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些院子都打掃干凈鎖上，暫時沒有人住了?！?/br>
    管家更深的彎下腰去，假裝不知于氏話中的深意，就當(dāng)和以前的那些吩咐一般，“是，夫人?！?/br>
    如今家中情形不同了，大公子比老爺還厲害，剛考上進(jìn)士就是七品官員，最要緊的是，趙家的銀子和各種庫房的鑰匙，全部都捏在夫人手中。

    他雖然是趙家的世仆，但還有妻小，一大家子都等著趙家的月銀過日子。

    誰發(fā)銀子，誰就是他的主子!

    第六十章 宴會

    趙瑾走了，家中霎時就安靜下來，園子里再沒有鶯鶯燕燕，傅清凝出門也不用避著誰，滿院子隨便走。還有趙延煜也一樣，以前府上貌美的女子最多，且都年輕，他最怕和她們遇上，再扯出什么來，如今就隨意了許多。

    于氏面上看不出什么，趙延煜卻怕她難受，雖然此次是以于氏不愿拿銀子才吵架，但事實上卻是趙謹(jǐn)為了銀子疏遠(yuǎn)了她。

    生下三個兒子，還不如銀子重要……怕她想不開，趙延煜每日都拉著傅清凝去陪她說話，“娘，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京城？”

    “京城？”于氏詫異，然后沉默下來，半晌道，“我確實在梁洲呆得夠了，想要出去走走，也想去看京城的繁華。但是如今我還年輕，你二弟三弟還在讀書，等過幾年，不用你提，我也要和你一起?！?/br>
    說著，她眼神中柔意更甚，“延煜，娘對不起你，從小我就讓你懂事，別人家孩子在玩鬧撒嬌時，你已經(jīng)捧著書讀了，娘這輩子沒有對不起誰，唯獨(dú)愧對了你。”

    趙延煜眼圈紅了，“娘，你跟我們一起好不好？家中銀錢足夠弟弟們讀書了?！?/br>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庇谑蠑[擺手，“你們?nèi)グ伞Ｔ诰┏钦痉€(wěn)腳跟，等娘什么時候想去了，直接就可以來找你?！?/br>
    于氏這個人最是有主見，趙延煜勸了半日不見她松口，有些頹然。

    六月中，知州府吳大人在后衙宴客，請的都是舉子和其家眷，趙府的帖子最先送了來。

    知州吳大人自從上任后，除了吳夫人因為城郊的善堂請過幾回梁洲城富商夫人，還沒有正式請過男客。

    看得出來，此次宴客主要是為了趙延煜辦的，送到趙府的帖子是雙份，趙謹(jǐn)也有一張的，但他已經(jīng)啟程，是來不了了。

    吳夫人第一回宴客時于氏沒能來，后來幾次她都來了，且捐銀子時頗為大方，如今于氏和吳夫人早已熟悉，看到于氏帶著傅清凝進(jìn)了院子，她笑著走了過來，“jiejie可算是來了?！?/br>
    傅清凝有些驚訝，能讓知州夫人喚一句jiejie，對于商戶家中的婦人來說很難得了。

    “今日也要募捐嗎？”于氏故作謹(jǐn)慎，手捂住腰間荷包的模樣，“我可沒帶銀票?！?/br>
    兩人哈哈大笑，邊上的人看到后也頗為奇異。

    今日的客人不同，所以來的女眷也和以前不同，以前都是各種精巧貴氣的首飾，新奇的布料，繡工精湛的衣衫。今日來的這些夫人就樸素多了，哪怕家中富貴，也是低調(diào)的華貴，不是明晃晃的放在面上。

    于氏這一次出來，還帶上了趙嬋，這姑娘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正是說親事的要緊時候，知州夫人宴客是個難得的機(jī)會，這些舉人的家眷可能不會娶一個庶女，但舉人也是有親戚的。且如今趙延煜是七品官員，雖然不大吧，但到底是個官了，也可能會有家中底蘊(yùn)單薄的想要和趙家結(jié)親也不一定。

