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過了許久,葉勉才驚心問道,““你......你弟現(xiàn)在人呢?” “他很好,”莊珝淡淡道:“他根本沒想死,我還好好活著,他哪舍得去死?!?/br> 葉勉兩眼翻了翻甚是無語,只覺著那一大家子長公主才是最可憐之人,這兄弟倆簡直絕了,一個比一個邪性,他若是長公主,還打什么孩子啊,直接揮刀抹脖子自裁最省心了。 重新投胎,下輩子我叫你爹! 葉勉給他上了止血粉,見傷口不再溢新血了,細(xì)細(xì)地給他敷上一層金瘡藥,又用細(xì)布將傷口給他包嚴(yán)實了,才抹了把汗將他扶起來披上寢衣。 葉勉給他上藥的時候,本以為他會疼,卻從頭到尾都沒見他趴在那里抖一下,心里還納罕這人這身皮rou倒是扛痛,如此將他扶起來才看見莊珝臉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白,額上也見細(xì)汗,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手上剛剛沒再輕著些,哪有人不怕疼,熊孩子要面子強忍著罷了。 葉勉輕咳了一聲,伸手拿過帕子給他擦了擦他額上沁出的冷汗。 莊珝本就話少,今晚不知怎么更是惜字如金,葉勉不問他什么,他便一直默然無聲,只眼睛黏在葉勉身上,乖得不得了。 葉勉又讓下人送了些清湯米粥進(jìn)來,怕他傷口發(fā)炎,也不敢給做佐配小菜,只舀了一小匙蜜糖拌在粥里,陪他一同吃了半碗,外頭澆了好一場,也不能沐浴,好歹讓他暖暖脾胃。 如此折騰了一晚上,倆人歇下時已近兩更,蟄殺的藥粉撒在傷口上都不肯抖下眼皮的莊珝卻突然嬌氣起來,一定要半邊身子趴在他身上才肯睡,只說這屋子里氣味難聞的很,他要如此才好受些。 葉勉忌著他背后剛剛止了血的鞭傷,也不敢使蠻力去掙,無力道:“我剛剛想了想,上輩子我撒手人寰之前確實沒欠哪個銀錢沒還,您是不是找錯人來討債了?” 莊珝在他頸間滿足地嗅了嗅,口里輕道:“上輩子的事你還記得?” 葉勉歪著脖子躲了躲,“我當(dāng)然記著?!?/br> “既如此,那你再想想,有沒有哪個欠了你銀錢還沒還?” 葉勉果真仔細(xì)想了想,回憶道:“沒有,只有個窮小子窮得恨不得每日都要啃饅頭咸菜,我看他可憐連著請他吃了兩年的雞蛋灌餅,他說他日后定要還我的。” “既如此,那人就是我了。” “嗯?”葉勉反應(yīng)過來后“嘶”了一聲,質(zhì)問道:“你什么意思???你如此無緣無故地來京城折磨我,倒說是我找你討債,還這人講不講道理......” 莊珝有沒回答他,卻問道:“雞蛋灌餅是什么吃食?我也要吃,你做給我?!?/br> “我做給你......”葉勉嗤了他一聲,道:“伺候你一晚上還真把我當(dāng)你奴才了,倒真敢想?!?/br> “上回在桃溪莊你給魏昂淵他們幾人煮了面,卻沒有分我?!?/br> “分你?那回我沒捧著面碗扣你臉上是因著我怕你,如今你再如此欺負(fù)我試試?” “你現(xiàn)下不怕我了。” “我怕你個鬼......” “因為你知道我傾心你。” 葉勉:“......” 莊珝在他頸窩間輕笑,“還說你不是來尋我討債?!?/br> “我......”葉勉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最后只嘟囔道:“誰稀罕?!?