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感慨了一句，“明天我就去隔壁村里問問?！?/br>
    宋氏笑著點點頭，看向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女兒，她眼神微黯，晚上睡覺的時候便對趙成說道：“阿茵的名聲雖是保住了，但除了這樣的事兒，她心里總歸有疙瘩。明年阿茵就十四了，怎么著都得給她說親。我想過了，就在村里尋個好人家，咱們住得近，以后她若是受了委屈，咱們也能幫襯些。”

    她想起劉氏的小女兒，當(dāng)初高調(diào)出嫁，結(jié)果在夫家過得并不好，第一胎就難產(chǎn)，一尸兩命。季小妹性子是有些驕橫的，都落得那樣的下場。女兒這柔善的性格，萬一嫁到外村，被婆家的人欺負，怕是只能忍氣吞聲的份兒。

    趙成沉吟一會兒，道：“季平那孩子倒是不錯。而且他也十五了，明年肯定要說親?！?/br>
    季家分家了，周氏家條件最好，季海家其實也不算差，至少比起村里其他人，算不錯了。主要兩家關(guān)系走得比較近，彼此知根知底的，倒是放心。宋氏也看好季平，但——

    “阿茵到底是女兒家，這種事，怎么都得男方主動才是?！?/br>
    趙成嗯了聲，“過幾日我找個機會探探季海的口風(fēng)。”

    第045章 歸還房契

    第二天上午，陸非離準(zhǔn)時來了。他換了身淺紫色的長袍，披一件黑色狐球大衣，貴氣逼人。

    各家都將做好的手套用布包裝起來，來到周氏家門口，等著軍爺給結(jié)賬。

    “這是我家做的。”

    季菀率先將自家做的手套交給他，“一共一百二十二副?！?/br>
    陸非離目光瞥過她愈發(fā)紅潤的臉蛋，這丫頭氣色是好多了，也圓潤了些，個頭卻不是一天兩天能長起來的。

    “怎么沒有統(tǒng)一數(shù)量？”

    季菀一愣，抿唇不語。

    她倒是想挨家挨戶的統(tǒng)計數(shù)量，可惜某些人心胸狹隘氣量小，生怕自個兒貪了人家的手工費，非得自己上交。既如此，她也懶得費這心思，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多做些火腿臘腸來賣錢。

    陸非離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明了，看向其他人。

    他容貌俊美昳麗，神仙也不及的風(fēng)姿，叫這些個鄉(xiāng)村婦人看了都不覺臉紅心跳，更莫說那些未出閣的少女，一個個面紅耳赤目光迷離，恨不能把眼珠子挖出來貼他身上。

    “都清點好了？”

    他語氣慵懶而漫不經(jīng)心，淡淡掃過眾人，自有威儀。

    最前頭的吳氏先跨出一步，道：“將軍，這是我家的，一共二百八十六副?！?/br>
    陸非離點點頭，讓隨性而來的侍衛(wèi)再去清點一遍，然后交付銀錢。一副手套五文錢的手工費，二百八十六副就是一千四百三十文。

    身后的婦人們看見那一摞的銅錢以及那塊碎銀子，眼睛都在冒光，忙拿著自家做好的手套送上前。

    “將軍，我家做了一百零八副手套。”

    “我家五十六副…”

    “我家二百零二副。”

    “這是我家的，一共七十九副?！?/br>
    家里女眷多的，做的就多。女眷少的，做得就少。鄉(xiāng)下的婦人們，其實空閑的時間很少。要伺候婆母照顧孩子或者孫子，還得燒火做飯洗衣劈柴。好多人都是晚上點著油燈做手工活兒。

    整個義村共有五十多家女眷都會做手套，加起來共有三千五百二十副，共計十七兩六錢銀子。分得最多的，就是馮家。

    季菀早說過她不要工錢，而且她做家做買賣，騰出的時間有限，做的手套也不多。

    等最后一家上交了手套并且領(lǐng)了新的獸皮棉花后，她進屋把視線準(zhǔn)備好的臘腸拿出來。

    “將軍，這是民女前些日子做的臘腸，如蒙不棄就請收下吧，算是報答您對民女一家的照顧?！?/br>
    陸非離目光從那紅彤彤的一根根臘腸掠過，又落到她臉上，嘴角微微上揚。

