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僭越

    那邊夫妻兩人相見，未語淚先流，這邊傅清凝強打起精神看著，盤算送走人之后再回去補眠。

    好容易夫妻兩人分開了，劉承才過來對著趙延煜和傅清凝慎重一禮，“多謝jiejie和姐夫幫我看顧珠珠?！?/br>
    傅清凝忙避開，這話她可不敢應(yīng)，她自認為沒有幫忙來著，只是昨天把人帶進城住了一晚而已。傅清珠挺自立的，根本不需要人多費心。

    趙延煜也避開，傅清凝看了看天色，暗沉沉的，可能要下雨，“趕緊帶著清珠回去安置了吧，這段日子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怕你生氣，還擔(dān)憂你，人都憔悴了?！?/br>
    后面這些當(dāng)然是隨口說的，不過應(yīng)該也和事實相差不遠。

    劉承走時，還道，“以后定會上門拜訪。”

    傅清凝打了個哈欠，拉著趙延煜，“回去繼續(xù)睡?！?/br>
    兩人往自己的小院去，正準(zhǔn)備進門，琴弦卻道，“夫人，有件事情奴婢要稟告。”

    傅清凝疑惑回身，“說說看?！?/br>
    她身邊這幾個丫鬟，從琴弦留書到沐雪，平日里都不是多事的人，說有事那就是一定發(fā)生了事了。

    琴弦看了看趙延煜，見他沒有要避開的意思，直接道，“今日一早，奴婢起身打算去吃飯給夫人備熱水和早膳，看到昨夜領(lǐng)著我們進門的大哥正恭敬給如顏姑娘稟告事情，如顏姑娘還問起府上的花費和采買事宜……”

    趙延煜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此事是真的？”

    琴弦忙福身，“奴婢不敢胡編亂造。且今日的早膳和午膳都是大廚房那邊送過來的?！?/br>
    還安排起了趙延煜和傅清凝起居，她當(dāng)自己是誰？于氏對著傅清凝這個兒媳婦還客客氣氣有商有量的呢。

    發(fā)生了這事，睡也睡不成了。趙延煜捏捏傅清凝的手，“沒事，我問問爹去?！?/br>
    傅清凝的腦子也清醒了過來，這不是誰安排誰的事，而是如顏如果真的接過管這小院的權(quán)利，那她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通房，甚至比妾室還要高些。“我跟你一起去?！?/br>
    傅清凝絕不允許有人想要踩下于氏這個正室。

    前院書房中，趙謹(jǐn)正在揮毫，邊上如顏正小意溫柔的磨墨，時不時還贊上兩句。趙謹(jǐn)面上滿是笑容，滿臉興致勃勃，顯然對她的話很是受用。

    門被人一把推開，趙謹(jǐn)?shù)拿嫔缓茫庳?zé)道，“沒規(guī)矩的，不會敲門……”

    看到進來的人是趙延煜，他眉心皺得更緊，“毛毛躁躁做什么？枉讀圣賢書，要斯文有禮，做事不急不躁。”一轉(zhuǎn)眼看到跟著趙延煜進門的傅清凝時，不自在的咳了咳，“延煜，清凝過來，我也在這邊，不太方便?！?/br>
    趙延煜拉著傅清凝進門，冷淡的掃一眼低眉順眼的如顏，“原來爹也知道不方便，若是我沒記錯，這丫鬟是爹的房中人，這院子就這一間書房，我和爹都要在此，她留在這邊，是不是也不方便？”

    趙謹(jǐn)看出來趙延煜針對如顏的意思了，但是他不是沒來么？等他來了之后如顏再離開就是，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延煜，戒驕戒躁?！?/br>
    趙延煜不搭理他這話，只問道，“我聽說你讓這丫鬟管家？”

    句句不離丫鬟二字，如顏的臉色微變。

    趙謹(jǐn)點頭，“如顏也是官家姑娘，家道中落才流落舫中，管家理事都會，還會看賬，別看她年紀(jì)小，懂得卻多。讓她管著，清凝也能輕松一些?！?/br>
    傅清凝發(fā)現(xiàn)，有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偏趙謹(jǐn)不明白，看來真的是一心只讀圣賢書。

    趙延煜看向如顏，“如顏姑娘好本事。這才幾日，就哄得我爹對你言聽計從，再往后，是不是就該讓他和離娶你過門做正頭夫人?！?/br>
    如顏眼圈紅了，柔順的跪在地上，“如顏不敢，如顏卑賤之身，能遇上老爺已經(jīng)是我的福氣，別的不敢奢求太多。管家一事是老爺要求，如顏身不由己，只想做到最好以求能留在老爺身邊……”

