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書靠近她，低聲道，“尤大人出身農(nóng)家，家中貧困，一路考上了秀才后娶了恩師的女兒為妻，就是尤夫人。后來尤二公子也開始讀書，而后娶了商戶出身的尤二夫人，現(xiàn)如今尤大人的俸祿不多，尤二公子還在讀書，家中基本上靠尤二夫人的嫁妝維持……”

    傅清凝了然，今日尤二夫人那番話，分明是意難平。

    留書卻并沒有說完，繼續(xù)道，這一次她語氣里多了些譏誚，“那尤二公子最近正鬧著要納妾呢?！?/br>
    傅清凝啞然，“他不是讀書人嗎？”要入仕，妾室是不能有的。本朝對(duì)官員納妾有明確的律法，七品及以上官員才能納一良妾，往上再層層遞加。這也是趙瑾如此愛美人卻還沒有妾室的主要原因。

    留書平日里受傅清凝影響，對(duì)于尤二公子這種吃著妻子嫁妝卻還不老實(shí)的很是鄙薄，“確實(shí)是讀書人，但他還沒有功名?！?/br>
    尤二夫人看起來大概二十七八歲年紀(jì)，她夫君應(yīng)該和她差不多，這個(gè)年紀(jì)……確實(shí)納不納妾是沒什么影響了。

    恰在這時(shí)，沐雪急匆匆進(jìn)來，“夫人，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說是嬋姑娘她要尋死?！?/br>
    第六十六章 喝醉

    傅清凝揚(yáng)眉，“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會(huì)尋死？

    沐雪嘆口氣，“蕎老說，是因?yàn)樽罱蛉藳]有往那邊撥銀子，他就沒有給嬋姑娘置辦衣衫，再有就是聽了公子的吩咐，嬋姑娘和他們祖孫吃一樣的飯菜。開始一天嬋姑娘不愿意吃，今日大概是餓的受不了了，吃了一點(diǎn)就開始尋死，要不是春喜攔著，可能真的就……”

    傅清凝真心不知道說什么好，說實(shí)話，不給衣衫和吃的不好，并不算苛待她，趙延煜還沒開口讓她餓肚子呢。

    她這邊沉默，沐雪有些忐忑，“夫人，您要過去看看么？”

    傅清凝抬眼看了看天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午后，天都要黑了，她要是現(xiàn)在啟程也得趕夜路，再加上她今日連著拜訪兩家鄰居，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肚子正餓，“不去，她若是真要尋死，讓蕎老不必?cái)r著。本就是想讓她暴斃的，真死了倒還省心了?！?/br>
    誰能想到向來膽小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這一跑不要緊，無論對(duì)外是她自己跑了還是被賊人擄去，對(duì)趙家的名聲都有影響。

    且雖然是春喜攛掇，但這些年來該教的于氏都教給她過，應(yīng)該不至于傻到聽從別人擺布，跑出來這件事她自己最少要占一大半責(zé)任。畢竟春喜雖然是她表姐，但在趙家她才是主子，她要是不愿意，春喜也不能逼迫她不是？

    傅清凝說不去就真的不去，京城中雖然巡邏的官兵多，但也沒有走夜路的女眷，真要是出了事，她才冤枉呢。

    不過，趙延煜沒回來她也睡不著，一直翻賬本看到深夜，將近一年來的賬本都看差不多了，隔壁響起了雞鳴聲。

    傅清凝聽到后揉了揉眼睛，和留書對(duì)視一眼。留書習(xí)以為常，“夫人，我們搬來的那天晚上奴婢就聽到了。當(dāng)時(shí)只以為是廚房采買沒來得及殺的，但看今日的情形，他們家應(yīng)該是……喂的?！?/br>
    隔壁尤家連菜都自己種，養(yǎng)雞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何氏雖然出身商戶，但她是尤大人還未考取進(jìn)士時(shí)進(jìn)門的，家中只能算殷實(shí)，嫁妝豐厚也只是相對(duì)尤夫人而言。她就這一樣能壓過大嫂，自然要拿捏一二。再有就是，尤家兩位老人住在鄉(xiāng)下習(xí)慣了，種菜養(yǎng)雞這些活干著才有勁。