    “那都是你應(yīng)得的，不用謝?！?/br>
    “民女是說，那兩條土狗。”季菀一指弟弟meimei牽出來的小黑小白，“無功不受祿。民女知道，金銀這等俗物將軍怕是看不上眼。這臘腸將軍應(yīng)是沒有吃過的，故而送予將軍，以示感激。還有…”

    她從懷里掏出兩張紙，“這房契和銀票我們不能要，請將軍收回。”

    陸非離微訝，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治好了家母頑疾，這是謝禮，無需歸還?！?/br>
    季菀搖頭，堅持道：“民女一家今日所得榮耀，皆因?qū)④娬辗鳌r且民女也說過了，為人義診，不收診金?！鳖D了頓，繼續(xù)道：“這房契或許于將軍而言無足輕重，但于民女而言，重于泰山?；蛟S在將軍眼里，民女一家貧困潦倒確是需要金銀財帛房契地契，誠然如是。但民女不能因此理所當(dāng)然的接受將軍的饋贈，不勞而獲的東西，我們不能要。民女也不能讓弟弟meimei們從小就學(xué)會坐享其成?！?/br>
    這不是清高，季菀是真覺得對方給的謝禮太過厚重。房子田地，她能憑自己的雙手掙。

    陸非離再次上下打量她，小姑娘挺有骨氣。

    他笑笑，接過那房契和銀票，順帶連那幾節(jié)臘腸也接了過來，“不勞而獲的東西，偶爾收一兩次，倒是不錯。”

    季菀一愣。

    陸非離將那臘腸交給身后的侍衛(wèi)，看向周氏，目光里笑意淡了下來。

    “夫人依舊堅持故我嗎？”

    周氏面色清淡，“前塵往事，皆如云煙，將軍好意，民婦心領(lǐng)?！?/br>
    陸非離漠然。

    周氏猶豫了下，試探的問：“不知將軍尊姓？為何對民婦一家照拂至此？”

    陸非離沉吟半晌，“安國公陸府，行三，名非離。曾有幸德蒙令祖?zhèn)鞯朗跇I(yè)?！?/br>
    周氏怔住。

    “貴府內(nèi)務(wù)，晚輩本不該插手。只因那日巡視北地遇刺，誤入秀山，巧遇令嬡，見其手持弓弩，誤以為是兇匪之徒，故而私下調(diào)查，還望夫人見諒?！?/br>
    陸非離謙和的對周氏彎腰鞠躬，行了個晚輩禮。

    周氏頗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公子言重，只是誤會罷了。且公子多番相助，民婦一家感激不盡，怎敢責(zé)怪？”她頓了頓，猶豫著問：“上次民婦一家于登縣縣衙擊鼓鳴冤，是否也是公子暗中相助？”

    陸非離語氣淡淡，“徐大人是一方父母官，為民做主是應(yīng)該的?！?/br>
    絲毫沒有謝恩相報的意思。

    “夫人既有苦衷，晚輩便不再強求，先行告辭?！?/br>
    陸非離禮貌的點點頭，轉(zhuǎn)身上了馬車，車簾落下，馬車掉頭，緩緩離去。

    今天天氣冷，大家領(lǐng)了工錢都各自回家了，也只有隔壁馮家和苗氏在暗暗關(guān)注周氏一家這邊的動靜。隔了一段距離，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見那少年將軍離去，周氏母子四人也沒什么異常，也就放了心。

    季菀看看母親，從母親沉凝的眉眼中猜出當(dāng)年母親流落至此必有難言之隱。為此她特意叮囑弟弟meimei，不要在母親面前提起外祖家。季容懂事的點頭，季珩還小，不大知事，但很聽jiejie的話，也跟著點頭應(yīng)了。

    在鄉(xiāng)下，殺豬也是大事。

    周氏家一次性殺兩頭豬，村民們都跟著過來圍觀。

    “季家以前每年都殺一頭豬，兩頭拿去賣錢，現(xiàn)在分家了，周氏竟一次性殺兩頭豬，這是要做多少臘rou?。俊?/br>
    “她們家人口少，殺兩頭豬吃的完嗎？”

    “有錢不愁唄。”

    “周氏真是有福氣，生了個那么能干的女兒，下半輩子都不愁了。”

    “可不是嘛，她家天天賣那個什么煎餅果子，聽說十文錢一個呢，每天都能賣上一兩銀子。”