    趙延煜面色冷淡，傅清凝則覺得有些憋悶，她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句句都是不由己，反正她沒錯，她苦命，她想要努力活得好有什么錯。

    那邊趙謹(jǐn)早已彎腰拉起她，輕聲安慰，“別哭。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想周全。他們都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傅清凝：“……”合著跟她計較就是不講道理？

    還真是沒處說理去。

    趙謹(jǐn)又抬起頭看向他們，“如顏命苦，且她家世本不錯的，我答應(yīng)了她要納她為妾的，等此次會試過后，我就會跟你娘說?！?/br>
    趙延煜垂在袖子里的手一下子握緊了，指尖都泛白了，“我不答應(yīng)?！?/br>
    趙謹(jǐn)無所謂的擺擺手，“此事以后再議。管家一事，既然你們不愿意，那就讓清凝管?！?/br>
    傅清凝別開眼，有些煩躁，“我不管。管什么，就這幾個人的起居，讓管家看著就是了?！?/br>
    趙謹(jǐn)皺眉，有些不明白，“管家都可以，如顏不行？”在他眼中，如顏自然是比管家更親近的。

    但在傅清凝看來，管家再怎樣能耐，也不能壓到主子頭上去。要是讓如顏管家，她若是沒有幾分家資，豈不是得看她臉色過日子？沒有這種道理。

    當(dāng)然了，這些事情跟趙謹(jǐn)也說不明白。

    趙延煜也明白趙瑾腦子想不到這些。直接道，“誰都可以，就您房中的丫鬟不行?！?/br>
    簡單粗暴一句話，趙謹(jǐn)隱隱有些明白了。

    趙延煜看著他懷中的如顏，正色道，“您喜歡美人可以，但是不能納妾，還有，她們都不能出現(xiàn)在我和清凝面前?！?/br>
    趙謹(jǐn)皺眉，“如顏和別人不一樣?！?/br>
    趙延煜冷笑，“沒什么不一樣的。在我眼中，她們都一樣，都是你冷落我娘的原因。所以，我不喜她們，甚至比我娘還想賣掉她們。這位可值三萬兩，您可要看好了！要是哪天再做出格的事兒惹我不快，三萬兩賣不了，一萬兩想來還是好賣的?！?/br>
    如顏眼中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哭道，“口口聲聲都是銀子，您何必如此看低我？”

    趙延煜冷笑，“你再說一句，或者再哭下去，我立時讓管家去找牙婆，你信不信？”

    如顏一噎，還趕緊擦擦眼淚，不敢再說了。

    父子倆的交鋒她都看在眼中，很明顯趙延煜對這爹并沒有多少尊重，甚至隱隱還有些恨他虧待了自己母親，語氣間還有怨懟，她這個趙謹(jǐn)?shù)男念^好，現(xiàn)在算是他最不喜的人。

    趙延煜臨走之前，認真道，“再說一次。您別想納妾，這些人也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老實呆在院子里，大家都相安無事。”

    傅清凝被他拉著回了院子，有些擔(dān)憂，勸道，“別生氣了?！?/br>
    趙延煜面色蒼白，眼神沉沉，“他的這份心意，哪怕分一絲在我娘身上，也不至于……”

    見他氣息沉郁，傅清凝有些擔(dān)憂，“要不要把如顏發(fā)賣了？”

    那人要是真命苦也罷了，現(xiàn)在看來分明就是個心眼多的。

    “不用。”趙延煜搖頭，“沒有如顏，也還要如妍，如意，世上美貌的女子那么多，我們賣不過來的，他就是那樣一個人?！?/br>
    傅清凝啞然，“要不要，我們買個院子搬出去?。俊?/br>
    趙延煜認真考慮了一下，道，“京城的院子不便宜，不過我還能負擔(dān)得起，你想搬出去么？”

    傅清凝無所謂，她就是怕趙瑾的那些丫鬟對他影響太大，到時候影響了會試的發(fā)揮就得不償失了。

    看出來她的意思，趙延煜搖頭，“要是我們搬走才是如她的愿。這院子是我娘花銀子買的，憑什么拱手讓人？不搬!”

    “要搬也是別人搬!”

