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于氏不以為然,攤手道,“看吧,這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后果。別哪天祖屋的房契都沒了被趕出去,你也最后一個知道?!?/br> “胡說八道?!眹?yán)夫人滿面怒色,嚴(yán)家在走下坡路。于氏這話就像是在嘲笑她一般,她哪里還忍得住,“趙夫人,話不能亂說。” 于氏才不怕她,拉著傅清凝的手摩挲,“你不也胡說八道?清凝通透大方,我喜歡還來不及,沒想到剛進(jìn)園子就聽到你在這邊編排我不喜她,挑撥人家婆媳關(guān)系,嚴(yán)夫人好教養(yǎng)?!?/br> 傅清凝故作羞澀的垂頭,沒想到于氏會這么護(hù)著她。 嚴(yán)夫人驚疑不定的看著于氏,她心思還停留在方才于氏的話上,聽到于氏又說起她的教養(yǎng),這話她可不認(rèn),“趙夫人,你是想要吵架嗎?”眼神一轉(zhuǎn)落到垂著頭的傅清凝身上,“今日可是清凝的堂妹喬遷之喜,你要是真喜歡她,為何會讓她下不來臺?再有,清珠可是知州府二公子的未婚妻,你如此……可是想要與知州府為難?” 氣氛陡然一變,各夫人早已收斂了面上的笑容。傅清凝微微皺眉,這話若是應(yīng)對不好,對于氏可不利。她抬眼看向嚴(yán)夫人,眼神冰冷,“嚴(yán)夫人,今日可是你先挑撥,言語嘲諷于我。伯母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事實(shí)上我懷疑是你故意如此,想要?dú)Я宋襪eimei的喬遷之喜?!?/br> 嚴(yán)夫人自從婚事不成之后,對傅清凝就再沒了好印象,冷嗤一聲,“倒打一耙,胡說八道!” 傅清凝看向周圍越聚越多的人,孫玉蘭幾次想要幫她說話都被她攔住,此時滿面焦急。 傅清珠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到了,她身旁是曲氏。她心下一轉(zhuǎn),笑道,“公道自在人心,這么多人看著呢?!?/br> 嚴(yán)夫人也不懼,她自覺沒說錯話,且傅清凝是晚輩,這么多人面前咄咄相逼,她當(dāng)然也沒必要客氣,冷笑道,“到底是誰咄咄逼人,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傅清珠忙上前兩步,“jiejie,嚴(yán)夫人,你們一人少說兩句,就當(dāng)是看在我的面子上?!?/br> 傅清凝掃一眼那邊看著自己面色不善的曲氏,心里一動,伸手一指嚴(yán)夫人,“清珠,她根本沒安好心,言語間處處貶低我。說我學(xué)做生意拋頭露面,對名聲不好,我們傅家姐妹學(xué)做生意怎么了?” 嚴(yán)夫人面色微變,此時眾人也才想起來,傅清珠自己搬出來辦女戶,接的是她爹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說起來也得她自己做生意才行。不過還是大部分夫人都覺得女子不宜做生意,看著兩人的目光就多了些不贊同。 傅清珠見狀,皺起眉來,“jiejie,我們沒必要親自出門拋頭露面,完全可以找得力的人。今日是我喬遷之喜,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傅清凝后退一步,似乎承受不住般面色發(fā)白,“你說什么?我如此維護(hù)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她暗暗掐了下手腕,眼眶一紅,“我沒有你這樣的meimei!”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其實(shí)她根本不想來,現(xiàn)在離開,怎么都不算是她錯。 她走得飛快,聽到傅清珠喚她的聲音她也沒停,身后有人追了上來,離開園子了,她回身一看,發(fā)現(xiàn)是于氏。 傅清凝頓覺不好意思,未來婆婆面前這么任性,會不會不太好? 她頓住腳步,“伯母,方才謝謝你幫我說話。你也要走了嗎?” 于氏笑著點(diǎn)頭,伸手拉她往外走,靠近她低聲道,“謝倒是不用,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嘛。”