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王衛(wèi)之嘴角眼角一頓狂抽,強行按捺下把這自來熟的老頭捏碎的沖動。 卓晉也眼皮亂跳——方才云淡風輕,壓根不在意香火斷不斷的人是誰呢? “百藥峰的何長老大約知道宗主去了何處,”卓晉道,“我這便過去,替你問上一問?!?/br> 這幕祖孫敘舊,實在是辣眼睛。 卓晉問了整整半個時辰,回到九陽塔時,見那一老一少終于抱完了,雙雙坐在塔下的石階上,動作神態(tài)一模一樣。 “宗主去了千歧關(guān)?!?/br> 王衛(wèi)之騰地起身,“好,我先去尋他,回頭再來看你……外祖?!?/br> 他有些別扭。 雖然和秦無川一點也不熟,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從心底和口頭上,同時認可了一個人的親人身份。 轉(zhuǎn)過身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熱了。 他掠出千里,唇角終于浮起一絲笑容:“嗤,沒用的老頭,這樣便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會哭。” 王衛(wèi)之長發(fā)一甩,掠向千歧關(guān)。 半途,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與祭淵之間,還不算完! …… 云水謠西北一千五百里處,有一處□□桃人木偶的大城。桃人木偶灌注靈氣之后,可以做一些掃灑之類的粗淺活計,世家和小宗都會用桃人木偶來代替仆役。 王衛(wèi)之唇角含笑,一掠而下。 走在人群中,體內(nèi)的魔血依舊奔涌沸騰,令他躁郁難安。魔血又燙又痛,身體卻極冷,正是這樣強烈的反差,讓魔族極度渴望撕碎眼前的一切,用旁人的熱血灑滿自己的身軀。 而此刻,王衛(wèi)之的身體表面,仿佛依舊殘留著秦無川的溫度和氣味。它們就像一層薄薄的保護膜,令他心頭的躁狂減輕了不少。 他隱隱有點明白黃銀月是個什么狀況了。 ‘這老頭,也不知多久沒洗澡了,那股子餿臭染了一身,吹了一路風,仍然陰魂不散。以后,休想再碰到我一下!’ 王衛(wèi)之嫌棄地撇著嘴,走進一家木偶鋪。 “給我來一百個。要最好的桃木偶人?!蓖跣l(wèi)之語聲帶笑。 “好嘞!”掌柜是個胖胖的中年女子,修為在金丹中期。 在此地做買賣的修士,都是那種天賦不足,卻有一技之長的人群。他們修煉起來效率不高,便另辟蹊徑,賺取靈石來購買丹藥靈草,以磕藥的方式晉級。 “全要男的?!蓖跣l(wèi)之重重咬了咬‘男’字。 胖胖的女掌柜邊取偶人,邊笑著調(diào)侃道:“小公子這般玉樹臨風,便是買女偶人,也無人會誤會你的!” 王衛(wèi)之淡笑不語。 身為王氏宗族第一天驕,靈石向來是不缺的。 他大方地多付了兩倍靈石,將一百桃木偶人收入乾坤袋,然后繼續(xù)趕往千歧關(guān)。 王衛(wèi)之剛過云水謠,他的行蹤便被魔人報到了千歧關(guān)內(nèi)。 他奔行一路,心驚一路。 魔族打不過人修,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們沒有章法,各自為陣,像是一盤散沙。而此刻,綿延數(shù)千里,擠滿了烏泱泱的魔人,卻是齊齊整整,落針可聞。 王衛(wèi)之此刻雖然是魔,但一顆心不禁懸到了喉嚨口,暗暗思忖著等到見過林啾之后,便要趕緊到萬劍歸宗去,將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外祖父——魔族,恐怕要大舉進犯了! 