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喬司南對她說過前幾天說過:林清清不知所蹤,林父不是好人,現(xiàn)在爸走了,你是她們唯一的長輩,不管你偏向誰,另外一個心里都不好受。你心里也不好受,怎么做都是錯。所以她們倆的事你別管,小打小鬧沒辦法制止,真有麻煩,我會看著介入。 喬母反復琢磨,又經(jīng)過今天的談話,發(fā)覺兒子才是這個家里看得最清楚的人。 她聽他的。 但這一幕落入喬喬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樣子。 果然變成這樣。 她想:林晚究竟是什么狐貍精轉世,竟然從她手心搶走一樣又一樣東西? 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潑了一桶冷水,喬喬感到心灰意冷,又頓時變得冷血而理智起來。她看著她們的背影,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指尖敲擊鍵盤,編輯出一條短信:你說的法子是什么? 收信人:顧瑤。 —— 找不到喬司南,又不想去靈堂虛與委蛇,林晚在門前臺階上坐下。 她捧著臉,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天空、樹木與噴泉中游移,好像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大約五分鐘的樣子,陸淮出現(xiàn)了。 將毛茸茸的毯子披在林晚肩上,他也準備坐下,卻被林晚推了一把。 “那邊坐去?!?/br> 林晚指著臺階的另一頭。 她低著頭,看不見陸淮的表情,因他一動不動沒有要走的樣子,又戳戳他的膝蓋:“聽不聽我的?” 嘖。 威脅技能運用的得心應手,發(fā)起話很有大老板的意思,是吃定你拿她沒辦法的那種囂張。 誰能想到這人十月初還到處縮成一團哭,舉手抬足間滿是畏懼? 林晚對別人多少有點忌憚,唯獨在陸淮面前又哭又鬧的,高興時鉆到他爪子底下打滾,不高興,呼哧呼哧攀爬到頭上扯他的毛。 全是被他寵壞的。 “聽。”陸淮慵慵懶懶拖長音回答:“不聽林總聽誰的?” 陸·自作自受·淮先生吊兒郎當?shù)卦谂_階另一頭坐下,仰頭瞧著漫天細碎的繁星,有種打地鋪的沖動。 當初在學校里沒少干過這種事情,桌布涼席或厚重的被褥,往草坪中天臺上那么一丟,人懶洋洋地躺在上頭看漫畫書,困了就往臉上一蓋,一覺睡到放學后。 不過這種出格的行為多次被大會批評,陸淮上臺做檢討,下臺照樣干。周而復始的,大家都知道學校里有個沒骨頭的陸淮,春夏秋冬一天到頭找地方曬太陽睡大覺。 那時候他遠近聞名。 “陸淮。” 林晚忽然開口:“你……大學是學什么的?” 哇哦。 林總終于對他有了好奇,可喜可賀。 “中文系?!?/br> 林晚好似狠狠吃了一驚,“男生學中文系很少吧?我還以為是計算機金融什么的。” 又問:“你家在北通嗎?” “不在,但我從小在這里長大。” “那……” 林晚脫口而出:“你前女友是什么樣的女生?” 哎呦我的老天鵝我怎么就管不住這張嘴??! 毛毯掩蓋之下,林晚連抽數(shù)十下嘴巴,猝不及防陸淮的聲音落在耳邊,“沒有前女友?!?/br> “你你你……” 離我遠一點??! 但他已經(jīng)掀起毛毯將自個兒也裹了進來。 陸淮身上永遠帶著熱氣,指尖臉龐像是時刻保持著燃燒狀態(tài)。 每次觸碰到他,林晚都覺得他那股沸騰的溫度,猶如開拓疆土般猛地沖撞過來,不容反抗地游走向四肢,將冰冷的手腳變得溫溫的。 初冬里的毛毯是死的,暖爐是活的,林晚不自覺想靠近他,甚至想將手放入他的口袋,把腳丫子塞進他的襯衫底下。 這么想著的時候,仿佛聯(lián)想到兩人在沙發(fā)中玩鬧的場景,她可以恣意的耍脾氣,他總是似笑非笑的,但任由她怎么做都不會生氣。 糟糕。 女人這該死的優(yōu)秀的想象力,再聯(lián)想下去,婚紗照在哪里拍都要想好了。 林晚急忙將想象畫面提出腦海,又聽到他沙沙的聲音:“陸淮,男,二十九歲,生肖屬龍,自由職業(yè)收入不穩(wěn)定,有房有車有存款。