    這些事情是傅清凝后來才知道的，雞叫兩遍后，外面大門有人敲門，沐央趕緊去開門，很快，趙延煜就走了進(jìn)來。

    白皙的臉此時(shí)暈紅，眼神迷離，平日里就俊秀的容顏姝麗無雙。進(jìn)門后一把抱住傅清凝，頭埋在她脖頸間，“夫人，我回來了。”

    留書和沐雪垂著頭不敢看，飛快送了熱水進(jìn)來后帶上了門。

    傅清凝無奈，扶他進(jìn)里間洗漱，剛剛將他扶進(jìn)浴桶，手上一股大力襲來，傅清凝收勢(shì)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她落入一個(gè)溫?zé)岬膽阎?，趙延煜低低的笑聲落在頭頂，傅清凝哪里還不明白，他根本就沒醉，或者是沒她以為的那么醉，她渾身衣衫都濕透了，好在水是溫?zé)岬?，倒不?huì)冷，但這也足夠她惱了。她回身質(zhì)問，“你故意……”

    她的唇被堵住，喉間的話再說不出，身上一雙大手游走，她似乎也醉了，醉在他帶著酒氣的唇舌間。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趙延煜已經(jīng)起身，他一動(dòng)，睡在里面的傅清凝也醒了過來。

    見狀，趙延煜笑道，“抱歉，昨夜累著夫人了，天色還早，反正無事，你再睡會(huì)兒，等晚上為夫回來再跟您賠罪?！?/br>
    他說得詼諧，本還有些惱的傅清凝哪里還生得起氣來。擁著被子坐起，問道，“昨夜你根本沒醉？”

    趙延煜彎腰抱了抱她，“那樣的地方，我怎么敢醉？”

    也對(duì)，官員的名聲尤其要緊。事關(guān)前程，不敢大意。

    傅清凝對(duì)他的謹(jǐn)慎很滿意，警告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边@說得是昨夜的事。

    趙延煜拱拱手，“不敢了?！?/br>
    傅清凝冷哼一聲，又想起趙嬋，將昨日的事情說了，道，“昨天得到消息的時(shí)候天色不早，我就沒去看?！?/br>
    趙延煜點(diǎn)頭，“你的安危要緊?！?/br>
    “一會(huì)我還是看看去?！备登迥财鹕?，“我打算早去早回。”

    趙延煜不贊同，“不去看也行，昨夜根本沒消息傳來，她若是真要尋死，蕎老那邊應(yīng)該會(huì)再傳消息過來。”

    這話也對(duì)，再是有傅清凝和趙延煜兩人吩咐，趙嬋也始終是主子，要是真想死，蕎老肯定不敢不攔，且他搞不定趙嬋，就只能往這邊送消息。

    傅清凝商量道，“我還是看看去吧，順便看看那邊的鋪?zhàn)?。這邊開分店的話，我去點(diǎn)點(diǎn)貨，盤算一下哪些合適拿到這邊來?！?/br>
    趙延煜抱抱她，“都依你?！?/br>
    傅清凝滿意，又想起昨夜，“昨夜你怎么不依我呢？”

    趙延煜笑容更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你就舍得……”

    傅清凝臉紅了，噌他一眼，“趕緊去吧，一會(huì)兒該遲到了?！?/br>
    趙延煜愉悅的笑聲一直到了院外才收住。

    他出門了，傅清凝也收拾收拾出門，因?yàn)閱⒊淘纾搅四沁呍鹤訒r(shí)還沒過午。

    看到她下馬車，蕎老飛快迎了過來，“夫人，昨夜小人盯了一晚上，沒發(fā)現(xiàn)有不對(duì)，今日還讓寶兒借口送早膳親自進(jìn)去瞧了，姑娘面色雖然不好，但還是好好的?！?/br>
    “蕎老辛苦了。”傅清凝認(rèn)真道。

    蕎老擺擺手，“都是應(yīng)該的。就是有些不方便，小人雖然年紀(jì)大了，但始終是男子，盯著姑娘家不方便?！?/br>
    傅清凝若有所思，抬步進(jìn)門，看到面容憔悴了的趙嬋，問道，“想死？”