一支有紀律的魔軍究竟有多可怕? 沒有人知道。 因為他們?nèi)羰鞘丶o律、有組織地進犯仙域的話,人族恐怕早就滅絕了! “魏涼真在千歧關(guān)?這會子在千歧關(guān),只怕已是一具尸體了。” 王衛(wèi)之一路忐忑,心中也隱隱有些奇怪——這些魔人分明發(fā)現(xiàn)了他,卻毫無動作,任他一路南下。 所有的疑問,在看到千歧關(guān)中的景象時,全部煙消云散。 王衛(wèi)之差點從云頭上栽了下去。 只見魔人大軍排成整齊的方陣,一個一個走上千歧關(guān)正中央的圓石臺上,朝圣一般,虔誠地蹲跪在林啾的面前,垂下頭,等待救治。 王衛(wèi)之揉了揉眼睛,遲疑地降了下去。 此刻,那個之前慘遭插隊,后來又被魏涼一腳踹到隊末的魔人,終于又一次輪到了林啾面前——眾魔人多少沾親帶故,大伙都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幾個安排方陣的舉旗魔人給他悄悄開了個后門,把他送到了前排。 他提心吊膽,生怕被守在一旁的魏涼認出。他重重垂著頭,一顆腦袋快要垂到了肚皮上。 魏涼并不記得他的模樣,但魔人粗枝大葉,誰也沒注意到他臀部還留著魏涼一個大腳印,于是這個細節(jié)華麗麗地把他出賣了。 林啾見魏涼微微瞇起了眼睛,好像還想抬腳踹的樣子,趕緊一把薅住他的手,示意他放過這個倒霉孩子。 魏涼冷笑一聲,退回她的身旁。 那魔人長長吐了一口氣,把地面的細小沙礫都吹了起來。 剛等到林啾把手放在他的腦殼上,忽然聽到利落的衣袂破風聲,王衛(wèi)之從天而降,一把薅起這個魔人,將他扔了下去。 眾魔人:“……”倒霉孩子,作孽喲! “林秋,快給我治?!焙翢o素質(zhì)的插隊者王衛(wèi)之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將手腕伸到林啾面前。 他厚著一張臉皮,完全無視了一旁的魏涼。 頂著那清冷如刀的冰封視線,體內(nèi)guntang的魔血仿佛也冷凝了幾分,舒適得很。 林啾不必看也知道,自家大冰柜肯定十分不爽了。 “哦,那個,王衛(wèi)之啊,”林啾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這里拒絕插隊。聽我夫君安排,到后面排隊去。” 魏涼輕笑出聲。 王衛(wèi)之剛呲了下嘴,忽然感到后背陣陣發(fā)寒。 回眸一看,只見底下萬千雙眼睛都盯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只要魏涼揮一揮手,它們便要一擁而上,將這個不請自來者撕成碎片。 “涼哥……”王衛(wèi)之從善如流,回過頭,擺出一張?zhí)摷俚男δ?,“讓嫂嫂先救救我唄?!?/br> 魏涼:“……”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雖然魏涼依舊繃著個臉,卻也沒再為難他,讓林啾先替他吸走了魔翳。 魔翳離身,王衛(wèi)之頓時渾身舒爽,搖頭晃腦感慨萬千。 “嫂嫂這是神魂受傷了吧?”王衛(wèi)之自己爽了,便開始體貼林啾的傷,他對魏涼說道,“涼哥,那合花宗有一味秘藥,叫做髓玉花凝露,最宜修補神魂,比固元草好用得多。這固元草,不對癥呀!” 一嘴一個涼哥,嫂嫂,叫得順口極了。 魏涼漫不經(jīng)心的視線微微一凝。 這圓臺子上,已鋪了密密一層用過的固元草,魔人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四方收集了靈草送過來,然而林啾看起來并無好轉(zhuǎn)。 魏涼自然知道固元草不對癥。