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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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箭齊發(fā)!兩方利箭皆紛然如雨。弩箭在頃刻間用盡,所有人進步拔刀,兩股黑潮撞在一起,猶如野獸一般相互撕咬,雪白的刀光與鮮紅的血rou交織,雪花在刀網(wǎng)中旋轉(zhuǎn)紛飛同時被鮮血染紅,分不清是雪花還是血花。夏侯瀲在鏖戰(zhàn)中展開輪斬,刀光密密麻麻織出去,他前方所有黑衣和血rou都絞殺成碎片。 然而還不夠快! 百里鳶白衣紅裳的身影在視野的盡頭慢慢消失,雪霧掩蓋了她的蹤影。 “夏侯瀲,我們?yōu)槟汩_路!”刺客們大吼。 刺客們嘶吼著撲向前,一潮接一潮,前面的人在對手的兵刃下倒下,后面的人踩著同伴的尸體再度撲前?;靵y的黑潮中間艱難地擠出一條血線,所有人咬牙維持。夏侯瀲回過身隔著血雨望過去,持厭正斬下一個男人戴著面具的頭顱,鮮血噴灑在他恬靜的臉頰,沈玦側(cè)身讓過一個刺客,同時拔刀送入他的肚腹。 “去啊!夏侯瀲!”刺客們在嘶吼,“帶著已死的未死的人的心愿,我們所有人的心愿,殺了百里鳶!” 廝殺聲中,沈玦回過眼,上挑的眼梢沾了血,殘酷的艷麗。 “去吧,”沈玦道,“你生,我去找你。你死,我去陪你?!?/br> 那是一句承諾,碧落黃泉,生死不渝。 夏侯瀲沒有猶豫,轉(zhuǎn)過身,奔入茫茫雪霧。 第133章 向死而生 躑躅花開滿了破碎的石階,它們從開裂的縫隙中鉆出來,細而長的紅色花瓣沾染了雪粒,像雪里面流淌的鮮血。沿著山階拾級往上,躑躅花越開越密,火焰一般一路摧枯拉朽地燒出去,轟轟烈烈地開了滿山,在雪花中飄搖。 不時有零星的刺客冒出來,是從后面趕上來的,夏侯瀲挨個將他們斬退,順著百里鳶的腳印進了山頂無名庵。 庵里很靜,一個人也沒有。白石闌干上堆了雪,禪房前面栽了一排疏疏落落的紅松,底下開著一叢一叢的躑躅花,像一團火在燒。無名庵不是廢墟,甚至有些精致,像荒山里憑空辟出來的園林。太陽有落下去的征兆,橘黃的陽光照在庵里,有種說不出的靜謐。 可是太靜了,像從荒亂的歲月里揀出來的,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百里鳶不見了,只有雪地上殘留的腳印。或許會有詐,但是也只能循著腳印尋找。腳印在檐廊前消失,夏侯瀲不敢貿(mào)然進去,弓著腰摸到禪房外面,用刀割破窗紗。里面是個小禪房,只有靠南這扇格子窗,沒有人,對著屋內(nèi)回廊的隔扇門開著,百里鳶一定是從那里出去了。 夏侯瀲從窗子跳進去,屋子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小炕,一張?zhí)僮缼讖執(zhí)僖巍ι蠏炝水嬢S,紙張發(fā)黃,墨跡也黯淡了,里面畫的人面目模糊,依稀看得清是一個小女孩兒。南面墻上還掛了一只吊睛白額大蟲風箏,有一角明顯破過,后來又被縫回去了。矮桌上放了一本書,封皮已經(jīng)殘破,夏侯瀲翻了幾下,是一本醫(yī)書,畫了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藤桌上放了一個蒜頭瓶,里面插了一株枯死的躑躅花。花瓣已經(jīng)漆黑,像火燒焦了似的,又干又硬。 大約是百里鳶的臥房吧,但她好像很久沒有在這兒睡過了。炕上雖然整整齊齊疊著被子,卻布滿了灰塵。