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向，小哥的大腦又開始轉(zhuǎn)動了起來，掏出隨身帶著的紙筆。

    “這一次，我們絕對不能‘無功而返’！”

    ——

    爆炸案發(fā)生在13點45分，由于這一次是直接在橋上炸的，不像是之前幾次下車那般撞油罐車，造成的影響更壞、也更令人難以接受。

    李詩情和小哥商議后如何面對警方的策略后，一邊等候著警方即將到來的電話，一邊面如沉水地翻著網(wǎng)上出現(xiàn)的各種信息。

    雖然他們知道光翻看新聞是徒然無助的，作為兩個年輕人，卻很難控制住自己上網(wǎng)查看相關(guān)資訊的念頭。

    就這樣過了快一個小時，小哥的手機上首先打進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警方吧？”

    李詩情又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小哥。

    “應(yīng)該是……吧？”

    小哥深吸口氣，調(diào)整好自己的思緒，接起了電話。

    但下一刻，他那一口氣就xiele。

    “??？什么快遞？我不在宿舍，你放在保安室就行了?！?/br>
    小哥心虛地看了同伴一眼，想要快點結(jié)束這通電話，“什么？到付的？那你明天再送可以嗎？或者我支付寶打給你……”

    “快遞師傅，我現(xiàn)在真的很忙，要不您先解決下其他快遞，不行我回頭聯(lián)系您再自己去快遞點拿，好吧？”

    那邊明顯還要說什么，可小哥實在擔(dān)心占線后警方打不進電話，只能匆匆結(jié)束了通話。

    電話掛斷后，氣氛有點尷尬，也有點好笑。

    “我二手咸魚買的數(shù)碼產(chǎn)品，賣家太摳，居然到付……”

    小哥干巴巴地解釋著。

    前幾次他要么關(guān)機，要么屏蔽來電，這還是第一次接到這通電話。

    “希望你明天真的能收到這件快遞吧?！?/br>
    李詩情一語雙關(guān)地送出了她的祝福。

    “希望吧。”

    小哥苦笑著，對于明天能脫離這個循環(huán)，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了這個烏龍插曲，兩個人一直竟提著的心稍微放松了下一點，他們都想用更積極的心態(tài)來等著警方的主動聯(lián)絡(luò)。

    又過了十幾分鐘時間，警方果然來了電話傳喚。

    “你們在一塊兒？太好了，請立刻來w市刑警支隊，我們會派人在門口接你們，地址就在xx路上，請盡快協(xié)助我們調(diào)查！”

    當(dāng)?shù)弥?dāng)時下車的兩個乘客都在一起時，對方更是高興極了，連語調(diào)都高昂了起來。

    李詩情和肖鶴云這一次選擇主動回應(yīng)傳喚，出門搭了輛出租車，一起前往刑警支隊。

    那個地址并不陌生，之前他們也曾去過，不過是被警車押運過去的，這一次他們自己過去，心情也越發(fā)復(fù)雜。

    在去刑警隊的路上，出租車司機一直在車?yán)锫犞嘘P(guān)爆炸案的交通廣播，廣播里對爆炸現(xiàn)場事無巨細的描述讓兩人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產(chǎn)生了不適感。

    出租車狹小的空間，加上廣播里頻繁的提起的“爆炸”、“公交車”這樣的詞匯，都讓兩人感覺到窒息，李詩情更是有種要嘔吐的沖動，只能靠緊緊抓住彼此的手來相互打氣。

    離刑警隊越來越近的距離，也勾起了兩個人之前前幾次下車時不好的記憶，剛剛在商量“對策”時的冷靜和勇敢都蕩然無存，眼見著很快就要到目的了，兩人手心都開始冒汗。

    “你們還不知道吧，過江大橋那邊有一輛公交車爆炸啦！”

    偏偏那出租車司機嘴巴還閑不住，老是和他們找著話茬。

    “聽說現(xiàn)場那個慘喲，炸得連尸首都認(rèn)不全，公交車的車門都炸變形了，上去救人的時候全是從車窗戶里爬進去的！哎，你說都有炸彈了，哪里還有活人能救！”

    “所以說啊，還是坐出租車安全，公交車那種開放式的交通工具，誰知道什么時候就上去個瘋子？以前就有什么公交車縱火的新聞，現(xiàn)在又來個爆炸，這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兩個瘋子，要是剛好給你撞上了呢？”

    出租車司機還在絮絮叨叨，“你們覺得呢？”

    “司機，我們就在這里下車！”

    李詩情突然臉色一變，在離刑警隊還有一點點路的地方要求下了車。

    當(dāng)小哥付完車資，匆匆忙忙跟著同伴下了車，就看見李詩情抱著路邊一個垃圾桶吐了個稀里嘩啦。

    作為每次做出“提議”的人，她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你還好吧？”

    小哥趕忙上前，有點心疼地拍著她的背。

    “你別過來，臟……”

    李詩情背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過來。

    “對不起，又耽誤時間了……”

    她一邊彎著腰抑制住喉間的惡心，“讓我吹吹風(fēng)，一下就好?！?/br>
    小哥嘆了口氣，去路邊買了瓶水，又買了包紙巾，從后面遞給她。

    當(dāng)李詩情再直起身時，雙眼微腫，連鼻子都是紅的，也不知是嘔吐引發(fā)了生理性的眼淚，還是心里實在難過哭過了。

    或許兩者都有。

    小哥體貼的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到，打開導(dǎo)航看了眼刑警隊的位置，耐心地牽著李詩情的手往目的地走。