話落,成功看到傅清凝的臉越發(fā)紅了,她頗為滿意,“你那meimei……恕我直言,你不宜和她走得太親近?!?/br> 傅清凝當(dāng)然知道,曲氏是傅清珠未來婆婆,就她們幾人之間的恩怨,想想也知道以后不會多來往。 見她并不反駁,于氏眼神更柔,拉著她出門,邊道,“延煜對你一片真心,我是他娘,對他最是清楚,他喜歡的我都喜歡,也包括你!” 傅清凝更不好意思了,“我還是打算做生意的?!蹦壳翱磥恚嫡\給她的嫁妝應(yīng)該不少,她可不放心交到別人手中。 于氏聞言笑了,“延煜她爹只顧著讀書,你以為趙家如今的生意是誰看著的?” 傅清凝心里一松,于氏自己都在管,自然就不會對做生意的女子低看了去。 她似乎來了興致,看了看天色,笑道,“時辰還早,我們找地方坐坐,順便說說話。” 傅清凝當(dāng)然不會拒絕她,和她一起上了馬車,往鬧市去了。 幽靜的茶樓中茶香裊裊,傅清凝看著周圍雅致的擺設(shè),一路上上樓,墻上處處可見精美的畫作和各式各樣的書法,贊道,“這倒是個好地方,讀書人應(yīng)該很喜歡。” 于氏將點(diǎn)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這是我開的,為的是延煜和他爹人吟詩作賦的時候有個地方去。這地方干凈,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 說的應(yīng)該是有些茶樓中聽曲說書的女子吧?就她知道的,碼頭上的攬窈舫那邊,就有專門喝茶的茶舫,那些唱曲彈琴的姑娘賣藝不賣身,是個清雅的去處,其中甚至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因?yàn)椴毁u身,茶舫又有意經(jīng)營她們的名氣,名聲更加脫俗,追捧者眾。那些地方尤其得讀書人喜歡。 不過,那些姑娘雖然說賣藝不賣身,但若是客人身份足夠,舍得花銀子幫忙贖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已經(jīng)跟掌柜說了,以后你來,不用花銀子。這邊都是讀書人,大多都斯文有禮,不會唐突了你?!庇谑线@話頗有深意。 傅清凝啞然,她大概是知道趙延煜經(jīng)常和她見面,這是讓她下一次到這邊來? 見傅清凝明白,于氏笑容更深,“你可能不知道,孫家和嚴(yán)家已經(jīng)在議親,要是順利,很快就會傳出好消息。那酒樓是孫家開的,嚴(yán)家和你們家已經(jīng)撕破臉,我怕她們對你不利?!?/br> 傅清凝微微一驚,“真的?” 倒不是怕他們兩家聯(lián)姻,她有些擔(dān)憂孫玉蘭,這樣大氣的姑娘,不應(yīng)該和嚴(yán)慳那樣的人攪和在一起。事實(shí)上嚴(yán)慳那樣的,傅清凝覺得就只紫悅配得上,誰都不要去打擾他們。讓他們一輩子相親相愛才好。 不過,如果嚴(yán)家和孫家定下親事,傅清凝當(dāng)然不會再去,事實(shí)上最近她正盤算著自己開一間酒樓,無論什么地方,都不如自家的安全。 于氏點(diǎn)頭,“孫家也有意,此事大概會成?!?/br> 傅清凝眉心微皺,欲言又止,想到于氏對她的袒護(hù),壓低聲音道,“可是嚴(yán)家眼看著就要沒落,孫家湊上去,會不會是不知道這個?” 于氏有些驚訝,“你爹這些事都跟你說嗎?” 傅清凝本以為她不知此事,但見她只是驚訝這件事,心里一松,“您也知道此事嗎?” 于氏揚(yáng)眉,笑了,“我當(dāng)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那嚴(yán)公子為了紫悅,還偷偷賣了一間永合街的鋪?zhàn)印!?/br> 傅清凝啞然,買鋪?zhàn)舆@件事,她做得隱秘,大概除了孫玉滿之外,就只有傅家人知道了。但看于氏的樣子,她大概也知道是誰買了那間鋪?zhàn)恿恕?/br> 于氏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嚴(yán)家?guī)讏龃驌粝聛?,越發(fā)不濟(jì),嚴(yán)慳雖有幾分急智,卻被那紫悅給耽誤了。” 傅清凝回神,想到孫玉蘭,嘆息道,“哪怕知道嚴(yán)家走下坡,孫家也還要繼續(xù)這門婚事嗎?” 