身高188體重60kg,身體健康八字重,父母健在獨生子,抽煙喝酒會但沒癮,而且……” 他轉過臉來,掌心托著下巴,微微歪著頭看她:“全球無前任,你喜歡的樣子我都有。” 林晚一動不動地直視前方。 不能動。 林總你萬萬不能動。 男人的油嘴滑舌不能信,來自小白臉的甜話更不能相信,你要穩(wěn)住胸腔里那顆躁動的小心臟,控制住面部神經(jīng)與肌rou,把持住你完美無瑕的高冷人設。 穩(wěn)住你可以!?。?! “咳?!?/br> 林晚硬生生地轉開話題,“你小時候沒和爸媽一起生活?” 陸淮沉默不語地盯著她看許久,幾乎到林總要敗下陣來,他回答:“和爺爺。” “爺爺是……什么樣的人?” 此時的林總是在費盡心思地開拓尬聊話題,不料這個問題提得很有建設意義,陸淮稍微想了想,面上帶起玩味的笑容。 “愛講大道理的老頭?!?/br> “無論做什么事情都靠道理解決?!?/br> 林總繼續(xù)云里霧里地尬聊:“光講道理?” 陸淮垂下眼皮,側臉輪廓鋒利又陰沉。 “講道理就夠,他會給你無法拒絕的道理?!?/br> “哦……” “他還喜歡體面?!?/br> “或者說紳士?!?/br> “對有錢的沒錢的一視同仁,既幫有權勢的人的忙,也幫普通小老百姓的忙。他從不怠慢任何人,口頭禪是:我相信我們的友情。做他的朋友可以得到他所有幫助,反正……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其他私下的來往和利益不重要,說出來不夠體面,朋友兩個字足夠囊括所有關系。” 陸淮很少有這么多話要說。 他進入一段沉默,平日的散漫與不著調消失,變成另外一個讓所有人都陌生的陸淮。加上斑駁的陰影與昏暗的光,甚至像一團漆黑的怪物。 林晚偷偷打個哈欠,對陰暗的陸淮毫無察覺。 她揉著眼睛,強打精神問:“他對你好嗎?”但她好困,說完便忘了自己問過什么。 “很好?!?/br> 陸淮的一根手指在眼下摩挲,語氣中聽不出喜怒:“是他喜歡的那種好?!?/br> 很體面的好。 良好的教育與得體的言行舉止給你,打入人群結交朋友的秘訣也給你,以及如何看透人的表皮、精準地捏住他的命脈。怎樣將所有人的優(yōu)缺記在心中,對這些‘朋友’在什么時候什么場合能派上用場,心中有數(shù)。 別把工作帶回家; 永遠不要講情緒放在面上; 再微不足道的嘍啰也需要密切注意; 老頭的人生信條樁樁件件倘若落字成書,或許能成為世界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書也不一定,以厚度和重量聞名的那種。 陸淮記得最深的只有兩件事。 八歲那年被點名,被母親依依不舍地送入老頭子手心的第一天,他在他的私人小島里看到一只漂亮的花豹。線條流暢皮毛光滑,斑斑點點的紋路如毒蘑菇般艷麗,眼神兇狠而警覺。 “我也很喜歡它?!?/br> 老頭子抱臂笑著:“好像每次看著它,能看到自己,也能從它的眼睛里看到我想要的東西?!?/br> 他轉頭問:“你想要什么?” 再到后來。 他一次又一次剝奪他的東西,笑瞇瞇道:“越是喜歡的東西越要放下才行。” 堂兄表弟共聚一堂,陸淮是年級最小的,也是與老頭子朝夕相伴得到注意最多的。人人夸他有老陸年輕風范,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也嘖嘖贊嘆老頭教導有方。 但他們錯了,老頭也錯了。 陸淮沒能成為老陸的驕傲,他游手好閑隨心所欲,他性格乖張無跡可尋,沒有規(guī)矩、不講原則,與老陸的期望南轅北轍。 他不但沒能成為老陸的驕傲,最終還變成老陸面前不可提及的忌諱。 林晚已經(jīng)睡著了。 陸淮靜靜看著林晚的睡顏,心想老陸的馴養(yǎng)失敗得一塌糊涂。 他和他不一樣。 越是喜歡的東西越要攥在手心,即使捏死也不允許別人覬覦一眼。 他現(xiàn)在好像有了新的喜歡。 至于是挖好陷阱耐心等待獵物一步步接近,還是干脆利落地將她捕捉并鎖入房屋,還沒考慮好采用哪個方式而已。 —— 第二天下午舉行火化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