寧愿睡在廢墟里,也不愿意睡在庵里么?夏侯瀲想。這間屋子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住的不是人而是幽魂,每當日落的時候這只鬼魂會坐在窗邊,看滿山的雪和花。 風起了,外面的風鐸叮叮當當?shù)仨懫饋怼7路鹗穷A兆一般,原本寂靜回廊的那頭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蹦跳而過。夏侯瀲抓起刀沖進回廊,陰暗的回廊里站了一群人,高高矮矮,姿勢詭異地互相挨在一起,枯瘦的身材,袍子空空蕩蕩。 是傀儡么?夏侯瀲按刀不動。 走廊盡頭亮起了一方燭火,傀儡們紛紛側(cè)身分開,那唯一明亮的地方站了一個小小的女孩兒,是百里鳶擎著燭臺站在那里。幽幽燭光中夏侯瀲看見細細密密的絲線以她為中心散開,穿過斗拱橫梁、立柱彩畫,和這些傀儡連在一起。 于此同時,夏侯瀲也看清了傀儡們藏在黑暗里的臉龐,那不是人臉,是一具具骷髏,焦黑的骨骼,空洞的眼洞。牽機絲將他們支離的骨頭連在了一起,讓他們成為了百里鳶的骷髏傀儡。 難道……夏侯瀲心里有一種驚悚的預感。 “這些傀儡,不會是你爹媽和兄弟姐妹吧?”夏侯瀲問道。 “沒錯?!卑倮秫S的聲音遙遙地傳過來,在空曠的回廊里飄飄忽忽,“我要感謝你的牽絲技,否則他們何能站在這里。中間那個最高的是我的爹爹,他叫百里鯤,你聽過他的名字嗎?他的刀‘萬劫’在三十年前曾聞名天下。不過沒人知道這個出身朔北雪山的小侯爺是伽藍閻羅,大家都以為他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呢?!?/br> “不好意思,出生得晚,沒聽過?!毕暮顬嚨馈?/br> “我爹爹左邊的是我娘親,她叫溫如蓁,是懷朔城一個賣麻油為生的鰥夫的女兒。大約是怕身份泄密吧,百里家總是這樣,娶沒有權(quán)勢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進門,再把女兒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這樣如果她們xiele密,清理起來也方便,不必擔心背后有什么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需要善后?!?/br> “真是沒有人情味的家啊……”夏侯瀲低聲道。 “是啊,”百里鳶笑道,“所以還是死了好,你看,我讓他們怎么動他們就怎么動,聽話極了。夏侯瀲,等你的哥哥死了,我也給他裝上牽機絲,他會和我的爹爹娘親兄弟姐妹一起活過來,陪著我?!?/br> “那是假的,百里鳶。” “只要他們陪著我,那就是真的?!卑倮秫S轉(zhuǎn)過身,擎著燭火慢慢走遠,“我原本以為會是持厭來殺我,卻沒有想到是你。也好,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傷你骨頭了,弄殘弄廢都沒有關(guān)系?!彼禍缌讼灎T,回廊一下陷入黯淡。最后一抹光中,她扭過頭來,燦爛地微笑,“爹爹娘親,幫阿鳶送這位哥哥……上路!” 第一把刀“萬劫”迎面而至,沉雄如虎的刀勢壓頂而來,恍然間夏侯瀲似乎看見百里鯤的怒目白須的臉龐。夏侯瀲迅速拔刀出鞘,步生蓮的黑刃沒入黑暗,和萬劫絞殺在一起。兩柄刀悍然相撞,刀刃碰撞間摩擦出細細密密的火花,陰暗亮了那么一瞬,那張焦黑的骷髏臉距離夏侯瀲只有咫尺之遙,仿佛正吐著陰冷的呼吸。 其他傀儡圍攻過來。百里鳶自己不會揮刀,卻能cao縱傀儡揮刀,而且是同時cao縱九個傀儡!