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煜和傅清凝一樣，一句話沒有，不理會她，兩個(gè)人只往自家的大門走去。

    唐夫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沒想到趙大人是個(gè)懼內(nèi)的，連個(gè)喜歡的丫頭都不敢收，這被女人牽著鼻子走……”

    趙延煜是做官，懼內(nèi)安在他身上可不是什么好名聲，再加上什么懼內(nèi)才不收丫鬟，這意思還是趙延煜是個(gè)陽奉陰違的小人了？傅清凝忍不住了，丟開趙延煜，幾步回去，對著洋洋得意的唐夫人臉上就是一巴掌。

    “啪”一聲！

    眾人一靜。唐夫人臉上一痛，不由得伸手捂住臉，看著面前的傅清凝有些茫然，待她反應(yīng)過來后，抬手就朝傅清凝的臉揮起。

    傅清凝被趙延煜一把拉回，被他擋住了。

    趙延煜一把揮開唐夫人的手，警告道，“唐夫人，適可而止！”

    唐夫人被他那冰涼涼帶著徹骨寒意目光盯著，心下無端端升起一股害怕來。不過，這么多人面前，她也不想露怯，怒道，”“唐黎平，你是死的嗎？有人打你妻子！”

    唐大人聞言，皺眉道，“趙大人，你似乎有些過了。”

    這都什么跟什么？

    傅清凝鼻子痛，氣得不行，從趙延煜身后出來，怒道，“你說誰過？你們兩人跟瘋子似的讓家中美貌丫頭當(dāng)街?jǐn)r人，這還不算過分？”

    唐大人被傅清凝也激出了幾分火氣，“那你也不能打人！”

    傅清凝才不怕他，冷笑道，“誰要是往我家送丫頭和詆毀我家大人的名聲，打人算什么，讓我拼命都成。”

    說這話時(shí)，她直直看著唐夫人，語帶危險(xiǎn)，“不信你試試！”

    唐夫人有些怔住，趙延煜心里溫暖，伸手拉著傅清凝的手，“走，回去上藥，你不疼嗎？”

    傅清凝瞪他一眼，“你說我疼不疼？”

    “回家就直接回家了，還看什么熱鬧，要不然我至于撞得流鼻血了?！?/br>
    趙延煜心里正美，哄道，“是我錯，別生氣！”

    第九十一章 再離

    趙延煜容貌長得好，當(dāng)初在梁洲時(shí)是出了名的才貌雙絕，那時(shí)愛慕者眾，他成親后雖然好多姑娘收斂了，卻還是有家世欠缺者依舊癡心不改，愿意做妾。只是趙家這邊始終不表態(tài)而已。

    傅清凝對于這些愛慕者，有時(shí)候靠得近了，比如劉幼娘這樣的偶遇上了，會作勢酸溜溜的說笑幾句，絲毫沒放在心上。

    今日她怒懟語兒，還是她第一回明白表示出對這些女子的不喜……甚至是厭惡。趙延煜驚奇之余，不覺得她粗魯，反倒覺得自己被她重視，這護(hù)食的模樣，較她平時(shí)鮮活了許多。

    不想理會那邊的夫妻倆，趙延煜只想拉著她回家，幫她止住鼻血。兩人轉(zhuǎn)身，唐大人向前一步，“你們打了人就想走？這就是翰林院官員的素養(yǎng)？”

    本來趙延煜不想理會，但唐大人深諳說話之道，帶上了翰林院，趙延煜就不得不理了。那邊留書已經(jīng)飛快拿帕子給傅清凝擦鼻子，他才回身，沉聲問，“唐大人想要如何？”

    唐大人對上他沉沉的眼神，有些氣虛，“道個(gè)歉總是應(yīng)該的吧？”

    沒完沒了還。傅清凝有些暴躁，“官員的素養(yǎng)？別家我不知道，但唐大人家我可算是知道了，往別家送美貌丫鬟算什么？送不出去還滿意，攔住我們非要讓人帶回去，是不是非要破壞人家夫妻感情才算完？”

