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葉勉聽得糊里糊涂。 到了永安侯府門口,全是各府來賀壽的馬車,侯府下人看見姑奶奶的車架到了,一溜煙的跑進去通報。 永安府夫人帶著世子夫人親自迎到了二道垂花門。 邱氏緊走了兩步,“您怎么還迎出來了,老夫人壽喜的日子,您哪脫得開身?” 永安侯夫人抓住邱氏的手爽朗笑道:“別人來了我定不來迎,夫人帶著我閨女回娘家,我可再忙也得出來。” 世子夫人也溫聲笑道:“娘盼了一早上了,一直讓大門上的人看著呢?!?/br> 邱氏把身后的葉勉拽了出來嗔怪道:“都怪這魔星,貪床到日頭大亮?!?/br> “哎呦,這不是勉哥兒?”永安侯夫人喜道:“剛他走你后面我都沒瞧見,”說著就把葉勉拽到身前兒仔細打量,“一年多沒見可變了樣子了,又出息了,長得可真是好!” 葉勉趕緊俯身給永安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行禮。 “快起來,”永安侯夫人喜歡的不撒手,親自給扶了一把。 邱氏笑道:“這么大的哥兒可不就一年一個樣,長得是比之前好些,就是性格太頑劣,不像您府里教出的公子,樣樣都是好的?!?/br> 永安侯夫人樂了:“這話要是別人說啊,我都敢受的,偏你這個養(yǎng)出端華公子的這樣講,我不敢接,我可怕人笑話我?!?/br> 永安侯夫人說完自己都笑了,邱氏趕緊跟著自謙,一伙人熱熱鬧鬧進了內(nèi)院兒。 葉勉隨著她們進了內(nèi)院待客的正廳,只覺一片金光,差點被閃瞎了眼,滿屋子的誥命夫人們珠光寶氣別金戴翡,看見永安侯夫人親自領(lǐng)了個漂亮的小公子進來,全都好奇著。 “呦,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這么好?” 永安侯夫人面有得意之色,道:“我親家家的,二姑爺?shù)挠H兄弟,如何?瞧瞧這人物人品可好不好?” 剛才問話的那夫人反應(yīng)了一下才喜道:“可是端華公子的胞弟?快,快上前給我看看!” 一屋子女眷全都來了精神。 葉勉不敢怠慢,趕緊上前一步彎腰給眾位夫人行禮問安,按照國子學(xué)禮儀師傅教的半點沒敢出錯,動作標準,身段兒優(yōu)雅。 眾位夫人樂的合不攏嘴,直夸品貌不凡,不能再好了。 一邊的邱氏看著葉勉如此從容有禮也很高興,葉府的府面并不廣,這種集齊京城權(quán)貴夫人的大場合,也就只能借著姻親侯府來走走,所以葉勉之前也并沒經(jīng)歷過這個。 其中有一位年過半百穿著十分華貴的國公夫人看著是真喜歡葉勉,把人拽到身邊,拉住他的手就不放,就差上手搓揉了,“我的兒,你就擱這兒呆著,外面在化雪吶,死冷又不干凈,咱們這樣文秀安靜的哥兒不和那起小子一起野去?!?/br> 葉勉不免有些尷尬,文秀安靜...... exo me? 素來知他秉性的姜南初都沒忍住回頭憋笑。 “南初笑什么呢,這么高興,”一位夫人問道。 姜南初轉(zhuǎn)過頭來溫聲道:“我在笑我們家勉哥兒會害羞了呢,屋里幾位小姐,他都沒敢抬眼看?!?/br> 一屋子女眷都笑了起來,有幾位夫人確是帶了自家的女兒孫女兒來了,都在另一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處喝茶吃點心。 葉勉囧,他不是不好意思看,他是覺得沒啥好看的,那么小...... 