固元草的功效是融合魂魄與rou身,用固元草治神魂上的傷,就像是用最珍貴的藥材來填飽肚子一般,浪費事小,關(guān)鍵還不好用。 “去取。”魏涼道。 王衛(wèi)之連連擺手:“涼哥你有所不知,合花宗那地方,我是真的怕。那些女子……嘖,像八爪魚般,纏得我動彈不得。我倒不是不愿去,只怕把時間耽擱了,東西還未必能取到。” 合花宗,便是木柔佳所在的宗門。男女皆修媚術(shù)。 王衛(wèi)之還是個少年,血氣方剛,招架不住那些鶯鶯燕燕也在所難免。 魏涼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唇角浮起淺淡笑意,輕飄飄地對底下魔人說道:“任何人接近圣主一丈內(nèi),殺無赦。” “是!”整整齊齊的咆哮聲直沖云霄,將云端的大雁生生震下來一小群。 王衛(wèi)之嘴角抽搐,十分自覺地倒跳一大步,落到石臺邊緣。 魏涼輕輕撫了下林啾的頭發(fā),低聲道:“我即刻便回。” 合花宗距離此地足有萬里之遙,林啾神魂受創(chuàng),實在不宜長途跋涉。而魏涼獨行的話,只需要幾個時辰便能回來了。 “嗯,放心。”林啾此刻是真的一點都不虛。 別看這些魔人在魏涼面前老實得跟兔子似的,其實他們依舊是兇悍的魔物,身處魔人的保護圈里,絕對比躲在萬劍歸宗的護宗大陣里還要更安全。 況且身旁還有一個王衛(wèi)之。 這人雖然桀驁不羈,性格卻也恩怨分明,若是真有什么強敵來襲,他必定會拼盡全力護著她。 魏涼說過,“那些人”無法來到這里。所以,除了魏涼之外,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也不過是劍君級。 王衛(wèi)之和這億萬魔人,足以把幾個劍君撕成碎片。 林啾無所畏懼。 魏涼黑袖一甩,消失在風中。 王衛(wèi)之急急湊向林啾,剛要踏入一丈,忽然感到陣陣兇煞之意自身后撲來。 他險險地停在了一丈分界上,抬起雙手,向眾魔人示意自己沒有越界。 眾魔收起獠牙,緊緊盯住他,防賊一般。 王衛(wèi)之就地一坐,沖著林啾揚了揚下頜:“喂,你就不擔心魏涼被合花宗的女子拐跑了?嘖,我給你說,那些女子,一個賽一個厲害!媚功了得!要是魏涼當真跑了,你也別氣,還有我呢,我就不會被拐走,你看,我會自覺避開那是非之地,絕對不踏足半步。” 林啾:“幼稚?!?/br> 王衛(wèi)之揮了揮手,道:“到時候你可別找我哭鼻子,我可不是故意陷害魏涼的,只是那秘藥當真有助你的傷。你是不知道合花宗的厲害!那什么鶯嬌柳翠,玉桃碧茶,個個拉出來,都是一等一的媚人,更不必說那合花宗第一美人木佳柔,嘖嘖,便是魏涼見了,也得軟了骨頭……” “噗嗤?!绷粥钡溃拔铱茨阈那楹芎玫臉幼?,怎么,一日不見,遇上什么好事了?” 王衛(wèi)之沒想到自己隱藏的心思一下就被拆穿了。 他呆了呆,不自在地笑了下:“嗤,什么好事,不過是遇到一個糟老頭子罷了?!?/br> 不等林啾再問,他便自覺說道:“就是那萬劍歸宗的先代劍君秦無川,原來此人是黃銀月的親爹,也就是我外祖父,嗤,看他可憐我才認他。糟老頭一個?!?/br> 林啾被他那輕飄飄的語氣感染了,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 “挺好的,將來若是能替荒川凝個rou身的話,你還能多個祖宗?!?/br> 王衛(wèi)之扯起唇角一笑:“是唄?;拇ú皇菍⒛亲?zhèn)鞯姆恐行g(shù)都傳了我么,林秋,要不你別跟魏涼了,就他那冷冷冰冰的死板模樣,我覺著跟了他,床笫之間恐怕要少許多樂趣,還不如跟我。真的林秋,男人實力再強,那個不行也是廢的……” 林啾沉下臉,聲音冰冷:“王衛(wèi)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