    傅清凝怒火沖天，看向唐大人，雖然她一直沒跟誰說過，但這個(gè)男人她是看不起的，唐夫人上躥下跳，到處找關(guān)系，還不是為了他?？墒撬兀讶思彝嘶貋淼难绢^收了房……“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家送丫鬟給林府，為的是修史。非要送個(gè)丫頭給我們家，為了什么？”

    傅清凝話中透露的信息太多，雖然唐夫人給林府送丫鬟的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但在場還是有好些不知道的。他們聽到這事后，看著唐家門口竊竊私語。

    唐大人自然察覺到了，微微皺眉，“我沒有這個(gè)意思?！?/br>
    傅清凝更怒，“沒這個(gè)意思你叫住我做什么？我打她怎么了？她要是還想要送丫頭給我，我還打！”

    一口一個(gè)送丫鬟，偏偏還是事實(shí)，在場這么多人，可都聽到了唐夫人方才說要送給傅清凝丫頭的話。唐大人的面色不好看，看向那邊哭哭啼啼的唐夫人時(shí)越發(fā)不滿，“回家！”

    唐夫人觸到他的眼神，頓時(shí)受了刺激，“我做這么多事都是為了誰？辛辛苦苦為你籌謀這許多年，你如今居然嫌棄我？”

    唐大人面色一變，送禮這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嘴上沒說，心里都知道是為了什么。但是也沒有如唐夫人一般宣之于口，這就跟把他的臉面生扯下來扔在地上一般?！拔夷挠邢訔壞?？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可以說是予取予求，早晚跟你問好，凡事報(bào)備，就是和同僚出去喝個(gè)酒，還要跟你說在哪個(gè)地方，有沒有伺候的人……你不喜歡我娘，我就讓她回鄉(xiāng)，不喜歡妯娌相處，我就讓二弟三弟搬出去，你還要如何？”他說這些本意是想要眾人覺得唐夫人善妒小氣，錯不在他。

    唐夫人本來在哽咽著哭，一開始兩句話還好，到了后面，她驚得的哭都忘記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神情復(fù)雜的很，有恍然，惱怒，悔恨，不甘……

    總之復(fù)雜難辨，半晌，她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哭了，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順了下耳畔的垂落的發(fā)絲，又理了下衣袖，已經(jīng)沒了方才的竭嘶底里，站在那里，斂了神情，倒真有了幾分名門貴女的風(fēng)范，她微微仰著下巴，愈發(fā)顯得驕傲，“那年?duì)钤谓?，我爹榜下捉婿，本來打算將我配于那年的探花郎，是我在人群中一眼看上了走在中間的你，執(zhí)意要嫁于你，他對你的名次和家境都不滿意，但拗不過我糾纏，這才許了婚事。這么些年，我雖然脾氣急，有時(shí)候也傲氣，但我自問對你足夠用心，對待你的家人也足夠耐心，我和他們合不來，不想住在一起，拿了嫁妝銀子讓他們搬出去。還有你娘，是她執(zhí)意回鄉(xiāng)，每年我給的養(yǎng)老銀子足夠讓她過得滋潤，還讓嬤嬤去照顧……”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可能你還覺得，我讓嬤嬤去是監(jiān)視她的，對嗎？”

    方才她那樣驕矜高高在上的神情，成親后就不多見了，唐大人有些怔忡，然后就聽她說了這么一番話，突然聽到她的問話，唐大人別開了眼睛。

    見他如此，唐夫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難怪你好幾次提出讓嬤嬤回來照顧我……”

    唐夫人輕嘆了一聲，優(yōu)雅轉(zhuǎn)身，裙擺滑出一個(gè)美妙得弧度?？粗T口和院子里一片亂糟糟的跡象，看向身旁的丫鬟，“云兒，不必這么麻煩了，把我的嫁妝帶著，我們今日就歸家去吧?！?/br>
    聞言，丫鬟滿臉驚訝，不過很快就應(yīng)聲去了。

    唐大人皺眉，“你又想怎樣？”

    唐夫人笑了，雖然在笑，但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無端端讓人看出一股悲傷來，她伸手抹去頰邊的淚，“我不想怎樣，往后……我不難為你，你也不用難為你自己了。還有你娘，你愿意接就接，你二弟三弟他們兩家人你也可以接來住在一起。我不會再讓他們搬走……”她認(rèn)真看向唐大人，“今日剛好這么多人在，好多都是認(rèn)識我們的，就讓他們作證，我們兩人之間……”她嘴唇顫抖半晌，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就這樣吧！”