永北侯夫人把幾個女孩叫了過來和葉勉互相見了禮,葉勉躬身低頭,目不斜視。 大家的女孩兒們教養(yǎng)也好,俱都溫婉安靜,舉止得體,只一個姑娘偷偷抬起眼看了葉勉一眼,似有話說卻最終沒敢。 葉勉也沒在意。 國公夫人又把葉勉摟在身前,問他可上了學(xué)?讀了什么書?喜歡吃什么點心? 葉勉一一應(yīng)答,羨慕地看著后面又進來的幾個大一些的外男因為不方便留下,請完安就施施然走了。 他沒什么精神,昨晚玩鬧得太晚,又喝了不少酒,吃了兩塊甜膩的點心就困得不行,國公夫人又在他耳邊叨叨個沒完...... 最后趁著他大嫂看過來的時候,抓緊機會給了個求救的眼神,姜南初玲瓏心肝,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找了個借口把他帶了出來。 姜南初一邊走一邊訓(xùn)他:“以后不許再睡這么晚了,小小年紀不知道愛惜身體,等以后有你受的!居然還敢偷偷關(guān)門喝酒,我看娘說的對,你那屋里確實該收拾收拾了?!?/br> 葉勉趕緊扭股糖似的歪纏認錯。 姜南初白了他一眼,讓自己的丫鬟捧露帶他去她女兒時住的院子補眠。 侯府是十分疼惜姜南初的,嫁出去這些年,她的珍月院兒依然還給她留著,東西也都在,日日有丫鬟婆子打掃,偶爾她和葉璟一起回娘家時就宿那里。 這還是葉勉第一次正經(jīng)進了小姐的閨房,張著手讓捧露服侍他脫外袍的時候,就不免四處多看了兩眼,正盯著打滿墻的多寶閣的上珍器擺件看的出神的時候,那邊看著兩個小丫頭鋪床的一個梳著婦人髻的jiejie就笑著走了過來,滿臉討好道:“哥兒可是還要把玩那只小象?奴婢給您拿下來可好?” “???”葉勉沒反應(yīng)過來楞了一下。 一旁的捧露笑了笑:“四少爺是不記得紅年jiejie了?” 那個叫紅年的爽利笑道:“哥兒上次來的時候,估算著也是快兩年前了,那時候他才多大,哪能記得我們這些看屋子的?!?/br> 說完就利落地走到多寶閣下,取了一個小玩意過來,葉勉拿過來仔細看了看,是一只巴掌大的錫象,象背雕琢的搭子上面鑲滿了各色小寶石,光彩奪目,搭子上有一個小扣,葉勉輕輕一推,便露出里面中空的象身,里面隨意放了幾只耳飾,想這玩意就是他大嫂做女兒時擺玩的首飾盒子。 捧露摸了摸鋪好的被子里面,被窩還沒溫熱,是湯婆子剛放進去的緣故,便先讓葉勉坐到一張鋪著白狐皮的紅木雕獅子滾球美人榻上,一邊蹲下給他脫鞋一邊問他:“四少爺可還記得這象盒?上回您在這里歇晌覺的時候可喜歡的緊,要不是大少爺攔著,您就給帶回家了?!?/br> 葉勉囧,咳了一聲說道:“我屋里也有好些個象形的擺件兒,是舶來品?!?/br> 捧露抿嘴樂:“都是后來大少爺四處給您尋摸的?!?/br> 葉勉:“......” 葉勉躺進被子里,捧露給他掖好被角把象盒放到他枕側(cè),“您放心睡,外邊唱堂戲呢,到了壽宴時辰,奴婢叫您起來。” 葉勉確實已經(jīng)困懵了,闔著眼點了點頭,捧露眼睛又在床上掃了一圈,看沒什么問題,便和一個小丫頭把大紅羅帳放了下來。 床帳里葉勉迷迷糊糊地聽到外間兒門響,似又有一人進了來。 “捧紗你怎么來了?” “姑娘不放心,讓我也過來一起看著” “那咱們在這兒烤火喝茶?!?/br> “嗯,里面睡了?” “睡了,咱們輕些......” 葉勉是被一個變聲期的公鴨嗓給吵醒的。 “我去看看他。” “我的七爺,您可別去吵他,他房里丫頭都說他最恨別人吵他睡覺,您還敢惹他?”捧露低聲哄勸。 “我就看看,我不出聲兒?!蹦锹曇羲朴行┎荒蜔?。 “你可輕點兒,我的祖宗!” 葉勉雙眼迷離地看著鉆進羅賬的那個腦袋。 “你醒了?” 葉勉沒吱聲,這家伙誰??? 捧露和捧紗已經(jīng)跟了過來,一邊系羅賬一邊似有埋怨地嗔道:“七少爺再這么慌里慌張地,我們就告訴姑娘去?!?/br> 葉勉沒動,就仰躺在那里打量他,看著年紀倒是和他差不多大,身量比他略高,穿著一身織金云紋的品紅錦袍,唇紅齒白,眉目精致,滿身氣兒的矜貴。 這位七少爺沒理兩個丫頭,而是一屁股坐到床上,看著葉勉乖乖躺在床里側(cè),既沒瞪他也沒不理他,就那么眼神軟軟地看著他,不禁面有得意之色,“你既來了,就是不再生氣了,我也不是那等小氣的人,自也不會和你計較,咱們這就算是和好了?!?/br> 第20章 壽宴 捧紗和捧露在一邊捂著嘴偷樂,不敢擾了兩位少爺言好,便掀起珠簾退到了外間廳堂,扒著帷帳支棱著耳朵聽著,準備晚上回去一句不落的學(xué)給她們姑娘聽。 葉勉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也聽得明白這位和之前的葉勉結(jié)過梁子,今兒在馬車上,他嫂子調(diào)侃若他早知要來侯府就會躲出去,多半是因著這人了。 葉勉重新穿戴好,和他一起往壽宴方向走,姜北勤一路上就央他晚上宿在侯府倆人好好說說話,說他那里有極好的舶來葡萄酒,葉勉沒答應(yīng),一是因為他和姜北勤“不熟”,二是他明天確實有事,前些日子已答應(yīng)了陸離崢接他來葉府。 姜北勤不太高興,“你是不是又要去丞相府找魏家那小子?” 葉勉還沒答話就見一丫鬟小跑著過來,說那邊壽宴已經(jīng)開席,世子夫人叫他們趕緊過去。 倆人不敢耽擱,便止了話頭疾步趕去內(nèi)院兒的花廳。 今兒雖是葉老夫人的壽喜,但葉老夫人早已癱在床上多年,不能正常行動說話,所以只幾個品級高的夫人進去請安看望了一番,外院和內(nèi)院則分別由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設(shè)席款待,老侯爺因不喜嘈雜,并沒有出席。 葉勉和姜北勤倆人一起走進去的時候,知道這倆人官司的葉姜兩府的人都捂嘴樂了起來,永安侯夫人更是把倆人都拉過去當面說教了一番,最后各打一巴掌,嗔道:“兩個小冤家,以后再不許鬧了!” 有些好事兒的不知所以,便問是怎么個官司,永安侯夫人便把兩個小兒家家鬧的別扭當趣事講給她們聽。 葉勉也支棱著耳朵聽著,連琢磨帶猜的知道了實情的原委。 原來這姜北勤是他大嫂的胞弟,在家排行第七,倆人自兩府結(jié)為親家,因為年歲差不多便很快熟稔起來,那時候的葉勉正因為葉侍郎偏心和他大哥鬧的兇,自見了這個小哥哥便覺得投緣,見天兒的追著人家屁股后頭跑,視為知己兄弟,恨不得和他娘商量給他換個哥,就換姜北勤。 一年多前,他大哥和大嫂回侯府探望,當然也把葉勉給帶了來,那次葉勉給姜北勤帶了生辰賀禮,是一竹筐的桃子,葉府自己的桃樹,因為姜北勤吃了一次說喜歡吃,他就記心上了,來的前一天忍著桃毛過敏的刺癢親手給摘了一小筐。 姜北勤自是歡歡喜喜收下,結(jié)果葉璟不知怎么抽風來了句,“我也喜愛吃那桃子,可惜沒人摘與我,勤哥兒可愿意勻我一只?” 姜北勤見自己最欽慕的姐夫和自己要桃子吃,頓時激動地臉色緋紅什么都忘了,一筐桃子都推了過去:“姐夫,都給你,我最不喜歡吃桃兒!” 葉勉當場和姜北勤“絕交”,任哪個都哄不下來。 