她遠比夏侯瀲想象的要強大,她的強大來自于遠超于人的聰穎。刀術(shù)需要日復一日的練習,而cao縱傀儡卻只需要學會牽絲技和牢記刀譜。 步生蓮在手中翻轉(zhuǎn),夏侯瀲在回廊間錯步轉(zhuǎn)身,步伐快得猶如鼓點。他知道骷髏的弱點,人骨遠比鋼鐵更加脆弱,只要斬斷骨頭,這些骷髏便會失去行動的能力。傀儡的攻擊出現(xiàn)了空隙,夏侯瀲抓住機會揮刀直上,隱匿在黑暗里的黑刀劃出哀冷的呼嘯,刀刃距離百里鯤的手臂只有一步之遙! 然而,骷髏的廣袖驀然翻卷,細細密密的粉末蜂子一般襲來。夏侯瀲的動作猛地一滯,咳嗽著后退。 什么東西! 粉末吸入鼻腔是極端辛辣的味道,好像在哪里嘗過。有傀儡向上發(fā)射弩箭,頭頂傳來什么東西被割裂的聲音,夏侯瀲仰頭看去,漆黑的屋頂懸掛了數(shù)不清的布包,因為光線太暗他之前沒有發(fā)覺,此刻布包破裂,漫天粉末迎面而來,紛飛如細碎的塵埃。 呼吸變得困難,心跳聲如擂鼓,腦袋發(fā)著暈。夏侯瀲忽然想起來了,這味道……是極樂果! “夏侯瀲,你是持厭的弟弟,我給你一個恩典吧?!卑倮秫S坐在黑暗里猙獰地微笑,“我讓你在無上極樂中沒有痛苦地死去!” 夏侯瀲迅速撕下衣裳的一角掩住口鼻,必須快點,極樂果麻痹精神,不能在這里多待。夏侯瀲放緩呼吸,收刀于肘后,這樣百里鳶就看不到他的刀勢。只要斬斷傀儡的手臂,他就能贏! 傀儡揮著刀蹬地而來,夏侯瀲握緊刀柄,虎口抵著吞口,冰冰涼涼。在傀儡距他三步遠的時候,夏侯瀲悍然出刀,衣袖在肘后收斂,恍若黑色的蝶翅,黑刀劃過一道沉斂的弧線,斬向傀儡的手臂。這是速度與力量達到極致的一擊,無人可以預料也無人可以抵擋,傀儡必將在步生蓮的刃下破碎。 然而,傀儡的刀猛地翻折,自下而上斜斜撩起,刀尖后發(fā)先至! 手臂猛地一痛,鮮血迸現(xiàn),夏侯瀲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他的刀勢竟然被克制了。 一步錯,步步錯。黑暗中刀光涌現(xiàn),猶如千萬條毒蛇嘶嘶吐信,他在傀儡的攻勢中節(jié)節(jié)敗退,每一招都被看破,每一招都被克制,刀勢猶如枯竭的水流,難以為繼。呼吸亂了節(jié)拍,布條擋不住極樂果的粉末,他的手在發(fā)軟,頭在發(fā)暈,眼前的傀儡一點點扭曲,化為森森鬼影。 百里鳶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你忘了,夏侯瀲,百里家在傳給伽藍的刀法里留了十二道空門,只要你用伽藍刀,你就永不可能獲勝!” 可為什么……他的刀法里明明有百家刀法,為什么還會被看破? “還有一點忘了告訴你,百里刀乃萬刀之源,萬刀之宗,百家刀法皆來自百里家刀!” 雷霆般的刀光在陰沉的光線中迸現(xiàn),扭曲猶如烏云中出沒的龍蛇。百里鯤向前一步,揮刀下劈,簡簡單單的一擊,卻猶如萬千山海蓋頂而來!那一刻夏侯瀲仿佛看見一個散發(fā)怒目的武士,他的刀有金剛怒漢之威,凡人皆在刀下化為塵土!夏侯瀲舉刀格擋,步生蓮發(fā)出凄厲的蜂鳴,虎口霎時間破裂,鮮血橫流。夏侯瀲沒有站穩(wěn),摔倒在地。 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咚咚咚,整個世界似乎都回蕩著他沉重的心跳。許多聲音在一剎那間涌進腦海,刀刃相撞的鏗鏘之響,血rou分離的粘稠聲響,女人凄厲的尖叫,孩子高亢的啼哭……不行,他要站起來,必須站起來。 可是腿一寸寸地發(fā)軟,視野也在搖晃模糊。他看見傀儡一步步逼近,他竭力睜大眼,眼皮卻越來越重。 