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目下,他實在無法理清,鄭氏在自己心中,到底處在何種位置。每每想起那小女子,他眼前總能浮現(xiàn)她或嗔怪,或委屈,或嬌笑的種種模樣,甜蜜,酸澀,嫉妒,憤怒,心軟,種種情緒一一有過,方能漸趨平靜。 雖不懂這是何種情感,他卻下意識排斥,堂堂燕王,怎可被一女子如此容易,便擾亂心緒?更何況,她身上始終有疑點尚未解開。 他寧愿相信,這怪異的感覺,只是因她總是招惹不同的男人,無論是遠在金陵的皇帝,還是剛剛離去的哈爾楚克,但凡惦記他的女人,皆不能容忍。 如今,這二個麻煩皆送得遠遠的,也許是時候該冷一冷了。 這般想著,他剛剛踏入長春宮,略顯急促的腳步,忽然緩了下來,面上神情,也不禁冷淡了下來。 寢殿內(nèi),久候的宋之拂依舊溫軟的笑迎上來,方預備伸手替他更衣凈面,卻見他微退半步,隨意指了一旁的婢子:“你來。” 她雙手微滯,笑意亦有些凝固,隨即側(cè)開身,乖覺讓開,示意那婢子替他寬衣。 “夫君多日未歸,阿拂甚念。飯食已備,可否令呈上?”她照舊笑著,一雙眼睛卻仔細又小心的望著他,似乎在探究方才他突如其來的冷淡與疏遠到底是為何。 慕容檀卻似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淡淡扔下一句:“我自去書房,王妃自用吧。” 說罷,便大步跨出,往書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的第四天!最近真勤快! 各位,我還是求收藏啊啊啊??! 第28章 杜家世子 宋之拂望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既悵然,又疑惑。 他離府數(shù)日,怎再歸來時,便性情大變?過去他雖稱不上和顏悅色,可也不該這般,一刻也不想同她一處。 這男人的心,海底針一般。 罷罷罷,如今徐夫人母女安生著,暫無人敢作祟,好容易有些安心的日子,他既冷落,她亦不愿再多委屈自己。 若日后二人相安無事,過著相敬如賓,互不干涉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如此,她也不顧孫嬤嬤與柳兒擔憂的目光,只管獨自用了飯食,在庭中緩行消食,燈下夜讀片刻,便照常盥洗安寢。 熄燈時,孫嬤嬤替她仔細掖著被角:“姑娘不等王爺了嗎?” 宋之拂望著床頂?shù)睦C紋,恍惚想起新婚那夜的紅帳。 她日日放低了姿態(tài)侍奉他,常常夜間再累,也需待他歸來,可他似并未有所覺。 憑什么她得如此小心謹慎,他卻可隨心所欲的罔顧她的付出? 想起傍晚時,他冷淡的不領(lǐng)情的模樣,宋之拂難得倔強的扭過身,背對著孫嬤嬤,賭氣似的道:“不等,熄燈,我倦了?!?/br> 他要如先前一般,日日宿在書房才好! 實則她猜對了,慕容檀確有宿在書房,同她分房而眠的打算。 可苦讀熬至深夜,心里卻總時不時想著那小女人,好容易收斂心神,將需遞往金陵,稟明出兵蒙古的奏折寫完后,卻連燕地各事務(wù)折本都看不進。 直至夜半,月上中天,他獨自脫衣熄燈,仍舊是全無睡意,反反復復無法入眠,尤其想起那小女人曾在屋里苦等他一夜,更是心神不寧,只怕她又犯傻。 片刻后,他終是耐不住心底躁郁,起身披衣,踏入黑暗中。 寂寂庭院中,蟬鳴蛙聲皆已停歇,寢宮方向漆黑一片,無半點燭光,門外守夜的婢子正靠在角落睡得昏天黑地,瞧這模樣,應當熄燈許久了。 他真是自作多情,她壓根兒沒苦等,興許此刻正睡得香! 慕容檀只覺這初秋的夜風格外寒冷,令他狼狽不堪,面色發(fā)青。 不甘心就這般灰頭土臉的離開,他雙手捏拳,冷著臉徑自推開屋門,往內(nèi)室去。 守夜的婢子未驚醒,屋里淺眠的宋之拂卻悄然醒來。 她因心中憋著口氣,翻來覆去,斷斷續(xù)續(xù)許久,好容易才有了睡意,卻忽聽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隨即便有腳步聲漸進。 