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空望著清澈見底的湖面，眼皮都沒抬一下。

    “子空，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喜歡那蛇妖，但她已經(jīng)死了?。　泵垫倌晷忝谰碌膫?cè)臉，軟聲哀求：“子空，你明日便向王兄提親吧，只要娶了我，以后再也沒人敢看不起你了，妖王之位也是你的～”

    這回徐子空直接走開，徒留玫姝一人在原地跳腳：“子空，你跑不掉的，你只能是我的！”

    少年厭惡地皺了皺眉，目光飄到了笙歌宴舞的望塵臺(tái)上，眼底似有波濤翻涌，可再看時(shí)，卻是平靜如初了。

    那人說得沒錯(cuò)，想要報(bào)仇，想要高高在上的神尊嘗一嘗錐心刺骨之痛，就必須學(xué)會(huì)忍耐，學(xué)會(huì)蟄伏。

    終有一日，他要親眼看著那傳說中創(chuàng)世神明跌落神壇，眾叛親離，愛恨不得，與萬千螻蟻般苦苦掙扎，無處往生。

    不如此，何以解他心頭之恨。

    “神女大人，我還想吃桃子～”銀桐盯著又被添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挠癖P，忍不住再次開口。

    不等堯音開口，冰臨便蹙眉道：“綠桑公主上次不是送了一車蟠桃給你么，怎的還這樣饞?！?/br>
    堯音闃然回頭：“有這回事？”

    銀桐被兩人看得慫慫退后兩步，口中含糊不清：“小綠綠非要送我的嘛～”

    “你們關(guān)系何時(shí)這樣好了?！眻蛞舨挥晒创?，才想起似乎好幾日沒見綠桑人影：“她人呢？”

    銀桐弱弱道：“被天后娘娘派天兵抓走了，神女大人，小綠綠今天會(huì)放出來嗎？”

    “當(dāng)然不會(huì)，”堯音幾乎篤定。

    綠桑那樣討厭辛漾，天后害怕她又惹出什么禍端，得罪洛華師徒，定然是不會(huì)放她出來的。

    銀桐黑眼珠上下溜達(dá)了幾圈：“神女大人，我想去下面玩兒?！?/br>
    堯音不動(dòng)聲色：“去吧?！?/br>
    銀桐得到允許，不忘捎上一個(gè)桃子，蹦跶著跑下去了。

    堯音隨后又側(cè)首道：“冰臨，你跟上去，看好她?！?/br>
    冰臨很快明白堯音的用意，他環(huán)顧左右，幾位上神都在，師父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危險(xiǎn)的，于是稍稍拱身，抬步尾隨其后。

    宴會(huì)上絲竹撩繞，堯音輕輕打了個(gè)呵欠，百無聊賴地?fù)沃~鬢，困意又席卷而來。她眨了眨纖細(xì)濃密的睫羽，想著到底什么時(shí)候能離開。

    按理說，酒也喝完了，禮也收完了，這生辰宴也該結(jié)束了，然而天后將將才讓人奏樂起舞，倒像是剛開始一般。

    “小漾，小漾，”黑色的小身影沿著階梯一路跑上來：“跟我一起去那邊玩兒吧，今天來了好多新朋友呢～”

    “沒規(guī)矩，”天后故作怒意：“還不快拜見上神。”

    葉昀這才注意一旁的云曦等人，頓時(shí)有些局促，連忙雙手交疊，彎腰鞠躬：“葉昀見過各位上神?！?/br>
    “殿下不必多禮，”洛華淡淡開口，轉(zhuǎn)向小徒弟道：“小漾，你跟七殿下去吧?！?/br>
    “是，師父～”辛漾甜甜一笑，她正想著要不要去下面看看呢，葉昀來得太及時(shí)了。

    “我們快走吧～”辛漾極為自然地拉起葉昀的手，葉昀先是一愣，隨后高興地回握住她：“好！”

    看著他們兩個(gè)攜手遠(yuǎn)去，天后很是欣慰，似玩笑般道：“這不知道的，怕要以為兩人是那蓮池坐下的金童玉女，真真兒般配極了?！闭f完不忘用余光打量洛華臉色。

    洛華輕抿玉液，不置可否。

    堯音自是將這一切看在了眼底，天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日后她的兒子若能迎娶尊上唯一的徒弟，何愁人心不歸，六界不統(tǒng)？