    “那么多?。俊?/br>
    “一個月就是三十兩，我的天…”

    季容把那些議論聲聽在耳里，撇撇嘴，小聲道：“這些人就知道羨慕眼紅，jiejie天天一大早就起來做煎餅果子給大哥二哥去鎮(zhèn)里賣，完了還得做臘腸。中午吃過飯后又要做火腿腸，還有那個薄脆，晚上又要清洗豬小腸…大冬天都能熱出汗來。他們光見著我們賺錢，怎么沒想想jiejie多辛苦？一兩銀子還得除掉成本，哪有他們說的那么多？”

    季菀笑笑，“她們眼皮子淺愛碎嘴，咱不跟她們一般見識。等殺了豬，我炸酥rou給你們吃。”

    第046章 吃刨湯

    前段時間季菀炸過酥rou給家人吃，季珩那小家伙，喜歡得不得了，吃得滿手滿嘴的油，最后連主食都不吃了。以前爹還在的時候他們也吃過酥rou，但沒jiejie做的好吃?，F(xiàn)在聽聞又有酥rou吃，兩姐弟都高興壞了。

    “我要吃，我要吃?！?/br>
    昨兒個晚上下了雪，今天又冷了幾分，一大早周氏就把最開始給幾個孩子做好的新衣服拿出來給他們穿上。季珩穿著大紅的棉襖，臉蛋粉嫩嫩的十分漂亮，拍著手歡喜的模樣，像個善財童子。

    季容大點，臉上卻也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

    “jiejie，我給你燒火?！?/br>
    “好?！?/br>
    季海今天沒去北坡，過來幫忙了，馮家兩兄弟去打獵了。馮山和高氏的長子馮新過來了，還有東村頭的王大爺?shù)膬蓚€兒子，全都過來幫著殺豬。門口不遠處的一個矮坡上搭了鍋，燒著水，等著刨豬毛。

    兩頭豬，殺，洗，剖，取出內(nèi)臟，還要切，豬頭和豬蹄分開，忙了整整一個下午才算完。

    北方窮，大多數(shù)人都只有年節(jié)的時候才能見到rou，所以鄉(xiāng)下人吃刨湯基本都只是請住得近的親戚和與自家關(guān)系好的村民。

    半下午的時候，季菀就讓meimei清洗豬下水，季菀請了大伯娘一家和馮家人來幫她切rou。廚房太小，砧板也不夠，就只好勻一部分rou到大伯娘家和馮家去處理。

    晚上她要請大伯一家，馮家，趙成家，以及給她們蓋房子的那幾家過來吃飯。

    饅頭是在大伯娘家蒸的，足足用了五斤白面。

    晚餐基本是季菀自己動手，季容燒火，馮家姐妹來給她切蒜切蔥等打下手。

    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香味也源源不斷的飄出去，外面忙著收拾豬rou和掃地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里的饞蟲全都勾起來了。

    筒骨湯，西湖醋魚，火爆肥腸，鹵豬蹄，炒豬肝，紅燒血旺，回鍋rou，雞蛋火腿，木耳rou絲，紅燒豆腐，土豆紅燒rou，醋溜白菜，韭菜炒豆干，油燜冬筍，薺菜蛋餅，涼拌菠菜。還有一大盤金黃色的酥rou。

    一大桌子豐盛的晚餐，看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馮家的小虎子和趙家的四歲雙胞胎、吳家和胡家的幾個小孩子，都快流口水了。

    便是過年，也沒誰家吃得這么好的。

    五十多個人，坐了整整六桌。自家院子只能擱下兩張桌子，季海家與周氏家又隔了主屋，便把剩下的四桌全都安排在了馮家的院子。院子門大開，桌席排到了籬笆院外。

    rou香味幾乎覆蓋了半個村子，多少人出門眺望吞咽口水。

    “周氏可真夠大方的，一下子請這么多人，這得做了多少rou啊?！?/br>
    “吳家、趙家、馮家還有胡家可真是幸運，過年都沒這么奢侈的?！?/br>
    “都是一個村的，周氏就請了那幾家，真是摳門?！?/br>
    “可不是嘛，誰不知道現(xiàn)在整個義村她家最有錢，一頓飯都舍不得請。果然是越有錢，越小氣?！?/br>
    沒被請吃刨湯的，聞著那香味，忍不住泛酸嫉妒，在背后各種詆毀周氏。