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葉勉一弓腰朝那邊滑了過去。 從湖面上可以直接繞到啟南院學屋的南邊兒,葉勉爬上岸橋之后,摸到他們學屋一側(cè),數(shù)著窗格子找到記憶中陸離崢書案的位置,屈指“扣扣”敲了兩下。 窗子并沒像往常一樣應聲打開。 又敲了兩下,窗子里面淅淅索索有了動靜,卻依舊沒開。 難不成是因為上午送過來的那副畫不高興了?葉勉心里暗哂了一回,這么愛生氣可不就是個河豚。 被人拒之窗外,葉勉也沒尷尬。 生氣了那就哄一下。 這男生啊,有時候和女生是一樣的,都吃那一套。 葉勉清了清嗓子,小聲朝里喚道:“寶貝兒,開窗?!?/br> 里面那一絲動靜也沒了。 “你上次不是說想要玩走冰,哥帶你去~”葉勉用氣音小聲喊著:“你現(xiàn)在就和助教舉出恭牌,我們滑兩圈兒就回來,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 葉勉說完,面前的窗子依舊沒有動靜,他正奇怪時,隔壁的窗戶倒是顫巍巍地被從里面推開了,陸離崢的通紅的小俊臉兒露了出來,一臉便秘的表情看著他。 葉勉怔愣地看了看出現(xiàn)在隔壁窗口的陸離崢,又轉(zhuǎn)回頭看看了自己面前緊閉的這扇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窗子就被人從里面大力推了開來,差點把沒防備的葉勉鼻子給撞歪了。 “臥cao!”穿著冰鞋踉蹌后退的葉勉狼狽地兩手空劃了好幾下才站穩(wěn),隨即捂著鼻子一臉怒色地抬起頭看向窗里。 窗里那人也正居高臨下一臉冷漠地看著他,這一對眼不打緊,葉勉忽然覺得這明明和平常沒什么兩樣的啟南院學屋驟然明亮了起來。 沒忍住在心里爆了聲粗口,艸!這他媽又一天仙兒下凡了? 窗里的天仙兒薄唇輕啟,無聲地吐出一個字。 滾。 第17章 旬考 陸離崢滿眼失望地看著冰面上葉勉的身影漸行漸遠,還沒滑進雪墻就被幾人迎了出來拽到一處去玩跑冰射箭,葉勉的射藝明顯差了一籌,射不中卻不惱,蹲坐在地上笑的開懷,被一群人鬧著揚了一身的散雪。 前面搖頭晃腦的薛博士講的什么陸離崢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一下午他總是忍不住透過偷偷打開的窗縫往外面看,那邊實在太熱鬧太有趣了,而且他總是能一眼就找到葉勉,被一圈人圍著的那個肯定是他! 冰面上十幾個人擺起了長龍,后面的扶著前面的肩膀,龍頭葉勉慢慢加速繞著最外圈的雪墻越滑越快,里面有膽小的被嚇得嗷嗷叫喚,更多人在叫好打哨,一片歡鬧。 陸離崢張著嘴巴看的出神,三魂六魄都已經(jīng)跟過去排在隊尾一起去耍了,眼看著中間一人因為步子慢了半拍,整個長龍一下斷成兩截,后面那半轟然倒地,七八個人摔成一團,陸離崢不禁“哎呦”了一聲,然后跟著外面哈哈大笑起來。 “陸離崢?。?!” 陸離崢回過神來猛地縮了縮脖子,只見講案前薛博士正眼睛溜圓地瞪著他,胡子氣的一翹一翹地,同窗們都在低頭憋笑。 “給我去墻角站著!” 陸離崢耷拉著腦袋磨蹭到學屋的后墻根兒處,坐在最后邊一個叫汪漣的學子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幸災樂禍道:“活該!” 汪漣身邊的人笑出了聲,陸離崢狠狠地刮了他們一眼,卻也拿他們無法。 他們啟南院這些人自打來了這邊兒就在學里受排擠,京城這些勛貴子弟眼界兒高的很,別說帶他們一起玩兒,壓根兒都沒拿正眼瞧過他們,他們一直裝作不在乎,可心里哪能真的不在意? 哪想自打上回鬧了那一出,他居然和啟瑞院之首葉勉投了緣,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他讓人送來的新奇玩意兒和吃食,這人雖“惡”名在外,對他卻極好,知道他愛吃冰糖葫蘆,啟南院院子里的雪人便成了靶垛子,每日傍晚散了課身上都被插了一圈紅艷艷,滑稽又討喜地站在那里,已然成了啟南院一景。 他自己吃不完就送給同窗們,豈料這些人如此可惡,吃了他的東西竟還酸妒他。 走完冰,葉勉帶著魏昂淵李兆他們幾個去萃華樓喝姜湯,在外頭出了那么多汗,萬一傷風感冒了可不好,他目前不信任古代的醫(yī)療水平,自然只能平日里多加注意。 阮云笙捧著碗笑的沒心沒肺,“你剛在啟南院就這么讓人燥了一鼻子灰回來了?” 