有人摸黑入室,她登時便清醒了,雙目圓睜,一顆心怦怦直跳,雙手緊緊攥著被角,大氣不敢出。 眼見黑影漸漸床榻,在紗帳上投下一片陰影,那人倏然伸手掀起紗帳,她正張口欲呼救,卻赫然自黑暗中見到慕容檀那張深邃而不滿的臉。 驚叫聲被生生咽下,寂靜中,只余二人四目相對。 宋之拂原本的驚懼漸漸化為憤怒與埋冤,望著他仿如興師問罪的表情,傍晚時強壓下的失落重又升起,瞪的圓溜溜的烏黑眼眸里,竟慢慢滲出一層水霧。 眼見淚水就要溢出,她趕忙別開眼,冷著臉背過身,語氣不復溫柔:“夜深了,夫君回來時,該記得知會一聲。” 慕容檀亦是瞪著眼,不滿的望著床上背對著自己,縮作一團的小丫頭,只覺氣不打一出來。 原本方才掀起紗帳,見她竟沒睡時,他心底有一瞬欣喜,然轉(zhuǎn)眼她便冷落他,倒像他做了虧心事,被人抓個正著一般尷尬不已。 真是不知該不該走,進退兩難之際,他心底的火氣再度壓過尷尬,這不但是她的寢殿,更是他的,他有什么理由不留下! 思及此,他只覺自己該理直氣壯,于是也不顧她明顯的排斥,自顧脫靴,掀開被子便躺到她身側(cè)。 那一頭依舊毫無動靜,仿佛不愿理會一般。 他惱羞成怒,伸出手便將她撈進懷中,強硬的將她扭過身,似乎打定主意要教她有所回應。 可指尖觸碰到她面頰肌膚,卻是一片濕漉。 他嚇了一跳,手仿佛被燙到般猛的一縮,接著,才不確定的抬起她面頰,細細端詳。 朦朧月光下,她白皙瑩潤的小臉上,竟淚痕交錯,滴滴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源源不斷滲出,最后滑落在枕間發(fā)間,那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微微腫起,水光下縱橫著紅紅血絲,瞧得人心疼不已。 怎么哭了?是被他惹哭的嗎? 慕容檀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原本的倔強與惱怒統(tǒng)統(tǒng)被堵住,心口竟像針扎一般跟著疼起來。 又是這種心緒全不受控的怪異感覺。 他煩躁不已,右手重重的替她將淚水擦去,啞著聲別扭道:“不許哭!你不等我便先熄燈就罷了,怎還哭上了?” 宋之拂被他這般說,越發(fā)覺得委屈,無聲的哭泣漸漸轉(zhuǎn)為抽噎,紅著鼻頭鼓著臉頰,抽抽嗒嗒道:“誰曉得你還回不回來?我若就這般苦等,豈不教你看笑話?” 說著,蝶翅般的長睫撲扇著,又滾出幾滴淚珠。 慕容檀胡亂抹著,頗為惡狠狠道:“從前我倒未發(fā)現(xiàn),你這丫頭,脾氣大得很?!彼唤?,嘆氣,若換做旁人,他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怎落到這丫頭手上,他卻能耐著性子替她擦淚?實在不對勁! 好容易她不再掉淚,他才終于松了口氣,不再言語,放開已迷糊睡去的她,默默轉(zhuǎn)身思慮。 當方才下意識的緊張漸漸消去,心底涌上的,卻是因陌生與不確定,而生出的恐慌。 直至此刻,他方發(fā)現(xiàn),往日處變不驚,鎮(zhèn)定沉穩(wěn),不為外物所惑的自己,一遇上這小女人,便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他似乎需要些時間,慢慢理清自己對她,到底是何種心思。 …… 第二日晨起,二人四目相對,昨夜的別扭仿佛就在眼前,頓時尷尬,只得趕緊移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卻處處矜持。 倒是入內(nèi)侍奉的婢子們,瞧見慕容檀的目光,皆像見鬼了似的,面面相覷。昨夜王爺明明未歸,怎今早卻出現(xiàn)在寢殿? 慕容檀自不愿承認自己夜半偷偷回來,只輕咳一聲,肅著臉道:“還不快些伺候?” 眾人紛紛低頭,各自動作起來。王爺與王妃的事,自容不得旁人揣測。 待早膳后,慕容檀腳步躊躇,終是在離去前,留下一句:“這兩日我宿外朝?!狈酱蟛诫x開。 宋之拂捏著衣角,卻不似昨日般別扭,反倒松了口氣。 目下,二人確該各自靜一靜。