    第四十六章 安頓

    讓別人搬的事傅清凝沒放在心上，回了院子后她也睡不著了，干脆讓沐雪他們幫趙延煜收拾個書房出來，以后還是別去前院。

    不過，傅清凝也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趙延煜對美人，似乎并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那如顏算是傅清凝到目前為止看到的最美貌的女子，哪怕哭著，也是梨花帶雨的惹人憐惜，趙謹(jǐn)就看不得她哭，人前就對著她哄了又哄，還伸手幫她擦眼淚。

    但是趙延煜似乎看不到她的美貌一般，還放狠話。

    趙延煜和她一起收拾書房，剛好昨夜才到的書還沒拿到前院，現(xiàn)在也省了力氣，直接放在這邊就行了。

    “在想什么？”趙延煜問道。

    傅清凝想了想，“你不覺得如顏很美么？”都沒有多看一眼。從那日在船頭上初見到現(xiàn)在，趙延煜根本就當(dāng)她是個普通的女人一般。

    趙延煜湊近她耳邊，溫?zé)岬臍庀娫谒渖?，“在我眼中，夫人最美！?/br>
    傅清凝的耳朵紅了，也不知道是趙延煜噴的還是羞的。無論這話是真是假，不得不承認，從他口中聽到這話后，心里美滋滋。

    趙延煜是個很能調(diào)解自己心情的人，收拾一通書房后，他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還能和她說笑了。

    興許說趙延煜的警告起了作用，如顏再沒有出現(xiàn)在除趙謹(jǐn)院子以外的地方。

    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秋，秋雨一落，天氣冷了下來，傅清凝翻出備好的秋衣，又讓管家去采買炭火，這個冬日，對趙延煜來說很重要。傅清凝對于做官夫人倒沒什么執(zhí)念，只不過是趙延煜想要，她支持且盡量幫忙而已。

    至于前院趙謹(jǐn)那邊，傅清凝沒有多在意，不過趙謹(jǐn)自己挺自覺，整日在書房看書，趙延煜警告過一次之后，也沒什么紅袖添香的事情發(fā)生了。

    趙家院子里安靜，近日天天下雨，趙延煜又忙著讀書，傅清凝也沒有想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的意思。京城和梁洲不同，在梁洲城中，知道傅家的都愿意給她幾分面子。但在這京城，一個傅家算得了什么？京城達官貴人多矣，別說富商，就是一品二品的官員甚至王孫公子都比比皆是，一不留神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不過，她不出門，卻有人找上門來。

    最先來的人是傅清珠，她是帶著禮物和劉承一起來的，說是來感謝他們一路上的照顧。

    到底照沒照顧，傅清凝和傅清珠兩人心里最清楚，事實上他們根本沒必要跑這一趟。

    趙延煜陪著劉承在前院書房，傅清凝帶著傅清珠回了自己的小院。

    傅清珠一路上左右看看，贊道，“你們這院子位置真好，現(xiàn)在有銀子都買不著。”

    傅清凝帶著她進門，隨口道，“近日天氣不好，我還沒出過門，不知道這個?！?/br>
    傅清珠點點頭，“我倒是上街逛過，京城的物價奇高，衣衫首飾之類的更是，新奇的料子很多，我那點銀子，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

    傅清凝心里一動，這話看來，傅清珠應(yīng)該是還有銀子的，且應(yīng)該不老少，如果只是一點點，就不會說激水花了。

    進門坐下后，傅清珠就說起到了京城之后發(fā)生的事，都是些瑣事，傅清凝聽著，時不時應(yīng)上一句。

    傅清珠說著，突然語氣頓了頓，靠近她低聲道，“其實我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br>
    傅清凝猜到了他們到來應(yīng)該是有事，不過如今劉家雖然戴罪之身，卻也是官家，能有什么事求上門？

    “什么事？”

    傅清珠眨眨眼，“跟你們家借銀子?！?/br>
    她語氣詼諧，傅清凝仔細看去，竟然是認真的。

    傅清珠壓低聲音，“聽說我公公他找了門路，可以去甘州轄下做知縣，那邊離京城不遠，又是富庶之地，多的是人盯著。但是這中間打點的銀子缺了些，我到的翌日就找我商量。”

    傅清凝上下打量她，“你沒出？”

    傅清珠瞪她，“不是我不出，是我根本沒有。我銀子花完了?！?/br>
    傅清凝點點頭，“對。你說的都對?！辈簧稻托小?/br>
    趙延煜父子倆是沒有銀子的，劉承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午后，夫妻兩人離開的時候，劉承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等他們走了，趙延煜回了后院，才道，“本身爹那邊沒有銀子，根本借不出。再者說，京城里各家關(guān)系復(fù)雜，既然說是要花銀子打點的位置，他得了自然就是搶了別人的。我們家如今還未入仕途……”

    傅清凝明白了他的意思，沒道理還沒入仕就得罪了人，對自己不利。真要是關(guān)系好也罷了，劉家和趙家之間，以前在梁洲城中，可沒什么關(guān)系。就傅清凝和傅清珠的姐妹情，也實在淡薄，再說了，要是為劉承謀差事還可以考慮，為劉承他爹……說實話，很難保證劉大人不會因為曲氏的緣故遷怒到劉承身上，他可不只是這一個兒子的。

    趙延煜見她面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氣，“畢竟是你娘家親戚。我跟你說這些，是怕你難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