/br> “我稀罕,”莊珝輕道。 “我稀罕,”莊珝輕道。 葉勉哼地一聲往一邊挪了挪,莊珝也緊跟了過去,在他頸間拱了拱。 兩人都沒說話,室內(nèi)瞬間靜了下來,只有屋外雨聲陣陣,葉勉只覺著莊珝的呼吸聲卻愈加重了起來。 葉勉見他認(rèn)真,便也不知不覺地收起了之前的搪塞之心。讓他覺得難得的是,莊珝見他了他的字竟也沒有出言譏諷,倒是又鼓勵他寫上幾個,在一旁仔細(xì)地看他運腕、推筆的姿勢,再一一分析糾正。 葉勉暗暗地松了口氣,之前葉侍郎前后給的請的兩個書法先生,見他如此年紀(jì)下筆竟不如剛開蒙一兩年的稚童,便直言他在此道上沒有悟性,其中一人甚至第一回 見他寫字便與一旁的葉侍郎當(dāng)面請辭,只說這樣的學(xué)生,他無法教授。同窗們也經(jīng)常拿此事調(diào)侃,雖無惡意,他心里到底難受,只是面上不顯每回只與他們笑鬧一回便罷了。 莊珝又在紙上將同一個字寫出好幾種字體,讓他分別臨上一遍,葉勉看著紙上對他來說十分復(fù)雜的幾種字咽了咽口水,莊珝見他遲遲不下筆,便看了他一眼,鼓勵道,“無事,只是想看看你以后適合哪一個,不管好壞,自有我來分辨,你寫便是。” 葉勉聽了,便一一臨了下來,莊珝將這張澄心紙拿起來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輕哼道:“還真是兄弟倆,怕是以后也是寫這瘦金體好上些,不過端華公子的一手瘦金天骨鶴體已是登峰造極,你若想追上他,可不是那等凡的苦功夫了?!?/br> “我追上我哥的書法?”葉勉聽了差點沒咬了舌頭,哼哼道:“您也太瞧得起我了些......” 莊珝看著那張紙眼都沒抬,只淡淡道:“我想做的事,就沒有什么做不成的?!?/br> 葉勉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你這么說我還挺害怕,萬一我成了你無瑕人生的唯一污點,你不會直接殺我了滅口吧?!?/br> “這么信不過我?”莊珝抬眼道。 “不是信不過你,我是......”葉勉想了一會兒才說,“比較有自知之明?!?/br> 睡了。 葉勉本以為莊珝要教他習(xí)字只是為了給嘉貴妃添堵,哪想他竟如此地認(rèn)真cao辦了起來。 更沒讓他想到的是這家伙平日里高傲至極,根本不拿正眼待人,與人說話也是三兩句便不耐煩,如今做起了老師,卻是有模有樣,十足耐心。 兩人如此寫了一會兒,直至窗外鳴鐘,葉勉才跑回啟瑞院去上課。立在一旁的莊然遞過茶盞,莊珝接過抿了一口,問夏內(nèi)監(jiān):“太子又怎么了?” 獨留葉勉一人聽了半宿的雨聲。 第79章 鳳頭蜜鸚哥 葉勉充當(dāng)了一夜的人形抱枕, 一覺醒來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了,躺在那兒直哼哼, “我這怕是要半身不遂了......” 夜里他一動, 這家伙嘴里就喊疼,現(xiàn)在倒慣會拿捏著他心軟好性兒,雞賊的很。 莊珝適時虛弱地咳了兩聲, 葉勉兩眼望天,閉嘴不再抱怨了。 莊珝這傷十分厲害,昨夜又兜頭澆了一場大雨,今兒早上摸了摸他的頭,雖未發(fā)熱, 看他臉色卻也不太好,葉勉不敢將其帶回邱府, 更不敢就這么讓他走了, 因而只能將他留在這莊子上將養(yǎng)。 