衣服?!?/br> 百里鳶低下頭,碩大的盆里面什么衣裳都有,大襖、馬面裙,男人的汗衫、襪子,女人的肚兜、主腰,還有許多看不出主人是男是女的汗巾子。 百里鳶臉色變得晦暗不明,“你沒洗過我的衣裳吧?!?/br> “沒有?!?/br> 百里鳶放了心,“那就好?!?/br> 阿雛走遠(yuǎn)了,云仙樓的喧嘩聲漸漸小了,大概是客人們都累了,摟著優(yōu)伶和倌兒回屋睡覺了。寂靜的小院里只剩下持厭和百里鳶兩個人,院子里很多枯樹,枯枝在地上投下深重的陰影。 風(fēng)鈴忽然響了,細(xì)碎的伶仃聲中,有無數(shù)人影從陰影里生長出來,仿佛惡鬼隨著風(fēng)和雪從地獄里爬出,降臨人世。刺客們走到月光下,朝百里鳶虔誠地叩拜。他們是伽藍(lán)的八部,刺客中的最強者,也是閻羅手下最兇惡的鬼魂。 “閻羅大人,迦樓羅沒有遵守伽藍(lán)規(guī)條,斬下司徒謹(jǐn)?shù)念^顱。”乾達(dá)婆道。 百里鳶扭頭看他,持厭仍在專心致志洗衣服,誰都沒理。 百里鳶走過去摸他的臉,“持厭,你不乖哦。” 持厭抬起眼,靜靜看著她。 “可是我不會罰你的。因為你和我一樣,我們是同樣的人,只有你能和我作伴?!卑倮秫S笑得粲然,“你知道那天在紫荊關(guān)我為什么跟著你么?” 持厭沒吭聲。 “因為眼睛啊,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卑倮秫S撫摸他恬淡的眉眼,他和她一樣,有著大而黑的瞳仁,里面空寂一片,仿佛鋪滿了朔北蒼涼的風(fēng)雪。百里鳶低聲道:“我們和這個世界都沒有聯(lián)系,我們都是世所不容的怪物!怪物要和怪物在一起,持厭。” “我有的,”持厭說,“小瀲是我的聯(lián)系。他是我的兄弟,我們血脈相連。” “血脈?你竟然相信那種東西。持厭,你給自己取假名叫夏侯,你認(rèn)同那個將你拋棄的女人是你的母親么?” 持厭搖頭,“夏侯是跟小瀲姓的。” 百里鳶冷笑,“你就這么喜歡他么?死心吧,我會找到他,然后殺了他。這樣你就完全屬于我了?!?/br> 持厭默默地低下頭,不再說話,彎下腰繼續(xù)洗衣裳。 段九從檐下走出來,道:“閻羅大人,極樂果已經(jīng)發(fā)下去了,如今南北黑道,三大漕幫,二十四幫派,悉數(shù)聽令。只不過昨天晚上,東廠查封了一批預(yù)備在京師售賣的極樂果,我會派人過去,想辦法銷毀。” “很好,”百里鳶陰冷地微笑,“真是可笑,一個太監(jiān),竟然想要匡扶社稷。這個沈玦,執(zhí)迷不悟,大廈將傾,憑他一人微渺之身,如何挽救?從前我的祖輩龜縮于后,只敢做陰溝里的老鼠,真是一群懦夫。而今,我便要這世道裂,天下崩!唯有光明退避,陰影才能雄踞!” 段九俯首道:“我等愿為大人效死!” 百里鳶環(huán)顧了一圈小院,回廊上的大紅抱柱掛著紅綃,彩畫鎏金燈散著柔柔的光芒,遠(yuǎn)處的廂房亮著不滅的光,朱紅柵欄落著積雪,一派靜謐。 “這個地方不錯,讓他們都服下極樂果吧,鴇兒、妓女、包括看門的打手,一個都不要落下?!?/br> “是?!?/br> 諸刺客俯首告退,百里鳶漠然望著他們,手里一握,忽然握到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那個女人給她的松子糖。荷包是很艷俗的金紅色,繡著亂七八糟的蝶影穿花,大概是那個女人自己繡的,真是糟糕的女工,丑陋至極。 百里鳶攢著眉看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那個叫阿雛的妓女就算了,瞞著她,不要讓她知曉。” “是,閻羅大人?!?/br> 第90章 士死知己 靈堂前搭了布棚子,底下幾個和尚低聲念著經(jīng)文。門沒有關(guān),外面的雪花飄進來,落在明月頭頂上,讓她好像一下子白了頭。 夏侯瀲拈了香,退到一旁。他覺得哀痛,又覺得恍惚,昨天晚上還一起說過話的人,怎么今天就沒了呢?來上香的大多都是同僚,司徒謹(jǐn)人好,許多人都受過他的恩惠。番子們挨個上前拈香拜祭,然后默默退在一邊。 梵聲遲遲,結(jié)成一片愁云慘霧籠罩著靈堂。夏侯瀲心里壓抑,走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影壁后面轉(zhuǎn)出來幾個人,是沈玦和沈問行他們。沈玦剛從宮里出來,一路騎馬趕過來,烏紗帽和大氅上落滿了雪花。他看了看夏侯瀲,提步想要進去拜祭,衣袖卻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拉住。回過頭一看,是一個小小的人兒,穿著孝衣,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 沈玦認(rèn)得她,她是司徒謹(jǐn)?shù)呐畠?,司徒弄玉?/br> “督主叔叔,我爹爹什么時候醒?。克妓撕镁昧?。他之前答應(yīng)了我要騎馬馬的?!庇窠銉阂е割^問。她才四歲,還不明白她爹爹永遠(yuǎn)沒法兒醒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給她當(dāng)馬馬騎了。 