要死了嗎?要死了嗎?到底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斬破空門! 腦海中有誰在喚他,仿佛是萬萬千千的人在呼喊他的名字,無數(shù)聲音疊在一起,潮水一般洶涌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夏侯瀲!” “夏侯瀲!” “夏侯瀲!” 最后一聲聲如洪鐘,夏侯瀲猛地睜開眼。 世界一片明亮,頭頂是婆娑樹葉和刺眼的陽光,夏蟬唧唧響在耳畔。漫天槐葉翻滾著下墜,一個黑衣的女人在那片葉雨中揮刀。她旋身的瞬間夏侯瀲看見她鋒利的眉宇,妖魔般的雙眸光芒涌現(xiàn),她雙手握刀,在葉雨紛飛中送出絕麗的刀光。 “這就是你娘的刀啊,小瀲。”他身側(cè)的弒心道,“生生不息,滅滅不絕,她的刀,可以斬滅萬法?!?/br> 夏侯霈和弒心皆化為飛煙,一瞬間萬籟俱寂,視野里出現(xiàn)頹圮的荒村,沈玦從他身邊走出,手里拿著一卷伽藍刀譜,熊熊的篝火在他們身前燃燒。 “我時常在想世上會不會有一種刀法臻于絕境,沒有絲毫的空門?!鄙颢i望著火焰說。 “我娘的刀,”夏侯瀲聽見自己的聲音,“弒心說我娘的刀可以斬滅萬法。你以前說我娘修的是刀中詭道,或許詭道可以?!?/br> “那是你娘的刀,每個人的刀都是不一樣的,”沈玦直直地望過來,夏侯瀲看見火焰在他的眸中跳動,”夏侯瀲,你的刀是什么?” 一瞬間萬千世界都化為洪流在他腳下奔騰而過,黑暗中出現(xiàn)一線清明,夏侯瀲聽見外面有廝殺聲響起。 “咦,”百里鳶微微側(cè)頭,“這么快就攻上來了么?那我要快點了?!?/br> 她猛地拉扯牽機絲,無數(shù)根絲線在回廊中劇烈地顫抖蜂鳴,所有傀儡倏地一動,以詭異的姿勢朝夏侯瀲舉刀走來。夏侯瀲奮力從地上爬起來,視野在扭曲,那么他就閉上雙眼,耳畔雜音如潮,那他就什么也不聽。 他深吸一口氣,朝前方的黑暗沖過去,刀光在眼前閃現(xiàn),夏侯瀲鬼魅一般旋身避開凜冽的刀鋒,依然有另一刀砍在肘側(cè),劇痛蔓延全身,卻讓他的神志更加清明。他沒有停下,繼續(xù)沖鋒,他格下前方的兵刃,與此同時后背暴露無遺,百里鳶逼著他回頭抵擋,可他偏不! 他嘶吼著步步向前,后心被砍了一刀,衣裳里的鎖子甲為他擋住了致命的傷害,可大力的沖擊依然讓鮮血涌上喉頭。他繼續(xù)揮刀下劈,借著傀儡格擋的力量翻身掠過傀儡的上空,狂奔向前。 這世上有沒有一種無敵的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斬破空門,那便唯有將所有的空門暴露在外。他的目標不是傀儡的手臂,不是牽機絲,而是走廊盡頭的……百里鳶! 他娘的刀是斬滅萬法。 而他的刀,是向死而生! 夏侯瀲拖刀奔跑,陰冷的刀尖凝著一點螢光,劃出哀冷的呼嘯。百里鳶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滿身鮮血的男人向她奔來,她瘋了一般拉扯牽機絲,可是傀儡的速度遠遠比不上夏侯瀲。極樂果的粉末撕扯著他的神志,劇痛又將他喚回。 頭一陣陣發(fā)著痛,朦朧的視野仿佛天旋地轉(zhuǎn),肺好像破敗的風箱,呼吸聲回蕩在耳邊。這回廊太長,百里鳶在遠處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小點,仿佛永遠也無法到達。 可他不能停! 在那漫長的奔跑中,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清晰,朦朧間眼前似乎飄下一朵雪花。