于氏笑了,“清凝,你小看梁洲城四大商戶了,俗話說,爛船還有三斤釘,四大商戶之所以能將其他人家甩在后面,皆是因?yàn)椤彼焓忠恢复巴?,“那邊碼頭上的幾條大船,每幾個月就會回來一趟,那里面除了衙門參股的,就是四家的份子最多,要不然,你以為李家如此低調(diào),也能位居四家之一的原因是什么?” 傅清凝啞然,她知道碼頭上有船,卻不知道那里面還有自家的份子,更不知道那才是傅家盈利最多的來源。 如此一來,孫家和嚴(yán)家聯(lián)姻也說得過去了。嚴(yán)家再哪怕瓷器不成了,大頭還在碼頭上呢。丟了祖產(chǎn),日子一樣好過。 想明白這些,傅清凝突然問,“伯母,他們兩家的親事,是誰先提出來的?” 一下子就想到了關(guān)鍵之處,于氏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滿意了,“當(dāng)然是嚴(yán)家,老窯出事,他們家唯一翻盤的機(jī)會就在船上了。你們家拒絕了親事,嚴(yán)家轉(zhuǎn)頭就找了孫家,不知道怎么說的,兩家現(xiàn)在已在議親?!?/br> 似乎是知道傅清凝的心思,于氏正色道,“這樣的親事,等閑不會變的。不是哪家長輩都和你爹一樣把孩子的親事看得那么重要?!弊钇鸫a孫家就不是。 于氏端起茶杯,又道,“尤其孫家大老爺?shù)淖罱录{了一門妾室,姓李?!?/br> 傅清凝心里一動,“李家的姑娘?” 于氏笑著點(diǎn)頭,“這姑娘雖是妾室所出,卻是李老爺?shù)谋砻蒙拢宜赣H生她之時虧了身子,產(chǎn)下她后,不過兩月就撒手人寰?!?/br> 傅清凝訝然,“既然如此,為何李老爺會愿意……” 于氏贊賞的看著她,“是那姑娘被嚴(yán)大老爺救過一回,不計(jì)名份非君不嫁。父母哪兒能犟得過兒女?再說了,這些事情里面,隱隱還有知州夫人的手筆。我雖沒有證據(jù),但她好像幫忙牽線了?!?/br> 如此一來,竟然是除開傅家之外的三家都聯(lián)合起來了,牽頭的嚴(yán)家和傅家已然撕破臉,再有曲氏和傅家的關(guān)系……排擠傅家是早晚的事。 傅清凝眉心皺了起來,難怪最近吳氏有孕之后傅誠也沒有經(jīng)?;貋砼阒?,他似乎越來越忙了,是不是就是因?yàn)檫@個? 傅清凝有些不安,“我從未聽我爹說過這些事?!?/br> 他們之間都是拿自家最看重的孩子來聯(lián)姻,關(guān)系牢固,長此以往,對傅家不利。她心里思緒萬千,小說中沒有仔細(xì)說傅家沒落的原因,她也就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一回的事情有關(guān)? 看著面前的于氏,傅清凝問道,“伯母,你跟我說這些……” 于氏笑了,放下茶杯,“我掌家多年,趙家的鋪?zhàn)雍透魃舛荚谖沂种?。延煜就要成親,我也老了,總要找合適的人接替我才是。他是長子,他的妻子是最合適的人選?!?/br> 所以,這是在教她。 傅清凝苦笑,“伯母,你高看我了?!?/br> 從茶樓出來,傅清凝心里沉甸甸的,可能這就是娘家和婆家的區(qū)別,傅誠希望她永遠(yuǎn)開開心心的,不將這些煩心事告訴她。而于氏則希望她獨(dú)當(dāng)一面,看護(hù)好趙家。 當(dāng)然了,他們對她,都是沒有壞心思的,傅誠一片慈父之心。于氏也一樣,丟開手中的權(quán)利給兒媳婦,說是兒媳婦,說白了還是陌生人,好多人都沒這么灑脫??磳O家就知道了,老人緊捏著手中的權(quán)利不放手,底下各房爭斗不止,為的都是掌家權(quán)。 傅清凝到家時有些蔫,哪怕她強(qiáng)打起精神,吳氏也還是看出來了。傅清珠府上發(fā)生的事情她老早就知道了,寬慰道,“別聽嚴(yán)夫人胡說,她就是和我們家的親事沒成酸的。人趙夫人也沒對你做生意沒有意見……當(dāng)然了,也可能是她人前給你面子才說贊同你做生意。要是她不滿,你還是別管了,找個妥帖的人幫你看著,你在家相夫教子也行,反正你爹給你的嫁妝足夠你花用了。” 傅清凝聞言,倒是笑了,誰也想不到未來婆婆不止不阻止她,還把她拎到茶樓教導(dǎo)了一通。 傅清凝笑著將于氏那番等她成親之后就讓她掌家的話說了。當(dāng)然了,隱去了曲氏和嚴(yán)家牽頭可能會排擠傅家的事。如今吳氏有孕,不宜費(fèi)神,這些事情還是她悄悄去找傅誠商議。 