白日里,葉勉依舊跟著他文德表兄在莊子里瘋淘,莊珝就在不遠(yuǎn)處的石頭上坐著看著,葉勉時不時地把烤好的肥魚, 土里烘悶好的綠尾珍珠雞,山上采的莓果子拿給他吃,幾天下來倒也十分和諧。 莊珝接過葉勉遞給他的青皮鳥蛋,詫異道:“這蛋是生的, 你給我做什么?” 葉勉蹲在那里哄著他玩兒,笑道:“我表哥的下人會看, 他說這蛋是胎蛋,能孵出小鳥兒來,反正你每日坐在這里也無聊,不若將它孵出來,也算功德一件,如何?” 葉勉見他今日情緒不高,這是故意引他鬧嘴解悶兒,正等著他瞪眼,卻見莊珝愣了片刻后便把鳥蛋小心地收在了袖籠里,與他鄭重地點了點頭,應(yīng)道:“好?!?/br> 葉勉:“......” 莊珝又抬頭看著他道:“我今日就要先回去京城了?!?/br> 葉勉一怔,隨后笑道:“也好,不過你這傷......可能勞頓?” 莊珝搖了搖頭,“無礙,我母親派了車馬和隨侍來,如今已在尚陰府,醫(yī)官也在?!?/br> 葉勉聽了,點了點頭,“那如此甚好,”又嘆了口氣輕松道:“我終于能睡個輕醒覺了?!?/br> 莊珝卻一臉不高興,伸手去拽葉勉的衣袖,輕道:“可我會難眠。” 葉勉輕咳了一聲,正不知如何應(yīng)對莊珝這土味情話,就見李文德咋咋呼呼地帶著一堆人跑了上來,手里還捧著一只粗陋的竹篾籠子,里頭一只五彩斑斕的大鳥正在那使著勁兒地?fù)淅庥鸪?,葉勉看得直咧嘴,那看著就不太結(jié)實的籠子似是馬上就要被這只“憤怒的小鳥”拆碎了一般,趕緊上前一齊幫李文德捂著。 李文德喘著氣滿臉興奮道:“勉哥兒,剛那窩鳥蛋竟是這鳳頭蜜鸚哥兒!這東西難得的緊,下人好容易才抓住它,你快把剛剛那胎蛋給我,若能讓它孵出來,咱們又能得一只!” 葉勉“啊”了一聲,半蹲下去仔細(xì)去看那籠子里的鳥,只見那鸚哥竟有成人兩掌長,羽翅是赤色,腹部和背部是紫色藍(lán)色漸變,頭頂一黃色羽冠,因著情緒激動,現(xiàn)下正豎了起來,猶如一朵盛開的菊花。 葉勉轉(zhuǎn)頭去看莊珝,就見莊珝正抿著唇一臉不悅。 葉勉撓了撓腦袋,李文德在一旁催著,“快些啊,這家伙見著蛋許就能消停些,我怕它傷了膀子,這毛色可太俊了......”李文德看著那大鸚哥嘖嘖道。 “不給!”莊珝在一旁冷硬道。 李文德一愣,“哈?” 葉勉輕咳了一聲,“我將那鳥蛋給了他了......” 李文德愣愣道:“那鳥蛋又不好吃,讓它孵出來,咱得一鸚哥豈不是更好?”李文德說完又舉了舉手里的鳥籠,那鸚哥正在里頭吱哇亂叫地?fù)淅?,道:“這鳥兒也能高興。” “不給!讓它自己再下一個蛋!”莊珝站起身瞪了那鸚哥一眼,便甩袖子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李文德:“......” 葉勉留下哄了他表兄好一會兒,李文德才悻悻道:“這鳥兒可難養(yǎng)呢,下人說它只吸食花粉和花蜜,才叫他蜜鸚哥,這大鳥咱們拘起來養(yǎng)活都得仔細(xì)著,更別說那小的,定是養(yǎng)不成的?!?/br> 李文德一陣可惜。 “養(yǎng)得成,養(yǎng)得成,”葉勉一手摟著他的脖子,一手拍著胸脯打保票道,“你今兒不是還問我,怎么那人長得如此俊俏,是不是吃仙丹長大的?如今我告訴你,他沒吃什么仙丹,他是吃露水長大的,和那鸚哥兒一脈相承的矯情,以后讓他們下人每日晨里給他采露的時候,順帶給鳥兒采蜜......” 