她亦被昨夜情緒外露,毫無克制的自己嚇了一跳。似乎這數(shù)月來,她漸漸習慣了有他在身邊,原本的小心翼翼,謹慎克制也少了許多,這不是個好兆頭。 她見慣了親人間的背叛與算計,男女之間,更不敢輕易放下心防。她是無依無靠的浮萍,任何時候,皆不敢全心相信,哪怕他數(shù)次許諾,只要她安分守己,他定會保護她。 她沒忘,即便他目下未懷疑她,也只是因自己還未危急他的大業(yè),日后一旦有了更有利用價值的人與事,他權(quán)衡利弊下,也會舍棄她。更何況,還有個趙廣源,此人城府頗深,更從未對她放下戒心。 她思慮不過片刻,便梳妝好往長春宮正殿去。 昨日有人來報,新城侯世子,徐夫人親子杜景今日將至。 杜景此人她不甚了解,只隱約記得前世,在金陵宮中曾聽到些傳言,這位世家公子自幼時便是個行事狠戾,頗具武氣的。也正因此,向來尊師重道,崇尚仁義的慕容允緒十分不喜這位武將世家出身的表弟,更在新城侯逝世后,遲遲不給予他這個世子真正的爵位。 后來杜氏舉家投奔慕容檀,憑著母親與meimei同慕容檀的密切關(guān)系,始終緊緊追隨,在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甚至有出過因戰(zhàn)前受辱,便不顧對方已降,坑殺上千人的傳聞。 他乃徐夫人之子,杜海月之兄,得謹慎對待。況聽聞他乃是領(lǐng)著原新城侯府全部壯丁,凡千人有余的隊伍,一路北上,手中更是握著沿路諸地守將向慕容檀問候的信件,投奔而來。 此人自然是慕容檀南下的一大助力,有他在,只怕杜氏一門又會有恃無恐。 房舍仆婢等皆已安排妥當,宋之拂與于嬤嬤細細的查問后,方放下心。 待午后,便有人來報:杜世子已至城中,再有小半個時辰便到王府。 慕容檀此刻不在府中,自無法見他,徐夫人與杜海月盼了多日,此刻更親自往王府大門去,要親迎杜景。 宋之拂身為燕王妃,無論輩分抑或爵位,皆高于這位空頂著世子名的杜家表弟,原不該親自迎接,只需等他自來問安便可。奈何身為長輩的徐夫人都去了,她也只得巴巴的趕至端禮門。 自事情敗露,徐夫人母女待宋之拂自不如從前,連表面的體面也省去大半,瞧見她時,只淡淡瞥一眼,便不再言語。 三人并眾仆從,涇渭分明的等著,氣氛一時凝滯。 正待此時,九龍壁后,漸次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與馬蹄聲等,不出片刻,便有一人率先繞過那九龍壁,策馬小跑而來。 只見那人未及弱冠,一身深藍色罩甲,腰佩刀劍,原本粉白如文弱少年的臉上,因一雙透著厲色的雙眸而平添一分乖張之氣。 觀徐夫人等神色,此人應當就是杜景。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的第五天! 之前第10章被鎖,小小的修改了一下,如果看到里面有一句話很突兀,請不要疑惑…… 實有想看原文,可以到作者微博看,作者有截圖…… 第29章 李氏秋娘 尚距數(shù)十丈,馬上少年目光在端禮門處立著的宋之拂臉上打量一圈,忽然邪邪一笑,揚鞭狠狠一抽,胯|下馬兒登時吃痛,撒開蹄子便狂奔起來,直沖這處而來。 不甚寬闊的道上頓時塵土飛揚,孫嬤嬤與柳兒等皆驚叫出聲,一面高喊著“保護王妃”,一面七手八腳想將宋之拂扯離些,可因人多,宋之拂一時左右皆被人扯住,動彈不得,反倒無處閃躲。 正待她惶然閉眼,不敢再看盡在咫尺的馬兒時,只聽一聲嘶鳴夾雜著眾人的吸氣聲,那少年卻是堪堪勒住韁繩,停在距她不過一仗處。 略刺目的陽光下,杜景穩(wěn)穩(wěn)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望著略狼狽的宋之拂,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這位便是新嫂子吧?恕我莽撞了?!彼种械谋拮又钢缚鑭下的馬,嘲諷的笑著,“到底是畜生,不知道什么人沖撞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