    然她千算萬算，卻算錯(cuò)了辛漾在洛華心中的地位，是師徒，又不止于師徒。

    朝夕相伴，愈發(fā)曖昧不清。

    凡心已動(dòng)，叫他如何舍得。

    堯音輕笑著搖搖頭，雙目漸漸染上幾分迷蒙，冷不丁對(duì)上他如霜瞳眸，卻是舉杯遙敬。

    洛華，這一次，便如你所愿。

    第30章

    銀桐從華清仙境出來后，一路偷偷摸摸，終于來到不遠(yuǎn)處的蟠桃園外。

    她之前刻意問過好些仙婢，才知道小綠綠被天后娘娘抓走后，一直關(guān)在桃園栽樹，肯定是因?yàn)樗盗艘卉囂易樱旌竽锬锊帕P她的。

    她小桐樹可不是忘恩負(fù)義的人，雖然她也打不過那些守門的天兵天將就是了。

    銀桐化作原形，正想悄悄溜進(jìn)去時(shí)，卻不慎被人揪住枝葉，一下子又回復(fù)到了人身。

    “冰臨師兄，你怎么也來啦，是來和我一起救小綠綠的嗎？”銀桐又驚又喜，如果有冰臨師兄幫忙，再來一百個(gè)天兵天將也不怕！

    冰臨松開手掌，答道：“師父特意命我來看著你?！?/br>
    銀桐訕訕，輕輕吐了口氣：“冰臨師兄，如果你那天救了小綠綠就好了?！?/br>
    冰臨遠(yuǎn)遠(yuǎn)望著桃園，道：“綠桑公主是天后的女兒，與師父并無干系，若我貿(mào)然出手，說不定會(huì)給師父帶來麻煩。”

    銀桐想了想，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可是，他們就這么撒手不管了嗎？嗚嗚嗚，小綠綠以后肯定不給她桃子吃了。

    “冰臨師兄！”隨著一聲大喊，銀桐猛地回頭，只見本應(yīng)被困在桃園里的綠桑正小跑著奔向他們！

    “小綠綠！”冰臨面上無甚反應(yīng)，倒是旁邊的銀桐一喜：“你怎么逃出來的？”

    “那些個(gè)奴才能是本公主的對(duì)手？”綠桑翹起白皙尖細(xì)的下巴，鳳眼轉(zhuǎn)看向銀桐：“蠢桐樹，你竟敢見死不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說著便要伸手扯銀桐頭頂上的葉子，銀桐趕緊雙手護(hù)?。骸拔矣植皇枪室獾?，我本來就打不過你們家那些天兵嘛~”

    “還敢狡辯！”綠桑一點(diǎn)也不聽解釋。

    “夠了。”看著兩人即將扭打在一起，冰臨不得不出聲阻止。

    綠桑不情不愿松手，哼了一聲，隨即笑臉迎向她心心念念的冰臨師兄：“冰臨師兄，你是不是來這里救我的？”

    銀桐整理好衣裳，郁悶道：“我才是來救你的好嗎?！?/br>
    “你閉嘴?！?/br>
    銀桐委屈地撅起唇，一臉幽怨望著討好冰臨師兄的某人，終是沒忍住碎碎念：“分明冰臨師兄才是故意見死不救的，哼，有色無義……”

    —

    天宮里的玉液雖口感極佳，卻頗為醉人，大抵玉液之于神仙，便如同美酒之于凡人，越是貪飲，便越是上癮。

    堯音本就昏昏欲睡，幾杯下肚，頭腦更加沉重，期間不少仙家陸續(xù)上臺(tái)拜會(huì)，她也無甚興趣，自顧自稱肘斜靠，半闔著眸，一杯接一杯暢飲。

    她平日里一貫是高冷形象，也沒結(jié)交過什么仙友，故而拜會(huì)她的人少之又少，可青離就不一樣了。

    這位器藥界鼻祖，大概是上神里最受歡迎的，敬酒的人就沒斷過，一如瀾水上仙，元陀老君之流，皆是有求而來，至于蔚然仙子，八成是為情而來了。

    對(duì)于蔚然，堯音也聽說過一二，此人游戲人間，卻片葉不沾身，說起來，這天界上一半的仙君只怕都與她有過一段“情緣”。

    但這些都與堯音無甚關(guān)系，她此刻意識(shí)已漸漸模糊，卻喝得愈發(fā)兇猛，仍舊是以肘撐額，廣袖垂落，露出一截細(xì)白藕臂。

    “洛華，你們家堯堯似乎不大對(duì)勁?！痹脐赝鴪蛞舻姆较颍H為玩味道。

    洛華默了默：“她從未飲過天宮玉液?！?/br>
    話音剛落，那團(tuán)纖影便雙手撐著案幾站起，搖搖晃晃往這邊走來。

    云曦嘴角弧度漸深，這下熱鬧了。

    “洛，洛華，我，我有事要…同你說?！?/br>
    她雙頰染上醉人的酡紅，目光夾雜著絲絲癡迷，仿佛又回到了許久之前，那時(shí)的她便是用這樣一雙眸子看著他，亦是如此熾熱濃烈，直直燃進(jìn)他心底。