李文德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當(dāng)真?他從小就每日喝露水?” 葉勉摟著他往院子外頭走,“可不嘛,仙子只能喝露水,喝了井水那就是凡夫俗子了。” 莊珝被人從莊子里接走后,葉勉與李文德又在山上野了兩天便也回去了邱府,邱老夫人把葉勉拽到跟前兒好一頓查看,見葉勉的手腕處不知被什么刮出兩道血痕,好一頓與跟去的下人們發(fā)作,嚇得李文德扭屁股就跑,飯都沒敢留下用。 葉勉回來的第二天,他哥便從鄰縣回來了,聽說葉勉打他走了便跟腳兒出府野去了,葉璟也只是無奈地沖他搖了搖頭,并未斥責(zé)。 葉勉心里卻不安生,跟去的下人那么多,榮南郡王去了這事定是瞞不住的。 待到晚上,葉璟在書房與大理寺的人商討案卷,葉勉也不嫌無味,乖乖地坐在一邊吃糕喝茶,因不是什么機密要事,葉璟倒也沒避著他將他趕出去,只議完事后將他提到跟前,審道:“又犯什么錯了?老實招來!” 葉勉聽了,腿肚子就開始攥筋,他哥似是還沒從大理寺少卿的角色中轉(zhuǎn)換回來,這神色跟審犯人似的...... 葉勉看了一眼葉璟,又低下頭去,小聲道:“前兩日,我和文德表兄去莊子上玩兒,然后......榮南郡王也去了,前兒被公主府接走了......” 葉璟愣了好一會兒,端在手里的茶也沒喝,好半天才放回案上。 葉勉無意識地掰著手指,看了一下他哥的神色,小心道:“哥,我......” “你今日一整天都惴惴不安,晚上枯坐在這里,聽我講了一回案子就是為了要與我說這個?”葉璟打斷他問道。 葉勉想了想,如實點頭,小聲道:“我怕大哥生我的氣......” “我生氣......”葉璟似是自言自語淡淡道,半晌又抬頭看著葉勉道:“你覺著我應(yīng)該氣什么?” “???”葉勉一愣,“......氣我和莊珝同在山莊里玩兒。” 葉璟眉頭緊皺,緩緩道:“我確實氣莊珝,他混纏我弟弟陰魂不散,如此敲打他,竟也不知收斂!” “不過......”葉璟話鋒一轉(zhuǎn),冷靜道:“腳長在他腿上,他要跟來我也無法,只是,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葉勉抬頭,似有不解。 葉璟看著他道:“我曾說過,這人你很難如意繞躲,以后也會有更多如此的人出現(xiàn),既要正常過活,便沒必要一味閃躲,只心里有數(shù)提防著便罷,可是?” 葉勉點了點頭。 “你這兩年比哪個都機靈,全是你的錯也能攪出三分理來辯,這么簡單的道理又如何不懂,明明你未犯錯,只與平日里一般,與我說那莊珝來纏你便罷,”葉璟直直地盯著葉勉,不客氣地看著他道:“怎地這回倒如此不安地與我來認(rèn)錯?你在心虛什么?” 葉勉心下一驚,張了張嘴,卻似被他哥給問住了,“我......”葉勉看著他哥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里突然著慌起來,心越跳越快,最后臉都熱了起來,胡亂道:“我就是與你說說!” 葉璟盯著他看了他好一會兒,葉勉不知怎么,被他哥看得越來越慌,直恨不得抬腳就逃,葉璟最后無力地垂下眼長嘆了一口氣,將他喚來跟前。 “勉兒,你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