    等到了刑警隊門前，果然有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官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

    看到這一對年輕男女走向門口，他眼睛一亮，速度極快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當(dāng)看清楚了這位警官的臉，李詩情和肖鶴云往前的腳步，卻漸漸放慢了。

    下一刻，連小哥的鼻子都無端的酸澀了起來。

    “你們就是李詩情和肖鶴云吧？”

    警官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熱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復(fù)后，一邊介紹著自己，一邊伸出手。

    “之前我們給你們打過電話，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負責(zé)這個案件的警官之一，你們可以喊我張警官，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喊我……”

    他緊緊握住了肖鶴云的手掌。

    “老張。”

    第32章 第二十次循環(huán)（三）

    在這條時間線里, 能看到老張、能感受到他還活著, 這本身就是足以讓兩個年輕人安慰的事兒。

    或者說, 這簡直他們在是經(jīng)歷過這么多次艸蛋的循環(huán)后, 為數(shù)不多的能感覺到“我們這么努力還是有價值”的事情了。

    李詩情剛剛才哭過, 現(xiàn)在見著老張, 心里又喜又悲, 眼眶也紅了。

    “喲，你這是怎么了？害怕見警察叔叔?。俊?/br>
    老張一見這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樣子, 笑瞇瞇地, 像是哄小孩那樣的哄她, “不要害怕, 警察叔叔不抓好人，只抓壞人?！?/br>
    “我知道……”

    李詩情勉強對她擠出一抹笑容, 點了點頭。

    “她這是怎么了？”

    老張領(lǐng)著他們往里走時, 觀察到李詩情和小哥表現(xiàn)的很熟悉，肢體動作也很親密, 于是把他當(dāng)成了李詩情的男朋友，小聲的問他。

    “怎么情緒不太對??？”

    “她心腸軟, 知道那輛公交車出了事死了那么多人后，就一直在難過。剛才來警隊的路上，出租車?yán)锏膹V播正好又在仔細播這個事, 她都沒憋住，一下車就跑到旁邊吐了一通?！?/br>
    經(jīng)歷過之前那一遭，小哥知道在這些訓(xùn)練有素的老刑警面前最好不要說謊, 所以實話實說著。

    “剛剛還見到的人，突然說沒就沒了，心理上實在接受不了?！?/br>
    “怎么能這么想呢，你們應(yīng)該想著‘發(fā)生這樣的大事，還能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聽到小哥的解釋，老張看向李詩情的眼神越發(fā)柔和，聲音也跟著變輕了，“小姑娘，你不用自責(zé)，也不要害怕……”

    他學(xué)過心理學(xué)，明白有些“幸存者”會存在一種“道德創(chuàng)傷”，會覺得自己在災(zāi)難中做得不夠好，或者自責(zé)與自己什么都沒做，于是陷入很深的內(nèi)疚，從而產(chǎn)生心理上的問題。

    這種“道德創(chuàng)傷”在心理學(xué)行被稱作“幸存者內(nèi)疚”，又叫做“幸存者綜合征”。

    和ptsd（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不同，人人往往更重視ptsd，卻忽略了有“幸存者內(nèi)疚”的人，等到悲劇發(fā)生的時候，往往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李詩情還是個這么年輕的小姑娘，眼前的小伙子看起來也很斯文，老張當(dāng)然不能坐視他們的心理狀況出現(xiàn)這么大的問題，一邊走，一邊努力排解著兩個年輕人的負面情緒。

    “發(fā)生這樣的事兒，誰也不愿意，你們不必覺得自己沒做到什么，也別老是想那些太慘的事兒，更別覺得你們做錯了什么或沒做什么是錯的，這和你們這種普通乘客根本就沒關(guān)系……”

    會產(chǎn)生這種“創(chuàng)傷”的人，往往都是道德感很強的人，一個自私冷漠的人反倒就沒這方面的問題。

    “……該譴責(zé)和懲罰的是放置炸彈的人，不是你們這些險里逃生的幸運兒。”

    有時候，懂事的人反倒會承受的更多，這也讓老張更心疼這兩個年輕人。

    他啰啰嗦嗦反復(fù)強調(diào)了這么多，只為了傳達一個信息：

    【不是你們的錯?！?/br>
    不是你們的錯。

    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李詩情徹底繃不住了。

    他們努力了這么久，失敗了這么久，曾見過希望的曙光，也經(jīng)受過黑暗的沒頂。

    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勸他們放棄，卻不想服輸，也不愿認(rèn)命，受到的挫折再大，痛苦再深，一清醒，都還要咬緊牙告訴彼此——“再試一次”。

    可即使他們已經(jīng)這樣努力了，還是什么都拯救不了。

    經(jīng)歷過上次循環(huán)，李詩情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隱隱有些厭倦這一切，覺得像這樣“奇異”的事情，根本就不配發(fā)生在她這樣的“普通人”身上。

    她這么的蠢，這么的弱，老天爺安排這樣的“機遇”給她，根本就是浪費，她什么都做不好，也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全車的人去死。

    可現(xiàn)在，有一個人在對他們說：

    ——“不是你們的錯?！?/br>
    聽懂了老張話中的含義，李詩情竟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