    他心下柔軟許多，近日來的煩郁一掃而光，面上卻是一派矜淡：“何事?！?/br>
    堯音提著裙子，繞過辛漾的小桌案，兀自來到他身旁，一下子撲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手臂：“洛華，我不想和你解除陰陽雙生契，不想離開你，我們別分開好不好…”

    洛華薄唇輕勾，垂目睨向她：“想通了？”

    堯音腦袋貼在他肩臂上，沒理會(huì)他的話，只吶吶自語：“洛華，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云曦到底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這莫不是傳說中的酒后吐真言？”

    洛華已然習(xí)慣了他的調(diào)侃，眼皮都沒抬，正襟端坐，對(duì)醉酒糾纏的某人既不回應(yīng)，也未拒絕。

    可縱然如此，云曦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愉悅的心境。

    洛華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孤高了。

    云曦大抵能理解洛華為何這樣寵著小徒弟了，那么孤高又護(hù)短的人，從上古到如今，萬萬年的時(shí)光，唯一一次收徒，自然是護(hù)著，寵著，給予無盡憐慈，將她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

    而對(duì)于堯音……恐怕連洛華都沒意識(shí)到他究竟用情幾深，想必當(dāng)年答應(yīng)與她結(jié)為仙侶，他給自己的理由也多是那救命之恩。

    這千萬年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追逐，所以從未擔(dān)心過失去的后果，恰恰堯音又是那樣至情至性的女子，從前沒有被洛華偏愛的小徒弟，她自然可以義無反顧，可如今，兩人怕是……緣分將盡了。

    也好，她救他一命，他還她一段情緣，日后兩人各自安好，可比這樣三天兩頭敵對(duì)強(qiáng)得多，也省得一出什么岔子，洛華便上他那兒要寶貝。

    堯音迷迷糊糊抬起頭，忽而松開洛華，轉(zhuǎn)身趴到案幾上，拿起他的杯子便往嘴邊送，玉液添滿一次又一次，喝得津津有味。

    洛華也不管她，任由她去折騰，只在她身旁立了一道無形的屏護(hù)，以防她不慎摔倒下去。

    天后卻是坐不住了，望著著啼笑皆非的一幕，斟酌著道：“尊上，要不要本宮派人送碗醒酒湯來？”

    洛華修眉微斂，薄唇動(dòng)了動(dòng)：“不必?！?/br>
    云曦了然一笑，對(duì)著天后道：“何必送醒酒湯呢，娘娘日后多送幾壺玉液去洛華宮，尊上定然歡喜得很?！?/br>
    天后摸不準(zhǔn)洛華的意思，更不敢如云曦般隨意調(diào)侃，只附和著道：“帝君說笑了?！?/br>
    云曦挑挑眉，他可沒說笑，多來幾壺這樣的仙液，說不定兩人還有的救……

    “打起來了，那邊打起來……”

    臺(tái)下不知何人大喊一聲，傳來陣陣躁動(dòng)，與此同時(shí)，洛華收到辛漾惶然無措的傳音：“師父！”

    洛華神色微變，直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另一邊的銀桐在事端初起時(shí)便偷溜著跑出來，本想提前知會(huì)神女大人，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爬上來后，卻發(fā)現(xiàn)神女大人竟跑去了尊上那處，看起來神志不清，抱著玉壺喝個(gè)不停，而尊上早已不見蹤影。

    “神女大人！”銀桐連忙扶起堯音，急急道：“冰臨師兄正在和那條臭蛟斗法，小綠綠也帶著人同辛漾她們打起來了，神女大人，你快醒醒呀，不然尊上肯定不會(huì)放過他們的！”

    天后臉色一變，就連一直沉默的天帝也是眉頭緊蹙：“你方才說的可是綠桑？”

    銀桐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天帝天后就在不遠(yuǎn)處，磕磕巴巴道：“是，是綠桑公主?！?/br>
    天后拍案而起：“她不是在桃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