葉勉也郁悶,沒好氣道:“那能怎么辦,見面兒還沒怎么著呢,先矮了半截兒,我還能跪著和他對罵不成?” 阮云笙又笑了一陣兒才搖頭道:“這榮南郡王封號前兒剛下來,偏讓你趕了個頭籌,不過他不去太學和皇子們一起讀書,來我們國子學干嘛來了?” 李兆被姜湯辣的直吐舌頭,道:“聽我爹說長公主給莊珝的請封折子幾年前就呈上去了,不過皇上一直壓著沒給批?!?/br> “這是為何?” “還是當年的事置氣唄?!?/br> 阮云笙了然點頭,葉勉卻不清楚,遂問道:“什么事?” 魏昂淵耐心給他解惑:“當年先皇的十幾個子女里,嫡長公主是最得他寵愛的,只是她在擇婿時卻犯了擰,一定要嫁給在金陵有過一面之緣的鹽商之子,先皇怎能舍得?奈何安排給她多少個清貴俊雅的貴族子弟,她都看不上,先帝無奈妥協(xié),可那鹽商之子卻膽大妄為不肯來京尚駙馬,而是要求公主嫁去金陵,先皇一氣之下要賜死他,長公主卻瘋魔了一般在殿外跪了兩天兩夜還以死相逼?!?/br> 葉勉聽話本兒似的聽得入迷,咋舌道:“后來呢?” “后來就現(xiàn)在這樣嫁去金陵了唄,在那邊開了公主府,只不過也傷透了先皇和太后的心,先皇幾年后一病不起駕崩,太后把這賬算在了駙馬頭上,那和長公主一母同胞的當今圣上自然不敢批復長公主給莊珝的請封?!?/br> “那怎么前兒個進宮就給封了郡王了呢?” 魏昂淵也不解地搖了搖頭,“不僅賜封號‘榮南’,還賜了一塊不次于皇子的上好封地,享五千戶食邑。” “嗬!”李兆詫異道:“這可十分豐厚了得!怎么了,之前還一百個不待見呢,聽我爹說金陵每年的年禮都被宮里給退了回去,這怎么突然就皇恩浩蕩起來了?” 葉勉單手支在桌上撐著臉,搓了搓沒毛的下巴,“你們還記得我哥當年面圣是怎么被圣上抬舉的嗎?” “那當然記得!”李兆一拍桌子,“難不成這莊珝真如他們所說,能和端華公子一比?” 幾人都來了興趣,連一直在那邊啃點心的溫尋都不吃了,抬起頭來直盯盯地看著葉勉,八卦之色溢于言表。 葉勉皺著眉想了半晌,才不甘不愿斟酌道:“......若論容貌,倒也不輸?!?/br> 幾人表情微震,因著和葉勉相熟,他們是見過葉璟幾回的,此人是如何姿容絕世,他們比誰都清楚,若葉勉都要承認一聲“不輸”,那這榮南郡王可當真有些看頭。 葉勉似想到什么突然笑出了聲,道:“只是沒想到圣上一家子居然是顏控,只要長得好,什么都可,你們看當今對我哥和莊珝,再看那個長公主對金陵駙馬?!?/br> “噓!”李兆虛捂了葉勉的嘴:“你可閉嘴吧,祖宗!” 葉勉今天雖然很沒面子的被人從啟南院攆了出來,十分不爽,卻也沒把情緒帶到晚上,實在是沒那閑工夫,明日是國子學旬考的日子,他得通宵復習呢! 俗話說的好,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根據(jù)他上輩子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背誦類題目,只要考前十二小時狠狠地過一遍,通過短時記憶就算不能答的最好,也絕對考不砸,只是考完就全部忘光了而已...... 他不睡,寶豐院的丫鬟們自然也不能睡,蠟燭都換成了嬰兒手臂粗的大燭,能然一宿,香爐里撒的是加了薄荷片的醒神香,廚房里也專門派了兩個粗使丫鬟守著,夜宵香茶不能斷。 葉勉披著緙絲舊襖,神情嚴肅正襟危坐在書案后面,頭上系著大紅抹額,上面是他讓寶荷用黑線繡的“逢考必過”。 后半夜,屋里的大丫鬟困得東倒西歪,輪流去檢查燈火添茶,閑的那個就窩在塌上瞇一會兒。 寶荷捂著嘴打了個大哈欠,腦袋抵在寶雪肩上問:“你說咱們少爺怎么還那么精神?” 寶雪看了看那邊正搖頭晃腦背書背的起勁兒的小主子,也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第二日一早,葉勉頂著倆熊貓眼上了馬車,精神狀態(tài)卻好,甚至有些興奮,上輩子就這樣,一到考前就跟喝了十罐紅牛似的,不過他查過資料,專家說考前適當?shù)木o張和興奮情緒是有助于考試答題的,所以他一直沒改這毛病。 每次旬考第一個科目就是考背誦,這也是葉勉最滿意的一點,這時通宵的成果還在腦子里呢。 這國子學旬考的架勢是十分嚇人的,啟瑞院人剛到齊就被訓導司正攆去了考場,場外抽簽,他們抽到的是戊丁號房,葉勉隨著啟瑞院和另兩個抽到這個號房的教院一起進了考房。 每個考房有五名考官,其中兩人是禮部專門派下來的監(jiān)考,坐在上座上捻著胡子不茍言笑,嚴肅的很。 