沈玦頭一次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對,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許久也沒有答話。 旁邊的夏侯瀲蹲下來,摸摸她的頭頂?shù)溃骸暗饶汩L大了,爹爹就會醒了。所以玉姐兒要聽娘親的話,乖乖長大?!?/br> 玉姐兒疑惑地問道:“可是睡那么久,爹爹不要吃飯嗎?” “爹爹去當(dāng)神仙了,神仙是不用吃飯的。” “那要是我想和爹爹玩兒怎么辦呀?”玉姐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悶聲道,“爹爹平常就總是不回家,都不和玉兒玩兒。要是我想和爹爹說話了怎么辦呀?” 夏侯瀲?yán)鹚男∈?,道:“要是玉姐兒想爹爹了,可以和星星說話。爹爹聽到了,等玉姐兒睡著了,就會到夢里去找玉姐兒?!?/br> “真的嗎?” “當(dāng)然,”夏侯瀲拍著胸脯保證,“我娘也在天上當(dāng)神仙,每次我想我娘的時候,就跟星星說說話,晚上她就來夢里找我喝酒了。但是有的時候她去干活兒了不在家,可能聽不見,就來不了了。所以玉姐兒要有耐心,要慢慢等?!?/br> 玉姐兒遲疑著看了夏侯瀲半晌,才重重點頭嗯了一聲,扭頭跟著丫鬟去玩雪了。 沈玦道:“她遲早會知道的?!?/br> “能拖一時是一時吧,她還那么小,至少多開心一會兒?!毕暮顬囌f。 沈玦望著玉姐兒的背影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去靈堂里上香。明月看見他,站起來福了福身子。她沒再哭,眼淚已經(jīng)干了,臉色蒼白得像失去了顏色,仿佛可以融進雪里。 沈玦執(zhí)起線香,插進泥金香爐。司徒謹(jǐn)躺在布棚子里,很安詳,像是睡著了。沈玦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剛和夏侯霈打了一架,受了重傷??杉幢闶芰酥貍?,還叮囑他要走有燈燭的地方,要提防陰影里的刺客。他一直都是老好人的性子,看起來嚴(yán)肅冷峻,其實婆婆mama,還喜歡多管閑事。 明月端了一杯茶過來,沈玦沒有接。斷了一條左膀右臂,好像連怎么拿起茶杯都忘了。 “你今后打算怎么辦?”沈玦問她。 明月放下茶盞,道:“我打算帶玉姐兒回朔北一趟。阿謹(jǐn)?shù)募亦l(xiāng)在那兒,我想去看看。然后去江南,我攢了點兒銀子,可以盤一個門面開醫(yī)館。” “終究是女人家,不方便。朝廷有優(yōu)撫,你不必如此cao勞?!?/br> 明月?lián)u搖頭,輕聲道:“這是我和阿謹(jǐn)兩個人的愿望?!?/br> 沈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司徒可曾跟你說過,他曾經(jīng)救過我的命?” 明月茫然搖頭。 “宣和二十六年,皇上秋獵,先福王的馬被人動了手腳,發(fā)起狂來,魏德抓我擋馬,是司徒把馬射翻。先福王因此而跛腳,但我也幸免于難。后來司徒發(fā)配邊疆,那時候我只是乾西四所的小太監(jiān),沒什么能耐,也就沒有伸出援手。說到底,我欠了他的?!鄙颢i道,“所以,日后你要是有什么難處,盡管同我開口?!?/br> 明月輕輕搖頭道:“可是督主后來也救了我的命,還調(diào)阿謹(jǐn)去了東廠,督主早已不欠阿謹(jǐn)了?!?/br> “不,”沈玦望著供桌上的燭火,道,“司徒謹(jǐn)救我是冒著性命的風(fēng)險,那時我們素昧平生。我救你是因為我已經(jīng)身居高位,拉你一把不過是舉手之勞。我終究還是欠他的?!彼み^頭,招呼沈問行過來,“去,從府里調(diào)一支衛(wèi)隊給司徒娘子?!?/br> “督主……”明月想要回絕。 沈玦打斷她:“朔北靠近瓦剌,這幾年不太平,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去不合適。這支衛(wèi)隊以后聽?wèi){你吩咐了,你如何用都不必回我?!?/br> 明月不再拒絕,頷首福身,“多謝督主?!?/br> 沈玦站了一會兒,踅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司徒的案子若是有眉目,我會派人來知會你。” “不必了,”明月慘然微笑,“阿謹(jǐn)已經(jīng)沒了,殺了那個人也于事無補。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愿望,就是玉姐兒平安長大?!?/br> 沈玦點頭道:“也好,此事你不必再管。奈何我沈玦睚眥必報,這個債,我會替司徒討的。” 他說完便往外走,夏侯瀲跟在他身后,一行人順著抄手游廊步出垂花門,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明月的聲音。 “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