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樗裁炊疾辉诤?，對他而言整個世界都是游戲，最重要的是，這是他的游戲。

    難怪。

    難怪他每次看人看事如此精準(zhǔn)，又能老練地布置陷阱讓她患得患失心有不安，最后主動表現(xiàn)出在意的心情。

    他的確全球無前任，但在別的地方深不可測。

    他不是她的小白臉，更不是她可以掌控住的人。

    決定交往的時候，他說她抓不住他，有再多錢也沒用。原來是因?yàn)樗械囊磺卸贾皇撬o的假象而已。

    你以為的包養(yǎng)是假象，你以為的任性是假象，他不過是戴著面具陪著林總演演戲，順便看著林總自以為是的戲份而已。

    林晚后知后覺意識到另外一件事，“喬司南的那個混蛋朋友是你?！?/br>
    那個非要把樹挖空把腐爛的根暴露在陽光底下，逼著所有人嗅到惡臭的人是陸淮，他有著骨子里的冷血和暴虐，厭惡虛假美好而去偏愛撕破臉皮的真相。

    怎么會是他？

    為什么要是他？

    五個小時前還抱在一起的陸淮，六個小時前還在節(jié)目中語不驚死人不休的陸淮，以及慵懶的陸淮任性的陸淮沒骨頭的陸淮全部被推翻了。

    他們從眼前一一劃過，仿佛被撕成碎片重新揉揉捏捏，弄出了一個新的陸淮站在面前。

    非常陌生。

    比那幅畫更怪誕。

    為什么非要這樣？！

    林晚推了他一把：“我都說了我不想聽，為什么每次都不把我的話當(dāng)回事？”

    為什么非要逼她？！

    “憑什么你想說什么說什么，想說多少說啥多少？想什么時候說就什么時候說，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東西？垃圾桶嗎？你扔來什么東西我都要感恩戴德地接下來？”她近乎憤怒地責(zé)問著，拳打腳踢毫無章法。

    陸淮握住林晚的手，嵌入五指緊緊扣著。

    “我說過我什么都要。”

    他微微瞇著眼，眉目間多了幾分戾氣，“你的東西我全部都要，不管你給不給；我的東西也都給你，不管你要不要。我就是這種人，所以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沒有歉意沒有難過，什么都沒有，說話語氣是比冷漠更可怕的理所當(dāng)然，好像所有事情他說了才算。

    林晚驟然意識到他很冷靜，歇斯底里的還是她。

    因?yàn)闆]有安全感而吵叫、肆意發(fā)火遷怒的話，和mama又有什么區(qū)別？她不想這樣的，她不想把局面弄得這么難看，不想破口大罵表情扭曲。

    不能這樣的。

    喉嚨上下滾動吞咽，林晚有點(diǎn)認(rèn)命地閉上眼睛，“還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的？一次性說了吧?！?/br>
    身世性格和不純良的目的統(tǒng)統(tǒng)暴露無疑，林晚做最差的心理準(zhǔn)備，也就是他沒把這段感情當(dāng)回事。反正認(rèn)識不過兩個月交往不滿半個月，此時散場應(yīng)該還能全身而退，不至于太狼狽。

    “我知道你是誰?！?/br>
    一句話猶如巨石砸入湖水，激起圈圈層層的漣漪，林晚難以置信地抬起眼。

    “沒有私下調(diào)查過身世，以前也不認(rèn)識喬喬，進(jìn)組后卻開始躲著喬喬，說過自己會坐牢會死。你失憶之后反而知道更多，有種說法叫重生?！?/br>
    “你有另外的記憶，說過沒人說你夢游，在劇組和陳白她們面前提過很想室友。你不是原來的林晚，從來沒有去找過家人和朋友，不了解北通也沒聽說過南江，但上海北京巴黎南京這些地方又很熟?！?/br>
    他每說一樁，她的臉色便白一層，直至最后幾乎面無血色。林晚靈魂出竅似的站在原地，指尖唇角忍不住打起顫來。

    他在觀察她。

    夢游的話題是在醫(yī)院，沒聽說過南江是他們在家里看電影時順口說的。

    她很久之前就有被觀察的感覺，但萬萬沒想到他從未被情感沖昏頭腦過，始終如此敏銳地捕捉住細(xì)節(jié)，藏在心里，然后推出常人絕不會相信的可能性。

    他比季楠之更像理智怪物。

    “你不是這里的人?！?/br>
    林晚已經(jīng)聽不清他后一句在說什么了，這句‘你不是這里的人’猶如劊子手冰冷鋒利的刀卡入脖頸，她聽到血水滴滴答答落下的聲音，半垂落的頭顱要掉不掉。

    就是這個陸淮。

    他平時接梗會配合，陪她嬉戲打鬧，實(shí)際上又是怎么看待她拙劣的表演和謊言？

    像看小丑一樣么？

    憤怒、難堪和毛骨悚然，仿佛有個氣球在身體里不斷地膨脹膨脹再膨脹，將肌膚撐到極限，時刻準(zhǔn)備爆炸，炸得她粉身碎骨血rou模糊。

    陸淮就是引爆的火。

    林晚突然回過神來，要推他出去，“你走！”

    “快出去??！”

    她想要靜一靜。

    必須靜一靜，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今天混亂的情緒太多了，甚至需要紙筆來梳理一下這些事情，才能做出最好的反應(yīng)。

