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九侄?!蓖跏霞抑魍趺骼嗣嫔溃瑢@個滿面胡茬的男人說道,“想好了沒有?密鑰在哪里,說!” 滿面胡茬的男人回道:“玄門密鑰代代相傳,每一代,都是由上一代保管者來挑選出心思純正的族中后輩,來做繼任保管者。老家主將它交于我手,看中的便是我王陽焰這九頭牛也拉不回的犟脾氣!想要密鑰?與其逼迫我,不如回去好好教導兒孫!” 王陽焰。正是王衛(wèi)之的生父,王陽焰。 家主王明浪還未說話,邊上的宮裝女子王明珠先笑出了聲:“是喲,所以九侄才鬼迷心竅,跟一個魔族女人廝混這么多年哦!好一個犟脾氣!” 王陽焰瞇起一雙略有些憔悴的眼睛,沉聲問道:“銀月是不是被你們抓走的?” 宮裝女子王明珠嬌聲笑道:“是啊,真是多虧了萬劍歸宗的柳大劍仙呢,否則,還真難抓到黃銀月這個小賤婢。我說九侄呀,反正密鑰傳來傳去,不也就是在家族里面換著人保管嘛,你又何必那么固執(zhí),就是不肯把它出來呢?” 王陽焰深吸一口氣,道:“要密鑰沒有,要命一條,要殺我便殺,放了銀月!” 王明珠差點笑岔了氣,纖纖玉指戳上了王陽焰的腦門,道:“九侄你和魔族廝混久了,是不是腦袋也壞掉了哇?我們怎么會殺自家人??!要殺,也是殺外人嘛?!?/br> 她沖著家主王明浪眨了眨眼。 王明浪語氣沉沉:“九侄,我最后問你一遍,密鑰,在哪里?!?/br> 王陽焰抿唇不語,額角有青筋突突亂跳。 王明浪等待了片刻,耐性耗盡,輕輕揮了揮手,示意王陽焰身后的人將他押到木架橋邊上,摁頭往下望。 只見那清澈的潭底沉著一個人。 她被捆成粽子,直直地立在潭水下面,腦后松松綁了個發(fā)髻,在水底輕輕飄動。 王陽焰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妻子黃銀月。她仿佛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吃力地仰頭往上看。隔著一潭晃動的碧水,夫妻二人對上了視線。 像他們這般的修為,沉在水下倒是不會淹死。他正要松一口氣,便見王明珠笑著跳入水潭。 她沉到黃銀月身后,拎起斜插在潭底的一柄大錘,在黃銀月身后輕輕掄動。 王陽焰倒抽一口涼氣,瞳仁中映出了慘無人道的一幕——王明珠手中的錘,突然重重砸在了黃銀月的后腦勺上。 只見她的腦袋向前重重一傾,旋即,一道筆直的血箭自她的口中飚射出來,在碧澈的潭水中,異常觸目驚心! “不——”王陽焰雙眼突出眼眶,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吼叫。 王明珠輕巧地在水下旋了個身,掄著那只錘繞身一周,再次自下而上,擊中黃銀月的后腦。 王陽焰雙腿一軟,跪在了木架橋邊:“不——住手?。∧銈兇驓⒘宋野?!不要動她!不要動她啊啊?。 ?/br> 又一道血箭從黃銀月口中飚出,很快便散在了一潭碧水中。 她抬不起頭了,腦袋微微下垂。她的腳上墜著金鐵,身體依舊軟軟地立在潭底,一串串細小帶血的水泡從散亂的長發(fā)下面冒出來。 林啾的胸腔又酸又漲,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陽焰正在承受的所有痛苦。 心口像是有刀在插,有火在燒。這種煎熬,堪比魔血焚身! 王明珠扔下鐵錘,掠出水面。 王陽焰盯著她,雙眼中有血在燒。 她輕笑一聲,道:“還沒死呢。” 他眼中的恨意半分不減。 王明珠輕輕哼道:“你恨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斬妖除魔,人人有份!” 另一人躍入潭中,落至黃銀月身后,掄起了錘。 王陽焰幾近崩潰:“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們殺我吧!放了她!” 家主王明浪抬了抬手,底下那人停止了動作。 “這都不愿說么?!蓖趺骼藫u頭笑起來,“其實我早已猜到了,密鑰就在佑然屋后的小桂樹下,是也不是?” 王陽焰渾身一僵。 王明浪偏了偏頭,道:“明珠,取他的血,去小桂樹下,開啟乾坤境?!?/br> 王明珠掩口一笑,走上前來,刺破王陽焰左手無名指尖,取了血,御劍而去。他們早已猜到密鑰所在了,只不過王陽焰脾氣實在太倔,若不是略施小計讓他心神崩潰的話,恐怕他寧愿自爆,也絕不會讓他們?nèi)∽咚木?/br> 此刻,他必定已失去了那玉石俱焚的勇氣。 王陽焰雙目頹然,委頓在木橋上,死死地盯著水下那個一動不動的腦袋。 那是他的妻子,他兒子的娘。為了那個承諾,他竟眼睜睜看著她這般受苦……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他,會不會怨恨他…… 不知過了多久,染血的秀發(fā)輕輕晃了下,她吃力地仰了仰頭,仿佛想要抬頭看他。 王明珠很快便取了密鑰回來了。 她沖著家主王明浪笑道:“哥哥英明,密鑰已拿到了,我將它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王明浪點了點頭,急急走到一旁,向著負手站在邊上看戲的錦袍男子恭恭敬敬地施了個大禮。 