    趙嬋抬眼，冷笑道，“與其讓你折辱，不如死了干脆?！?/br>
    傅清凝看著她上下打量一番，淡然道，“你要是真敢死，我倒還佩服你。尋死覓活威脅誰呢？你大哥挺忙的，沒空管你，你若是真死了，可能還是我給你收尸?！?/br>
    趙嬋面色煞白，“你怎么敢？”

    傅清凝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都說長(zhǎng)嫂如母，如今母親不在，想來我還是能做你的主的。從今日起，你好好呆在屋子里，飯菜愛吃不吃，餓死我剛好省事了?！壁w嬋的面色剎那間蒼白如紙。

    她又轉(zhuǎn)眼，看向一片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春喜，道，“你的想法太多了，本來我還想著陌生的地方你們兩個(gè)小姑娘害怕，讓你們互相陪伴?？磥硎俏倚奶?，反倒讓你們湊在一起商量些事情來給我添堵?！?/br>
    春喜霍然抬起頭，“你想做什么？”

    “在不知道你娘和你娘主子的謀劃前，我不想對(duì)你們倆做什么?！备登迥踔吝€笑了笑，“只不過把你關(guān)起來而已。”

    “沐央，把她帶到那邊的廂房，從今日起，沒我的吩咐，不讓她們見面了。”傅清凝話落，沐央過來一把拎著她胳膊就把她往出帶，春喜并不怎么反抗，甚至是順著他的力道，以期能讓自己少受些罪。

    傅清凝見狀，瞇了瞇眼，突然道，“既然是丫鬟，好好養(yǎng)著算什么道理，合該做些丫鬟做的事情。從今日起，每日做五身衣衫，做不完沒飯吃，也不能睡覺。”

    趙嬋垂著頭，似乎沒聽到一般，沐央回頭應(yīng)了聲是，那邊的蕎老也欠身表示明白。要說反應(yīng)最大的，還是春喜，她猛然回頭，“怎么可能做得完？”

    傅清凝閑閑道，“你都沒試，怎么知道做不完？省得你得空就琢磨些不好的事兒?！笨聪蛄魰瑔柕?，“忙起來應(yīng)該就沒空了吧？”

    留書福身，“夫人，五套不行就六套，總能忙起來的?！?/br>
    傅清凝拍拍手起身，“那就行了，一會(huì)兒我讓人送料子過來。”

    見傅清凝根本不講道理，春喜急了，這兩日讓她明白，蕎老根本就是個(gè)講不通的，到時(shí)候可能真會(huì)讓她不睡覺不吃飯，那樣會(huì)死人的?！氨砻?，我做不完……”

    看到她蒼白的臉，趙嬋不忍，看向傅清凝，“大嫂……”

    她的話在對(duì)上傅清凝冷淡的眼神時(shí)咽了回去。傅清凝看著她半晌，直到看得她不自在的垂下頭去，才道，“話說在別的府中，不是沒有人把庶女當(dāng)丫鬟一樣養(yǎng)，你想和她一樣嗎？”

    趙嬋哪里會(huì)做衣衫，當(dāng)下捂住嘴飛快搖頭。

    傅清凝沒再多說，起身出門，她得抓緊時(shí)間去看看鋪?zhàn)永铮缓筮€要趕回小院。

    馬車停在鋪?zhàn)娱T口，傅清凝沒下來，從簾子縫隙看得到許多婦人來來去去，有身著綾羅，首飾精致的夫人姑娘，也有粗布和細(xì)布衣衫的婦人，不一而足，看得出生意不錯(cuò)。

    卻有女子高亢的聲音突然傳來，“這是黑店，賣的東西是有毒的，你們看看我的臉，大家別再買了，小心被毀容。女子容貌何等要緊，這是想要?dú)艘惠呑影。?”