廝殺聲穿過墻壁,無名庵的雪地和花叢中,刺客們兇狼一般相互撲殺,尸體橫遍山腰山頂,無神的眼睛望著天空。鮮血順著山階流淌下去,匯集成河。 沈玦將靜鐵刺入一個刺客的眉心,鮮血和汗水在他的額前混在一起,平時昳麗的臉龐此刻早已難以分辨。持厭同時斬下兩個人的首級,兩顆圓圓的頭顱遙遙拋出去,滾進躑躅花叢。沈玦和持厭兩個人背靠背靠在一起,彼此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新的刺客向他們靠近,刀刃滴滴答答滴著血。 回廊里,夏侯瀲接住那片雪花,握在掌心。 他不能輸啊,他背負著所有人的心愿,他決不能輸。 趁他還沒有倒下,趁他還有力氣,再跑快一點! 越靠近百里鳶牽機絲越密,夏侯瀲揮舞長刀,牽機絲被他斬斷,細細密密的絲線雪花一般落在頭頂肩頭,夏侯瀲不斷揮刀,離百里鳶只有一步之遙! 百里鳶當機立斷,放棄牽機絲,轉(zhuǎn)身狂奔。 一刀砍在百里鳶的背心,劃出長長的血痕,她踉蹌了一下,繼續(xù)奔跑。夏侯瀲提刀追趕,跟著她跑出了禪房,穿越空無一人的花圃,鉆過后墻的狗洞,跋涉過沒到膝頭的白雪,到達庵外沒有退路的絕頂。 夏侯瀲的血和百里鳶的血滴了一路,曲曲折折。最后兩個人都失去了力氣,在雪地里爬行。 百里鳶咬著牙扒著雪向前爬,冰雪凍紅了她的手指。鮮血帶走她的意識,她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恍惚中她好像看見阿雛的臉頰,未施粉黛的清水臉子,家常的衣裙,像家里溫柔的大jiejie,站在陽光里回首朝她微笑。 “阿鳶!” “jiejie……”百里鳶流著淚,拼命地爬著,“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死在這里……” 太冷了,太冷了,這絕頂,一個人也沒有啊。 夏侯瀲從后面趕上來,從腰后面掏出匕首,扎向她的胸膛。她緊緊抓著夏侯瀲的匕首,鮮血漫過指縫,順著袖口流進去。夏侯瀲吸入的極樂果粉末太多,七竅開始流血,一滴滴打在她的臉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匕首一點點地沒入百里鳶的胸膛,漸漸有了血暈。 意識漸漸遠去,百里鳶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被拉回從前的歲月。 她記得云仙樓的月亮,大大的圓圓的,她和哥哥jiejie坐在月亮底下放天燈,又胖又鼓的天燈升上穹隆,上面寫著“阿鳶要和持厭哥哥、阿雛jiejie永遠在一起”。 那么簡單的愿望啊,為什么就是實現(xiàn)不了呢? 無名庵空無一人的落日,百里家燃燒整夜的大火,一個人堆著數(shù)不清的雪人……往事一幕幕閃現(xiàn)眼前,原來她在云仙樓的日子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可是,歲月匆匆,終究是留不住。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那里,該有多好。 恍惚中,她好像又聽見阿雛的聲音自遠方而來,穿越千重萬重山山水水,由迢遙的天風送到她的耳邊。 “阿鳶——” “jiejie……哥哥……” 她呢喃著,忽然間放棄了抵抗,聽任匕首徹底沒入胸膛。世界在她眼里失去了色彩,她大睜著眼睛流淚,漆黑的眸子漸漸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