姜北勤自小是千寵萬嬌過來的,就沒什么人和他說過“不”字,葉勉當面給他難看,他都先低頭賠不是了也不成,他也掛不下面子,倆人就這么別別扭扭鬧了一年,后來姜北勤稍微大些明白過事兒,葉勉就已經(jīng)上國子學(xué)了。 他倒是在學(xué)里拉下臉兒等過幾回葉勉,可葉勉那時候已經(jīng)換了魂魄,哪還認得他。 姜北勤每次見葉勉“裝作”不認識他的模樣,和魏昂淵勾肩搭背目,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去,都氣得血氣倒涌,回府就得砸了一屋子?xùn)|西。 今兒早上他和三哥一起上山去給祖母請壽安香,回到家就聽他大嫂說葉勉來了,他樂得什么似的,心想這小子終于肯低頭給他臺階下了,衣服都沒換便興沖沖趕了來。 葉勉本是可以讓姜北勤帶著去外院兒吃宴的,哪想人還沒走便讓國公夫人給招了過去,讓坐她邊兒上吃,一邊的貴婦女眷們都笑,直說定下做孫女婿得了,省得拉著別人家孩子放不開手。 國公夫人大樂,“你們怎么知道我就是這么想的?我恨不得今兒就領(lǐng)回家去在我身邊兒養(yǎng)些日子,把我那幾個孫子換一個給葉侍郎夫人做賠?!?/br> 邱氏面兒上笑的開懷,卻沒接她前頭那句,只奔著她后面的打趣:“那我可占了大便宜!用這么個不成器的換個國公府教出的好公子,回府我們老爺都得賞我一回。” 眾女眷被她逗得直笑,邱氏也跟著樂,心里卻不屑,慶國公府確實是再好不過了,但是您那府里的孫女兒也忒多了些,您若像當年永安侯府一樣提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嫡孫女,那是我們高攀要厚議,連個嫡庶都不提就想定我們勉哥兒做孫女婿,想得倒是好呢! 就說她小兒子這品貌,今兒來的這些男丁公子們,可有哪個能趕上一星半點兒,遑論還有他家璟哥兒這個大哥呢,璟哥兒現(xiàn)如今如此受當今看重,再過兩年這品級是定要再升一升的,到時候他家勉哥兒自國子學(xué)出來再選個官兒,那時想“高攀”哪個不成? 命婦們都是人精,有幾個已經(jīng)品出味道不再提這個,永安侯夫人眼風掃過邱氏時也是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她也是個認為兒女婚事決不能馬虎的人,幾年前的端華公子初出,高門大戶連著侯門國公都搶破了頭,她為了她家南初,明里暗里和多少人家撕破了臉,又自降身價去討好一個四品官兒的夫人,最后才讓女兒破涕為笑,風風光光地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葉勉這個宴吃的極是鬧心,一屋子的女人,脂粉的甜膩香氣已經(jīng)蓋過了菜香,國公夫人依舊在他耳邊叨叨個沒完,他打起精神應(yīng)對一會兒就蔫兒了,給姜北勤打眼色使眼風,姜北勤也算夠義氣,頂著永安侯夫人的眼神殺,飯都沒吃完就把葉勉帶跑了。 外院兒的一個小偏廳里,兩桌十來個華服少年正在那兒鬧哄哄地舉杯換盞,滿屋子的丫鬟忙活地腳不沾地,鼻尖兒冒汗。 姜北勤帶著葉勉進去的時候,姜家三少爺正站在桌邊勸酒,看他來了趕緊把他按在椅子上,連干了兩杯告罪就急急去了主廳,世子已經(jīng)著人催了他好幾回了。 “北勤怎么才來,快自罰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