吳氏聞言,先是驚訝,然后滿臉喜色,“她真這么說?” 傅清凝點(diǎn)頭,吳氏拉著她的手,“我兒是個有福氣的。你當(dāng)我這些年在家過得順心是因?yàn)槭裁???/br> 不待傅清凝答話,她繼續(xù)道,“一是你爹疼我,二是傅家由我掌家,你祖母哪怕不喜我,也不會和我撕破臉?!?/br> 傅清凝當(dāng)然知道這些,她還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因?yàn)楦嫡\不是老夫人親生,母子兩人感情淡薄,要是老夫人想要晚年安生過日子,就不敢和他鬧得太僵,還有納妾一事,她也不太管。當(dāng)然了,現(xiàn)在傅清珠回來了,情形又不一樣,所以她一次次鬧騰,說白了還是為了自己的孫女。傅清珠才是跟她流著一樣血脈的人。 母女兩人談了許久,直到外面天色漸晚,傅清凝才起身回院子,出門后想了想,側(cè)頭對身旁的留書道,“讓你爹去告知永合街那邊,讓他們騰鋪?zhàn)?。就說我要用,這鋪?zhàn)硬蛔饬?。?/br> 留書驚訝一瞬,福身去了。 傅清凝嘴角微微勾起,她不好過,嚴(yán)慳也別想好過。腳下一轉(zhuǎn),也不回房了,只往前院書房去,她想要看看傅誠有沒有回來。 前院的書房已經(jīng)亮了燭火,隔著窗紙看得到坐在案桌前的人影,燭火將他的影子倒影在窗戶上,肩膀?qū)捄?,身影穩(wěn)重,很讓人安心。 傅清凝不讓丫鬟跟著,獨(dú)自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看到桌案上的茶杯空了,拎起茶壺添水,傅誠皺眉,“不是說了別進(jìn)來打擾我嗎?” 一轉(zhuǎn)眼看到是傅清凝,他驚訝道,“清凝,你怎么來了?” 傅清凝坐到了他對面,正色道,“爹,我都知道了?!?/br> 傅誠默然,“你知道了?你娘年紀(jì)大了,我怕她受不住,這個孩子我們期盼了許久,大夫說,她很可能會因此傷身?!?/br> 傅清凝坐不住了,“爹,你在說什么?”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明白自己和對方說的不是一回事。傅清凝不高興了,“爹,你先說。到底怎么回事?我娘怎么了?”她倒要看看,傅誠瞞了她多少事。 傅誠啞然,半晌才道,“早上你娘身子不適,你請了大夫。又一直守在旁邊,大夫怎么說的?” 傅清凝直接道,“大夫只說好好養(yǎng)著,沒多說別的?!?/br> 傅誠皺起眉來,“不會啊,這大夫說你娘從外頭請來的,怎會這么說?” 這才奇怪,府上的大夫在吳氏胎不穩(wěn)的情形下說一切安好,那是因?yàn)楦嫡\的吩咐,但外頭的大夫也這么說,如果吳氏的身子是真不好,那就是大夫有問題了。 傅誠唰得起身,“哪家請的?” 傅清凝也知道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就保育堂啊?!绷褐蕹侵幸f看有孕的婦人最好的,就是保育堂。 “我讓人查查去?!备嫡\轉(zhuǎn)身就要出門,想起什么,“你方才本來要跟我說什么?” 傅清凝將嚴(yán)家要和孫家議親的事情說了,又說了納李家姑娘的事,還有最重要的其中曲氏的作用,末了,問道,“爹,他們會不會對付我們?” 傅誠嘆口氣,“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傅清凝垂著頭,“趙伯母說的。” 傅誠一怔,拍拍她的手臂,“如此也好。我總是狠不下心來教你?!?/br> 他背著手轉(zhuǎn)了兩圈,“此事確實(shí)棘手,不過商人嘛,總是利益為上,總有轉(zhuǎn)圜之地,我會有辦法的。大不了我們家退出商船,不就是少賺一些,其實(shí)也就退出了爭斗圈,他們自然也不會針對我們了。”至于曲氏那邊,卻是不能留了,有這樣一個身居高位時時刻刻盯著的敵人,如芒在背,早些拔了才好。不過這話他沒說出來。 這么想也對,傅清凝微微安心了。銀子賺多少是個夠?他們一家三口,哪怕以后再加上吳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根本花銷不了多少。 翌日早上,卻有客人上門,嚴(yán)夫人帶著嚴(yán)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