    有雙手捂臉尖叫的沖動。

    林晚用背抵住門，一直一直盯著那幅畫，忍不住用指甲掐住下唇，撕下皮的同時鮮血涌出。

    疼痛感稍稍緩解了些許焦慮。

    卡在門縫中的陸淮想碰她，卻被警覺地躲開。

    “別碰我！”

    “我想抱你。”

    陸淮的臉色陰沉下來，聲音里帶著不同尋常的冷硬。

    也許他是想用親密的行為消除兩人之間突然誕生的陌生感，但這個時候即使緊緊貼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

    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一切都不一樣了。

    明明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藏著秘密也能依偎取暖。誰沒有秘密？哪對情侶之間沒有秘密？

    為什么只有他不肯給人留體面？？

    沸騰的思緒加快了血液的流動，結(jié)果就是腦袋發(fā)熱發(fā)痛，林晚幾乎是兇狠地將他的手?jǐn)D出去，“我不想吵架也不想抱你，只想你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讓我好好想清楚！”

    陸淮一動不動，單是抬起眼問：“現(xiàn)在不要我了嗎？”

    我要你。

    她曾經(jīng)想過：誰都不要只要陸淮就夠了，與喬喬為敵與世界為敵，至少有個探監(jiān)收尸的陸淮就夠了。

    可是他好傷人。

    他真的太尖銳。

    寂靜的夜晚刺眼的燈光，冷風(fēng)吹得畫紙翻飛，林晚微微側(cè)過頭看他，心臟悄然疼了一下。

    她可能是被催眠了，或者瘋了。

    要不然怎么會覺得陸淮像不懂規(guī)矩的林間野獸，在人世間折騰得遍體鱗傷；又像是暴雨天里被拋棄的小狗，擁有滿口獠牙卻又狼狽孤寂無人關(guān)懷？

    明明更過分的人是他。

    明明……

    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她。

    ——

    林總住院了。

    起初是因?yàn)槟甑资聞?wù)繁多，加班加點(diǎn)吃住辦公室四天后，感冒咳嗽突然來訪。

    世上有‘小病不斷’和‘不病則已，一病驚人’兩種體質(zhì)，林晚是前者，原主偏偏屬于后者。因此林晚覺得感冒發(fā)燒不是大事，沒必要去醫(yī)院，但原主的身體撐了兩天差點(diǎn)倒下，最終攜帶工作文件低調(diào)入院。

    美其名曰：工作忘我光榮病倒。

    順便免費(fèi)體驗(yàn)一把vip的超豪華病床。

    vip病房什么都好，廁所都干凈漂亮不陰冷，唯獨(dú)樓層太高。近日多有連綿雨，窗外小花小草瞧不見一個，陰沉沉的天空倒是延伸萬里，叫人看著怪惆悵的。

    發(fā)呆林總發(fā)出如是感言。

    回頭瞧見季助理西裝革履帶大衣，風(fēng)程仆仆推門而入，在沙發(fā)邊坐下，掏出筆記本，沒有半句廢話和問話，直奔主題是他一向的工作方式。

    從這個圣誕系列聊到那個新春開年系列，從這個分店情況聊到那個情況。完事再聊聊最核心的設(shè)計(jì)部人員談話結(jié)果。

    這個想離開大公司放飛自我，那個猶豫不決準(zhǔn)備看來年獎金制度如何。留誰，怎么留，事無巨細(xì)全是學(xué)問。

    還有近期的輿論情況。

    林齊鋒第二次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自稱忘記怎么回南江，日日夜夜眼含熱淚徘徊在街頭呢喃著女兒晚晚，疑似出現(xiàn)老年癡呆前期病狀。

    一經(jīng)報道便引更多關(guān)注。

    喬喬也沒有閑著。

    活潑可愛大小姐在線營業(yè)，恢復(fù)之前三天一直播的習(xí)慣，和粉絲說說笑笑，遭遇黑粉謾罵頂多一笑而過。昨晚還在直播間 ‘不小心’ 透露圈內(nèi)炒戀情以博作品熱度的潛規(guī)則，勸cp粉別太真情實(shí)感。

    內(nèi)涵性質(zhì)太重，傻子才不明白所指何人。

    剛吃完綜藝節(jié)目特定狗糧的cp粉又急又火大，猶如無頭蒼蠅般四處搜尋證據(jù)，試圖找出真相。

    “買水軍貴嗎？”林晚忽然開口。

    季楠之皺眉，“現(xiàn)在作回應(yīng)不是好選擇?！?/br>
    已經(jīng)被指責(zé)忘恩負(fù)義狼心狗肺，網(wǎng)劇片花還被換頭惡搞，光是找水軍澄清炒作并沒有意義。林晚知道他的想法，垂眼淡淡笑道：“ 回應(yīng)它干什么？水軍是拿來請喬喬下水的。我是養(yǎng)女她是親女，既然都是女兒，為什么狼心狗肺的只我一個？”

    喬喬動作不夠大，網(wǎng)友眼力勁不夠，找水軍帶節(jié)奏再好不過。只要喬喬在乎名聲，只要她和林齊鋒聯(lián)系……

    這次大家都破罐子破摔好了。

    看誰贏得過誰？！

    “買水軍貴嗎？”林晚再次詢問。

    “收購微博不太可能，但水軍不值一提。”

    “你好像變幽默了季助理，這是件好事，繼續(xù)保持?！痹掝}一轉(zhuǎn)又問：“紀(jì)錄片什么時候開拍？”

    “等您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