    唐大人眉心皺得更緊，“你在說什么？別鬧了，這里這么多人呢，有什么話回去再說?！?/br>
    說話間，伸手就去拉她胳膊，唐夫人微微一動，避開了他，“就是你聽到的那個(gè)意思，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們一家都不喜我，覺著我難以將就。那你找個(gè)愿意遷就你母親和弟妹的人……”她笑了笑，“看我，為你考慮的多了。居然還想著替你選個(gè)性子合適的繼妻，也是好笑。”

    唐大人有些慌了，“夫人，這不好笑，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唐夫人直視他的眼睛，“不知何時(shí)起，你已改口喚我做夫人了。我早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我跟你談情，你跟我談規(guī)矩體統(tǒng)，談納妾正常，我們倆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不是一路人？

    唐夫人的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在場眾人都明白了。一時(shí)間都面面相覷，這是怎么說的？怎么就說到了這里，看這樣子，唐夫人分明是去意已決。

    趙延煜本來要拉著傅清凝回去止鼻血，還是沐雪跑得快，拿了濕帕子來，她本就不嚴(yán)重，很快就止住了。正打算離開呢，就聽唐夫人道，“和離書，你自己寫了吧！”

    “不可能！”唐大人立時(shí)道，“我們倆多年夫妻，哪兒是你說的這么簡單？”

    “寫吧?！碧品蛉松袂榈?，“要不然等我爹來了，你還是一樣要寫?！?/br>
    唐大人面色僵住，漸漸地越來越難看，“你真要如此？”

    唐夫人看著他，“不只是你受夠了，我也早也受夠了?！?/br>
    半晌，唐大人點(diǎn)點(diǎn)頭，“如你所愿?！?/br>
    聞言，唐夫人嘴角嘲諷。早就該明白了不是嗎？都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他還不忘做出一份寵溺的樣子來。什么叫如你所愿，要是不搬出她爹，他也不會這么干脆。

    唐家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萬萬沒想到本意是來看唐家丫鬟糾纏趙延煜熱鬧，最后倒成了夫妻反目。

    眾目睽睽之下，唐夫人清點(diǎn)了嫁妝，帶著大半伺候的人離開了。

    傅清凝沒有一直擱那邊看，鼻血雖然止住了，但她剛才扇唐夫人巴掌的手還隱隱作痛，看著有點(diǎn)紅，趙延煜沒心思看熱鬧，拉著她回家上藥了。

    其實(shí)并不嚴(yán)重，當(dāng)時(shí)火辣辣的，擦過藥后，就已經(jīng)好多了。

    聽到留書進(jìn)來稟告她唐夫人帶著嫁妝和和離書離開時(shí)，傅清凝滿臉驚訝，“真的？”

    留書嘆息，“真的，那么多人都看著呢，唐夫人已經(jīng)走了?！?/br>
    又聽她喃喃，“也不知道隔壁院子怎么回事？我們搬進(jìn)來才兩年不到，已經(jīng)和離了兩家人了，以后誰還敢??？”

    傅清凝無語，這么一算還真是。前面何氏也是在那門口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后帶著嫁妝離開的，算算還沒過去多久呢。

    翌日一早，唐大人帶著行李和下人也搬走了，隔壁院子徹底空了下來。

    午后，陽光溫暖，周夫人過來拜妨，“你那手沒事吧？”

    傅清凝笑著伸給她看，“沒事。”

    周夫人看了一眼，掌心紅潤，看不出受傷的跡象，點(diǎn)頭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么兇的時(shí)侯，當(dāng)時(shí)我都嚇著了。我看你平時(shí)也挺好相處，性子那么軟，都不與人爭執(zhí)，你怎么就敢打人呢？”

    傅清凝正色道，“看看他們夫妻干的那些事，你說要是那丫頭真的纏上來，我們家大人的名聲怎么辦？”

    “也對?！敝芊蛉速澩?，“我覺得唐夫人就是見不得你好?！?/br>
    傅清凝搖頭，“誰知道她的想法呢？”