訓導司正宣布開考全場肅靜,學生們依次到考官面前,考官會在書里面隨機抽考一段。 背誦期間凡停頓時間過長,或經(jīng)考官提醒一次還是背不出者,皆列為丁等,就是不及格,考官不僅會毫不客氣地記在你的平時成績里,還會讓訓導司正拿著戒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抽你一頓掌心。 簡直奇恥大辱! 葉勉自第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被揍得眼淚花都崩出來之后,再不敢藐視“背誦”了。 啟瑞院是抽到第三個考,葉勉跟著躁眉搭眼兒的同窗們一起安靜如雞地站在隊列里,一邊心里默背著昨天自己劃的重點,一邊看著訓導司正手里的黃銅戒尺咽口水。 葉勉心里順利的背下兩段重中之重之后,稍微舒了口氣,突然肚子轟鳴起來,隊列很靜,站在他旁邊的幾個學生就看著他笑出了聲。 “干什么?安靜!”訓導司正低聲呵斥道:“葉勉!又是你淘氣!” “我沒有......”葉勉冤枉死了,看著司正眉毛擰成了波浪。 他早上沒有用膳,剛背完書可不敢吃,不然吃完一犯困,啥都忘了...... 終于輪到葉勉上場,他抽到的是《大學》的第五章《誠意》,這章也是他的重點,葉勉心里暗喜,及格保住了,面上就松了下來,一雙杏眼里帶了笑,搖頭晃腦,朗朗而誦。 “所謂誠其意者,勿字欺也......” 到了后段雖結(jié)巴了幾次,卻也沒用考官提醒,背完后主考官撫了撫自己的清須,又抬眼看了他一眼,葉勉抓住機會給了考官一個不諂媚不夸張極度合適的微笑,主考官怔了一下之后面上也帶了些許笑容,揮起筆給了個乙等。 葉勉飄走之后,旁邊的監(jiān)考挑了挑眉,“怎還給提了一等?他后面可背的不好,頂多是丙?!?/br> 主考官呵呵笑了兩聲,“樣子倒是可愛,不像那些個,背個書上來受刑一樣,哭喪著臉看著就生氣。” 監(jiān)考倒也不在意,跟著笑了兩聲,國子學旬考而已,主考官根據(jù)自己喜好,成績微有偏頗倒也是不打緊的。 旁邊的一個國子學苑正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剛剛那個是端華公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能不可愛?” “哦?”禮部派下來的考官吃了一驚,又笑道:“雖小,樣子卻是有幾分氣度?!?/br> 苑正又嘆了口氣,“什么氣度?只別氣死我就成了?!?/br> 第18章 武試 這一天還要考時文破題與策論,這些科目葉勉知道自己是妥妥地丁等,不過好在考試結(jié)果是幾天之后才出,到時候拿回去給他爹日常一罵走個流程就行,倒不會大庭廣眾之下被打手心羞辱。 第二日午前考騎馬射箭和御車,午后則是音律、丹青還有算學。 早上在家里多吃了兩塊rou餅子,葉勉直接去了國子學的校場。 勛貴子弟十幾個院的學生全部在場,按照院子和抽簽順序,五人一組上場考校。 啟瑞院排在最前面,考完卻也沒走,都圍在那邊看其他人考試,男孩子都喜歡看騎馬射箭舞刀弄槍這些玩意,誰射中了紅心靶就給誰鼓掌,誰騎馬身手矯健就給他叫好,誰要是摔了個大馬趴就毫不客氣地噓笑。 室外考試氣氛不肖文考那樣緊張,武考考官倒也是樂意大家圍觀烘托氣氛。 葉勉騎馬和御車得了丙等,射則是丁等不及格,他也不甚在意,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他爹也不可能因為他少得了一個丁等而少罵他一個時辰。 葉勉正站在那里和魏昂淵勾肩搭背看得起勁兒,旁邊的阮云笙突然使勁地捅了他兩下。 “干嘛你?” 阮云笙朝他西側(cè)努了努嘴,葉勉順著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校場西門口進來一隊人,統(tǒng)一的石青刻絲披風,里面是深靛色掐腰收腕的騎馬服,腰帶上的金緙云紋一看就是南邊的新式樣,頭上都帶著束發(fā)銀冠,上面的紅寶石在陽光下盈盈而閃。 葉勉瞇了瞇眼睛,二十幾個人他一眼就抓出了那個讓他“滾”的小郡王...... 校場上其他考生也都發(fā)現(xiàn)了那邊的動靜,三人兩伙地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