    趙嬋比起以前更加不喜歡說話了，去年她來找傅清凝讓幫她在于氏面前說話，后來傅清凝說是說了，但于氏沒答應(yīng)，那之后趙嬋就不再來找她了，哪怕是在園子里碰上，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打個招呼就分開了。

    傅清凝覺著，這姑娘大概是有點(diǎn)怨她的。她沒管這么多，要知道趙嬋請求她的時候，她也才剛嫁進(jìn)趙家一兩個月，能答應(yīng)幫她就不錯了。

    再說了，于氏因為趙嬋的出生，對她根本不喜。傅清凝還在她面前提，真的算是仁至義盡了。

    趙嬋低著頭，手規(guī)矩的放在腹上，雙手交疊，低垂的眉眼，能看得到她白皙的下巴，頗為溫順的模樣。

    本來嘛，帶著家中適齡的姑娘赴宴，各家夫人本就心照不宣，于氏帶著她們倆走了一圈，已經(jīng)有好幾個夫人表示有空想要和于氏喝茶，說話的時候，眼神暗示的掃一眼趙嬋，意思不言而喻。

    基本上的人傅清凝都不認(rèn)識，于氏雖然熟悉，但大家也不熟，只是點(diǎn)頭之交。本來大家身份差不多，應(yīng)該最為熟悉才對。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于氏掌家，看賬本之外還親自外出去鋪子里查看，這些夫人自持身份，對于商家之事嗤之以鼻。于氏身為舉人夫人，拋頭露面就很讓人看不上眼。

    但今時與往日不同，于氏如今不再是舉人夫人，而是進(jìn)士的妻子和進(jìn)士的娘。眾人待她們一家都頗為有理，贊傅清凝端莊大方，也贊趙嬋乖順知禮，就沒有當(dāng)面甩臉子的。

    趙嬋將各家夫人的暗示都一一看在眼中，并不雀躍，還是一樣低眉順眼的冷淡著。仿佛游離在宴會之外。

    傅清凝余光看到，心里有些疑惑她的鎮(zhèn)定。

    卻聽到前面一個溫婉的婦人笑問，“于夫人家中兒媳婦進(jìn)門也一年了，可有了好消息？”

    傅清凝頓時回神，滿頭黑線，問這么多做什么？

    沒想到這人看起來溫婉，卻是個喜歡打聽別人家私事的。真要那么親近的關(guān)系也罷了，但看于氏面上的疏離，分明就沒太多關(guān)系。

    “暫時沒有，她這一年四處輾轉(zhuǎn)，延煜能夠得中，她功不可沒，?！庇谑虾敛槐苤M，直接就在眾人面前夸她。

    傅清凝有些臉紅，雖然她費(fèi)了心思，但最主要還是要看趙延煜自己，她自問在會試上真沒幫上忙。

    那夫人并沒有隨著周圍人稱贊傅清凝，笑著道，“雖然如此，但子嗣還是要抓緊。這可是關(guān)乎家族傳承，列祖列宗都看著呢。”

    于氏一進(jìn)門就生下趙延煜，后來又連續(xù)生下雙生子，還真沒有在子嗣上被為難過。也就沒有子嗣上的緊張感，催促兒媳婦生孩子什么的，暫時不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這夫人沒有順著她的話下來，還又把話題扯了回去，于氏瞇了瞇眼，回身看了一眼傅清凝，笑道，“秦夫人說的是?！?/br>
    聽到于氏贊同，秦夫人眼睛一亮，靠近了些低聲道，“你的大方是整個梁洲城都人盡皆知的，但你這兒媳婦怎么就……這要是不能生，該納妾就納妾，納一門家世好的，生下的孩子也和嫡出差不多了?！?/br>
    傅清凝站在后面將這些話都聽在了耳中，掃一眼秦夫人，恨恨的磨了磨牙，納妾是不可能納妾的，就是于氏答應(yīng)了也沒用。

    不過于氏的性子傅清凝也能猜到一些，她從未提過納妾一事，也就是暫時沒這個打算，以她的固執(zhí)，少有人能勸說她改變主意。

    于氏笑容斂了些，就聽那秦夫人繼續(xù)道，“我娘家那侄女，今年十六，珠圓玉潤的，屁股挺翹，容貌也好，你若是有意，改天我?guī)斫o你看看。”