此人正是王氏老祖王傳恩。 “祖宗,密鑰已到手?!?/br> “好,”王傳恩淡聲道,“密鑰便由你們保管,我要用時,自會來取。” 他的視線往潭中一掠,語帶嘲諷,“若當家的是我,我看哪個小輩敢和魔類牽扯不清!” 說罷,王傳恩踏浪而去。 家主王明浪吃了數(shù)落,臉色微微發(fā)白,抬起手,重重一揮! 只見立在橋上的眾人,紛紛掠入水中。 王陽焰目眥欲裂:“密鑰已經(jīng)到手了,你們還要做什么?!” 王明浪冷笑:“小輩學壞,這些做長輩的難辭其咎。今日,便是教導你,如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又凝聚氣聲,對著水下喝道:“魔物!今日你該知曉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了!枉你苦心引誘我王氏子弟一場,替他生兒育女,然而你在他的心中,連一把密鑰都不如!今日之禍,乃是你咎由自?。≡共坏萌?!” 那只鐵錘不停地在眾人手中輪換。 黃銀月的身體像是一根晃來晃動的海草,纖弱無助。 到了后頭,已分不清黃銀月哪面是臉,哪面是腦后了。 魔族不易死。王陽焰被家主踏在足下,跪在木架橋邊,生生將自己吼成了一個吐血的啞巴。 黃銀月在水下,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光天化日,木架橋上偶爾還會有人經(jīng)過。碧波潭水柔浪靜,和風習習,誰也沒有注意到橋邊一站一跪的兩個人究竟在看什么。誰也猜不到,這碧波之下,竟然在發(fā)生何等慘絕人寰的事情。 幻象漸漸消失。 林啾渾身冰冷,手足顫抖。 雖然她與王陽焰夫婦二人全無交集,但此刻共情太深,仿佛溺水一般,喘不上氣來。王陽焰的情緒深深地影響著她,她跟隨他一起,經(jīng)歷了那般撕心裂肺之痛,感同身受。 一張口,便是嘶啞痛呼:“啊——” 一只大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耳旁響起男人低沉的安撫:“沒事了,沒事了,這些人已被我殺掉了?!?/br> 他單手把她攬進懷中,輕輕吻著她的發(fā)頂,也不知該如何哄自己的小妻子,便道:“別難過——我把王傳恩捉來給你殺怎么樣?” 單聽這語氣,倒讓人誤以為“王傳恩”是件什么寶貝。 林啾怔怔地抬起眼睛。 只見漫天血雨已開始停歇,天色隱隱放睛,逐漸亮起的天光中,黑傘下的魏涼,好看得像是一幅畫。 她深深地怔住,隔著雙眼中朦朧的淚霧,定定地望著他。 不遠處,忽然爆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殺啊啊啊啊——” 王衛(wèi)之。 作者有話要說: ps:黃銀月和啾啾沒有前世今生的關(guān)系。共情畫面是兩三年前在碧波潭發(fā)生過的事情。 第44章 湮蓮變 難怪碧波潭中的怨氣比千歧關(guān)還要重。 千歧關(guān)中的死難者,比此地多了數(shù)十倍不止,然而并沒有凝聚出這沖天的怨氣。 原來此地曾死過一個大魔,而且是這般的慘死。 林啾終于明白了魏涼那句話的意思。 他曾對王衛(wèi)之說過,解決了碧波潭的事后,他若還有閑心,大可以去卓晉那里看戲。 王衛(wèi)之確實不可能還有那閑心了。 魏涼必定早就知道黃銀月慘死碧波潭。他故意放任祭淵吸收潭中的沖天怨念,凝出血偶。血偶初成,并不穩(wěn)定,魏涼步步緊逼,逼得祭淵不得不勉強使出“血翳天降”。 這個時候,便是血偶最脆弱,最易被喚起殘留意志的時候。 父母對孩子的愛,足以超越生死。 魏涼無情地戳破一切,一來毀了祭淵的邪術(shù),二則讓王衛(wèi)之看清真相。 王衛(wèi)之那張英氣俊秀的臉已紅到紫漲,丹鳳眼中血絲密布。 他仍在咆哮:“啊啊啊啊——殺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啊啊啊——” 他跪在了地上,姿態(tài)與幻象中的王陽焰一般無二。 “殺啊——” 許久許久,他的聲音終于漸漸低了下去。 他極慢、極慢地抬起了眼睛。 他的嗓子已經(jīng)徹底啞了,他惡狠狠地望著魏涼,問道:“王陽焰在哪里?我要殺了他?!?/br> 魏涼那水墨畫般的眉眼微微一垂,輕飄飄看了他一眼——無論王陽焰交不交密鑰,黃銀月的結(jié)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少年意氣便是這樣,心中火氣,總是下意識地朝著最親近的人發(fā)作。真兇尚在人世,腦子里想的竟先是軾父。 看在他年少無知又大受刺激的份上,魏涼沒有說難聽話,只輕輕一哂,道:“憑什么我要知道。” 王衛(wèi)之重重點了點頭,道:“是了。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解決?!?/br>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空,半晌,他愣愣抬起眼睛看了看魏涼,輕聲道:“就此別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