    看她愿意四處結(jié)交，厚著臉皮去林家，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唐大人，沒想到她居然說離開就能灑落離開。不過也不是沒有跡象的，自從傅清凝滿月第二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之后，傅清凝就覺著她的精神有些不太對，做事有些瘋狂，也更豁得出去了。

    “不提她了。”周夫人見這個(gè)話題有點(diǎn)沉重，轉(zhuǎn)而道，“我今日來，是有事情跟你說，我得了消息，明年又是會試，翰林院修史的眾人，要分些人去別的地方?！?/br>
    第九十二章

    分些人去別的地方？

    明年是會試之年，每次的一甲前三指定是要入翰林院的。然后每次進(jìn)士選拔庶吉士也沒有定數(shù)，少則十幾，多則幾十，全看當(dāng)今皇上的想法。

    且如今因?yàn)樾奘返木壒?，翰林院的官員前所未有的多。其實(shí)每次會試前一年翰林院眾官員找去路本就是常態(tài)。明年又有一甲前三和庶吉士進(jìn)來，今年剛好，就是眾人活絡(luò)的時(shí)候了。

    傅清凝也上心了，低聲問道，“是他們修史的人嗎？”

    周夫人點(diǎn)頭，“據(jù)說現(xiàn)在修史的有些人林大人并不滿意，可能會趁此機(jī)會……”

    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

    周夫人靠近了些，聲音也壓得更低，“若是你們有意，也可以找找關(guān)系，六部啊，外放啊，都是可能的。主要是明年趙大人算是正好到時(shí)候，要是留下，就不知要留到什么時(shí)候去了。我們就是，當(dāng)初他那年想走的人太多，我爹是個(gè)正直的，不肯幫我們，所以他留了下來，現(xiàn)在想走，難上加難！”

    傅清凝沉默聽完，“我不知道，得商量商量?！?/br>
    周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告辭，“你抓緊的吧，那么多庶吉士可都還沒有品階，十年寒窗圖什么？好多人表面上風(fēng)輕云淡，其實(shí)暗地里悄悄使勁，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清凝親自送她出了門，今日周夫人這番話，算是交淺言深，關(guān)系不好是不會說出來的。

    趙延煜回來時(shí)，天色已晚，修史這個(gè)活兒挺忙的，不可能提前回來，偶爾提前，比如昨日，還是因?yàn)檫B續(xù)好多天晚歸特意放的。

    傅清凝把今日周夫人說的這些話對他講了，問道，“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趙延煜沉吟半晌，“你呢？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我……有沒有覺得我官位太低？”

    以趙延煜的學(xué)識，想要留在林大人手底下還是容易的。只他一甲前三的進(jìn)士及第，他若沒有天大的錯處，想要留在翰林院自然是簡單的。要不然豈不是當(dāng)今皇上識人不明？

    所以，哪怕周夫人說林大人對手底下某些人不滿，那其中應(yīng)該是沒有趙延煜的。如今留不留，且只看自身。

    傅清凝對趙延煜的官位并沒有什么想法，只是被承恩侯府壓著有些不舒服，不過有侯夫人在其中攪和，其實(shí)對他們也沒多大影響，再說，承恩侯府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想要和侯府作對……趙延煜奮斗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趕得上，傅清凝又不是腦子有坑，慫恿他去。那日子還過不過？

    “我沒有?！备登迥Z氣認(rèn)真，眼神也認(rèn)真，“你如今挺好的，我也安穩(wěn)，翰林院這邊官署的各家夫人都挺好相處?！?/br>
    趙延煜看著她的眼睛，半晌嘆息一聲，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聽你的?！?/br>
    翰林院確實(shí)安穩(wěn)，只要不是故意得罪人，老實(shí)修史的話，一輩子不挪窩都成。

    夫妻倆夜話之后，日子該怎樣還怎樣過。不過傅清凝也察覺到了，近日官署這邊人心浮動，每日進(jìn)出的馬車較以前多了。

    傅清珠又來了，時(shí)隔半月，她憔悴了些，進(jìn)門后坐在傅清凝對面一言不發(fā)，半晌才道，“jiejie，我聽說你和侯夫人認(rèn)識，你能帶我見見她嗎？”

    傅清凝端起茶杯，“你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