    于氏一口拒絕，“清凝剛成親，暫時不納妾，”她喝了口茶水，緩和了語氣，繼續(xù)道，“再說，延煜如今剛考上，一舉一動都許多人看著。納妾這樣的事要是被外人知道，又是一番議輪?！@事情不宜張揚(yáng)，納妾之類的事情還是少做，過了這個風(fēng)頭再說。”

    “這樣啊?！鼻胤蛉苏Z氣里不乏失望。

    于氏點(diǎn)頭，站起身打算走，“我先失陪?！?/br>
    經(jīng)歷這一招，雖然于氏一口拒絕，但傅清凝的心情還是不免受了影響。不是因為納妾，而是因為從今往后，會有不同形形色色的人來提納妾之事。

    無奈得很。

    到了午后，于氏帶著兩人心滿意足的回府，今日在后衙眾人的追捧讓她頗為受用，不過飄一會兒之后，到家之后就落地了。

    趙嬋回家后就福身想要退下，于氏平靜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說?！?/br>
    于氏看了傅清凝一眼，道，“你是嫂子，對于meimei的親事也可以參詳一番?！?/br>
    傅清凝就不走了，跟著她進(jìn)了門。

    “你想要什么樣的親事？”于氏直接問，“是想要未來夫君才氣多一些，還是家中銀子多一些？你都可以告訴我，我盡量幫你挑一下?！?/br>
    “我……”趙嬋囁嚅了下，“母親，我暫時不想嫁人?！?/br>
    于氏皺眉，“你已經(jīng)十五，再往后也推不了多久，且現(xiàn)在你哥哥正是風(fēng)光的時候，你趁著現(xiàn)在，趕緊找一門可信的。再過半年，今日這些夫人家中合適的人選會紛紛定下親事，到那時候你就只能低嫁了?！?/br>
    趙嬋垂著頭，聲音細(xì)細(xì)?！岸嘀x母親為我籌謀，但我……”

    于氏抬手打斷，“不如我安排你見見人再說？”

    趙嬋默了下，點(diǎn)頭道，“多謝母親?！?/br>
    等她退下，傅清凝上前，“娘，我發(fā)現(xiàn)你不討厭她?！鄙踔吝€挺關(guān)心。

    于氏搖頭，“她母親是我陪嫁丫鬟，就像是如今你身邊的留書。當(dāng)初我早已跟她說過，會許她一門好親事。沒想到她會……他們兩人聯(lián)手背叛了我，有孕了我才知道，你說我氣不氣？”

    “但人生如燈滅，這么多年過去了，嬋兒我一手養(yǎng)大。那么小的孩子，我又怎么憎恨得起來。我不喜歡見她，是因為她和她娘長了一樣的臉。看到那樣的臉，我心里難受，平日里盡量不虧待她。但我沒想到，我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對我……”她搖搖頭，有些失望。

    趙嬋開始相看，于氏天天帶著她出門喝茶，第一日見了個家中富貴的，男子雖然風(fēng)流些，但他母親已經(jīng)暗地里跟于氏保證過，成親之前會打發(fā)了丫鬟。

    趙嬋回來后直接道，“那人嘻皮笑臉的沒個正行。我想要個穩(wěn)重一些的?！?/br>
    隔一日后再上街喝茶，這一回這人就挺穩(wěn)重，趙嬋回來后還是不愿意，“太呆了?！?/br>
    然后就是太胖了，太矮了……

    于氏也由得她胡鬧，反正隔一日就讓她相看。后來她也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了，趙嬋似乎是喜歡容貌上佳的，于氏就往容貌上挑，最后，趙嬋見了一個人回來后，立時告訴于氏，“就他了?！?/br>
    于氏面色復(fù)雜，那人真就一副皮相好看而已，拿得出手的就一個秀才功名。家中只有幾畝地，穿得很樸素，衣衫都是半舊的，要不是因為長得好，于氏根本不會讓她見。

