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一道紅白相間的頎長身影急速掠來。 林啾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篤定他正是那位王氏天驕——王衛(wèi)之。 此人身穿華貴白袍,衣角、袖口、前襟,都裝飾著大紅色的紋繡綢緞,腰帶和發(fā)帶也是紅色,高高束著馬尾,面容英俊得濃墨重彩,眉眼之間滿是桀驁清高之色,唇極薄,抿成一道細細白線,盡顯剛毅。 “果然沒有猜錯?!?/br> 他環(huán)視左右之后,毫不遲疑地掠向秘境入口。 身影在七色幻彩中消失了一瞬,然后狼狽地彈了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王衛(wèi)之濃眉緊蹙,片刻,挑起一邊唇角,左手掐訣,狠狠在身上點了幾下。 旋即,一口濃血噴出,他略緩了緩呼吸,再次躍入秘境中。 這一次,秘境接納了他。 林啾不禁嘖嘖贊嘆。此人果然不一般,腦袋聰明、行事果決,若不是被柳清音迷得神魂顛倒,將來必成大器! 少時,又有一個王氏大劍仙御劍而來。 與王衛(wèi)之一樣,他毫不遲疑就一頭撞了上去,然后被秘境無情地拋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他重重咬了咬牙,又撞了上去。 反復幾次之后,終于放棄了。 他眸光劇閃,撫著手掌盤算道:“那個不成器的三兒子倒是可以派上用場。罷罷罷,先去稟了家主,我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秘境入口的人,向他討個便利,讓我兒第一個進入秘境,應該不是難事?!?/br> 說罷,急急掠起,向著北面行去。 ‘難怪你連名字都不配擁有!’林啾心中調(diào)侃著此人,動了動自己的蘑菇帽,升了個小懶腰。 ‘魏涼怎么還不來呢?’她心里默默估著時辰,略微有一點擔心。 他如今的實力大約就是和十來個大劍仙同歸于盡的水平,要是真打起來被纏住的話,王氏必定不會放他活著離開這里。 魏涼如果死了…… 林啾覺得應該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胡思亂想時,視野之中,忽然出現(xiàn)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秦云奚和柳清音。 林啾知道女主柳清音是天眷之人,機緣纏身,甩也甩不脫,所以這么快找到了秘境入口一點也不稀奇。 ……等等! 林啾心頭忽然劃過一道電光。 從王衛(wèi)之素日為人以及方才的反應來看,他根本就不像與任何人有過約定的樣子,更不可能主動與秦云奚談合作。 所以秦云奚說謊了! 他為什么要說謊? 林啾心頭一跳,如果不說謊,他就沒辦法解釋他為什么會知道荒川秘境這么隱秘的事情,連位置都一清二楚。 穿書或者重生,實錘! 重生的話,他一定不是原本的秦云奚,而是另一個經(jīng)歷過后續(xù)劇情的人,重生到了植物人秦云奚的身上。因為秦云奚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 林啾不禁有些緊張。 這個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云奚與柳清音越走越近,終于停在了七彩的秘境入口。 柳清音死魚一般的眼睛終于緩慢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嘴唇微微一動,才發(fā)現(xiàn)上下唇瓣因為太久沒說話,已經(jīng)粘連在了一處。 “荒川秘境?”她的嗓音有些嘶啞。 “是?!鼻卦妻纱鬼劬镲L起云涌,盡是強烈而復雜的情緒。 “或許會有飛升的傳承。”柳清音扯動唇角,笑了笑,“若是幾日之前,聽聞這個消息,我不知該多么欣喜愉悅?!?/br> “清音,振作一點?!鼻卦妻商鹨恢皇?,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肩頭,“荒川傳承只有親身入內(nèi)才能得到,否則我便替你取了?!?/br> 柳清音美眸之中浮起一絲厭煩,她退了一步,讓秦云奚那只手順著她的肩膀滑落下去。 “大師兄,你不必為我做這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希望你我之間傳出任何流言蜚語?!?/br> 秦云奚眸中閃過受傷的神色,他定定望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平靜地問道:“你愛魏涼?” 柳清音仿佛感覺到了冒犯,她有些惱怒,雙眼微微發(fā)紅,倔強道:“你也要取笑我嗎?是,我是愛他,愛而不得,怎么樣,滿意了嗎?” 秦云奚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清音冷笑不語。 秦云奚又問道:“你愛魏涼什么?” 柳清音壓著怒氣道:“他是我?guī)熥?,是我再生父母,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我。” 秦云奚眸光閃動:“我記得,你與他并沒有多少交集。魏涼心中只有大道,只有蒼生,平素指導你修行,教你劍法的,多是幾位師兄師姐吧?你到萬劍歸宗這么多年,與魏涼又說過幾句話呢?” 柳清音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兄,我與師尊之間的事,你不懂?!?/br> “我懂?!鼻卦妻赡抗獗瘺觯八晕也畔胍獑栆粏柲?,你愛的,究竟是什么?是魏涼這個人?是劍君、師尊這個身份?還是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 聞言,柳清音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她眼中不斷地涌出淚水,沖著秦云奚喊道:“大師兄你太卑鄙了!你怎么可以用這樣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對師尊的心意!