    第六十七章 鬧劇

    京城中各家的馬車都是不一樣的，哪怕乍然看上去一樣，自家人還是能認(rèn)出來的。

    所以，傅清凝的馬車一停，站在門口處理此事的琴弦一眼就看到了。她面色微變，想要過來又被那細(xì)布衣衫的婦人一把揪住，她只好回身看一眼邊上的掌柜，示意他看這邊。

    掌柜看到傅清凝的馬車，本就慎重的臉色越緊張，幾步過來，躬身道，“夫人，您來了?！?/br>
    傅清凝掀開簾子，問道，“怎么回事？”

    掌柜面色發(fā)苦，“夫人，小人也不知道哇，這人突然就跑來說這些話，小人根本攔不住，拉她進(jìn)門她也不愿意……”

    傅清凝挑眉，“這么說來，是故意來鬧事的？”

    掌柜點(diǎn)頭，“小人看來，八成是這樣。想要訛詐我們鋪?zhàn)淤r銀子給她?！?/br>
    傅清凝轉(zhuǎn)而看向那邊當(dāng)街叫嚷不休滿口都是鋪?zhàn)永镫僦卸镜膵D人，瞇了瞇眼，“怕是不止如此?！辟r銀子的話直接進(jìn)門商量就是，沒必要在門口鬧騰。

    掌柜也不敢多問，眼看著那婦人手指都要指到琴弦臉上，焦急道，“夫人，您看這事情怎么辦？開鋪?zhàn)幼錾猓膊荒苷娴膹?qiáng)拉她，街上這么多人看熱鬧，萬一傷到人可怎么好？”

    傅清凝看了半晌，見人群里群情激奮，突然道，“你讓人去保育堂把我原先跟你們說過的老大夫請(qǐng)過來?！?/br>
    掌柜微怔，而后面色一松，行了一禮后趕緊跑了回去。

    很快，鋪?zhàn)永镆粋€(gè)伙計(jì)不顯眼的溜走了。

    掌柜是個(gè)聰明的，要不然也不會(huì)做了掌柜，傅清凝的吩咐一出，他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見伙計(jì)走了，他才站上高處，揮手示意眾人安靜。至于婦人那邊，則被琴弦一把抓住，“有事說事，吵吵鬧鬧不能解決問題，你若是再吵，就是來鬧事的，我可要報(bào)官讓大人做主?！?/br>
    底下安靜了些，掌柜高聲道“我們鋪?zhàn)与m然是近兩年才開的，但從未出過今日之事。自從開張，承蒙在場(chǎng)各位照顧，今日在這里，小人代表東家，多謝各位?！?/br>
    “至于這位小嫂子說她臉上的傷是因?yàn)槲覀冧佔(zhàn)永锏碾僦疬@件事……”他頓了頓，底下頓時(shí)一片議論。

    那婦人的臉著實(shí)傷得厲害，滿臉紅斑，好些地方還破了皮，乍看上去頗為可怖。她用帕子捂住半張臉，露出來的那些也看得到她的臉上傷勢(shì)很嚴(yán)重。說破相都是輕的，反正挺嚇人的。

    婦人捂著臉，怒氣沖沖，“你可別不認(rèn)。無論怎么說我的臉是因?yàn)槟銈冧佔(zhàn)永锏碾僦?。你就說三日前我是不是在你們鋪?zhàn)永镔I了盒胭脂？”

    掌柜點(diǎn)頭，“胭脂確實(shí)是有買過。”

    婦人怒氣稍減，“那不就得了?！?/br>
    掌柜語氣穩(wěn)重，不緊不慢的“但是您的臉未必就是因?yàn)槲覀兊碾僦??！毖劭粗鴭D人又要發(fā)怒，掌柜忙道，“當(dāng)然了，我們鋪?zhàn)永锏臇|西對(duì)女子來說很重要，所以，不是說今日我們認(rèn)了這罪，賠償了您的損失這事情就算完了。這款胭脂我們賣了這么久，怎么也得找到原因才行，大家說是不是？”

    “是。”底下立時(shí)就有人附和。

    “要是不找出來，誰敢再買你們鋪?zhàn)拥臇|西？這生意也再做不下去了?！边@是說實(shí)話的。

    無論如何，眾人的注意力從鋪?zhàn)永锏碾僦瑲Я四樲D(zhuǎn)移到胭脂為何會(huì)有毒上了。

    掌柜見狀暗暗松了口氣。

    婦人似乎覺得不對(duì)勁，又不知道哪里不對(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