    誰知道趙嬋真就選中了這么一個人。

    “他家中底蘊(yùn)不封，勉強(qiáng)糊口而已。就是不知他才氣如何，如果他讀書認(rèn)真，以后還是可以期待。不過我不建議你選他?！庇谑弦槐菊?jīng)，拿過一本冊子翻開，指著里面的某頁，，“這個就很不錯，雖然也是秀才，但他家中幾十畝地，算是耕讀之家，且祖父年輕時候也是考上過舉人的。聽說他家中還有還多孤本……”

    “我對他沒感覺?！壁w嬋直接道，“母親，我見了這些，就只今天那人讓我安心。”

    于氏也不多說，家底不豐不要緊，趙家的嫁妝不是小數(shù)目，真要是不行，趙嬋的嫁妝兩個人用也綽綽有余。

    這么一想，就道，“行吧?！?/br>
    看著面前低眉順眼的趙嬋，于氏眼中閃過失望，這姑娘無論怎么教，都與她不親近。

    趙嬋的親事定了下來，是個秀才，說出去也好聽。沒人覺著于氏不對，還都夸她大度，庶女也盡心盡力，沒想著為自己孩子鋪路就隨便找個人配了。

    定親下過聘禮后，已經(jīng)是八月初。傅清凝這邊也要收拾收拾再次啟程了。

    第六十一章

    期間傅清凝還是回家小住了一段時間，每日陪著吳氏和傅城，看著他們被傅清越逗得高興，傅誠每日都會特意趕回來陪著母子倆人，她心里也漸漸地放下了心。

    回府之后又開始打點(diǎn)行李，所以，她自從回到梁洲，根本沒什么空閑。

    他們早已約好了船八月初十啟程，最近趙延煜和傅清凝兩人都盡量抽時間陪于氏，本來如趙延煜這樣考中進(jìn)士回鄉(xiāng)的，好些人家會大宴賓客。但是趙家沒有，于氏也不贊成。

    八月初八，邱氏帶著幾個孩子到了，彼時傅清凝正在院子里做最后的清點(diǎn)，聽到消息后微微皺眉。

    說實話，就她敬茶那日發(fā)生的事情，她反正是不喜歡邱氏的。

    越是這樣，她反而越要去看看，怕于氏吃虧。

    正院中氣氛有些尷尬，傅清凝踏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了，目不斜視先給于氏請了安，轉(zhuǎn)頭給邱氏福身，“二嬸。”

    “延煜媳婦啊，聽說你們又要啟程？”邱氏笑意盈盈，“先前聽說我們梁洲城出了探花郎，還聽說了是我們延煜。我就一直在家中等著你們給我送帖子，沒想到這一等這么久，不見帖子不說，反而聽說了你們即將啟程？”

    她轉(zhuǎn)而看向上首的于氏，“不是我說。大嫂，這件事情上可不能省，我們趙家好容易祖墳冒了青煙得了延煜這個文曲星，這么也得大宴賓客熱鬧一番吧？”

    “還有大哥也是，人家那些離京城遠(yuǎn)的，回鄉(xiāng)一次半年都有，他倒好，急忙忙就跑去赴任了。這熱鬧一下，認(rèn)識的人多，對于趙家其他孩子也有好處不是？”

    “不必，太麻煩了?！庇谑戏畔虏璞?，“弟妹今日來還有別的事情嗎？”

    “有。這一年我都關(guān)門閉戶留在家中守孝，你幾個侄子侄女都大了，勞煩你幫著說門親事?！鼻袷弦荒槆?yán)肅。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似乎那幾個孩子的親事就該是于氏料理一般。

    于氏并不生氣，問道，“你大哥離開的時候，可有去看過你？”

    邱氏面色微變，“沒有。我們孤兒寡母的平時日子難過，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也不去看看我們，大嫂，你得說說他……”

    “那幾個孩子是他的侄子侄女。他都不管，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管?！庇谑险Z氣平淡，一番話卻讓邱氏變了面色，“那不成，他們是姓趙的，你們趙家必須要管，今日我來，一是讓你幫著說親。而是給幾個孩子商量一下聘禮嫁妝之事，一門雙進(jìn)士，我們家孩子的親事總不能太簡薄了，免得讓大哥和延煜丟面?！?/br>
    傅清凝皺皺眉，這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