我告訴你秦云奚,師尊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修為盡毀,就算從神壇墮入泥沼,我愛的,依舊是他!而你秦云奚,你知道什么叫做畫虎不成反類犬么?你以為你處處模仿他,我就會移情喜歡你嗎?不可能!永遠不可能!這幾日與你同行,見你處處學他,我一忍再忍,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 秦云奚伸出雙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柳清音奮力掙扎,被秦云奚摁到了身后的老樹上。 正好就在林啾小蘑菇的正上方。 只見秦云奚雙目赤紅,聲線壓抑而隱忍:“若你愛的是魏涼,為何他就在你面前,你卻視而不見!” 不待柳清音回答,他猛地俯身,吻住了她。 林啾:“……”掐著肩膀親!按在樹上親! 秦云奚忽然悶哼一聲,微微仰起了頭。 他的下唇被咬破了,鮮血溢出。 他狠狠笑了下,“清音,你當真認不出,我才是魏涼么!” 他再次俯首吻了上去。 柳清音仿佛被這一記重拳給砸懵了,愣愣地忘了抗拒,被他吻了個透徹。 林啾小蘑菇更是驚得根須都豎了起來——他是魏涼?!秦云奚是魏涼的話,那娶她的那位,又是誰?! 頭頂上方,男的隱忍瘋狂,女的呆滯愣怔。 等到秦云奚放開柳清音時,她的俏臉上已淚水密布。 “不。師尊不會那么叫我,他也絕不會對我做這種事情。秦云奚,我恨你!你好卑鄙!你處處學他還不夠,竟用這樣的手段趁人之危!你想要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秦云奚慘笑,松開他,單手捂住了臉。 “清音……”他的聲音里滿是疲憊,“你與我的感情,在你看來尚未開始,但于我而言,卻已瓜熟蒂落。我與你,曾相伴走完了一世,只是飛升之時……出了些狀況,將我送回百年之前,重來一遭?!?/br> “我不信?!绷逡舻?,“不可能!就算他不答應我,我也絕不會和你在一起,秦云奚。我若當真和你在一起,他就永遠也不會接受我了?!?/br> “你怎么就不明白!”秦云奚道,“我不是秦云奚,我是魏涼。你與我在一起了,我們經(jīng)歷了許多事,最終一起飛升。” “那你為何變成了大師兄。那師尊他又是誰?”柳清音顯然是不信,隨口敷衍著問道。 “我……”秦云奚有些欲言又止,“我元神重創(chuàng),被魔主奪舍了身軀,云奚元神已逝,我便借尸還魂。” 林啾心中一跳。 柳清音的雙眸漸漸睜大:“當真?!” “是!”秦云奚咬咬牙,重重點頭,“你若不信,我可與你說一說那些只你我二人知曉的事情,譬如整治邢天璽的荊豆。譬如答應迎娶林秋那夜,我在你洞府之外,聽你罵了我九九八十一句?!?/br> 柳清音倒抽一口涼,定定地望著他。 “清音,”秦云奚扶住她的肩膀,“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你能否明白?魔主占了我的身軀,以魏涼之名行事,我憂心如焚,卻無計可施。他若對我起疑,隨時可以輕易置我于死地。我無法告訴任何人,即便我說了,也無人會信,更叫有心之人趁火打劫,顛覆我萬劍歸宗數(shù)千年根基……清音,我本不欲將你也拉入漩渦,但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越陷越深!清音,他是魔主,不是魏涼!” 柳清音輕輕搖頭:“我還是不信,我去問他!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罷!想用這樣的辦法騙我死心對嗎?” 秦云奚急得風度全失:“清音!你別被感情沖昏了頭!這世間能阻止魔主的,只有你和我了你明白不明白?!” 柳清音還是搖頭:“你不要再說了,我會自己判斷的。大師兄,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我現(xiàn)在對你,著實是一點也沒有男女之情,你可明白?” 林啾的小心臟怦怦直跳。魏涼是魔主?跟她在一起的那個魏涼,是魔主?但是這里面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按照書中的設定,魔族死后雖然能夠附身活物,但卻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更不可能憑借死后一縷殘魂就能奪舍了劍君魏涼,哪怕他傷得再重。 書中,魔主的殘魂連一絲水花都沒能濺得起來。 是哪里不對?直覺告訴林啾,秦云奚一定隱瞞了很重要的信息! 如果這就是真相,他這么確定現(xiàn)在的魏涼就是魔主的話,他何必故意用斗龍來試探呢?把魔主的魔寵傷成那樣,豈不是沒事找事,平白擔些沒必要的風險? 他到底隱瞞了什么…… 他到底想要試探什么…… 秦云奚苦笑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我明白。清音,我不是要你現(xiàn)在就接受我。你知道,生與死之間,以七日為界,這便是七夜回魂的由來。而七個七日,便是天衍之定數(shù),魔主再強也越不過天命,四十九日后,必將煙消云散。自那日與他在臨溪一戰(zhàn),至今已過去了二十一日,我會盡我所能拖住他,破壞他的計劃,只要撐過剩下的二十八日,一切就會回歸正途?!?/br> 柳清音也不知信還是不信,她后退一步,正色道:“你不要逼我,容我慢慢想一想。也請你不要在我面前再說你是魏涼這種話,你越說,只會越惹我厭煩。我不想討厭你,大師兄?!?/br> 大師兄三個字咬得奇重。 秦云奚凄然一笑,垂下了頭。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兩朵風中搖曳的蘑菇上,有些渙散的目光緩緩地凝聚了起來。 林啾心頭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障菇?!?/br> 秦云奚語聲冰冷。 他揚起手,重重一抓。 林啾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扒掉了雨衣,一陣嘩啦啦的響動之后,她站在樹下,沖著秦云奚露出了社畜標準的客服式微笑。 “都聽到了?!彼拇浇歉∑鹨荒\淺的笑意,一望便知道是殺人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